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杜外力•热合曼
(山东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话语意义的分类原则评析
阿卜杜外力•热合曼
(山东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摘 要:首先介绍了关于话语意义分类的四种观点:激进最简论的最简命题原则、激进语境论的独立性原则、温和最简论的标准化原则与温和语境论的可及性原则;其次,简述国内外相关实证研究;再次,考察这些原则关于解释意义分类和界定所言方面的局限性;最后,基本赞成温和最简论话语意义分为三个独立的层面即明意、隐意和含意的观点,同时兼顾其它观点的基础上试图修正和补充会话隐意理论。
关键词:话语意义; 分类原则; 实证研究;所言界定; 隐意理论
Grice区分所言和含意,指出句子意义和说话者意义的区别,认为句子的常规意义有助于确定说话者的意图。[1][2]他赋予所言具备两个特征:(1)所言被列为说话者明确要求听话者从话语中得到的意图意义;(2)所言被列为同句内词汇的常规意义有密切关系的字面意义。[2:44]鉴于此,他提出了会话含意理论。他的这一理论开创了话语意义研究的先河并引起漫长而激烈的争论。人们所关注的焦点是词汇的常规意义与所言或含意的关系到底密切到何种程度。近期研究表明,词汇常规意义与说出这些词汇而产生的意义之间的差距比我们此前认可的大得多。比如,例(1)会表达四个不同层面的意义,其中哪一个在什么情况下可被认为所言的成分,什么情况下被认为含意的成分,听话者通过什么方式获得它们?
(1) He has had breakfast.
a. The speaker of the utterance says that someone (a male) has had breakfast.
b. Tom has had breakfast before at least once in his life.
c. Tom has had breakfast on the day of the utterance.
d. Tom is not hungry and does not want to eat.
近年来,学者们对Grice[2]对所言做出的以上两种不同的解释表示质疑。他们认为,根据Grice一个层面意义一般有双重用途,即自然句子的语义意义和交际的语用意义,因此,对于一般话语而言,这种双向解释是不可能的。鉴于此,他们就话语意义的分类提出不同的观点。本文将这些观点概括为四类原则,(新)格赖斯学派代表的,摒弃Grice的第一种解释,采用第二种解释的最简命题原则;与此相反,关联理论学派代表的,摒弃第二种解释,则采用第一种解释的独立性原则;持中立立场的温和最简论代表的标准化原则和温和语境论代表的可及性原则,如图1所示。
基于例(1)及图1,本文对这四个原则对话语意义分类的界定及其获得方式提出的不同观点展开讨论。
(一)激进最简论的最简命题原则
Grice[2]就话语意义分为两种:所言和含意。所言是由语言成分组成的话语共有的最简命题,无论语境如何变化,保持不变。
最简原则:意义的语用确定方面,当且仅当是为话语表达一个完整命题而所必要时,才成为所言的一部分。[3:302]
根据该原则,所言由语言表达形式的句法和语义特征决定。与字意(1a)不同,所言可包含少量的语境敏感成分,如说话者的身份、说话时间、确定指示语和索引成分、消除词汇歧义等解码过程,但这些都由语法触发,表达一个完整的语义命题不可缺少,故成为所言(1b)的一部分。含意指听话者获得所言之后再推理的语用意义,分为规约性含意和会话含意。其中会话含意是说话者和听话者相互遵守会话原则或准则推理得到的,可细分为一般会话含意和特殊会话含意。前者指的是某些语词的使用正常(不需要特殊的语境)产生的这样或那样的含意(1c),后者则是完全依靠语境推理出来的含意(1d)。[2]
图1 话语意义的不同分类原则
虽然Grice绘制出了话语解释的结构层次,但他并未提出一个处理模式,只表示说话者意图意义的整体及直觉语用过程产生之前,需要完成一个完整命题的所言 。①Levinson将Grice的这一概念称为 “Grice循环”,即含意依靠之前所确定的所言,反之,所言又依靠解歧、指派等语用过程,这意味着所言确定含意,又被含意所确定[4: 186].基于此,之后的新格赖斯学派试图完善他的理论框架。[4][5][6]Levinson认为Grice的所言和含意的区分是不彻底的,因此他在句子意义(语义意义)与说话者的意义 (语用意义)的中间加入了第三层意义即话语类型意义(utterance type meaning) 。[7]话语类型意义(1c)就是一般会话含意,它是根据语言的惯用词意和常识默认推理的,不借助语境。[4]
(二) 激进语境论的独立性原则
关联理论学派为代表的激进语境论强调,所言表达的语义命题常常是不确定的,即语言编码意义本身有时不能充分表达交际意义,通过语境才能确定话语的真题命题,推理说话人的意图意义。[8][9]话语意义无论是完全明示的(1a/1b)或部分隐含的(1c),都是语言编码内容的语用发展意义。因此,分类话语意义层面时不要以句法形式为依据,而以逻辑与功能的独立性为依据。
独立性原则:会话含意功能上必须独立于所言,既不能蕴含所言,也不能被所言蕴含,所声称的含意如不满足这个条件,那么它就是所言的一部分。[10: 168]
根据这一原则,(新)格赖斯学派所称的会话含意中许多话语的语用确定意义可划分为所言。例如话语(1)中如果汤姆当天吃过早餐,那么我们可以说他一生中吃过一次早餐。(1c)逻辑上蕴含(1a)和(1b),是例(1)逻辑形式的引申意义,成为所言的一部分;因为(1d)独立于所言的内容,它就是含意。[10][8]鉴于此,语境论辩驳了Grice的一般会话含意,而将(1a、1b、1c)都归类为明意(explicature)。[11]明意的获得涉及解歧、指示语的确定和充实等局部语用过程。这些过程中少数由语言触发,其余则都由语用激活。听话者在给定的语境中接受语言编码的明示刺激时直接理解明意。如果明示刺激不能编码为明意的逻辑发展,听话者借助特定的语境假设来推理以交际意图为目的的含意。按照独立性原则,所言和含意的理解是平行并非分开的过程,听话者在同一个单一的系统内对概念进行调整,在此过程中会出现顺序颠倒。[12]
(三) 温和最简论的标准化原则
Bach在两个学派之间持了中立的立场,赞成格赖斯学派所谓所言是话语表达独立于语境的最简命题。[13][14]在他看来,所言甚至也不构成为一个完整命题,即只是一个命题基(propositional radical) 。[15:2]Bach同时又赞成关联理论学派所谓明意是通过语用过程来理解。他认为虽然一般会话含意通常受句法和语义的制约,听话者可不依靠特定的语境直接获得,但具有可取消性,一个话语在不同的语境中可表达不同的命题,故此一般会话含意并非是句法或语义范畴,而是语用范畴。
Bach认为,尽管Grice明确区分了所言和含意,但他没有考虑到话语里存在的,其表达意义比所言更丰富的,同时又比含意更贴近语言本身的、构成说话者意义的另一个意义层面。例如,在话语(1)中,(1c)的语用成分“on the day of utterance”不对应于(1)的任何一个语言成分,是话语的非字面用途。就这种意义而论,Bach创造了会话隐意(conversational impliciture)术语。[13]隐意是所言和含意之间的独立层,它不是所言的一部分,也不是含意的一部分。隐意与所言不同的是,隐意产生的命题不同于句子明示表达的命题,是潜在所言的非字面命题;与含意不同,隐意不靠特定的语境,是语言形式的标准化用途。
标准化原则: 一种语言形式因某种用法标准化,假如它已超出字面意义,但又不需要特殊的规约来解释。[16: 712]根据该原则,从句子意义到交际意义的流程是简化的。[17]听话者不用首先确定所言,亦能得到隐意。隐意的解读体现在两个方面:补足(completion)和扩展(expansion)。当话语的语义不确定时,需要补足信息材料,形成一个完整的命题;当所言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命题时,需要对其进行扩展,明确交际意义。
(四)温和语境论的可及性原则
以上几位学者从语言或逻辑来区分所言和含意,忽视人们的心理过程。Recanati从心理角度区分交际意义理解的两级语用过程:原发语用过程(primary pragmatic process)和继发语用过程(secondary pragmatic process)。前者为确定所言而服务,其输入是命题不完整的字意;后者则为推理含意而服务,其输入是命题完整的所言。人们都有意识地得到这两层意义。[18][19]
可及性原则:所言对应于原发真值评估表征,作为句子处理的结果,对话语参与者来说是可及的。[18:17]
Recanati将原发语用过程又分为两类:饱和(saturation)和自由充实(free enrichment)。[20]饱和用于指派和解歧,确定话语的语境敏感内容及形成其语义表征;自由充实全靠语用推理,解决话语的未言成分(unarticulated constituents)及实现其交际意义 。①Perry首次提出未言成分概念[21],但Stannley完全否认这一概念[22].Recanati也采取中间的立场,既不完全反对最简原则,也不完全赞同独立性原则。[18]他赞同最简原则所谓所言是无意识地自动获得,反之含意是有意识地推导出来,但不赞同所言的语境独立性,认为无论所言或含意都离不开语境的参与。他赞同独立性原则所谓即使饱和过程由语言触发,但自由充实过程完全用语用推理,都有助于形成话语的真值条件命题,故此构成所言的一部分,但反驳话语所有意义层面的平行加工,认为原发语用过程是继发用过程的输入,即先获得所言(1c)再推理含意(1d)。
随着实验语用学的诞生与发展,不少学者关注话语意义的两个方面:其一,人们在交际中能否有意识地区分话语意义的不同层面;其二,其中某一层面的实现机制如何,在话语理解过程中能否起作用,从而试图验证上述某一原则。
(一)支持最简命题原则的实验研究
Grice认为话语理解过程中,听话者首先处理字面意义,然后充实推理其语用意义或含意。这一假设最早在Clark 与 Lucy的研究中也得到了证实。[23]他们发现理解含意 (间接请求)的反应时间比字面意义(直接请求)的较长 。②因为不同的学者在话语意义层面的定义和术语有所不同,为了避免术语使用歧义,本节用字面意义、充实意义和含意表示话语意义的三个不同层面,并在括号里注明原文术语.最近,Tomlinson等用鼠标追踪技术检测了充实意义(级差含意)的解读过程。[24]研究表明,受试者在理解充实意义,如例(2)时,鼠标指针首先向代表字面意义(逻辑解释,如例2a)的“正确”选项移动,再次返回正确地向代表充实意义(语用解释,如例2b)的“错误”选项移动。
(2) Some elephants are mammals.
a. Some and possibly all elephants are mammals.
b. Some but not all elephants are mammals.
近来,一些研究证明,新格赖斯学派所声称的充实意义(一般会话含意)的优先解读,而字面意义(所言)的加工需要更多的认知努力假说。Bezuidenhout 与 Cutting 首次使用了在线阅读实验范式,检测了话语意义层面的认知方式。[25]研究结果显示,字面意义和充实意义都被认知处理,但后者的反应时间比前者的要短,表明听话者默认理解的并非字面意义而是充实意义。Grodner等[26]的视觉-情景范式,Politzer- Ahies等[27]的事件相关电位范式考察了级差含意的解读模式。研究证实默认意义的显著性,表明较之话语的字面意义(语义命题),级差含意更容易获得。Ming等采用失匹配负电位范式考察了语用未确定句子(如例3a)和语用已确定句子(如例3b)的认知及个人差异对其的影响,结果显示高级语用能力的受试者通过词汇的触发,自动激活语用未确定的级差含意。[28]
(3) a. 一些老虎有尾巴。
b. 一些动物有尾巴。
(二)支持独立性原则的实验研究
从独立性原则来看,听话者在话语理解过程中通常反应的是与说话人的意图最关联的一种意义,其关联大小,关键在于语境。这就是说,话语意义的各层面,包括字面意义、充实意义和含意的加工平行进行,也许字面意义或含意以给定的语境内比充实意义优先确认,而充实意义(一般会话含意)的语用加工需要额外的认知努力。该假设首先得益于Nicolle 与 Clark 的离线研究。[29]他们要求受试者阅读一篇小短情景故事,并从三个选项,即字面意义(4a)、充实意义(4b)和含意(4c)里选出认为最能反映故事最后一句表达所言的选项时,绝大部分受试者都仍把含意看作为“说话者所说的话”,表明话语的理解过程中,听话者反应的总是含意,既不是字面意义也不是充实意义。
(4) Peter and Mary were rock climbing; Mary was leading and Peter was standing at the foot of the cliff holding the ropes. All of a sudden Mary slipped and fell about 10 feet. Peter asked her if she could continue, but Mary said, ‘I’ve twisted an ankle.’
(a) Mary said that she had twisted somebody’s ankle.
(b) Mary said that she had twisted her own ankle.
(c) Mary said that she couldn’t carry on climbing.
(d) Mary said that she had broken a finger.
Bezuidenhout 与 Cutting的实验Ⅱ也重复了Nicolle与Clark的结果,即选择含意的比充实意义得多。此外,学者们采用不同的范式对级差含意(如例2、3)的实现机制进行了一系列心理、认知研究,从而直接或间接地为独立性原则提供了有力的支撑。如Noveck 与 Posada的反应时间;[30]Bezuidenhout 与 Morris、[31]Huang 与 Snedeker、[32]Breheny 等[33]的眼球追踪技术;Bott 与 Noveck[34]、Bott等[35]的句子判断范式;Breheny等的自由阅读任务;[36]De Neys 与 Schaekn、[37]Marty等[38]的双任务范式都指出受试者对充实意义不会做出直接迅速反应,为此听话者需要付出有效的努力取得足够的交际效果。
(三)支持标准化原则的实验研究
标准化原则认为话语的充实意义(隐意)是语言形式的标准化用途,难以同字面意义(所言)区分开来,不依赖语境的干涉而默认获得。这一观点在Garrett 与 Harnish的在线阅读任务试验中得到了充分的肯定。[39]Garrett 与 Harnish 进行的第一个试验中,在没有言外语境的情况下,当受试者被要求选择话语意义时,他们更多选择的并非字面意义(如1b)而是充实意义(如1c)。在第二个试验中,无论是上限语境或下限语境,受试者将充实意义解释看作为说话者的交际意义;而且,下限语境的反应时间比上限语境的要长,表明充实意义是先激活后抑制。阿卜杜外力与徐万治的量表评定范式也得出了类似的结果,而且进一步发现充实意义不同范畴对认知过程的影响。[40]
(四)支持可及性原则的实验研究
尽管可及性原则认同标准化原则所谓充实意义(未言成分)的实现是默认的, 但可及性原则认为充实意义(所言)和含意都受到语境的干涉因素。据此,人们可以通过前理论直觉(pretheoretic intuitions)有意识地区分充实意义和含意。支持此类观点的数据来自Gibbs 与Moise的离线阅读实验[41]和Doran等的语用真值判断任务实验。[42]研究表明受试者能够有意识地从话语中(如例4)得出字面意义(4a)、充实意义(4b)或含意(4c)之类的推断,而且充实意义的解释优先于字面意义。
以上四个原则所争论的是同一个语言现象,即意义的语用确定问题。不同的是学者们使用的概念范畴和加工模式。基于上述的研究成果,本文指出了这些观点在话语意义分类标准及所言界定依据上存在的不足之处。
(一) 话语意义分类标准的不足
1. 激进/温和最简论的局限性
Grice指出所言应该与句子成分及其顺序和句法特征相对应。[2:87]如果话语的命题内容不对应所说句子的任何成分,它就不是所言的一部分。这一定义似乎把所言限制在句法关联性上,即不允许语境敏感的变量存在。本文认为,这种所言的句法限制性在理论和实践上都存在着局限性。
(1)依照最简论,在例(1)中(1b)“汤姆在一生中至少一次吃过早餐”是最简命题,也就是所言。如果这样,那么说话者应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因为该命题根本不是他所说的。
(2)最简论假设一般会话意义/隐意是自动生成的,所言在话语理解过程中似乎不起作用。以话语(5)为例,其表达的最简命题(所言) (5a)不是交际意义,交际意义是该话语自动(默认/标准化)产生的隐意或一般会话含意(5b)。[7][17]但多数情况下,例(5)传达的交际意义是(5c)而不是(5b),亦不排除其最简命题(5a)成为交际意义的可能性。即使允许一般会话含意或隐意的多样性,但是找到准确的默认或标准意义并非易事。当然,某一话语存在多种意义,但将所有的选择看作标准或默认意义是武断的。因此,最简命题原则的推导机制过于僵硬,缺乏弹性,排除了一切语境因素和其他认知因素。[43: 198]
(5) John has three children.
a. John has at least three children.
b. John has no more than three children.
c. John has exactly three children.
(3)最简论虽然可以区分句子意义(1a)和所言(1b),但它缺乏关于区别语用确定的(1c)和(1d)方面的依据。
2. 激进/温和语境论的局限性
独立性原则试图区分语用确定的所言和含意之间的关系,但是,在日常语言交流中会出现一些反例。
(1)根据独立性原则的定义,所言逻辑上蕴含句子意义或最简命题。假设说话者说出话语(1)的否定句,如例(6):
(6) He has not had breakfast.
a. Tom has not had breakfast before at once in his life.
b. Tom has not had breakfast on the day of the utterance.
说话者所说的明意应该是(6b),不幸的是,所言(6b)“汤姆说话的那一天没吃过早餐”逻辑上不蕴含(6a)“汤姆一生中没有吃过早餐”这一命题 。①为了面对这个问题,后来Wilson 与 Sperber介绍了范围原则(scope principle),认为明意可嵌入到句子的否定范畴,含意则不能。比如:说话者说出话语(1)的否定句 (6)时,其表达的并非最简命题 (6a),而是明意(6b)[44]。然而,对于类似“I haven‘t caviar ”的话语, 这一说法是不成立的。
(2)独立性原则假定话语的语义内容不确定,明意和含意的理解都取决于其与语境的关联性,而忽视语言形式在意义认知中的作用。[43][45]由于语境论一般不允许单个明示刺激产生多种理解,[46]故不能很好地揭示说话者如何在同一时间内与不同的人成功交流。比如,说话者对两个听话者说出话语(6)时,因个人差异,一位可能理解(6c),另一位却可能理解其(6a)或(6b)。
(3)虽然话语意义的同一或不同层面的各种意义同时平行参与竞争,听话者经过语境效果的最大化及加工努力的最小化达到最佳关联[11][7],但数量和定量上无法识别人们对他们的加工努力和认知效果。独立性原则尚不清楚什么样的或多大的效果值得把握,什么样的或多大的加工值得付出努力。
(4)Recanati的可及性原则主张对会话参与者来讲,所言必须是直接可及的 ,[18]但是在日常交流中,话语表达的所言会与直觉相反。说话者可能说出一件事,但意欲交流的是另一件事,如反语,或者没有交际意图,如翻译、背诵等。
(二)所言界定依据的不足
正如前文所述,不难看出,这些争论的根源在于如何界定 “所言”。关于所言的定义主要有两种对立观点:在哲学意义上的狭意,即从当前的语境获得的话语的语义命题;在逻辑意义上的广义,即说话者言语行为的命题。
最简论支持第一个观点,认为所言归于它和词汇意义有密切关系的特征,是由一系列句法规则或语义解释组成,[2]包含指派、确定指示、解歧、补充省略成分、缩小普遍性等一些语用成分。[7]
根据这个观点,假设有一个小孩在厨房玩耍时不小心把一根手指切伤了,他的妈妈对他说出话语(7)时,其所言指话语完全明示表达的,与语言语义内容有密切关系的,除了确定指示语“You”外不涉及任何语境因素的最简命题(7a)。如果根据此观点,将(7a)认为“所言”,且更贴近于交际意义,那么如何从(7a)推理出隐意/一般会话含意 (7b)?这一过程比较繁琐,也不太符合现实逻辑。
(7) You are not going to die.
a. You are immortal.
b. You are not going die from the cut.
c .You should stop making such a fuss about it.
ai. Your are not going die […].
bi. {Don’t be afraid}, you are not going die [from the cut] (……).
语境论则支持第二个观点,认为所言具有比(新)格赖斯学派所称的所言更加丰富的意义,涉及逻辑形式到命题形式的充实,为含意推理或其他认知效果提供前提的真值条件命题。所以所言不但包含话语的字意,还包含它的明意(7b) 。[12]本文肯定语境论所称的例(7)里命题(7a)不是说话者所言的,也不是他想说的,是话语理解中多余的,汤姆的妈妈想交际的是真值命题(7b)。本文的疑问是明意的明示性或可及性到底到什么程度?假如,例(7)里汤姆的妈妈想说的是命题(7bi), 那么前面的{Don’t be afraid }(甚至后面继续持续其它成分)是所说的什么成分?不同原则持各自的观点,最简原则认为一般会话含意、标准化原则认为隐意、独立性原则还坚持称明意,然而可及性原则认为含意。因此,明意可以在句法、语义上完整,但不能保证它的命题完整。因为,同一个话语对不同的人可能产生不同的认知效果,并要求不同程度的认知努力,据此一定语用推理因素的不显著性是不可避免的。语境论没法明确解释真值条件表征过程中语境多大程度上起作用、这些语境信息如何获得的,并在话语处理过程中的哪个阶段所获得等问题。
例(7)中,(7b/7bi)无论在表达方法或实体上都与其它层面有所不同,是独立存在的交际意义之一。它比(7a)的明示程度、命题内容不同,是结合语境推理的,不是编码获得的,它所传达的意义不包含在(7)里,它是灵活的,为了表达一个完整的命题可不要的,因此不能被纳入到所言范畴中。同时,(7b/7bi)是从话语(7)直接推理的直接语言行为,也不能同间接语言行为的命题(8c)一起被归类为含意。鉴于此,将具有不同功能的三个层面意义压缩成两个层面是不适当的。
正如前三节所述,最简命题原则、独立性原则、标准化原则和可及性原则都有自己的优点,同时还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不能从根本上解释语言交际中话语意义的意义层次及理解问题。因此,只认可一个观念,而否定其它是不妥当的。本文较赞同Bach的观点,同时兼顾其它论点,认为话语意义分为三个层面,即明意、隐意和含意。虽然他的会话隐意理论更具有解释力,但针对所言和隐意的区分标准的观点不足。
(一)明意
由于上述几个原则对所言的认同互不一致,造成对“所言”术语的模糊。鉴于此,本文拟用明意,偏向于最简论的哲学观点,即指话语明示表达的,在当前语境中可获得的语言特征,涉及确定指示、消除歧义、确定索引成分、补充句法省略等语用成分。如例(8)的明意不一定是(8a),可能是(8ai),括号里的语用填补的是自由信息,在语境中找出适当的语言刺激来完成命题,比如 [from sth] 或 [some time] 等等,这个处理是推理隐意的任务。然而,与Bach的论点不同的是,本文认为在给定语境中,明意可构成交际意义的一部分。
(二)隐意
Bach指出隐意是所言和含意之间的独立一层,是指说话者说一件事但交流的是和所言密切相关的另一件事,与其它术语具有不同的特点。含意是指说话者说出或交流一件事,同时还交流另一件事。隐意不像隐喻或其它非字面话语,不使用某一个语言成分的修辞手段。与明意不同的是,隐意产生的命题部分不对应所说的任何一个元素,是超于所言的。[13]当然,Bach的关于会话隐意的目的是很明确,但是他自己的论述不详实。
1. 在Bach看来,话语所表达的最简命题或明意不是交际意义。交际意义是从话语的字面意义标准化产生的隐意,明意在会话理解中不起任何作用。[16]本文认为,最简命题不能限定在明意范畴内,有些情况下,它可以表达说话者的交际意图,生成隐意。如:
(8) I have had caviar.
a. I have had caviar [at least once in my lifetime].
b. I have had caviar [on the day of utterance].
例(8)中说话者的意图和最简命题完全重合,听话者可基于认知、语言知识(动词时态)直接解读其隐意(8a)。因此,Bach忽视了语言编码的明意在不断介入有效的交际意义的处理过程。[47]
2. Bach指出隐意是话语的标准化意义,是自动产生,不依靠语境。本文认为,尽管话语的某一类型意义一般由默认获得,但并非总是如此。日常交流、语境不同,听话者通过语用加工而推导出的假设亦不同,所获得的隐意也不同,如例(5)。因此,隐意不能受言语形式的约束,也不是单一的,是灵活的,语境对隐意的解读是必不可少的。
(三)含意
明意是话语明示表达的意义,交际意义是不对应句内的任何语言元素。交际意义有两种:隐意和含意,他们都由语用确定,前者是对语言提供的内容进行充实的结果,而后者是完全分离语言形式,完全推理获得。因为各个原则对Grice定义的特殊会话含意已达成一致,本文不再深入探讨。
基于上述讨论,本文认为所言在交际方面可应用于:(1) 说话者说出一件事且交际的也是同一件事(明意);(2)说话者有意图说出一件事,交际的是它的完善意义(隐意);(3)说话者说出一件事,交际的是除同一件事或它的完善意义之外的另一件事(含意)。在理清三者的关系后,可以将其理解为,明意即所言明示表达的意义,隐意即包含在所言里的不明示意义,含意即通过所言推理获得的额外意义。
目前语用学关于话语意义层面的划分没有统一标准。最简原则、独立性原则、标准化原则和可及性原则都有指导意义,如最简原则告诉我们如何区分明意和隐意,而独立性原则指导我们确定什么情况下话语的语用确定意义被认为隐意或含意,可及性原则的重要贡献是人们能有意识理解会话的各层次意义。然而,鉴于理论和实际之间的关系,每一个原则都有一定的局限性。
最简原则没有指出从意义的确定方面如何区分隐意和含意的标准,它把所言限定在句法形式产生的最简命题,并忽视了最简命题(明意)反映为说话者交际意义的现实可能性。独立性原则认识到了语用因素会影响到明意到含意的所有过程,但它所持的所有明意必须是完整的真值命题,观点较难保证,因为句子不表达完整的命题,不代表说话者没有说出什么。可及性原则正确指出我们总是对话语有直觉认知,不能排除最简命题的存在性和它在话语理解中的作用。然而,将句子语义意义与超出语言编码意义、不受语言约束、而通过充实或完善等语用过程推理的、但不是暗示的所有交际意义归类为所言是一种误解。概而言之,本文倾向于Bach的观点,即话语有三个层面上的意义:明意、隐意、含意。尽管如此,他的理论框架还不够完善,本文对此进行了一些修改和补充。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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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ritical Comment on Classification Principles of Utterance Meaning
WAILI A-budu1, XU Wan-zhi2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 Shandong University, Jinan, Shandong 250100)
Abstract:This paper presents four perspectives on utterance meaning classification. They are Minimalist Principle, Independent Principle, Standardized Hypothesis and Availability Hypothesis introduced by classic minimalism, classic contextualism, moderate minimalism and moderate contextualism respectively. Following, it makes a brief review of relevant experimental achievements at home and abroad. It also investigates the deficiencies of them regarding the criteria of meaning classification and saying determination. Finally, this paper provides the basic support for the moderate minimalism suggesting that the utterance meaning can be divided in to three independed layers: explicit, implicit and implicated meaning, thereby it tries to make some modification and improvement to the Impliciture Theory.
Keywords:utterance meaning; principle of classification; experimental study; determination of saying; impliciture theory
中图分类号:H0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9545(2016)01-0034-09
收稿日期:2015-11-13
基金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13CX06003B)
作者简介:阿卜杜外力•热合曼(1982-),男,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语用学、心理语言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