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企业信贷约束缓解：分层回顾与未来研究展望*

段　姝

(1.苏州科技大学 财务处，江苏 苏州 215009；2.上海财经大学 会计学院，上海 200433)

中小企业信贷约束缓解：分层回顾与未来研究展望*

段姝1，2

(1.苏州科技大学 财务处，江苏 苏州 215009；2.上海财经大学 会计学院，上海 200433)

摘要：中小企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战略性地位与其所受到的融资约束形成鲜明的对比。无论是从理论分析角度还是从融资现实情况来看，银行信贷是适合中小企业的一种融资形式。缓解中小企业信贷约束一直是学术界和实务界的关注热点。从宏观、中观以及微观层面对中小企业信贷融资理论及国内外文献进行系统梳理回顾和评述，旨在为缓解中小企业信贷约束提供新的启示和思路。

关键词：中小企业；信贷约束；文献综述

目前关于中小企业信贷融资的研究基本形成了两条路径：一是从企业组织特征的微观层面出发，二是从企业外部制度环境的宏观层面出发，这两种主要研究路径都是将中小企业作为单一的个体进行讨论的。随着中小企业成长模式由内生性向网络化的转变，关于企业行为的研究也由企业内部延展到企业外部网络。处于网络化组织群落中的中小企业在融资机制上的差异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目前学术界关于民间金融的讨论以及团体贷款的关注，则是将研究对象由单个的中小企业拓展到了由众多中小企业或其他利益相关者集聚形成的网络组织。这种基于网络组织内的中小企业融资行为研究构成了关于中小企业信贷融资的中观层面研究。

一、金融制度环境宏观层面的理论及文献回顾

(一)理论基础

从金融制度环境宏观层面研究中小企业信贷约束的理论主要有金融抑制与金融深化理论、金融中介理论及在此框架内构建的关系型融资理论。

麦金农(McKinnon)在对发展中国家金融发展进行深入观察的基础上，提出了金融抑制理论。[1]该理论将金融抑制描述为金融领域中的融资歧视和银行垄断等不合理现象。肖(Shaw)认为，发展中国家普遍采用的一种金融抑制政策是对名义贷款利率规定上限。[2]较低的利率水平会导致过多的借款需求，大大超过实际的资本供给，导致政府或金融机构要实行信贷配给。其结果是，银行倾向于为那些已经建立信誉和具有较长经营历史的大企业提供信贷服务，新的、中小型企业则很难获得贷款。

为了获得长期经济增长，麦金农和肖都认为必须推行金融深化战略，减少对金融市场的干预，提高实际利率水平，以扩大投资数量，减少不恰当的信贷配给。[1-2]随后，许多学者如卡波(Kapur)、马依森(Mathieson)、加尔比斯(Galbis)和弗莱(Frye)、福知高尾(Takao Fukuchi)等进一步讨论了金融深化对经济发展的影响。[3-8]

与一般商品市场不同的是，金融市场的交易是基于交易的现有信息集对相关资产的未来收益做出预期。事前信息集的不完全导致事后的非理性，使信息生产成本较为高昂。随着信息经济学和交易成本经济学的发展，金融中介理论以降低金融交易成本为主线，克服不对称信息，以比市场更低的成本提供服务。[9-15]通过银行中介监督，不仅具有规模经济优势，而且通过开户企业的账户直接了解到重要且私有的信息，这种投融资双方通过在长期互动关系中产生的私有信息来平滑投融资过程的融资行为，就是关系型融资。

关系型融资理论的讨论是在金融中介理论框架之下进行的，其核心价值是“私有信息生产”。对于信息问题严重的中小企业来说，关系型融资是一种以较低成本解决信息传递的长期安排。[16]随着中小企业与银行间关系的发展和信息的交流，银企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得到缓解，投资者能够对信贷合约条款进行跨期平滑，使其短期损失能通过长期关系来补贴[17-21]，使中小企业能有效地提高信贷可获得性。[19，22-23]

但是，关系型融资会带来预算软约束和锁定问题。前者指关系型信贷合约的灵活性会使借款人预期到合约可能在事后重议而失去事前的激励[24-25]，恶化投资者的投资质量；后者指由于关系型投资者垄断了借贷中的信息，使投资者能在事后要求高利率[26-28]。而且，基于投融资双边框架下开展的关系型融资对框架外部存在信息不对称，那些试图转向新投资者的企业可能会面临更严苛的融资条件，因此很容易被锁定在原有关系上。解决锁定问题的一个途径就是保持多重关系型融资关系，引入投资者之间的竞争，降低投资者攫取垄断租金的可能性。但过度竞争也会减少关系型融资的垄断租金，失去对投资者的投资激励，从而削弱关系型融资的价值。

(二)文献回顾

1.非正规金融与中小企业融资

根据金融抑制理论，非正规金融(informal finance)*世界银行认为，非正规金融可以被定义为那些没有被中央银行监管当局所控制的金融活动。国内则多称其为民间金融。是金融抑制下正规金融机构的利率被压至均衡水平以下形成的。中小企业在发展过程中普遍面临着较大的融资缺口，在正规金融支持不足的情况下，就必然通过寻求非正规金融市场来满足融资需求，尤其是在快速增长的转型经济中，具有高度灵活性的非正规金融组织，满足了那些被正规金融机构拒之门外的中小企业的融资要求。[29]国外对非正规金融的研究由来已久，主要从非正规金融的成因、交易特征以及对中小企业的意义等方面进行的。

现有文献分别从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讨论了中小企业利用非正规金融的原因。麦金农和肖关于金融抑制的讨论揭示了发展中国家的中小企业非正规金融存在的制度根源。[1-2]在斯蒂格利茨(Stiglitz)和魏斯(Weiss)的信贷配给理论之后，一些经济学家如布雷弗曼(Braveman)和加什(Guasch)、斯蒂尔(Steel)、亚当斯(Adams)和卡纳韦斯(Canavesi)等在信贷配给理论的基本分析框架下，分析了导致非正规金融产生的主要原因是正规金融市场上信息不对称和过高的合同执行成本。[30-34]

在我国民营经济发达地区，民间金融在地方经济和中小企业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引起了诸多学者的关注。学者们从不同角度展开研究后普遍认为：民间金融在改善资源配置、发展市场竞争与改善市场管理等方面发挥了作用，促进了中小企业的发展。[35-39]

在肯定了民间金融对中小企业的价值后，国内学者进一步从民间金融的成因、民间金融的价格决定机制进行深入研究。龚健虎基于帕累托最优原则分析了民间金融机构存在的合理性，并从博弈论的视角探讨了民间金融机构的生成逻辑[40]；林毅夫和孙希芳构建了一个包括不同信息结构的非正规、正规金融部门的金融市场模型。[41]研究表明，非正规金融的存在是中小企业借款者、正规金融部门和非正规贷款人三方主体最大化行为相互影响的结果。关于民间金融价格决定机制的研究，江曙霞和秦国楼、郑震龙和刘天才、罗建华和黄玲等的研究思路与国外学者大致相同。[42-44]

2.关系型融资与中小企业融资

关系型融资包括关系型债权融资和关系型股权融资。就中小企业融资问题而言，国内外的研究主要是围绕关系型债权融资，具体而言是关系型借贷。已有文献分别从关系型借贷的内涵、收益、成本等方面进行了研究。

关系型借贷是国外银行经常采用的一种中小企业贷款技术。柏林(Berlin)和梅斯特(Mester)对关系型借贷作出的定义为“银企之间通过建立全面、细致的长期合作关系，来最大限度地减少中小企业借贷风险的一种贷款协议”[45]。在关系型融资理论框架下，国外学者进一步从银企关系的持续时间、关系的范围及关系的数量对中小企业融资的影响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探讨。

关于不同国家关系型融资的持续时间，已有大量的实证文献研究。一般认为，以银行为主导的金融体系的国家如德国和日本等都存在很长的银企关系(一般超过20年)[46]。而美国的研究数据显示，银企关系一般都低于10年。[23]研究结论出现巨大差异的主要原因在于两者研究背景和数据来源的不同：以金融中介为主的日德间接金融体系下的银企关系并不符合关系型融资的定义*日德模式的金融体系实行“主银行制”。商业银行是公司的主要股东，银行处于公司治理的核心地位，进行的投资是长期投资，能更好地实现公司的长远发展。；美国的研究数据主要来源于小企业，而德国和日本的研究数据大多为大企业。另外，银企关系的持续时间会受到企业生命周期的影响，同时关系时间的长短很难被外部人观察到。[20]彼得森(Peterson)和拉扬(Rajan)、布莱克威尔(Blackwell)和温特斯(Winters)研究了银企关系时间长短的价值，发现关系的持续时间对贷款利率的影响不显著，但与企业的信贷可获性显著。[19，47]

银企关系的范围指的是银行与企业之间金融服务的宽度。银行通过扩大金融服务领域，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和渠道获取企业信息。从早期的研究到中村(Nakamura)、韦尔(Vale)和拉扬，他们都认为银行通过支票账户交易信息会提高发放贷款的效率。[48-50]彼得森和拉扬在实证检验中发现，银行服务领域的扩大能提高企业的信用额度。[19]囿于数据收集和处理上的困难，关于关系范围对银行和企业绩效影响的实证研究很少。[51]

关系型借贷的主要成本来自预算软约束和锁定问题。一方面，银行很可能会出于担心前期贷款无法收回而答应已出现严重财务危机的借款企业之再融资要求，即银行被“套牢”。[24-25]另一方面，银行在提供融资的过程中形成了对企业私有信息的积累，这种积累对银行来说是获得了讨价还价的优势地位，使其能在事后要求得到一个更高的贷款利率，即长期关系会带来“敲竹杠”问题。[52]

在早期的关系型融资模型中，单重关系显然是最优的，因为更多的融资关系意味着重复的信息生产和更高的签约成本。但如果考虑到“套牢”问题，单重关系可能就不是最优的了，而保持多重银企关系、降低银行攫取垄断租金的可能性，则被认为是企业避免“套牢”问题的一个途径。但同时多重银企关系会导致银行投资的竞争带来效用的损失，削弱关系型融资的价值。对于小企业或年轻企业来说，大银行有能力跨期分担垄断租金，从而增加单重关系型融资关系的价值。[53]而多重银企关系会提高借贷成本和降低企业信用额度。[20，23]彼得森和拉扬的实证研究表明，多重银企关系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现象，大企业更倾向于与较多的银行维持关系。[53]笔者认为，保持单重还是多重银企关系，微观上是企业自身的理性选择，宏观上取决于信贷市场的集中度，即银行市场结构。因为作为自利人的银行实施的信贷政策在银行市场结构的制度环境下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客观上决定了对中小企业的贷款供给。

在经济学意义上，关系型融资中的“关系”实质上是一个信息概念，而不是简单的在客户关系路径上定义的概念。在我国，“关系”一词是敏感且容易引起误解的表述。从我国的具体实践来看，关系型融资滋生了大量寻租和合谋行为，使银行的资产受到侵蚀。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我国银行破产制度和个人信用制度还没有完全建立，存在制度缺陷；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国特殊的文化传统。我国是一个典型的“关系社会”，社会关系深深嵌入经济交易活动中，对于关系型融资同样如此，这恰恰与发展关系型融资的思路相反。目前建立“审贷分离”的匿名审贷制度是防范不良资产的有效手段。

3.银行市场结构与中小企业融资

在为中小企业提供信贷融资方面，伯杰(Berger)和尤德尔(Udell)、科尔(Cole)和戈德堡(Goldberg)等研究显示，与小银行相比，大银行发放的中小企业贷款比较少。[54-56]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际范围内银行间的并购风潮使得银行业的市场结构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对中小企业贷款可获性造成了不同的影响。基顿(Keeton)、皮克(Peek)和罗森格伦(Rosengren)等研究表明，银行合并对中小企业贷款带来负外部效应。[57-58]而伯杰研究认为，由于小银行之间的兼并不会带来组织层级和结构的改变，使原来适合中小企业信贷业务的银行内部组织结构继续发挥作用。小银行之间的兼并、集中会增加银行向小企业的贷款，其他银行的兼并几乎没有这种效应。[59]

国内关于银行市场结构与中小企业融资关系的研究起步较晚，而且基本上是以发达国家的金融理论介绍为主。林毅夫、李志赟、张捷、鲁丹等国内学者纷纷论证了“小银行优势”假说。[60-63]

国内的实证研究也表明，增加民营中小金融机构供给缺乏充分的依据，民营中小企业金融机构具有信息优势的假设得不到充分的解释和论证。虽然林毅夫、张捷等对小银行在中小企业贷款供给方面具有关系型借贷的优势进行了阐释和分析，但没有更深入地证明为什么大银行难以与小企业建立关系型借贷这一问题，也没有探讨此现象形成的内在机制。[60，62]刘湘勤和龙海雯运用中国跨省数据实证检验了制约我国中小企业融资能力和发展水平的两个主要观点，即“银行结构观”和“信用制度观”，其分析结果支持了“信用制度观”，而 “银行结构观”并未获得支持。[64]这意味着导致我国中小企业融资难、制约其发展的根本原因不在于银行的市场结构，而在于信用制度的不完善。因此，提升中小企业自身的信用水平才是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促进中小企业发展的核心。

(三)现有研究文献评述

麦金农和肖的金融深化理论都是以完美的市场机制为逻辑底蕴的，认为只要消除了政策干预，金融市场就会自动实现均衡，金融资源就会实现有效的配置，对中小企业的信贷配给也会自动消失。[1-2]也就是说，如果贷款利率向上浮动、信贷缺口缩小，那么中小企业的资金需求将会得到满足。但当中小企业贷款需求得到满足的同时，贷款利率的上升却增加了中小企业的融资成本。因此，金融自由化并不会实质性地改善中小企业的融资处境[65]。我国实行的是利率管制，尽管国家的政策已经全面放开贷款利率上限，但实际贷款利率在其他因素的干扰下，不可能无限度上浮。现实情况表明，当前中小企业仍然存在强烈的信贷资金需求。

根据金融自由化理论的观点，非正规金融市场是金融抑制的结果。随着资本市场的发展和健全，非正规金融市场会逐步被正规金融市场所取代。然而现实情况却是，即使在美国这类金融体系非常完善的国家，非正规金融市场仍然存在，并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非正规金融在发展中国家广泛存在，对经济发展特别是中小企业融资和农村经济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发展中国家的非正规金融主流不是民间互助性的金融组织，而是与地下经济紧密相关的高利贷、地下钱庄等地下金融组织，由于缺乏监管，存在着巨大的信用危机隐患，严重地影响着金融体系的稳定。再者，高利率是非正规金融的显著特征，尤其是在国家实行紧缩性货币政策下，民间借贷利率一路走高，使贷款企业面临着高昂的融资成本与巨大的财务风险。

从理论上讲，关系型借贷是解决中小企业融资信息问题的最优途径。但在操作实践中，由于我国特殊的“人情”文化，关系型融资成为广受诟病的融资方式。基于关系型融资理论，小银行应该是向中小企业提供关系型借贷的最佳融资伙伴，而且近年来学术界关于创建中小金融机构体系的呼声不绝于耳。但客观上，由于银行的风险特殊性，政府出于对放松金融管制可能产生的金融体系风险的顾虑，以及对管理一个更加复杂和多元化的金融机构体系缺乏稳定的预期而始终裹足不前。可见，只有具备了完善的多元化金融监管系统，才有可能创建一个以民营中小银行为主体的中小金融机构体系(包括一些中小企业的合作性金融组织)。

而我国现存的中小民营金融机构虽然将中小企业的业务作为战略重点，但迫于现实的生存压力，依然具有大项目和大企业偏好，普遍存在着盲目“做大”倾向，如地方股份制中小银行争相上市朝着全国性大银行的方向发展，市信用社被合并改组为权利更为集中的城市商业银行，等等。这必将使中小企业融资陷入更加困难的处境之中。

融资的核心在于信用。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的核心在于中小企业自身信用不足，这一问题不是建立了专门对中小企业融资的金融机构就能解决的。因为即使专门的金融机构成立之后，可能还会因为信用风险问题而把资金贷给大企业。现实中，民营中小银行依然追逐大企业客户的事实证明，提升中小企业自身的信用能力才是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问题的关键。

二、企业组织特征微观层面的理论及文献回顾

(一)理论基础

1.信贷配给理论

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不对称信息范式被引入信贷市场分析。根据整个交易过程中信息不对称所发生的阶段，信息经济学对信贷配给的解释可以分为三种：事前信息不对称、事中信息不对称和事后信息不对称。事前信息不对称导致逆向选择，事中信息不对称引致道德风险。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问题考虑的是借款人或投资项目的风险程度，而不是投资项目的最后收益。贷款人可能知道融资项目的风险度，但并不能无成本地观察到该项目的收益，这种信息不对称产生一种新的道德风险[66]，这就是事后信息不对称所致。

将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引用到信贷市场分析的经济学家是扎菲(Jaffee)和罗素(Russell)、基顿、斯蒂格利茨和魏斯[67-68，30]。其中，斯蒂格利茨和魏斯第一次全面系统地从信息经济学角度对信贷配给现象进行了分析。[30]斯蒂格利茨-魏斯模型(以下简称S-W)第一次对商业银行信贷中的非价格配给现象提供了有力的解释，在有关资本市场不完善性的文献中被频繁引用，是一篇最具影响力的经典文献。此后，威廉姆森(Wiliamson)、德·梅萨(De Meza)和韦伯(Webb)、施雷夫特(Schreft)和威拉米尔(Villamil)等学者在S-W模型的基础上，通过放宽或改变假设条件，对信贷配给理论做了进一步的批评、回应和扩展研究。[69-71]除了利率因素外，抵押品因素能否消除信贷配给也成为信贷配给研究的一个发展方向，维特(Wette)、贝斯特(Bester)、陈玉树和坎纳塔(Kanatas)、贝赞(Besanko)和塔尔(Thakor)、斯蒂格利茨和魏斯等对此做出了贡献。[72-76]

2.金融成长周期理论

企业发展的不同阶段决定了企业的金融需求特性。伯杰和尤德尔的企业金融成长周期理论较好地揭示了中小企业融资需求的变化规律。该理论认为，企业信息约束条件、企业规模和资金需求是影响企业融资结构变化的基本因素。[77]这些因素会伴随着企业成长周期而发生变化。随着信息、资产规模等约束条件的变化，企业的融资渠道和融资结构也将随之变化，越是处于早期成长阶段的企业，外部融资约束越紧、融资渠道越窄；反之，越是后期成长阶段的企业，其外部融资约束越松、融资渠道越宽。规模较小的、年轻的、信息较不透明的企业想获得金融中介的资金融通是不可能的，必须依赖内源融资、商业信用和天使投资。银行和金融公司贷款会在中小企业进入成长阶段后才予以提供，因为此时企业已经有了一定数量的有形资产作为贷款的抵押品。

(二)文献回顾

一般认为，与大企业相比，中小企业与银行之间信息不对称的问题更加严重，更容易受到银行等金融机构的信贷配给。[30]根据借贷双方信息不对称问题的实质，黛蒙德(Diamond)认为，引入第三方中介机构(如信用评级公司、担保机构等)有助于提升中小企业的声誉，从而增加对中小企业的信贷供给，缓解其信贷约束程度[12]；彼得森和拉扬通过对美国小企业局调查数据的分析发现，长期借贷关系或声誉对贷款的可获得性至关重要[19]；拉扬认为，贷款类型及方式也可以作为企业形象信号，对中小企业融资产生影响。[26]企业能够获得非抵押和非担保形式的贷款，这类信号从另一方面反证了企业自身的信用水平，这种好的信号向外界的传递可以降低企业从事其他权益融资和债务融资的成本，而且客观上此类贷款要求金融机构提供更多的监管。

之所以企业在生命周期的不同阶段进行不同的融资安排，伯杰和尤德尔认为，主要是由于有关企业信誉的信息不对称在企业的生命周期中是变化的。[77]初创期的企业由于规模小、风险规避能力差、信息不透明等特质，资金来源往往依靠初始的内源融资、贸易信贷和天使资金。[78]当企业进入成长期后，具有一定的产品和市场份额，经营趋于稳定，能够产生公开的信息，这时內源融资已不能满足其经营所需要的资金，企业开始依靠中介的权益(风险资本)和债务融资(商业银行、金融公司)。不过伯杰和尤德尔同时指出，因为企业的规模、年龄和信息不透明程度等并不是完全相关的，所以金融成长周期理论只是对企业融资路径的一个一般性描述，并不适用于所有的小企业。[77，79]经验检测结果也显示出与金融成长周期理论预期之间的差异。例如，弗卢克(Fluck)等通过对美国威斯康辛州的企业融资行为的研究发现，随着企业的成长，企业对外源资金的使用并不是简单的由少至多，而是呈现出一种U型的发展态势。[80]

信贷配给理论是国内学者如林毅夫、沈杰、宋亚敏、杨再斌、王霄、邝坦励、黄燕君、徐强、胡红星、杨丰来等进行中小企业融资问题研究的主要理论基础。[60，81-89]

国内关于中小企业金融成长周期与其融资结构变化的研究方面主要以张捷和王霄、陈晓红为代表，他们的研究也都是在国外经典理论框架下展开的。[84，90]以张捷和王霄的研究为例，他们对中美两国中小企业的融资结构进行了比较，结果显示中国中小企业各个成长周期的融资结构的总体变化趋势符合金融成长周期理论的基本规律；他们还分别检验了规模歧视和所有制歧视对中小企业融资的影响，结果表明所有制歧视对中小企业融资的影响并不显著，从而进一步揭示了金融成长周期理论在中国的适用性。[84]

(三)现有研究文献评述

基于信息不对称理论的信贷配给理论体系中， S-W理论模型是均衡信贷配给理论的经典力作。该模型将利率视为信贷配给过程中唯一的内生决策变量，由于假设条件过于严格，对中小企业融资实践缺乏解释力。之后，不断有经济学家通过放宽或改变S-W模型的相关假设，进一步讨论均衡信贷配给的存在性，试图加强均衡信贷配给模型的解释力和实践指导性。

根据信贷配给理论，在信息不对称情况下，抵押品作为一种信号传递是银行解决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问题的重要手段[73，91]，在信贷融资实践中成为银行信用分析的替代机制，被广泛应用于企业贷款特别是中小企业的贷款中。从学术讨论的角度来看，担保品的提供本质上只是具体体现了企业的品质(character)和能力(capacity)而已。虽然担保品可以减少商业银行的潜在风险，但客户本身的信用状况不会因此改变。商业银行都希望通过正常途径收回债务，而不是处理担保品。因此，担保品只起到降低银行风险的作用，并不是授信的必要条件。而且从目前中小企业信贷融资实践来看，缺乏足够的抵押品恰恰是中小企业融资难的主要因素之一。

对缺乏抵押和担保的中小企业融资来说，信贷合约可以通过声誉机制执行。借款人的声誉信息可以作为抵押品的替代机制，是保证信贷合约实施的一种节约交易成本的工具，但声誉机制只有在完善的信用信息共享制度存在的情况下才可能发挥作用。如果缺乏信用信息共享网络，信贷市场竞争性的增加并不能缓解信贷配给。[92]

三、 组织环境中观层面的理论及文献回顾

(一)理论基础

“中观经济”(Meso-economy)是区别于传统宏观经济和微观经济的新范畴*20世纪70年代中叶，德国爱登堡大学国民经济学教授汉斯·鲁道夫·彼得斯博士首次提出。。宏观经济学研究的是经济总量的运行，微观经济学则以理性的微观个体为出发点进行研究，而中观经济学以基于微观个体之间的联系和互动组成的局域组织为环境，研究其内部的结构与关系对经济的作用。中观经济学的基本范畴由空间、结构、环境、发展、规划和管理等构成。目前较为流行的观点是将产业经济学看作介于宏观经济学与微观经济学之间的中观经济学。

“产业集群”一词是产业经济学理论研究及实践的关键词。从网络角度与社会资本角度研究产业集群是紧密相关的。集群网络是某些相同或相关性很强的产业中大量中小企业在空间集聚的现象，本质是一种基于社会关系、信任和共享互补资源等特别管理特征的网络。[93]社会资本是个人通过他们的成员资格在网络中或者在更宽泛的社会结构中获取短缺资源的能力，是网络嵌入的结果。[94]信任机制是社会资本的重要作用机制[95]，具体表现为：一是通过建立组织规范来限制网络成员的行动方向，信任、声誉和互惠的规范都会促使网络成员重复良性行为的发生；二是网络中存在着大量的信息流、资金流和声誉流，这些提高了网络成员败德行为的机会成本。[94]网络关系通过提高社会惩罚水平得到维系。[96]

(二)文献回顾

产业集群是一种网络组织形式。[97]国内外关于网络化组织内的中小企业融资机制的研究散见于有关产业集群的研究文献中。少数学者分析了产业集群内中小企业融资所具有的优势。[98-101]不过，也有研究认为，产业集群环境虽然有利于小型合作金融组织的运作，但对本地业务的过分依赖也会导致金融机构的系统性风险增加。[102]金融机构在考察产业区内贷款申请企业的状况时，不仅要考察企业自身经营情况，而且要考察该企业的关联企业的经营情况，这些都会增加金融机构的风险甄别和监督成本，从而降低金融机构的贷款意愿。[103]

产业集群对企业融资机制影响的研究在国内未受到应有的关注。现有的文献基本都是定性地分析产业集群环境具有的融资优势，大多集中于银行信贷渠道方面，但并未就此进行深入探讨。陈晓红是目前对于中小企业集群融资研究最为全面的国内学者之一，她将中小企业融资理论与中小企业集群理论结合起来，深入剖析了中小企业集群提高融资能力的经济机理，对中小企业信用行为特征、集群融资模式、风险度量以及政府的作用等诸多问题进行了具体的实证分析和理论阐述。[90，104-105]随后，张震宇、赵秀芳、庄永强、魏守华、刘彪文、楼瑜、张淑焕、罗正英等学者也对产业集群融资做出了进一步分析研究。[106-113]

(三)现有研究文献评述

与丰富的产业集群发展现实相比，现有的产业集群理论研究则略显不足，而且对产业集群内企业融资机制的专门研究更是少见。国际上只有少数几个学者在进行产业集群的实证和政策研究的过程中曾涉及企业融资问题。国内现有的研究大部分都围绕着集群融资的优势、具体模式展开讨论，缺少实证数据的论证，缺乏具有普遍实用性的研究工具，研究方法也主要依赖于定性分析，缺乏一整套实证的数据来做支撑。

产业集群融资优势在于信息的优势。集群内企业之间经过长期重复博弈，形成了群体声誉，减少了群内企业的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减少了银行的信贷交易成本，这一优势根源在于产业集群的地方根植性，集群内企业之间的关系主要是基于地缘和血缘关系。随着世界分工的发展，中小企业越来越成为全球价值链中的重要一环。企业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经济交易关系以及各类由政府产业政策等外力推动下形成的高新技术产业集群、地方工业园区，甚至类似于“美国硅谷”“印度班加罗尔”这样通过电子信息技术而连接形成的网络组织的新形态关系。这种原本基于地方根植性所带来的集群融资优势是否依然存在？如果存在的话，其融资机制又是如何？网络嵌入影响企业行为和能力的路径又是怎样？这些都是我们需要进一步研究的问题。

四、未来研究展望

笔者对国内外有关中小企业信贷融资的理论基础和研究文献进行了全面回顾，并分别从宏观层面、中观层面以及微观层面对相关理论和文献进行了梳理。

中小企业信贷融资问题研究的宏观层面分析主要是基于金融抑制与金融深化理论、金融中介理论、关系型融资理论。通过对非正规金融、银行市场结构以及关系型融资有关研究成果的总结，发现中小企业的融资处境并未因为金融自由化的发展而有实质性的改善。非正规金融的主流不是民间互助性的金融组织，而是与地下经济紧密相关的高利贷、地下钱庄等地下金融组织，存在巨大的信用危机隐患。由于我国特殊的“人情”文化，关系型融资成为广受诟病的融资方式。而我国现存的中小民营金融机构迫于生存的压力，依然具有大项目和大企业偏好，导致其收集信息的途径、方法与国有大银行无异。

中小企业信贷融资问题研究的微观层面分析主要是基于信贷配给理论、金融成长周期理论。信贷配给理论是国内学者进行中小企业融资问题研究的理论基础。信息不对称导致的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是企业信贷配给的理论根源。金融成长周期理论说明中小企业对信贷资金的需求是其成长周期的客观需求。越是处于早期成长阶段的企业，外部融资约束越紧、渠道越窄；反之，越是后期成长阶段的企业外部融资约束越松、融资渠道越宽，主要原因在于企业信息约束条件的改变。

与宏观和微观层面的研究相比较而言，中小企业信贷融资问题的中观层面研究基础比较薄弱。中观层面研究主要是基于产业集群理论以及社会资本理论，对产业集群内企业融资机制的专门研究很少引起国外学者的关注。国内现有的研究大都是规范分析和案例分析，缺乏有力的实证检验。

从目前的中小企业融资理论和实践来看，尚没有有效地缓解中小企业融资约束的制度和做法。由于整体环境在短期内难以发生实质性改变，因此在现有的金融框架下，从新的视角寻求中小企业融资约束的缓解路径是现实的做法。集群网络化成长模式已成为我国沿海经济的一大特色，并成为经济快速发展的主流模式之一。在不利的外部融资环境和内生融资约束条件下，我国以集群网络化为成长模式的中小企业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中小企业成长模式的转变必然会导致其生产经营各环节的行为和运行机制发生改变，其中包括企业融资行为。跳出对单一企业融资行为研究的传统局限，从网络嵌入这一中观层面的视角对中小企业信贷融资机制进行研究，将成为缓解中小企业信贷约束的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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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周继红)

* 收稿日期：2016-03-01

基金项目：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网络嵌入视角下的中小企业信贷融资研究” (2013SJB6300086)

作者简介：段姝，女，苏州科技大学财务处副教授，经济学博士，上海财经大学博士后流动站在站研究，主要从事公司金融研究。

中图分类号：F279. 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695(2016)03-002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