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拉族中小学生语言能力现状及成因分析——青海省化隆县甘都镇撒拉族个案分析

曹　波，朱德康

(中央民族大学，北京 100081)



撒拉族中小学生语言能力现状及成因分析
——青海省化隆县甘都镇撒拉族个案分析

曹波，朱德康

(中央民族大学，北京 100081)

[摘要]本文主要根据田野调查材料，分析青海省化隆回族自治县甘都镇撒拉中小学生的语言能力现状，探索影响其语言能力现状背后的原因。

[关键词]撒拉族；中小学生；语言能力

一、 甘都镇中小学生语言能力调查简述

(一) 语言调查简述

1.调查目的及价值

甘都镇位于化隆回族自治县的南部，距县府驻地29千米。人口1.9万，以回族和撒拉族为主，回族占总人口的47%，撒拉族占33%。甘都镇与循化撒拉族自治县相毗邻，这里南面黄河与撒拉族文化发祥地街子镇隔河相望。甘都镇靠近地势相对平坦的黄河谷地，依山傍水，自然环境优美。独特的气候条件使得这里适合麦类作物以及蔬菜瓜果的生长，因此发展农业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和地理条件。

甘都镇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使之与周边地区各民族之间的交流与往来更为密切。这里虽然以农业为主，但是由于人多地少，第三产业和商业占重要地位。传统的生产生活受到影响，语言也不例外，较典型的表现为甘都镇撒拉族居民中很多是双语人或多语人。这种情况在撒拉族中小学生群体中也得到较为明显地体现。具体表现为撒拉族中小学生的语言能力复杂多变且语言能力发展不平衡。撒拉族中小学生的语言能力大致包括母语能力、汉语能力、藏语能力以及在以上三种语言能力基础之上的多语能力等几个方面。那么，撒拉族中小学生的语言能力现状是怎样的？他们语言能力现状背后的成因又是什么？解决这些问题是我们这次调查的目的及价值所在。

2.调查方法

文章主要通过田野调查与重点访谈相结合，采用问卷调查、入户访谈等方式了解撒拉族中小学生母语能力、汉语能力、藏语能力和多语能力这四个层面的现状。通过对问卷调查数据的整理分析以及对有代表性的个案访谈资料的处理分析，从而深层次地探究撒拉族中小学生语言能力现状背后的成因。

(二)调查样本情况

1.调查问卷分布状况

本次调查的对象主要是青海化隆县甘都镇的撒拉族中小学生，重点调查了化隆二中、朱乎隆村小、上四合生村小这三所学校的部分撒拉族学生，目的在于了解甘都镇撒拉族中小学生的语言使用情况。本次共调查了143个样本，其中化隆二中101名学生，上四合生村小23名学生，朱乎隆村小19名学生。化隆二中的101名学生既有小学生又有初中生，其中初中生都是自愿加入被调查者行列的，这也体现了学生们对自己母语的关心。上四合生村小和朱乎隆村小都是小学生。为了保证问卷的有效性，我们考虑到了学生的年龄问题，并决定把被试样本控制在高年级班，他们汉语水平相对较高，可以保证问卷的质量。

2. 性别与年龄情况

表1　被调查人性别比例

表2　被调查人年龄比例

总体上看，本次调查的被试样本性别比例基本相当，男生76人，占比53%，女生67人，占比47%。考虑到年龄较小的学生语言理解能力较低，为了保证调查的准确性，我们的调研对象以高年级学生群体为主，所以年龄集中在15岁左右。我们在调查中发现，化隆县撒拉族学生教育水平普遍较低，许多学生上到小学毕业或者初中毕业家长就不再让他们继续读书。另外，部分学生的入学年龄比我国平均入学年龄略高，因此出现了本该上高年级的学生却在低年级班读书的怪现象。正常情况下16岁以上的学生应该读高中了，但是许多撒拉族学生还没有从初中毕业。例如，在入户访谈中，调查者发现有一户人家，女儿已经到了该读三年级的年龄却并没有入学。调查者问及这种情况，得到的答案是因为男主人外出打工，家里孩子多无人照顾，家里也缺少劳动力，女主人刚刚孕有一子，因此这个女孩子便负担起部分家务和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而耽误了读书。这种情况也直接影响了孩子的汉语学习，调查者和这个女孩子说汉语，她基本听不懂，许多问题需要借助母亲的翻译才能完成。另外，我们还发现，近些年来大批撒拉族青壮年选择出外打工或做生意，他们会把孩子带到城市去上学，因此，村小学出现入学人数逐年减少，留守学生逐年增多的趋势。

二、撒拉族中小学生母语能力及其成因

笔者对调查数据的统计分析显示，撒拉族中小学生的母语能力较高，母语保持水平较好。这对于在汉语和藏语包围之下的撒拉族而言是十分难得的。撒拉族青少年能保持较好的母语能力有其特殊的原因，其中既有社会环境的客观影响，又有撒拉族群众的主观努力。

(一)撒拉族中小学生的母语能力

化隆县甘都镇撒拉语保持情况良好，走在撒拉族村子里会发现村民普遍操用撒拉语，尤其是一些女性基本只使用撒拉语，汉语使用能力很低，仅仅达到能够简单交流的水平。在撒拉族聚居的村落，汉族人、藏族人还会兼用撒拉语，这体现出撒拉语顽强的生命力。在这种情况下撒拉族中小学生的母语能力也是比较高的。我们从图1中学生对自己母语能力的评价可以看出他们的母语能力现状。

图1　撒拉族学生母语水平

从撒拉语的掌握程度上看，认为自己母语熟练的有100人，占比69.93%，认为母语能力一般的有34人，占比23.78%。如果不严格区分熟练和一般的话，那么这二者比例就会达到93.71%。这也就是说撒拉族学生中能够使用母语正常交际的比例非常高。事实上，学生受到母语感情以及民族自尊等各方面因素的影响，在填写问卷的时候存在自报母语能力偏高的可能性。不过尽管如此，多数学生的母语水平还是值得肯定的。

(二)撒拉族中小学生母语保持较好的原因

为了能更深层次地寻找撒拉族中小学生在汉语和藏语两大强势语言的包围之下仍能保持较为强大的母语能力的原因，我们对调查数据进行了细致地分析，并针对特殊的案例进行了深度访谈，发现导致撒拉族中小学生母语保持较好的原因主要有如下几点：

1．大家庭生活方式加强了学生的母语使用

图2　调查样本家庭成员人口情况

撒拉族以大家庭居住方式为主，有很多家庭四代人甚至五代人住在一起，三代人住在一起是十分普遍的现象。还有一些家庭有内亲和外亲住在一起的现象，即孩子父亲的家庭成员和母亲的家庭成员住在一起。从上图看三口之家仅有一户，四到七口人的家庭分别是25户、42户、27户和25户，各自占比17.48%、29.37%、18.88%和17.48%，八口人有11户占比7.69%，九口人的家庭有9户，占比6.29%，十口人以上的家庭有3户，占比2.10%。这种大家庭居住方式保证母语传承不会断代，有利于母语的传承，也增加了母语的使用频率，使得母语成为主要的家庭语言。对于撒拉族中小学生而言，他们从小就可以从长辈那里学到撒拉语，并且在生活中一直使用这种语言，所以也就保留了较高的母语能力。

2．学生强烈的母语观念和深厚的母语情感

图3　撒拉族学生使用母语理由

撒拉族中小学生对自己的母语有着深厚的感情和强烈的认同感，这是他们母语水平高的原因之一。我们对学生使用母语的动机进行了调查，统计数据显示：有78名撒拉族学生认为自己对母语有很深的感情，占比42%，有53人认为自己使用母语是为了使自己民族的语言更好地保存下来，占比28%，这两项都表明撒拉族学生对自己母语的认同和热爱。两项比例合计为70%，占到调查人数的绝大多数。还有一部分学生认为撒拉语非常适合目前工作、生产和生活环境，选择这项答案的有10人，占比5%。另有一部分学生回答自己使用母语是因为周围的人都在说撒拉语，这部分人数有44人，占比24%。这两项表明目前撒拉语仍然具有较强的使用功能，是其他语言不可替代的，这也是撒拉族中小学生母语水平较高的原因之一。

3．撒拉族村落聚居程度高

撒拉族村落一般不太接受外族人的迁入，这为母语使用保留了足够的空间。例如唐寺岗村清一色为撒拉族居民。朱乎隆村150多户人家，只有一户是汉族而且已经皈依了伊斯兰教，有十余户是藏族，也是早年一直居住在此的藏族人家，在此之后也并没有新的藏族住户入住此村，在上四合生村也存在类似的情况。这样的生活习俗使得撒拉族聚居程度很高，因此撒拉语在家庭场合和村落社区场合有重要的作用，保证了撒拉语的使用功能不会因其他语言的竞争而被挤出人们的视野。撒拉族的这种居住观念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并不利于民族文化之间交流和融合，但是这对于保护民族语言和文化有着重要的作用，因此不容忽视。

4．婚姻观念影响了家庭成员的民族构成，并进而影响了母语的使用

图4　家庭成员民族构成

撒拉族家庭成员主要是本民族，与外族通婚的比例较小。从上图的数据可以证明：143名被试样本中爷爷、奶奶、父亲和母亲属于撒拉族的人数分别为98人、95人、121人和123人。爷爷、奶奶、父亲和母亲属于回族的人数分别是8人、10人、11人和9人。还有一部分学生因为不了解情况没有回答家庭成员民族构成问题，这部分人数对应爷爷、奶奶、父亲和母亲分别是37人、37人、10人和11人。由此可知撒拉族家庭成员属于本民族的比例非常高，这与撒拉族的婚姻观和宗教观有紧密的联系。撒拉族全民信奉伊斯兰教且严格尊奉教义、教规，因此他们在择偶时首先考虑的是对方是否为伊斯兰教徒。我们在婚姻态度调查中发现，撒拉族父母并不反对族际婚姻，不过他们普遍认为最好给自己的孩子选择穆斯林民族的配偶，如果有合适的非穆斯林配偶，也必须先皈依伊斯兰教，否则就不同意孩子的婚事，这样一来就大大降低了族际婚姻的比例，同时加大了本民族通婚的数量。这种情况却为撒拉族的母语保持提供了优越的条件，由于撒拉族家庭成员绝大多数为本民族人，这样就保证了母语作为家庭用语的地位，使得母语可以顺利传承下去，这对于撒拉族这样缺少文字的小民族意义非常重大。

5.家庭场合母语使用频率高，学生自然习得母语的程度高

图5　学生与家庭成员之间的语言使用情况

图6　学生与本族同胞之间的语言使用情况

家庭是孩子自然习得母语的重要场所，也是民族语言和文化传承下去的重要平台。在家庭中使用母语是一个民族保存自己民族语言的重要方式。针对如何才能很好地保持母语这个问题我们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唐寺岗村165名被试者中有139人认为在家庭内部必须使用本族语才能保持自己的民族语言，比例高达84%。上四合生村41名被试者有32人认为在家庭内部必须使用本族语才能保持自己的民族语言，占比78%。朱乎隆村的比例更高，43名被试者只有一人选择了其他选项，比例达到98%。从图5中也可以看出学生在家庭场合母语使用频率很高：我们看到143名学生中和自己的爷爷说撒拉语的有90人，和自己的奶奶说撒拉语的有99人，和自己的父亲说撒拉语的有109人，和自己的母亲说撒拉语的有113人，和自己兄弟说撒拉语的有77人，和自己的姐妹说撒拉语的有70人，比例都很高。除此之外，学生和本族同胞之间使用母语的比例也很高，这也极大地提高了学生的母语使用水平。如图6显示，143名被试者中和本族爷爷辈的人使用撒拉语的有103人，和本族父辈的人使用撒拉语的有82人，和本族兄弟姐妹使用撒拉语的有88人，和本族同辈的人使用撒拉语的有56人。数据显示撒拉族学生随着交际对象年龄的降低，使用撒拉语的比例也在降低，但是从总体上看，撒拉语的使用频率还是比较高的。

三、撒拉族中小学生的汉语文能力及其成因

(一)撒拉族中小学生的汉语文能力

图7　撒拉族学生汉语能力评价

图8　撒拉族学生汉字能力评价

撒拉族学生对自己的汉语能力是持肯定态度的。图7数据是撒拉族学生对自己汉语能力的评价，数据显示：在所有被试者中认为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用汉语交流的比例为54%，认为自己能用汉语听广播和看影视节目的比例为42%，而选择自己只能用汉语进行简单交流和只能听懂一般招呼语的比例各为2%。除了汉语能力之外，撒拉族中小学生的汉字使用能力也比较高，图8数据是撒拉族学生对自己汉字使用能力的评价，数据显示：能用汉字很好地进行书面语写作的比例为43%，能用汉字阅读书、报纸、杂志和一般公文的比例为52%，而只能用汉字填写表格或书写简单的词的比例为4%，只能用汉语读懂简单的标语和商店招呼语的比例更低，仅为1%。在学校接受汉语文教育是撒拉族中小学生汉语水平能力高的主要原因。撒拉族学生在学校中接受了正规的汉语文教育，使他们汉语水平提高很快。校园语言以汉语为主，课堂用语也是汉语，这给撒拉族学生的汉语使用创造了机会。越来越普及的汉语教育使得撒拉族学生的汉语水平与汉族同学几乎没有差异。一些学习好的撒拉族学生在汉语文能力上已经超过了汉族学生。

(二)导致撒拉族中小学生汉语文能力现状的原因

撒拉族中小学生的汉语文能力是值得肯定的，我们在实际调研中也发现撒拉族学生的汉语水平较高。在校园内随机抽到一名撒拉族学生都可以熟练地运用汉语进行交流。另外，和汉语能力相比，撒拉族中小学生的汉字能力则比较弱。不过这符合语言教育的实际，一般情况下，学生都是先获得口语交际能力，之后才获得运用书面语言的能力。撒拉族中小学生汉语文能力较高的原因主要有如下几点：

首先，学校教育推动了撒拉族学生的汉语水平。新中国建立后，政府大力开展少数民族教育并在学校中实行汉语教育。这一方面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了少数民族群众的教育水平，另一方面也对少数民族的汉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可以直接观察到的现象就是接受学校教育之后，学生的汉语能力得到很大程度上的提高。由于采用汉语授课，处于语言敏感阶段的中小学生可以迅速掌握汉语，并利用这一能力进行交际。而且在学生阶段，学生们的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校园环境中度过的，这就给他们汉语能力的固化提供了便利。因此，学校教育是推动撒拉族学生汉语水平的一个重要原因。

其次，汉语作为族际通用语客观上刺激了撒拉族中小学生学习汉语的兴趣，使得他们的语言态度倾向于汉语。汉语作为族际通用语在语言竞争中占据着有利的地位，同时汉语占有大量的信息资源。这些客观条件决定了汉语对撒拉族中小学生来讲更具有吸引力。例如，学会了汉语在将来考学或找工作等各方面都将更为有利。我们在调查时设计了一个关于语言态度的问题，是让撒拉族学生依据语言的重要性来对自己所掌握的多种语言能力进行排序。结果发现98%的撒拉族学生认为汉语对他们将来的生活最为重要。这种语言态度导致撒拉族学生更加重视汉语的学习，因此他们的汉语能力必然得到很大提升。

再次，家长的汉语能力及其对待汉语的态度对撒拉族中小学生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出于各种原因，撒拉族人群中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精通汉语。例如，出外打工、做生意等使得他们不得不熟练掌握汉语。化隆县有句民谚：兰州拉面出自化隆，化隆拉面出自撒拉。我们在调研的路上看到一块广告牌上也写着：让化隆拉面走向世界。的确，撒拉族的拉面馆带动了撒拉族的就业和经济。也是这种经济的刺激让越来越多的撒拉族人走出自己的圈子到广阔的天地中去闯荡。他们在做拉面生意以及其他工作的同时，也就熟练掌握了汉语。这种现状深刻地影响到了他们的下一代，就是现在的撒拉族青少年，尤其是学生。由于父母常年在外，许多撒拉族学生在三四年级的时候就跟随父母到了外地。汉语几乎成了他们的日常用语，只有回到家里他们才有使用撒拉语的机会。另外，越来越多的父母也开始重视孩子的汉语教育，他们一方面担心母语使用功能的弱化甚至丧失，因此要求自己的孩子掌握自己的母语，另一方面，他们也认可了汉语的重要性，鼓励孩子学习汉语。这种矛盾的心理还会长期在撒拉族群体中存在。不过，目前撒拉族家长的汉语能力及其他们对待汉语的态度确实对撒拉族中小学生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也是撒拉族学生掌握和稳固汉语能力的一个重要因素。

四、撒拉族中小学生的多语能力及其成因

(一)学生的多语情况

图9　撒拉族学生多语情况

通过调查发现，撒拉族学生中多语人和双语人的比例很高，据统计，143名学生中有47人会撒拉语、藏语、汉语三种语言，占比47%，会撒拉语、汉语和其他语言的有24人，占比17%。这里的其他语言包括英语和阿拉伯语两种，但主要是英语。英语是撒拉族学生在课堂上习得的，阿拉伯语则是有的学生在学经(《古兰经》)过程中习得的。在和上四合生村小学的校领导访谈过程中，他们告诉我们学生们的英语学习能力很高，学习兴趣也很浓厚，在同等程度下可能会超过汉语学习的速度。据村民反映，近些年来撒拉族教育水平有了很大提高，随着人们对教育的重视，大家都把孩子送入学校学习，因此学习《古兰经》的撒拉族学生越来越少。由于撒拉族的阿拉伯语和阿拉伯文字主要是在学经的过程中习得的，所以懂得阿拉伯语的撒拉族学生越来越少。唐寺岗村的阿訇也提到这种现象，认为应该寻找机会让孩子多了解一些《古兰经》知识，多学习一些阿拉伯语和阿拉伯文字。这样可以帮助撒拉人更好地传承和传播撒拉文化。除了会三种语言的多语人之外，撒拉族学生中还有很多会撒拉语-汉语和藏语-汉语的双语人。其中会撒拉语-汉语的有70人，占比49%，接近调查人数的一半之多。会藏语-汉语的人有两名，这两名学生是唐寺岗村人，藏语是他们的家庭用语，因此他们从小便把藏语作为母语而自然习得了这门语言。唐寺岗村的语言情况非常复杂，事实上我们调查发现，唐寺岗村把藏语作为第二母语进行学习的人数很多，许多家庭也把藏语作为主要的交际用语，藏语在村落社区也是主要的交际用语。几乎所有的唐寺岗村访谈对象都承认男性成员在村落社区进行交际时使用藏语。因此，实际中会藏语-汉语的撒拉族学生要比数据中显示的比例高。语言学界在双语人和多语人的划分上一直存在争议，有些学者认为多语人实际上也属于双语人，在这里为了突出撒拉族学生语言习得的特殊性和多样性，所以将多语人单独划分出来进行分析。如果把多语人也归为双语人的话，那么这个比例将高达99%，当然由于部分学生在理解问卷上存在偏差，因此这个数据有自报偏高的嫌疑，不过撒拉族学生双语水平很高是不可否认的。

(二)学生多语熟练等级评价

撒拉族中小学生多语水平较高，其中不乏双语人和多语人，但是他们对自己所掌握语言的能力是不一样的。从图10数据中可以看出，第一熟练语言为撒拉语的人数是96人，占比67%；第一熟练语言为汉语的有44人，占比31%；而第一熟练语言为藏语的只有3人，占比2%。第二熟练语言为撒拉语的有39人，占比28%；第二熟练语言为汉语的有84人，占比60%；第二熟练语言为藏语的有17人，占比12%。这些数据表明，撒拉族学生的母语水平和汉语水平要比藏语水平高。

图10　撒拉族学生多语熟练程度等级评价

(三)撒拉族中小学生多语成因分析

1.占据多语环境的优势

语言环境是影响语言习得的重要因素之一，一个人处在某种语言环境之下，必然要受到这种这种语言环境的刺激和影响，久而久之会出现与这种语言环境趋同的现象。把一个怎么也学不好英语的中国人，放在说英语的国度，那么他将不得不适应这种语言环境，从而主动或被动向这种语言环境靠近，因此也就很快学会说一口地道的英语。我们通过调查发现，化隆县甘都镇的撒拉族中小学生所处的语言环境多为多语环境。撒拉族家庭用语以母语为主，同时根据不同情况兼用藏语或汉语。化隆县撒拉族多是从循化迁过来的，他们居住的区域最早多为藏族居住区，在长时间的生存之中，撒拉族吸收部分汉族、回族和藏族而成为现在的撒拉族。我们调查的唐寺岗村、朱乎隆村和上四合生村均属于这种情况。为了方便语言交际，他们便不得不学习藏语和汉语，因此也就逐渐保留了现在使用多种语言的习惯，这也为撒拉族学生的多语习得创造了环境。

2.积极的多语态度

语言态度是影响语言习得的又一重要因素，语言态度决定这个语言习得的趋向和积极性。我们在调查中发现，撒拉族中小学生对于多语学习采取了积极的语言态度。80%以上的学生认为会多种语言更加适应当下的生活环境。化隆县撒拉族处在藏族和汉族的包围之中，学习汉语和藏语会更加便利他们的生活。在访谈中许多人表示会多种语言对他们帮助很大，因为他们经常出去打工或者做生意，所以不得不和其他民族接触交往，会汉语帮了他们的大忙。82%的家长认为今后对孩子们发展最重要的语言是汉语，他们表示汉语是我国的通用语言，不会汉语对他们孩子的升学和工作将会有很大的影响。藏语是区域性强势语言，化隆县撒拉族居住区域的周边地区多为藏区，学会藏语会方便撒拉族和藏族的交往。唐寺岗村一村民说他们每年都要到藏区去挖虫草，因为他们会藏语而从藏族那里得到很多帮助，而不会藏语的人却受到不少挫折。会多种语言无论在上学就业还是在生产生活方面都给了撒拉族很大的帮助，这也许是撒拉族人积极学习多种语言的主要动机。

3.教育观念的改变

历史上撒拉族的教育水平非常低下，文盲率高，适龄儿童入学率低，辍学率高等教育问题严重存在，即使到了今天撒拉族的教育水平依旧偏低。但值得乐观的是近些年来随着各种主客观因素的刺激，撒拉族的教育观念开始有所转变。如图11显示了学生家庭成员三代之间的教育水平的变化：爷爷辈的家庭成员文化水平很低，其中爷爷和奶奶的文盲率为44%和73%，而父亲和母亲的文盲率下降到13%和58%，到哥哥和姐姐这一辈时，文盲率已经很低，分别为1%和6%。这说明撒拉族的教育水平正在不断提升。

图11　撒拉族学生家庭成员文化程度

通过访谈也证明撒拉族家庭正在积极转变教育态度，许多家长对自己没有认真读书表示很后悔，并且认为应当让自己的孩子认真学习，通过知识改变命运，有些家长还把自己的孩子带进城里读书。目前在撒拉族农村家庭也开始有了大学生和研究生。这种教育观念的改变使得撒拉族学生有了更多接触其他民族语言和文化的机会，同时也刺激了撒拉族学生进一步求学的欲望。这对撒拉族的语言文化观念有着积极的影响。

4.婚姻观

在调查中发现，撒拉族并不反对族际通婚，多数家长表示如果孩子心仪的对象在愿意加入伊斯兰教并遵守教规的情况下，他们并不反对孩子找一个其他民族的配偶。事实上化隆县的撒拉族正是在和汉族、回族、藏族通婚的基础之上形成。也正是由于这种情况，撒拉族的家庭语言使用非常复杂，从而增加了多语使用的比例。

5.受经济来源的刺激

撒拉族所处的区域经济水平较低，因此撒拉族不少家庭经济条件比较贫困，为了获得生活来源他们不得不外出打工以便增加经济收入。我们在调查中发现，寻找撒拉族年轻的被试者有些困难。因为他们都已经到城市里打工或做生意去了，家里多以老幼妇孺为主。到城市打工对撒拉族的语言使用有一定影响。由于城市多为汉语交际环境，撒拉族来到城市之后汉语能力提高很快。有些撒拉族选择到藏族聚居区做生意，他们的藏语水平也得到了提高。这种情况在无形中增加了撒拉族双语和多语的水平。

五、小结

目前撒拉族中小学生的语言使用状况复杂，语言能力也各不相同。笔者在对调查数据的统计分析之后得出：撒拉族中小学生在汉语和藏语两大强势语言的包围之下，仍然保持着较高的母语能力。这主要是因为撒拉族聚族而居的生活方式，为撒拉族学生提供了较为广阔的母语使用空间。另外，学生强烈的母语观念和深厚的母语情感以及撒拉族家庭的婚姻观念也对撒拉族学生的母语使用起到了积极的影响作用。撒拉族学生的汉语能力主要是在学校教育的过程中获得和稳固的。撒拉族中小学生除具备母语和汉语能力之外，还有一部分学生具有藏语能力，另有为数很少的一部分学生具备阿拉伯语能力。因此，他们是多语人才。这种多语能力的形成，得益于他们所存在的多语环境。同时，积极的多语态度，教育观念的改变，婚姻观念以及经济需求等原因也是影响他们成为多语人才的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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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康邦显]

[收稿日期]2015-10-28

[作者简介]曹波(1986-)，男，山西长治人，中央民族大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博士研究生；朱德康(1989-)，男，江苏徐州人，中央民族大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博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H28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330(2016)01-010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