何晶晶
四川外国语大学成都学院
艾丽斯·门罗《逃离》中的女性关系研究
何晶晶
四川外国语大学成都学院
门罗短篇小说集《逃离》八个短篇主人公均为女性,主题上具有相关性。这些独具特色、形象各异的女性形象构成了复杂的母女关系、朋友关系以及微妙的同性恋关系。通过解读小说集中的多元女性关系,有助于更加客观地看待门罗的女性观,也是理解和认识门罗创作理念的关键。
艾丽斯·门罗 《逃离》女性关系
艾丽丝·门罗 (Alice Munro)被誉为“当代短篇小说大师”,201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小说集《逃离》发表于2004年,获得了加拿大吉勒文学奖,是门罗写作风格的代表。门罗通过书写女性个体体验来认知世界,在她用煽动性的细节和时空流转的叙事所筑构的世界中,女性的心绪、感觉、欲望、梦幻等这些隐匿在她们日常生活背后的意识情状得到了放大和关注。[1]小说中的女性包括青年、中年和老年,扮演着女儿、妻子、母亲的角色,来自相同或不同的阶层与家庭,却又相互交织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本文立足于作品中女性成长的生活经历和心路历程,试图解读作者深埋在女性人生故事下的母女关系、朋友关系、同性恋关系,揭示门罗的女性观,探索门罗对人与人、传统与现代、家庭与社会等种种关系的思考。
本文以开篇同名小说《逃离》和三篇一脉相承的小说《机缘》、《匆匆》、《沉寂》为例进行母女关系的阐释。门罗笔下的母女大都充满矛盾,逐渐疏离。门罗以对传统话语中母亲社会价值和传统角色的领会为基础,从女性作家视角出发,为女性与母亲发声。《逃离》中,18岁情窦初开的卡拉在等候大学录取通知时爱上了一位将家庭视为“一个人血液中的毒素”的马术训练师克拉克,克拉克初中未毕业就自谋生路,居无定所,卡拉给他的绰号“吉普赛流浪汉”。最后不顾母亲的劝诫“他会伤了你的心的”,毅然离家出走,与克拉克私奔。母亲只能在信中感叹“你都不明白你抛弃掉的是什么”[2]33。建立自己家庭的卡拉并没有获得幸福,正如母亲所预料的,由于经济拮据马场生意萧条,克拉克自私暴躁的本性显露无疑,忍受不了丈夫精神压迫的卡拉接受了邻居西尔维娅的帮助离家出走,离家前西尔维娅问卡拉安定之后是否会重新和父母联系,卡拉“扬起眉毛,收缩面颊,嘴巴张成一个很不雅观的O字”[2]29,表示不会再与母亲联系。这里作者对卡拉神态进行了略带讽刺的描述。最终卡拉中途放弃,重返克拉克怀抱,无奈接受婚姻中的瑕疵。在这段母女关系中,门罗以年长母亲的口吻对于年轻女孩的择偶给出了忠诚的意见,表达了对女性成长中面临困境的关注。
在《机缘》、《匆匆》、《沉寂》里,主人公朱丽叶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21岁获得古典文学硕士学位,正在做博士论文。更愿意和父亲一起讨论学业或者生活琐事,因为母亲萨拉总是会把她喊到厨房做帮工。制度化的母性要求女性具有母亲的本能而不具有智慧,要求她们无私而不是自我实现,要求她们建立同他人的关系而不是创建自我。[3]朱丽叶对小镇里像母亲这样的传统女性不屑一顾,即使最后带着年幼的女婴回家与母亲团聚时心理上依然不能认同母亲,两人关系难以融洽。直到母亲在弥留之际她才表达出她的遗憾与需要。由于未婚生子,朱丽叶始终遭受情感的折磨与爱人的背叛,她为非婚同居关系付出了沉重的心理和情感代价。她的不安和间歇性的情绪失控持续到爱人去世,为女儿佩内洛普离家出走埋下隐患。女儿始终对朱丽叶保持沉寂,朱丽叶年老后孤独地等待女儿的消息。“她仍然希望能从佩内洛普那里得到只言片语,但再也不那么特别耗费心神了。她像更谙世故的人在等待非分之想,自然康复或是此等好事那样,仅仅是怀着希望而已。”[2]169主人公经历了女儿到母亲的转变,展现一个女性在实现了个人理想追求之后因家庭缺失所感到的孤苦,表达了女性在自由发展个性之后对传统家庭伦理价值的怀念和渴望。[4]
以朱丽叶为代表的年轻知识女性已具备独立的经济能力与社会地位,不愿像小镇传统女性做“房间里的天使”,也不理解母亲对自己的依赖。晚年当女儿佩内罗普毅然离开她后,才体会到自己年轻时对母亲的伤害。门罗在这段叙述中表达了对母亲与女性的关怀。
小说集中的同龄女性友人关系体现在《法力》中,叙述了两位女性朋友长达一生的纠结。
泰莎是主人公南希的好友,身体发育残疾却拥有一种神奇的“法力”,能够看得出口袋都装了些什么,甚至还能准确地说出别人丢掉的东西都在哪里。南希带着未婚夫的表弟奥利拜访泰莎,邀请泰莎参加自己的婚礼。于是奥利将自己看到的事情和疑惑著成文章并引来关注。南希认为奥利的行为给泰莎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不便,让自己间接成为一个捣乱泰莎生活的罪人。得知二人即将结婚的消息,南希质问奥利对泰莎的企图,并向好友袒露自己的担忧“你离开此地决计不是什么好事得到的结果。”[2]320最终,泰莎还是在奥利的诱惑下离开小镇,沦为赚钱工具,最终被遗弃在精神病院。
小说中的南希对友人泰莎保留了忠诚与关爱。她跟丈夫威尔夫相处从来就未曾有过真正放松与正常的状态。但是她跟奥利相处却是无所顾忌甚至在奥利看来是精神旺盛。南希内心爱的是奥利。在丈夫病重时收到泰莎来自美国精神病院的信,抽空去看望了泰莎,却苦于照顾患病的丈夫。丈夫去世,与奥利偶遇,南希依然保留了自己内心的秘密。从交谈中得知了泰莎被奥利抛弃的实情,决定“回到家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写信给那个医院查清泰莎以前的遭遇,并且把她带回到她所属于的地方”[8],得知医院已搬离,她并没有放弃,也不愿意承认线索已经断了。门罗通过讲述两个女人的一生,对婚姻中的忠诚和背叛作了发人深省的探讨。奥利对泰莎的遗弃和南希对泰莎的关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说《沉寂》中,克里斯塔原本是埃里克在认识朱丽叶之前的女友,在朱丽叶带女儿回家时与埃里克有过龃龉,朱丽叶虽心有芥蒂,但依然认为“克里斯塔长期以来就是她最亲密朋友,但是,在这之前,她也曾是埃里克的女朋友。”[2]149埃里克逝世后,克里斯塔成为朱丽叶在鲸鱼湾唯一愿意吐露心声的人。在女儿离家出走苦闷无助时朱丽叶向克里斯塔倾诉并寻求帮助,“朱丽叶把丹曼岛之行的整个过程都跟克里斯塔说了。她没有告诉过别的人,也希望无需再跟其他人提起这件事。”[2]143门罗小说中的女性与丈夫之间大多都是压制与背叛,但在同性友人那里却可以找到理解与救助。门罗对女性主义最为确定的地方是她相信女人是通过她们与其他女人的关系得到支撑的。[5]
开篇的《逃离》叙述受婚姻压抑的卡拉在邻居西尔维娅的帮助下逃离最终失败的故事。作者用较为隐秘的方式揭示了西尔维娅希望发展卡拉成为同性恋人的关系。卡拉逃离不仅是对丈夫压制的反抗,也是对西尔维娅的摆脱。
小说开头西尔维娅在回到家后“觉得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就是想想还有多少时候自己能见到卡拉,她沮丧地——而不是异常惊讶地——发现,她竟急煎煎地想见到她。”[2]15,当西尔维娅满怀期望地打探卡拉时,卡拉却在极力躲避她的电话“我用不着急煎煎马上就打的。”[2]9随着情节发展,关于她同性恋倾向叙述更为明显。当卡拉不经意地在西尔维娅弯下的头顶心吻了一下,“自此以后,这一吻就一直留在西尔维娅的心里了。这是一朵艳丽的花朵,它的花瓣在她的内心乱哄哄热辣辣地张开着,就像是更年期的一次重新来潮。”[2]47揭示出西尔维娅对卡拉特殊的情感和欲望。当卡拉忍不住倾吐内心的苦闷时,西尔维娅高效地帮助卡拉逃离丈夫。不难推测西尔维娅帮助孤苦无依的卡拉是期望卡拉成为自己发展同性恋情的对象。卡拉平静下来暗自思索决定“但愿自己不必在她周围盘桓过于长久。”[2]31卡拉明白依附于西尔维娅的逃离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自己既要逃离丈夫的压制也要摆脱西尔维娅的控制。最终,重返家庭的卡拉断绝了与西尔维娅的联系。
在门罗访谈中不难看出她本人对于女性主义的态度:“从前,结婚就是出路。近年来,离开丈夫成了出路。我没有这样的出路。在我看来,这样的出路很可笑。我的出路只是过日子,活下去。”[6]结合卡拉的经历,再来看这段话,无疑是对激进女权主义的否定,门罗倡导的是两性的和谐相处。
《逃离》用细腻的文字、独特的叙述方式为我们展示了生活中的女性为了自己的需要而反抗传统。但是女性完全依靠女权主义并不能解决现实中的所有困境。逃离能带给她们暂时情感的宣泄与释放,但最终的结果却往往是失望。只有独自思考人生的意义,或许才是唯一的出路。她笔下的主人公往往都是身处文化矛盾和道德束缚的旋涡之中,她们需要在种种冲突和压力中调整自己,勇敢地面对生活。门罗对于性别矛盾、家庭关系、义务与责任、传统与现代、自由与束缚等种种关系的思考,是多维度的、辩证的、具有积极进步意义的。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小说往往在看似平静的叙述下,让读者感受到心灵震撼的原因。[7]
[1]方程.论艾丽丝·门罗的后女性主义思想——以短篇小说集《逃离》为例[D].厦门:华侨大学,2015:5.
[2]艾丽斯·门罗,著.李文俊,译.逃离[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2-356.
[3]吴端明.门罗小说中的母亲形象研究 [J].西南科技大学学报,2015(6):36.
[4]周庭华.逃离抑或回归——门罗的《逃离》对传统家庭伦理的反思[J].北京:国外文学,2014(3):123.
[5]刘文.神秘、寓言与顿悟:艾丽丝·门罗小说研究[M].浙江: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161.
[6]周怡.艾丽丝·门罗·其人·其作·其思 [M].广东:花城出版社,2014:330.
[7]姜欣,时贵仁.艾丽丝·门罗和她的《逃离》[J].安徽:当代作家评论,2014(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