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自然消失、重组与新生代农民工返乡置业

2016-10-05 00:05聂洪辉
闽台关系研究 2016年2期
关键词:新生代农民工

聂洪辉

(上饶师范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江西上饶334001)



经济与社会

村庄自然消失、重组与新生代农民工返乡置业

聂洪辉

(上饶师范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江西上饶334001)

摘要:村庄自然消失是城市化背景下农村居民主动离开的结果。村庄自然消失因离县城的距离不同呈现出不同的规律,村庄消失后这些家庭又实现了在县城的重组,重组后的 “小区里的村庄”的社会关系、生活方式、行为方式与思维方式既带有农村生活的痕迹,表现出村庄“移植”的一面,又有城市生活嫁接的一面。建议有志于现代农业生产的新生代农民工回乡,利用土地规模化发展现代农业,振兴农村,实现乡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关键词:村庄消失;村庄重组;新生代农民工;返乡置业

一、引言

2012年,《中国新闻周刊》报道,我国自然村十年间由360万个锐减到270万个,也就是说,我国每天有上百个村庄消失。[1]村庄消失现象遍及全国,既有发达地区也有欠发达地区,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江西统计年鉴》显示,江西村民委员会数量从2002年的20 183个下降到2009年的17 227个,减少了2 956个。江西安义县一个1 000多人的村庄现在只有60人,有的村庄只剩下两户人家,该县南坑村只剩下一个人。[2]与人们想象的相反,因为新农村建设这些村庄的基础设施并不差,但村民就是没有留在村庄。这种状况10多年前就已经出现,主要是小孩子上学等原因居住在安义县城,有的年轻人进城务工后就直接在县城买房安家,基本不回村。[3]有记者对云南、安徽、郑州等地的调查也发现,很多热闹的村庄已经名存实亡,不少很好的楼房也弃之不住了。云南省有个彝族自然村,该村的很多村民在县城购房居住。安徽农村一些老人也为生活方便而希望在城市安度晚年。[4]郑州附近的有些村庄也因城市化而消亡。[5]甘肃省也有很多村庄早就人去屋空,一个30多户的村庄只剩下5户,一个20多户的村庄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也有的村庄户数少了一半。[6]由于在农村没有挣钱的机会,西安一些地方的村庄也在消失中。[7]在贵州省安顺市,大量村民外迁导致村庄消失。[8]山西每年至少有200多个村消失。[9]河南也有不少村庄也面临同样命运。[10]据不完全统计,海南从建省至2012年,岛上被拆迁、改造、消失的自然村庄约2 000个,主要原因是村上大部分年轻人去了城市。[11]陕西省横山县有一个村庄现在只剩下2个人。[12]河北保定蔡树庵村原有800人,如今只剩下80多人,而且主要是老人,年轻人和孩子基本上搬到县城或在镇上居住。[13]发达地区有些地方状况也差不多,浙江一些地处偏僻的村庄也因为村民在县城买房而消失。[14]实际上,我国村庄的消失也受到外媒的关注,英国《每日电讯》曾报道了中国一个山顶村庄的消亡,指出这种消亡“不仅在文化意义上消亡,也在物理意义上消失”。[15]

一般而言,我国城市化进程中,村庄消失主要有两种:一是征地、水库移民、山区移民等政府或外部行为导致的村庄消失,属被迫型或非自然消失;二是村庄因为村民的自主离开而消失,属人们追求城市生活而自然消失,并且村庄离城市越远,自然消失越严重。本文研究的村庄消失是指第二种情况,即自然消失。所谓村庄自然消失,是指由于人口外流导致村庄无人居住,或者90%以上的人口消失,基本只剩下老人,而且这个村庄无法靠自身的劳动力完成生产和再生产。自然消失的村庄与因征地和搬迁等外力作用导致的村庄消失不一样,村庄自然消失并没有改变村庄的外观形态,只是荒芜无人或基本无人居住,村庄自然消失会使农村衰落。

我国村庄自然消失如此之快,那么,村庄自然消失有什么特征?村庄自然消失后,村民在县城的生活呈什么样态?应该如何进行乡土重建?基于此,笔者通过对中部地区*因为我国中部地区各省都是农业大省且村庄较多,以中部地区村庄自然消失为例有一定的代表性并能够说明本文所要论述的问题。本文数据除特别注明以外,全部来自笔者调查。的调查,试图回答这一系列问题,以揭示村庄自然消失与重组的后果及社会意义,为解决村庄消失与农村衰落,并为乡土重建提供参考。

二、村庄自然消失的文献述评

学界专门研究村庄消失的学术成果很少,其研究大多渗透在古村庄保护、“城中村”和移民建镇等问题中。既有文献对村庄自然消失的研究更是鲜少,梳理现有研究成果,发现“村庄自然消失”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方面:

第一,分析村庄自然消失的原因。党国英认为,如果一个村庄红白大事凑不起办事的人手,适龄年轻人在村里找不到对象,后辈年轻人再不愿回村居住,那这个村庄也就“不亡而待尽”了。有学者将村庄消失分为五种类型,即资源型的村庄搬迁、重大工程的村庄搬迁、吊庄移民(整村移民)过程中的村庄消失、城镇化过程中的村庄消失和村庄的自然消亡。彭小辉等认为,村庄自然消失的主要原因是村民外出打工,农村年轻人即新生代农民对农村文化认同度低,村庄归属感不强,对城市生活的向往而不愿意回到农村。[16]李培林认为,产业空、青年人空、住房空、乡村干部空的“四大皆空”造成一些乡村的消失、凋敝和衰落,经济发展、土地改革、家庭组织关系瓦解、市场化、城镇化、传统观念变革等是导致村庄衰落的主要原因。[17]中国青年报调查显示,85.9%的受访者认为自己周围的村庄正在逐渐减少,超过半数的人认为村庄消亡主要体现为劳力外流、务农减少和外地上学。[18]不过,学界和社会人士对村庄自然消失的看法并不一致。

第二,对村庄自然消失的评价。对村庄自然消失,有学者持赞成态度,也有学者持反对意见。对村庄消失持正面和认可态度的学者认为,村庄自然消失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现象,也是社会进步的体现。农村年轻农民工不愿回到单调和寂寞的农村而将家安在城镇,因此,村庄自然消失并不值得惋惜,是一个历史进步,显示了农民自由迁徙的权利。[19]而且,并不是所有村庄的消失都是沉重的,有的村庄城市化以后得到了发展。[20]有学者认为,村庄搬迁、合并和消亡有的是自然的过程,有的是非自然的过程(如征地、搬迁等外力作用的结果),自然消失的村庄是农民“用脚投票”的结果;对非自然状态消失的村庄则要关心这些村庄农民的福祉。[21]总之,村庄自然消亡是我国城镇化的必然结果,是农民脱离落后的生产和提高社会地位的反映。当然,也有学者对此持否定或反对意见。这些学者认为,村庄衰落有消极后果,会导致农村衰败,影响农村经济发展,需要重建乡土社会或进行乡土重建,必须阻止村庄自然消失。李国珍和张应良通过200多个样本的调查认为,农村经济发展缓慢是村庄衰落的原因,要大力发展非农产业,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为村庄经济发展提供条件,以阻止农村衰落。[22]毕竟,人们还是留恋乡土文化,要留下村庄寄托乡愁。[23]

第三,考察了村庄自然消失在不同地区的区别并提出相关建议。郑风田和丁冬认为,中西部偏远地区的农村正在走向消亡,而发达的东南沿海的村庄与城市相连,经济发展和城乡差距缩小,村庄变成了小城镇,成了城市的一部分。发达地区村庄因为工业化水平较高,这种消失形式在全国并不具有代表性,而不发达的中西部地区村庄因为年轻人外流,必然会使远离城镇的村庄消失。对于村庄自然消失,他们认为,城市化过程中因为人口外流村庄自然消失是世界常见现象,只是不能人为地消灭村庄(如强行征地拆迁等)。[24]江涛认为,村庄消失是国家市场体制改革导致的社会整体变迁的微观缩影。他通过研究认为,江西赣南村庄消失与珠三角村庄消失不一样:赣南的村庄是人口外流导致的自然消亡,珠三角村庄是经济发展壮大使村庄变成城市的城市化过程。[25]因此,工业化使资源由乡村流向城市是普遍现象,避免乡村衰落关键要缩小城乡差距,实现均衡状态,最根本的是缩小文化差异。[26]王建民和张璐分析了费孝通乡土重建的思路,即发展乡村工业,试图找到当下村庄消失的解决路径。[27]总体来说,认为村庄消失是城市化进程中正常现象的学者居多,甚至有学者认为这体现了农民自由迁徙权,也是社会发展的正常现象。

三、村庄自然消失的特征、重组与移植

笔者在对中部地区的江西、湖北、安徽和河南农村的实地调查发现,村庄因为村民外迁而消失的约占消失村庄的40%,其中,新生代农民工在县城和集镇购房居住的占村民外迁户数的90%,农民工家庭全家迁移到打工城市的约占10%。*因为农村户数统计口径不一,就是笔者访谈的村干部都难以精确计算本村的户数,所以,本研究的户数主要指核心家庭或一个核心家庭加上父母组成的扩展家庭,具体数字是由访谈对象、村干部和笔者共同计算和估计得出。村庄自然消失因离县城的距离不同呈现不同的规律,村庄消失后这些家庭又实现了在县城的重组,这些家庭在重组后的 “小区里的村庄”的社会关系、生活方式、行为方式与思维方式既带有农村生活的痕迹,表现出村庄“移植”的一面,又有城市生活嫁接的一面。

(一)村庄自然消失的基本特征

据笔者调查,自然消失的村庄90%以上的人不居住在村庄。这种情况较多出现在山区、交通不便地区,是村庄自然消失的主要类型。在湖南永兴一些山区村庄,留在村庄的基本上是老人,有的人是不愿意去县城居住,也有少数人是无经济实力被迫留在村庄。大多数在县城买房居住的家庭情形是:年轻人仍在外打工或经商,老人带着小孩居住或祖父母、小孩及其母亲一起居住,小孩在县城上学。河南邯郸有个叫鸡公山的地方,三幢教学楼一共有12个老师和6个学生,其他小孩基本到县城上学了。江西的弋阳、湖南的益阳和安徽一些农村也基本如此。从一定程度上说,城市化导致村庄消失是符合事实的,人口外流确实导致了大量村庄自然消失。不过,通过调查还发现,有的村庄自然消失速度并不快,不同地理位置的村庄自然消失状况也不一样。离城市越近的村庄,因为交通便利,自然消失现象越不明显,只有少部分人在城区买房,大多数新生代农民工在村庄建别墅,不但成本比县城购房低,而且居住面积更大。离县城10公里以内的村庄,在县城购房的人只占村庄户数的3%~5%,甚至有的在县城购房了,还在村庄建房,同时占有乡村和城市两套房,以居住在城市为主。离县城10公里以外的村庄,如果村庄交通便利,在县城购房的新生代农民工占村庄户数的6%~30%,但是,在县城购房的新生代农民工占全村年轻人的比例则很高;如果交通不便利,在县城买房的人就会多一点。在地理位置更偏远的地方,特别是交通不便的山区,新生代农民工基本上都在县城购房居住,村庄自然消失以这些村庄为主。笔者在江西丰城市调查发现,随着城市城区扩张和划归南昌市规划范围,越来越多离县城较远村庄的新生代农民工在城市购房。在离县城较远又交通不便的村庄,只要有经济实力,新生代农民工就会在县城购房,与媒体报道的90%的人都不在村的比例大致相符,甚至有的村庄整村消失,全部进入县城生活、养老、上学和工作。新生代农民工在县城购房的主要原因是:小孩上学、结婚的必要条件、原村庄不适合居住以及喜欢城市生活等。[28]村庄自然消失呈现以下几个特征:

第一,村庄自然消失的原因主要是城市化,其主要是新生代农民工在县城和集镇购房居住所致。大多数新生代农民工在县城买房的首要原因是小孩读书,其次是结婚的需要,还有的是为了改善住房条件。

第二,离城越远,生活条件越艰苦的地方,村庄消失越严重,即使新农村建设以后,这些乡村在外人看来风景优美、交通便利,基础设施也不错。

第三,离城越近的村庄自然消失速度越慢,新生代农民工大多在村庄建房,即使在县城购房也会在村庄占有第二套住宅。

第四,离县城距离处于上述二者之间的村庄,要么面临村庄人口减少,要么正处于消失的过程之中,而且这种消失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果我国工业化和城市化水平以现有速度提高,有的村庄在若干年内可能会消失,有的虽然不会自然消失但人口会剧减。

从调查看,很多村庄自然消失确实是村民“用脚投票”的结果。新生代农民工比上一代收入更高,又没有农村生活经验,适应和喜欢了城市生活,这是他们为了追求城市生活方式的正当诉求与反映。不过,这种城市化方式与西方欧美城市化方式并不一样。欧美的城市化是移民由农业地区流向制造业和商业城镇,迁移多为短距离。一般的情形是,城镇附近村庄的农民首先进入城镇,他们搬离后留下来的村庄和土地由离城镇较远的农民填补,这些较远村庄农民住在城郊后,留下来的村庄和土地又由更为遥远地区的移民搬迁过来填补,离城市距离不同的农民以依次递进的方式进入城市,城市化方式呈波浪式推进的特点。[29]我国离城市近的村庄反而不动,离城远的移民一步到位,跳跃式进入城市。笔者认为,我国这种跳跃式城市化现象主要和土地不能自由买卖的土地所有制有关。

(二)村庄的重组与重组后“村民”的家庭生活样态

村庄自然消失后,这些村民如何实现在县城重新组合,是值得关注的一个问题。调查发现,中部地区县城新建的商品房业主基本是本县新生代农民工,城郊商品房小区是由消失的若干个村庄组合而成,村民在县城以村庄形式重新聚集的特征非常明显。不过,这些小区并不是村庄整体移植或原封不动搬迁,其更多体现为邻里关系的“重组”等。新生代农民工常常会和关系较好的同村村民或邻村的亲朋好友相约在一个小区购房,甚至同住一单元。可见,自然消失的村庄在县城又重新组合在一个小区,形成了“小区里的村庄”。村庄在县城小区的“复现”,村民重新组合在一起,这是和村庄相似的一面。

“小区里的村庄”与村庄又有差异,发生了部分变异。在村庄,受宅基地和上辈住房的限制,村民关系具有不可选择性和不可退出性。村庄日常生活紧密化,村民之间难免产生冲突和矛盾,比如宅基地冲突、生活上的摩擦、侵犯隐私的闲言碎语等。村庄自然消失后,村民会约上关系好的同村人或邻村的亲朋好友在县城同一小区购房居住,这种邻里关系的重组更多体现了自愿性和选择性,既保持了村庄人际关系的亲密化,又避免了村庄原有的矛盾。另外,相对封闭且尊重隐私的城市小区生活使原来亲密无间的邻里关系由相对疏远变成了亲疏有间,这为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的自由退出提供了可能。

村庄重组后,新生代农民工家庭居住在县城,家庭生活呈现五个基本特征,笔者称之为“新留守”现象。第一,新生代农民工大多仍然在发达地区打工,但与第一代农民工只有过年才回家相比,他们回家次数增多了。这说明他们的工作权和休息权比老一代农民工得到了更好保障,他们愿意在家庭花更多的时间。第二,家庭收入增长快、经济实力增强,生活质量明显提高。老一代农民工为提高家庭生活水平,注重低收入水平上的积蓄。新生代农民工家庭经过二代人的积累,经济实力增强,生活方式城市化和现代化,不少家庭追求更高层次的生活质量,追求小有节余之后的生活享受,比如“新留守”家庭成员会到新生代农民工打工城市团聚和旅游等。第三,新生代农民工购买的商品房主要在城郊,与各地城市扩张在郊区新建的大量商品房小区相一致。近十几年来,各地县城扩张较快,房地产项目成为城市化的重要载体,推动着城市化发展。目前还鲜有资本进入县城炒房,新生代农民工在发达地区的打工收入可以承受县城的房价,而他们也愿意回家买房,二者相互契合,推动着县城快速发展与扩张,提高了县域的城市化水平。第四,绝大多数新生代农民工家庭并不愿意放弃农村承包地、林地和宅基地,守“祖业”现象明显。他们大多数人保留农村土地并不是为了日后耕种,或者希望获得土地流转收入,而是期待拆迁获得丰厚补偿。农村的土地等越来越成为他们谋取利益的手段,不再像老一代农民工一样将土地看成是“祖业”,对土地有依恋感,并想方设法留给儿孙,或者是将土地看成具有神圣性的精神寄托。第五,小孩在城市上学权利、预防保健权利得到保障,家庭成年人的健康保健等社会保障权以及选举权等在城市也得以实现。

(三)村庄重组后“村民”社会关系、行为方式等的变化

新生代农民工家庭在县城购房后,将村庄重组在县城商品房小区,“小区里的村庄”的社会关系、生活方式、行为方式与思维方式既带有农村生活的痕迹,表现出村庄“移植”的一面,又有城市生活嫁接的一面。

第一,社会关系的重组与移植。在农村,村民间社会关系的主要表现是情感关系和非正式关系。世世代代居住在一个村庄,村民一出生就面临上代建立的既定关系,爱与恨、恩与怨、亲与仇的关系常常是从上一代传递到下一代。人们处理彼此关系往往感情色彩过浓而理性不足,相互之间边界模糊,难以分清谁对谁错,村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新生代农民工家庭居住在县城以后,就会有意避免和关系不好的同村人居住在一起,而是选择与关系较好的同村村民或邻村亲朋好友一块居住,实现关系的重组。他们大多来自同一村庄,相互之间的关系又不可避免地带有村庄特征的痕迹,从而“移植”和重现在县城小区。比如,人们之间虽然不再像过去一样自由串门,但又会常常聚集在小区公共场所谈笑风生和论人是非,且多以同村人聚集为主。人们之间既像在村庄时一样相互照应,又保持了一定的自由空间,呈现亲疏有间的关系。当然,同一村庄的地缘关系远好过来自其他地方的业主。

第二,权责关系的重组。村庄内权利表现为宅基地、承包地和林地等权责关系。因为土地的集体所有,围绕土地形成的权责关系使人们相互联系紧密但权责关系边界模糊——由集体所有的经济关系的模糊所决定。在县城小区生活后,新生代农民工家庭面对的关系主要表现为正式关系,比如,与物业公司的合同关系、与业主委员会和居委会的关系等。这种权责关系更多体现为私人产权关系,公与私、个人与他人之间边界清晰且权责明确。与城市居委会的关系也变得陌生和正式,没有与村委会干部那种既带有亲情乡情,又带有官民色彩的混合式关系。

第三,生活方式与行为方式的嫁接与移植。首先,新生代农民工家庭在城市的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表现了重组特征。最明显的莫过于娱乐活动,很多农村老人很快适应城市轻松的生活方式,会主动参与社区组织的娱乐活动,特别是跳广场舞、练太极等。其次,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上呈现移植的一面。比如,城市小区生活比村庄生活更讲卫生,但新生代农民工家庭成员,特别是老人常常会在小区养家禽,甚至开垦公共绿地种菜,随手乱扔垃圾,对物业费的收取更是难以理解。新生代农民工长期在外打工,平常以老人和小孩居住为主的方式,使小区物业公司运转困难重重,也增加了业主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在处理小区业主间关系时,来自一个村庄的业主常常抱成团,感情关系胜过业主间的正式法理关系,“不问是非只讲感情,不问对错只讲输赢”地处理小区事务,业主委员会的成立与运转也困难重重。业主矛盾表现为群体纠纷,甚至在农村中攻击他人的谣言、中伤行为也用在了小区生活方式之中,居委会难以调节工作,社区建设面临困境。这些小区过了两三年后常常发展成无物业公司、无业主委员会的“双无”小区,而且这种“双无”小区在县城甚至在地级市是普遍存在的。

四、村庄自然消失后的乡土重建

村庄自然消失是我国由农业社会进入工商业社会出现的一个现象。究其原因,大多数学者认为是村民“用脚投票”的结果,是正当权利的体现,是城市化进程中的正常现象;但也有学者持反对态度。有学者认为,村庄自然消失对农村经济发展有诸多消极影响,会导致农村衰落或衰败,应该留住农村人口、保留村落文化。

针对我国农村的衰败,学者进行了有益的探索,如老一辈的学者晏阳初、梁濑溟和费孝通等,尤其是费孝通提出的乡土重建思路得到当今大多学者的推崇,也对政府政策产生了十分重要和深远的影响。费孝通乡土重建的主要观点是,发展乡村工业,要地主让出土地,使耕者有其田。不过,费孝通的一个观点被现在的很多学者忽视了,即发展乡土工业是一个过渡步骤,最终要被大规模的工业所取代。论述在一定条件下农业规模经营的思路时,费孝通特别强调,只是根据中国当时的情况必须要从乡村工业和农民占有耕地入手,最终还是要走向大工业和规模农业。[30]在老一辈学者研究的基础上,后来的学者发展了乡土重建的思路。田毅鹏探讨了农民外流导致村庄共同体衰落问题,揭示了其背景、过程和演进趋势。他认为,村庄消失和欧美国家的经历是一致的,主张通过重建乡土公共性,即从经济、人口、文化和组织等方面入手解决村庄的衰落。[31]卞冬梅认为,传统与现代的冲突导致了乡土社会的解构,重建之路是乡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32]邓春凤和刘宝成主张,乡土重建就是建立在对村庄传统文化的保护与传承上。[33]虽然这些学者的观点有很多合理之处,但他们隐含的前提是让农民回归农村,显然并不完全符合费孝通的设想,静态地理解了他的思想,对策也过于笼统抽象。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发展,村庄消失符合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古村庄的保护是必要的,这个责任应该主要由社会和政府承担,一定不能将村民束缚在农村来实现,应该尊重村民的迁徙自由和自主选择权。“民工荒”的出现和村庄的消失说明农村劳动力转移已经到了临界点,我国农村、农业的发展不能仅靠劳动密集型方式,已经到了农业实现规模化经营,发展现代农业的时候了。正如孟德拉斯在《农民的终结》中所描述的,法国乡村社会的复兴阶段,即村庄现代化,城市人回到乡下,但只是居住在村庄,只有二三户经营农业,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村庄复兴。[34]

现在有些学者将村庄自然消失看成是农村衰败的原因,其实不然。村庄自然消失与农村衰败并无必然联系,村庄自然消失只是农村衰败的一个表征,不是农村衰败的原因。一些村庄的自然消失或人口剧减也给农村带来了发展机遇。村庄自然消失有利于缓解我国人地紧张的矛盾,为我国土地规模经营创造条件。自然消失的村庄与在外力作用下变成城市的村庄不一样,在一定时候,有志于农业的农村年轻人还有可能会回到村庄,从事规模化经营,振兴农村,即村庄自然消失有焕发生机的可能。所以,村庄自然消失为农业经营规模化和农业现代化提供了契机。笔者认为,这才是乡土重建的重要突破口,建基于这种道路的农业现代化也将促进我国工业的现代化。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多次指出,农业发展会推动工业发展,如果没有农业的推广与发展,制造业的兴起是不可能的。[35]舒尔茨在《改造传统农业》中提出,农业现代化是工业现代化之基础。他赞成“当停滞而萧条的农业出现危机时,经济发展就处于危急关头”的观点。[36]据笔者调查,我国农业交班时代已经来临,有些新生代农民工已经在家从事现代农业,有志于农业的新生代农民工正变成新生代农民,他们工作在农村,居住在县城,属于返乡置业,实现了工作与居住分离。当然,也有愿意居住在村庄的村民,他们不种地,而是在县城工作。乡土重建之路应该是鼓励有志于现代农业的新生代农民工回乡从事现代农业,发展规模化农业。一定阶段以后,由农村出去的村民才会回到农村居住,但已经不从事小农生产,自然消失的村庄将重新复兴,螺旋式上升,而不再是简单的回归。乡村现代化了,原有乡村文化有取舍保留了,也实现了乡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五、结语

村庄自然消失是我国工业化和城市化过程的正常现象。这些村民在县城重组成“小区里的村庄”后,家庭生活样态发生了变化,生活质量也得到了提高。当然,对于村庄自然消失后居住在县城的村民,他们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的转变带来的社区管理问题,以及从农民到市民身份过渡阶段的问题,要通过社区建设为他们提供良好的公共服务和逐渐提升其公民素质来实现,以使他们更好地融入城市和实现身份的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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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林丽芳]

Village Disappearing,Restructuring and Migrant Workers’ Returning Home

NIE Hong-hui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Shangrao Normal University,Shangrao 334001,Jiangxi,China)

Abstract:Villages’ natural disappearance is the result of the initiative of rural residents to leave in the context of urbanization. Village disappearance presents a different law due to the distance from the county to villages. After the disappearance of the villages,the families are reorganized in the county. In the restructured “village in the district”,the social relations,lifestyles, behaviors and ways of thinking have traces of life in the countryside,which are transplanted from the countryside and also have grafted the city life. It is suggested that the new generation of migrant workers who are Interested in modern agricultural production return home,use scale land to develop modern agriculture, revitalize rural areas and realize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local culture.

Key words:village disappearance;village restructuring;migrant workers;returning home

收稿日期:2015-12-02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4BSH037)

作者简介:聂洪辉(1973-),男,江西丰城人,上饶师范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

中图分类号:C912.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3199(2016)02-01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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