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代琼
(四川民族学院 英语系, 四川 康定 626001)
刘代琼
(四川民族学院 英语系, 四川 康定 626001)
摘要:借助范根内普的过渡礼仪理论,把格萨尔和奥德修斯的成长历程看作是一个特殊的过渡礼仪。其中,离乡、征服和回归分别与过渡礼仪中的分隔(前阈限)、边缘(阈限)和聚合(后阈限)阶段相契合。分隔(前阈限)阶段:英雄响应使命的号召,离开家乡,告别过去;边缘(阈限)阶段:征服他族、赢得荣誉、财富和美人,象征英雄的业绩;聚合(后阈限)阶段:回归自我,获得社会认同,英雄的灵魂得以升华,到达重生和永恒。
关键词:成长;过渡礼仪;阈限
《格萨尔王传》和《荷马史诗》(即《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分别是在古代藏族和古希腊的历史、神话、传说、诗歌和民谣等民间文学的基础上形成的,是世界英雄史诗中的瑰宝,是人类智慧的结晶。许多学者从叙事结构(罗文敏,2009)[1]、故事情节(徐其超,2013)[2]、人物形象(徐其超,2015)[3]以及神话母题(徐莉华,2004)[4]等视角来分析和比较《格萨尔王传》和《荷马史诗》。而本文则基于过渡礼仪理论,从分隔、边缘和聚合三个阶段来揭示《格萨尔王传》与《荷马史诗》中的英雄主题,解读两大史诗中的英雄人物格萨尔和奥德修斯的成长历程。
一、过渡礼仪理论简介
“过渡礼仪”②最早是由法国民俗学家阿诺尔德·范根内普(Arnold van Gennep)于1909年在其著作《过渡礼仪》(LES RITES DE PASSAGE)中率先提出的。他认为:“任何社会里的个人生活,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从一个阶段向另一个阶段过渡地序列。”[5]38“过渡礼仪”具体是指每一个体从一群体到另一群体或从一社会地位到另一地位过渡的若干系列阶段中都伴有相似的过渡仪式进程[6]3-4。在生命个体离开先前世界而进入新世界的时候,必然要经历一个过渡阶段,即阈限(Liminaires)。“阈限”可以理解为一道显形或隐性的“门”。“对于普通住宅,门是外部世界与家内世界间之界线;对于寺庙,它是平凡与神圣世界间的界线。所以,‘跨越这个门界(seuil)’就是一个人离开原来的世界将自己和新世界结合起来。”[6]17范根内普又把“过渡礼仪(Rites de Passage)”划分为分隔礼仪(Rites de Séparation,又称作阈限前礼仪Rites Préliminaries)、边缘礼仪(Rites de Marge,又叫阈限礼仪Rites Liminaires)和聚合礼仪(Rites d’Agrégation,即阈限后礼仪 Rites Postliminaires)[6]10。
二、过渡礼仪模式与英雄格萨尔、奥德修斯的成长历程
(一)分隔仪式(前阈限):离乡,英雄使命的号召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约瑟夫·坎贝尔(Joseph Campbell)曾说“英雄一定响应‘冒险的召唤’,即命运已向英雄发出号召,并把他心灵的重心从社会的范围之内转移到一个未知的、决定其命运的、既有宝藏又充满危险的遥远的国土、一座森林、一个地下、海底或天上的王国、一座秘密海岛、或高山之巅或深邃的梦境。”[7]由于使命的召唤,格萨尔王和奥德修斯或出于自己的意志,或出于善意或恶意力量的引导,他们都有背井离乡到异域征战的相似经历。据《格萨尔王传》记载,在格萨尔王下凡之前,古代藏族人民处于妖魔横行、生灵涂炭并备受部落纷争的境地。正是在这种境况之下,格萨尔受命下凡降魔,他先后离开岭地,北伐降魔,降伏黄霍尔,亲征南门国,平定十八大宗、十八小宗等。《荷马史诗》中的奥德修斯是希腊西部伊塔卡岛的国王,因为他也臣服于希腊联盟之王阿卡门农,所以不得不加入希腊联军,远征特洛伊。离乡即离家,英雄们离开生命出生地和生命存在的场所,远赴异土,开启新的旅程,在陌生的世界找寻自我,这本身也切合了过渡礼仪中的分隔礼仪。同时,离乡难免有思乡和怀旧的情调,这为后来的聚合礼仪埋下伏笔。
(二)边缘阶段(阈限):征服,英雄业绩的象征
分隔礼仪之后,格萨尔王和奥德修斯进入到过渡礼仪中的“阈限”阶段,处于模糊状态,这是因为“在介乎于分隔礼仪和聚合礼仪之间的‘阈限’时期里,阈限实体的特征并不清晰,他从本族文化中的一个领域内通过,而这一领域几乎不具有以前的状况或者未来的状况的特点。”[8]边缘阶段作为过渡礼仪模式中最重要的礼仪进程,是对格萨尔和奥德修斯的男性气概、智慧等的磨炼,有着重要的社会意义。
格萨尔王通过赛马称王后开始征战生涯,他不但降伏了北方魔国的鲁赞王、东方的霍尔白帐王、西方姜国的萨丹王和南方门域国的辛赤王四大魔王,还先后降服了大食、突厥、象雄等十八大、中、小宗以及数十个邦国,奠定了他英雄的地位。征服异族,格萨尔给岭国和属国的百姓带回金银财宝、牲畜等财富,使他们过上了富足美满的生活。战事告捷除了带给格萨尔荣誉和财富外,还为他还赢得美人,如在《霍岭大战》中,他就先后掳获了魔王鲁赞美貌的妹妹阿达娜姆和霍地智慧仙女吉尊益西的芳心,后来并纳她们为妃。在格萨尔传奇的一生中,他作为正义的使者,不负天命,降妖除魔,抑强扶弱,保卫家乡,让原本深处苦海的百姓们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美好生活。
关于特洛伊战争起因,众说纷纭,不外乎两种。一说是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拐走了斯巴达国王墨涅劳斯的妻子海伦,出于复仇,他和其强大的兄长迈锡尼国王阿伽门农联合众多部落联盟攻打特洛伊。而另有一说是希腊联军发动战争的真实目的是因为特洛伊在军事和经济都有重要战略意义,攻占特洛伊意味着可以带来巨大财富。希腊军队和特洛伊勇士们对峙十年无果之际,在雅典娜的帮助下,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想出了木马计,让精兵强将隐藏在巨大中空的木马腹内,然后佯装撤退,特洛伊人中计误把木马当作战利品拖回特洛伊城内,而藏匿的希腊士兵趁特洛伊人毫无防备之际摧毁了整个特洛伊,取得决定性胜利。战争结束后,希腊人抢夺了大量的黄金、白银、琥珀和各类珍奇古玩等战利品。而英雄奥德修斯在漫长的归途中,也凭借他的英勇和聪慧先后征服了神女卡吕普索和基尔克,她们给予他感情和生理的慰藉,而基尔克更是成为他的灵魂指引者。
所幸,格萨尔和奥德修斯都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并具有超自然的神性,在危急关头总能得到神灵的预言并化险为夷,在征战中出生入死,取得胜利。征服他族、赢得荣誉、财富和美人,成功通过“阈限”,进入下一个礼仪阶段。
(三)聚合阶段(后阈限):回归,英雄灵魂的升华
英雄的回归是英雄史诗永恒的话题。与其说格萨尔和奥德修斯的回归是有关身份、地位、荣誉和责任的回归,倒不如说是一场精神上的自我回归。格萨尔与奥德修斯各自都经历了地狱之行,一种象征性的死亡,而归返家园则是他们重生的象征,获得新的身份,回归自我,得到社会认同,这与过渡礼仪中的聚合阶段不谋而合。“人的生命礼仪在年龄的物理过程中‘通过’,最后体现为死亡状态。人的生命礼仪在年龄的心理期待中‘通过’,它的最终体现为生的永恒。”[5]51
格萨尔的回归意识在《格萨尔王传》中又多处体现,尤其在《霍岭大战》中,他降魔成功后被梅萨用药酒迷惑了心智,在魔国又待了九年,在天母南曼嘉茂的提示下,珠牡三番五次派神鸟仙鹤三弟兄、花喜鹊和狐狸三次向格萨尔求救,他神志清醒后立刻动身踏上回家的路途。回到故乡,格萨尔首先是变幻成一个耍猴的老乞丐,和母后苟萨相认后,恢复了真实容貌并惩罚了他那同外敌勾结并篡其位的亲叔叔晁同,与此同时,他又讨伐霍尔,救出爱妃珠牡并带回本属于岭国的财富。格萨尔的回归使其重获岭国大王的身份,进一步巩固了其英雄的地位。在看到格萨尔威风凛凛、所向无敌的英雄光环时,也要看到其内心的柔软,部落的纷争,异族的入侵,爱妃珠牡和梅萨先后被他人强占为妻,在战争中先后失去了同父异母的哥哥贾察、得力干将梅乳泽和侄子,母亲和妃子阿达娜姆因其罪孽在地狱受难等诸如种种。格萨尔在人间真切体验了凡人所要经历的悲苦,种种业绩和境遇皆可视为他回归宿命的必然,在降妖伏魔、功德圆满后位列仙班、回到天界,社会身份和地位得到提升,实现了灵魂的回归。
奥德修斯在归途中遭遇的艰难险阻有十余次,他克服诱惑和挫折,在神的眷顾下排除万难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回到家园伊塔卡。在奥古吉埃,他与神女卡吕普索度过了漫长的七年,尽管神女极力地挽留,但依然阻止不了英雄回归故里的脚步,他说:“不过我仍然每天怀念我的故土,渴望返回家园,见到归返那一天。”[9]105后来,在到达艾奥利埃岛后,奥德修斯享了一年的清福,在同伴的提示下,向神女基尔克表明其回家的强烈愿望,他说“基尔克,请你实现你的承诺,让我回故乡,现在我的心渴望回家园。”[9]204思乡因离乡而起,奥德修斯漂泊异土,陷入浓浓的乡愁。奥德修斯在神女基尔克的指引下开始地狱之行,他向盲人占卜者提瑞西阿斯打听自己的命运,占卜者告诉他一定可以荣归故里,但是归程崎岖,即使回家以后,他依然有困扰,因为有很多骄横的男人在挥霍他的家产,追求他的妻子佩洛涅佩。提瑞西阿斯最后还预言奥德修斯必须使用计谋来铲除众多求婚者才能重获幸福,他会以一位德高望重的年迈之人离开人世。回到伊塔卡,奥德修斯化妆成老乞丐,和儿子特勒马科斯联合起来杀死了众多求婚者,捍卫了家庭,赢回了自己的地位和荣耀。盲人占卜者一系列的预言在奥德修斯的身上都得到印证,他后来果然被尊奉为联盟的国王,受人爱戴。奥德修斯最终实现了其身份的自我认同,回归他的宿命。
注释:
①本文主要以王兴先主编的《格萨尔文库》(1999年)、Homer.The Odyssey[M].Translated by Ian Johnston.Virginia:Richer Resources Publications,2006为文本研究对象.
②对《LES RITES DE PASSAGE》,不同的学者又把它译作“通过仪式”、“通过礼仪”、“生命仪礼”、“人生仪礼”等,在本文中,作者采用张举文的“过渡礼仪”.
参考文献:
[1]罗文敏.纵聚向与横组合:《格萨尔王传》与《荷马史诗》整体结构之异[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5):160-164.
[2]徐其超.历史性、神话传奇性、社会全景性——《格萨尔王传》与《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情节比较观[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3(11):151-159.
[3]徐其超.《格萨尔王传》英雄人物形象性格的经典型——基于与《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比较[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5(2):172-181.
[4]徐莉华.战争、美女、道义、神话——格萨尔王与荷马史诗管锥之比(英文)[M].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4(1):257-261.
[5]彭兆荣.文学与仪式:文学人类学的一个文化视野[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6]阿诺尔德·范根内普.过渡礼仪[M].张举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7]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M].张承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53-54.
[9]Homer.The Odyssey[M].Translated by Ian Johnston.Virginia:Richer Resources Publications,2006.
Passing the Limina,Rising the Phoenix:Study on the Heroic Growth of Gesar and Odysseus in the Perspective of the Rites of Passage
LIU Dai-qiong
(EnglishDepartment,SichuanMizuCollege,Kangding,Sichuan626001)
Abstract:The heroic growth of Gesar and Odysseus can be regarded as a typical rite of passage according to Gennep’s theory of the rite of passage.Therefore,this article is about to divide the growth of the two heroes into three phases which correspond with Gennep’s three-stage model,namely,separation(pre-limen),transition(limen)and integration(post-limen).In the first stage,the heroes leave home and say goodbye to the past in response to the call of destiny;in the second stage,to conquer the ethnics and win honor as well as the fortune and love are the symbols of a hero;Lastly,to return to oneself and gain the social identity help the heroes sublimate their soul and be reborn and eternal.
Key words:growth;the rite of passage;limen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9743(2016)04-0093-03
作者简介:刘代琼,1981年生,女,四川雅安人,讲师,研究方向:语言与文化、比较文学。
基金项目:四川民族学院自办项目“藏英数字文化跨域对比研究”(12XYZB009)。
收稿日期:2016-0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