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龙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湖南 长沙 410081)
地域文学批评的理性与激情
——评张建安教授新作《湘西想象的民族特征与文化精神》
袁龙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湖南 长沙 410081)
在湖南文学批评界,张建安教授是比较特殊的一个。因为他不仅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同时也是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他以湘西人自诩,近年来专注于湘西文学研究,已出版多部文学批评著作。近日我一口气读完了他的新著《湘西想象的民族特征与文化精神》,该书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洋洋洒洒三十多万字。这于我这个读书慢的人而言,算是一种意外。读完该书,我深为张教授在地域文学研究的理性与激情所折服。
一、理性:“湘西想象”的宏观分析与批判
无论是史达尔夫人还是丹纳,他们在论文学时都注意到一个问题,即地理环境对文学的影响。史达尔夫人在《从文学与社会制度的关系论文学》中提出了“南方文学”与“北方文学”的概念,并指出南北方文学的不同取决于地理气候条件所形成的不同人性[1]231-232。丹纳则在《艺术哲学》中提出了“种族、环境、时代”三要素对文艺创作的影响。作家或艺术家由于所处地理自然环境和社会人文环境的不同,受环境的影响,其原始倾向可能会被掩盖,从而呈现出不同的文学特质[2]237-239。人的观点与孟子的“知人论世”异曲同工,成为后人进行文学批评时考量的一把尺子。张建安教授的新作《湘西想象的民族特征与文化精神》可以说也是在把握这把尺子的前提下,将批评的眼光聚焦在湘西这块多民族杂居的特殊地域所产生的“湘西书写”或“湘西想象”上。
张建安教授对湘西文学的关注由来已久,在《湘西想象的民族特征与文化精神》一书中,他的视野已跳出当代湘西的时空范畴,以历史的、地理的、文化的更为开阔的视野来审视“湘西想象”——“以湘西为书写背景,在展示世人于湘西这块乡土中的生活习俗、情感方式、价值判断、生存形态的基础上,表达作家对于湘西的认识与期待、回忆与想象”[3]16——这一极具地域色彩的文学现象。
古今中外文学发展历史轨迹揭示了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即文学创作水平与社会经济文化发展水平并非一一对应的关系。中国古代的“国家不幸诗家幸”、“哀怨起骚人”等文学传统和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崛起都是这一现象的不同表现。在湘西这块神奇的土地上,经济文化水平欠发达,但是古今“湘西想象”的文学创作群体以及创作实绩却引人注目。湘西作家坚守民族文化立场,他们在作品中倾力表现湘西多民族的优美自然风光和民情风俗,赋予湘西这块土地以奇特的审美想象,营造南方乡村独特的诗意想象空间;他们对湘西民族的历史与文化嬗变进行批判性思考,表现出一定的锋芒和深刻的历史洞察力,而异域文人的“湘西想象”更是强化了湘西的民族特征和文化精神。
探析“湘西想象”审美性与丰富性这种现象背后的原因成为本书作者首要解决的问题。作者从湘西的地理环境及多民族杂居所产生神巫文化和封建朝廷贬官流放所产生的流放文化入手,指出政治边缘化、经济贫困化、文化巫祝化、思想闭塞化的湘西本不利于优秀文学产生,但是屈原等流放文人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因封闭而形成的一元平衡,神秘的神巫文化与先进的外来文化的二元冲突在这些文人心里所产生的“精神落差”,使屈原、王昌龄、刘禹锡、柳宗元、王守仁等古代文人以及20世纪继沈从文之后形成的湘西文学作家群体有了鲜明的观照对象,湘西想象便成为一种极具地域特色的文学现象,并由此产生了诸多的优秀作家与作品。
但是作者并不满足于对湘西想象这种溯源式的探寻所带来的快适,因为20世纪自沈从文以来的湘西想象的繁盛气象与屈原等古代文人所创造的写作趋势略有不同。这并非文体或文白语言意义上的不同,而是由于“旧的社会结构的解体和新时期改革开放的推行,多元文化特征对湘西民族文化心里的影响更大,这就使得湘西地域文化变得复杂,湘西地域文学也呈现出相对陌生的异质文化特征”[3]18。故作者辩证地指出,流放文化除了对湘西作家在创作理念、创作技巧、文学语言、审美心理以及开放包容的文化观念上具有积极影响,也产生了“隐忍与功利并存”“坚强与脆弱同生”“乐观与消极同在”的消极影响。作者的这些观点是对湘西作家群体所表现出来的风格特质整体把握的精准概括。
二、激情:地域文学批评的自我超越与创新
如果说作者在第一部分以详实的史料论据从文化的宏观视野来考察湘西想象是学者文学研究的理性使然,在接下来的篇章里,作者以作家个案研究为基础,在细读文本的同时,对不同的作家作品和不同文体所呈现出来的共同特质进行分类评析,则展示了作者作为一个作家、一个文艺评论家的才情与激情。
之所以详尽列出本书的编排体例及具体的研究内容,是因为这样的编排体例与大多数现当代文学史教材的编写体例相同。这不仅显示出作者对不同文体的研究与批评的才情,而且可以看出作者意图构建湘西文学史的一种努力。首先是在作家的取舍方面,作者有自己的标准。本书关注的不仅仅是作家是否属于湘西籍贯,而且关注作家作品所表现出来的湘西想象。比如被称为“少年沈从文”的80后作家李傻傻就没有作为研究对象纳入本书。其次是在作品的取舍方面,作者不仅关注经典,更多的是对近几年出版的湘西想象的文学作品的及时批评,这或许也从侧面反映出作者对李傻傻近几年未出新作的惋惜。一个优秀的作家或者文艺批评家,最忌讳的就是自我重复。在崇尚创新的今天,作者这种超越自我的自新意识令人敬佩!
创新需要激情。凡是接触过张建安教授的人都会有一个深切的体会,他是一个有激情的人。如果未曾会面,我们也可以从其文字中领略文如其人的激情。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基于“失语症”的恐慌,学界大量引介西方文论术语,试图与国际接轨。文学批评由此出现了先预设理论,再解读文本的强制阐释现象。而强制阐释最大的弊病在于以文学场外的术语来割裂文学艺术审美的主体独立性,使文学审美沦为思想或文化的婢女。正如苏珊·桑塔格所言:“我们现在需要的绝不是进一步将艺术同化于思想,或者(更糟)将艺术同化于文化”[4]。在本书个案研究的过程中,作者不预设理论,从文本细读入手,结合中国传统文论的批评方式,具体分析文本的创作主题、人物形象、叙事技巧、语言风格,并结合作家不同时期的作品剖析作家在创作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不同风格以及背后的文化因素。这种看似简单的作品批评方式在作者的笔下却因作者的才情与激情而让人手不释卷。我们且看作者评刘诚龙乡土散文而写下的精彩文字:
作为农民的儿子,他能始终心怀乡土,乡村的意象业成为刘诚龙不可或缺的经验和想象元素,而乡村那些已经消逝或正在消逝的事物,无疑相当准确地呈现了工业时代中乡村的处境和难以言说的寒凉体验。当作家以考学、工作、升迁等方式不断走向城市而逐渐远离乡村的时候,也就是他在不断逃离乡村的时候,他又以文学创作的方式,不断地回望、回归自己诞生和早期成长的故土。其乡土散文,或童年追忆,或亲情感怀,或乡村抒情,或时光感悟,在内容上,或抒写大自然的原始诗意,或表达故乡父老的艰难时日,或不忘他们的苦难、忧郁和沉重,或讴歌人间真情,或思考人生的精义,富有浓郁的古典质素和高贵的生命情怀,充满了一种对人生、社会和自然的尊重与关爱,读后颇启人心智,文字精粹,意蕴深厚,颇显功力[3]269-270!
类似这样的文采斐然且诗性丰沛的文字在本书中俯拾皆是。朱寿桐曾指出,真正理想的文学批评既要包含学理和逻辑的成分,又要有一定的情感和灵性的内涵;既要包含审美欣赏的全部柔性与魅力,同时还需要有真理的刚性气质与历史内涵的力量[5]。《湘西想象的民族特征与文化精神》这本书恰如此言。
参考文献:
[1]伍蠡甫.欧洲文论简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2]伍蠡甫.西方文论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
[3]张建安.湘西想象的民族特征与文化精神[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5.
[4][美]苏珊·桑塔格.反对阐释[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3).
[5]朱寿桐.重新理解文学批评[J].文艺争鸣,2012(2).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9743(2016)04-0127-02
作者简介:袁龙,1984年生,男,湖南邵阳人,讲师,博士,研究方向:文艺学及微型小说。
收稿日期:2016-0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