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江苏乡贤“选定”述论*

许冠亭

(苏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1935年江苏乡贤“选定”述论*

许冠亭

(苏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摘要：1935年民国江苏省政府奉命进行乡贤选定工作，选定范围为当时江苏地域的历代先贤及满清末叶有功于民族国家者，最后选定了以吴泰伯为首的30正、10附共40位江苏乡贤，并进行事迹传播，以期民众学习效法。无论其选定意图、选定标准，还是其选定过程、选定结果，此次乡贤选定工作既存在政府奉命包办而产生的诸多偏颇之处，又具有强化价值认同、激发抗战意志的积极意义，亦对当今乡贤评选与“新乡贤”文化实现“深厚的历史传承和创新性的当代建构”有所启发和借鉴。

关键词：乡贤；选定；江苏；1935年

1935年，南京国民政府“令各省调查历代先贤及满清末叶有功于民族国家者，选定三十人，编列其生平事略，立为乡贤，以作矜式”[1]。江苏省政府奉令进行乡贤的“选定”工作，并对所选定的江苏乡贤事略在报纸上进行简要介绍，此后又编写《江苏省乡贤事略》，并经修改扩充后正式出版了《江苏乡贤传略初稿》，让人们学习乡贤事迹，效仿取法先贤。当时，江苏以及其他各省选定乡贤的工作颇为引人瞩目。但时移世易，其事似湮没无闻，有的学者以为《江苏乡贤传略初稿》就是“40人的小传”[2]内容提要，有的学者则认为《江苏省乡贤事略》以及其它独立成书的各省乡贤事略是“受中央和地方政府编撰方志以及整理地方文献资源的号召和影响”而出现的“乡贤志”[3]。因此，对1935年江苏乡贤的“选定”进行专文梳理，旨在还原真实历史，揭示江苏乡贤选定工作以及乡贤事迹编写中存在的偏颇之处和积极意义，亦对当今乡贤评选与“新乡贤”文化实现“深厚的历史传承和创新性的当代建构”[4]有所启发和借鉴。

一、 选定意图及选定过程

1935年江苏省选定乡贤，有其深厚的历史文化渊源。乡贤是指品德、才学为乡人推崇敬重的人。乡贤文化具有见贤思齐、崇德向善等特点。江苏地灵人杰，代有名贤，敬重先贤、学习先贤的风尚也同样代代相传，成为社会风尚。清道光七年(1827)，江苏布政使梁章钜重修苏州园林沧浪亭，江苏巡抚陶澍等又捐俸在亭旁空地兴建五百名贤祠，将吴地自周至清五百多位名贤的画像及其事迹精神刻石嵌列祠壁，供人瞻仰祭拜。后遭兵火被毁，又由江苏巡抚张树声重新修亭建祠并新增名贤石像。“吴中人士暨四方君子游于斯者，览水木之清华,拜衣冠之肃穆，……高山景行之思，不自知其油然而生矣。”[5]历代的乡贤文化也在民国时期得到承袭接续。1935年江苏省选定乡贤，既是对江苏历代先贤人物的重新界定确认，也是对江苏历代先贤的事迹和精神的继承弘扬。

1935年江苏省选定乡贤，更是由于现实的时势需要，是出于当时国民政府的命令。当时中国的状况，一方面，国内战争造成了社会分裂，盗匪猖獗加剧了社会纷乱，亟须通过对先贤的褒扬来确认社会的规范和目标，从而消除社会的紧张和迷惘；另一方面，日本不断加强对华侵略行动，对日一战不可避免，追思先贤事迹能够激发爱国情怀，增强民族凝聚力，已属战前进行社会动员的重要步骤。因此，国民政府遂“以中国为东亚古国，历代不少立功立言之士，足为后世楷模。为表扬先贤芳烈，激发民族观感起见，令各省调查历代先贤及满清末叶有功于民族国家者，选定三十人，编列其生平事略，立为乡贤，以作矜式”[1]。矜式即敬重和取法、示范、楷模。国民政府指望通过各省选定乡贤之举，让人们了解乡贤的事功业绩，自觉效仿取法先贤，服务国家民族，藉此亦能强化意识形态宣传而增强价值认同，提高和巩固自身统治的合法性。江苏省是国民政府首都所在地，江苏省政府主席陈果夫又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的亲信，所以，江苏省的乡贤选定工作随即遵令启动。

江苏省政府主席陈果夫指令江苏省教育厅按照国民政府要求选定江苏乡贤三十人。江苏省教育厅在江苏省范围内(含南京、上海两个特别市)遴选顾炎武等三十五人，交江苏省政府秘书处审查确定三十人名单。江苏省政府秘书处认为，“江苏为文化发达之省、人文荟萃之区。先贤名流，代有闻人，数千年之历史，欲于此中选定三十人，以为苏人之表率，似须郑重慎远，以期周密”。江苏省政府秘书处“数经研究，但犹恐见闻或有未周”，因此将假定的三十名乡贤名单，“油印分送江苏现代名流，如叶楚伧、韩国钧、钮永建等，详加审定，发表意见，以求补充完备”，“俟汇综各人意见，然后作最后之确定三十人，再提省府会议，讨论通过，则所谓三十名贤者，始正式成立”[1]。

此后，江苏乡贤的最终选定名单就成为媒体关注和猜测的重要事项。3月26日，上海《新闻报》就刊载，苏省乡贤已选定三十人并经省府会议通过。实际上该报道消息不确，其时江苏省政府秘书处尚未对名单审查完毕，没有提交江苏省政府会议讨论，江苏省政府的两次会议当然也就没有议决此事。[1]

江苏乡贤的评选也引起了寓居苏州的浙籍耆宿章太炎、屈伯刚、沈祖绵之关注，三老虽近在咫尺，犹以书札往来讨论江苏、浙江两省乡贤人选。屈伯刚拟就江苏、浙江的名贤后，章太炎提出了不同的看法。章太炎认为江苏乡贤标准应认定为：“(1)帝王既不在名贤之数，故虽偏霸如项王、二孙(孙坚、孙策)亦不录。(2)民族英雄事功、学识、文章，应以第一流人物为标准。(3)江苏南北亦应普及。”章太炎拟就的江苏三十乡贤名单为：(1)吴泰伯、(2)季札、(3)言偃、(4)萧何、(5)曹参、(6)韩信、(7)枚乘、(8)顾雍、(9)谢安、(10)谢玄、(11)刘知几、(12)范仲淹、(13)范纯仁、(14)李纲、(15)王信臣*原报纸所载本为王信，实际应是王信臣，福建福清人，流寓吴江者。、(16)陈遇、(17)唐顺之、(18)卢象昇、(19)顾宪成、(20)高攀龙、(21)顾炎武、(22)夏允彝、(23)陈子龙、(24)黄淳耀、(25)徐枋、(26)惠栋、(27)钱大昕(或陆世仪)、(28)汪中(或邓廷桢)、(29)赵声、(30)熊成基。[6]《苏州明报》报道章太炎选出三十人后函请吴县县长吴企云建议省府采取。苏州各报在进行报道时的标题略有差异。沈祖绵看到《吴县日报》的标题为“章太炎贡献省府三十个江苏名贤标准人物”， 立即致函章太炎为其鸣不平：“报用‘贡献’二字，太形轻率。值此斯文扫地，可付之一笑。”章太炎复信解释：“吴企云来寓，谈及江苏人物，彼请开录一通，仓猝书三十人，由吴袖去，未尝直交省府，也不知吴君之交省府否也？”章太炎表示：“江苏人物，不止三十人。由后追思，尚缺陆逊、陆抗、瞿式耜、王念孙四人。……大约江苏人物，必在四十以上矣。第二流犹不数也。”沈祖绵不仅对章太炎的苏省乡贤名单进行了考评商榷，还颇有创见地提出“兴纺织之利”的黄道婆应该入选江苏乡贤。对江苏、浙江乡贤人选的讨论，“三老各有仁智之见，各抒己怀，未有定论。然良友切磋，其乐靡涯”[7]*原文误称吴企云为《吴县日报》记者，原文将陆世仪写成陈世仪，应为印刷错误。。

5月7日，陈果夫主持召开江苏省政府第七三九次委员会会议，其中一项议程，就是讨论省政府秘书处提交的江苏省乡贤名单。最后公布的江苏省乡贤，自江南人文始祖吴泰伯起，至清末同盟会员熊成基止，其中吴泰伯等30人为正，仲雍等10人为附，具体名单为：“吴泰伯，仲雍、季札附；言偃；萧何，曹参附；顾雍；周处；顾野王；陆德明；刘知几；胡瑗；范仲淹，范纯仁附；陈东；陆秀夫；唐顺之；高攀龙，顾宪成、周顺昌附；徐光启；陈子龙；卢象昇；瞿式耜；沈廷扬；顾炎武；顾祖禹；陆世仪；惠栋；钱大昕；王念孙，王引之附；庄存与，刘逢禄附；阮元，汪中附；邓廷桢，关天培附；赵声；熊成基。”[8]

表1　江苏省乡贤名单

至此，江苏省政府最终选定的乡贤名单，名称分正附两种，正附之间体现了传承关系，有兄弟乃至后代品德的传承，有父子事业的传承，有师徒学术上的师承，有政治活动的传承，也有同一事业难分伯仲的共同参与者。江苏省政府选定乡贤最终以正30、附10的变通方式处理，既在一定程度上吸纳兼顾了江苏现代名流以及章太炎等各自不同的乡贤人选意见，又因正选乡贤30人而没有违背国民政府的“选定三十人”的命令。江苏省政府继续根据国民政府前述命令，编列乡贤的生平事略。江苏乡贤事略及时通过报纸进行简要介绍，此后又编写共72页的《江苏省乡贤事略》*此书封面为江苏省政府主席陈果夫题名的《江苏历代乡贤事略》，而里面目录页的书名为《江苏省乡贤事略》，无编著者、无出版发行者。其中目录依照正乡贤30人的事略排序。，1936年由江苏研究社编著、正中书局印行了112页的《江苏乡贤传略初稿》*目录与《江苏省乡贤事略》不同，共34篇。因为6位附乡贤与正乡贤合篇，分别为《吴泰伯与仲雍、季札》《萧何与曹参》《范仲淹与范纯仁》《顾宪成、高攀龙与周顺昌》；4位附乡贤则单列成篇，分别为《王引之》《刘逢禄》《汪中》《关天培》。，该书“用浅近的文言记叙了人物的生平事迹和著述情况。各篇根据人物情况有所侧重，或主要记生平事迹，如卢象昇、熊成基等传略。或主要记其著述思想，如惠栋、王念孙、王引之等传略。部分小传对人物有所考证，如言偃传略，从《论语》《礼记》等书中辑出关于言偃的事迹”[2]内容提要。这些详略不同的江苏乡贤事迹的报载和成书，方便了人们了解乡贤，学习乡贤，效仿先贤。

二、选定乡贤的地域与类别

所谓乡贤，大致分为“在地的贤达”和“与乡邑具有地缘关系的贤达”[9]。无论其建功立业的场所是否在本地，但通常需要本地籍贯。但列在江苏省乡贤首位的吴泰伯以及吴泰伯所附的吴仲雍、吴季札3人的籍贯并非江苏，吴泰伯的故乡是陕西岐山，他三让天下，与弟弟仲雍一起来到江南进行开发，成为江南人文始祖，吴泰伯理所当然成为江苏第一名贤。继承吴泰伯权力的仲雍、主动让出王位的季札，则附在吴泰伯后面列入江苏乡贤。其他正附乡贤37人则均属于江苏籍贯，其各自的县域分布如下：上海1人(徐光启)、松江1人(陈子龙)、嘉定1人(钱大昕)、吴县8人(言偃、顾雍、顾野王、陆德明、范仲淹、范纯仁、周顺昌、惠栋)、太仓1人(陆世仪)、常熟1人(瞿式耜)、昆山1人(顾炎武)、无锡3人(高攀龙、顾宪成、顾祖禹)、宜兴 2人(周处、卢象昇)、武进3人(唐顺之、庄存与、刘逢禄)、镇江1人(赵声)、丹阳1人(陈东)、崇明1人(沈廷扬)、泰州1人(胡瑗)、扬州1人(熊成基)、高邮2人(王念孙、王引之)、仪征1人(阮元)、江都1人(汪中)、盐城1人(陆秀夫)、淮安1人(关天培)、彭城1人(刘知几)、沛县2人(萧何、曹参)、江宁1人(邓廷桢)。乡贤分布于江苏南北，但苏南地区占比明显高于苏北地区。这反映了苏南文化的发达和在江苏的文化地位，实际上也体现出吴泰伯开发江南对江苏历史进程各阶段的重要贡献。

江苏省最终选定的乡贤，是集品德、才学、事功于一身的，但又各有主要事迹和个人特点。根据《苏州明报》连续刊载的《苏乡贤事略》以及《江苏省乡贤事略》《江苏乡贤传略初稿》，可以对江苏省选定的乡贤做大致的分类。

一种是人文始祖、道德楷模及其重要的承继者。江南人文始祖吴泰伯，他的三让高踪、造福江南，至德无称，在江苏的先贤中首屈一指。其“事略”如是说：“吴泰伯，周太王之长子、季历之兄。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传位季历以及昌，泰伯知之，与仲雍逃之荆蛮，以避季历，自号勾吴。”而附的吴仲雍、吴季札，其“事略”分别是：“吴仲雍，周太王次子，即虞仲，与兄泰伯俱适荆蛮，以避弟季历，荆蛮立泰伯为吴君，太伯卒，无子，虞仲立”；“吴季札，春秋吴公子，其父欲立之，辞不受，封于延陵，故称延陵季子，聘于上国，遍交当世贤士大夫，遇鲁观乐，知列国之治乱兴衰，春秋之贤者也”。[10]《江苏乡贤传略初稿》则总括三人“皆以让天下知名于后世者也”，“可称之曰有吴三杰”[2]7，9。吴泰伯与仲雍、季札并非江苏籍贯，实际又位列王侯，却被选定为乡贤之首，这不仅突破了乡贤籍贯的通常要求，也实际突破了帝王不入名贤之数的选定规则，他们以吴文化的创始人、江南人文始祖而成为江苏选定乡贤中的特例。

一种是王朝典章制度的建立者及其重要的承继者。如汉相萧何，“相刘邦入关，诸将争取金帛，(萧)何独取秦相府律令图书藏之，汉以是知天下阨塞，户口多少”。而附的曹参，保持萧何为相时制订的有关规章制度，实现国家制度的连续性和稳定性，促使制度定型和完善，后世以“萧规曹随”这一成语表达此种关系。所以介绍曹参的“事略”为：“继萧何为相，遵(萧)何法而不渝。载其清靖，民以宁一。”[10]

一种是文化先驱、学术大师、学术门派的开创者、教育界的领袖人物。如孔子唯一的江南弟子言偃，字子游，“子游之能不必以文学为限，子游之德不必以仲尼弟子传也”[2]12。如杰出的史学大师刘知几，“领国史三十年，著《史通》内外四十九篇，议者高其博”。如顾野王，他年方25岁著有《玉篇》30卷，此书是“总会众篇，校雠群篇”，搜罗考证汉魏齐梁以来文字形体、训诂的异同编撰而成的“一家之制”，此书为继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后又一部重要字典，也是我国现存最早的楷书字典。顾野王编纂的《舆地志》是全国性总志，其还著有《符瑞图》《顾氏谱传》《分野枢要》《玄象表》及志怪小说《续洞冥记》等，另撰《通史要略》《国史纪传》，未竟而卒。如陆世仪，“为清初之理学家，学宗程朱，笃学修己、克己力行。颇用切实功夫。一时学风，颇受其影响”。如惠栋，“力倡汉学旗帜，造成乾嘉时代惠派的汉学，著有关于易学的书籍甚众”。如著名教育家胡瑗，曾“以经术教授吴中”[10]，后又在湖州执教，门徒众多，并且著书立说。如刘逢禄，“于庄存与为后进，著《公羊何氏释例》，系光大存与之学者。清末讲经学者，咸宗刘氏”。在江苏选定的乡贤中，还有顾炎武、顾祖禹、钱大昕、王念孙、王引之、庄存与、阮元、汪中等学术领域的开山大师，引领学术风尚。尤其是顾炎武，“颇富致用思想”，“毕生志行卓绝，皎然与日月争光”[2]67。章炳麟即因慕顾绛(顾炎武)的为人行事而改名为绛，号太炎。

一种是为维护人民权利和民族利益抨击时政、反抗暴政甚至献身的先贤。如太学生陈东，“少倜傥负才气，以贡入太学。时北宋钦宗即位，东上书论蔡京等罪。后李纲罢，复率诸生伏宣德门上书，纲遂起用。后以语激怒高宗，弃市”。如高攀龙，“为魏忠贤所恶，削籍归。珰复矫旨逮问，肃衣冠，草遗表投池死”。如周顺昌，“以忤魏奄[阉]，为其党所陷，毙狱中，著有《烬余集》”。如顾宪成，“倡修东林书院，讲学其中，一时从游者众，号称东林党，抨击魏忠贤，颇负清名”。

一种是睁眼看世界、接受近代科学的有识之士。如徐光启，其“事略”为：“精研农政，究心致用，值意教士利玛窦来华，乃与之习历算，钻研甚精，开近代科学之先河。”

一种是事功杰出者，主要是各时代为保卫国家民族而作出杰出贡献甚至牺牲的先贤。如周处、范仲淹、陆秀夫、陈子龙、卢象昇、瞿式耜、沈廷扬、邓廷桢、关天培等。其中，范仲淹的“事略”为：“自幼负大志，每感激论天下事，奋不顾身，经略陕西，守边数年，号令严明，爱抚士卒，羌人呼为‘龙图老子’。夏人亦相诫不敢犯境，曰‘小范老子’。”关天培的“事略”为：“道光间官广东水师提督，禁烟事起，与林则徐御英于虎门，终战死。”[11]

一种是为推翻君主专制政权、建立民主共和国而奋斗牺牲的先贤。如赵声，“清末见政治腐败，发愤从事革命，参与同盟会，助总理奋斗历数十年，后以兵败，呕血而死”。如熊成基，“参与同盟会，充安庆炮队营官，愤清专制，会太湖秋操，两宫新丧，联合他营同志攻城，卒败走皖北，寻至哈尔滨，谈狙击海军大臣载洵，事泄被捕，遂遇害”[11]。

需要强调的是，入选乡贤既是集品德、才学、事功于一身，必然应该在多方面有杰出的表现。如周处的“事略”为：“少孤不修细行，后励志为善，除南山之虎、长桥之蛟等二害。齐万年反，力战死。著有《风土记》。”[10]简短的文字中包含了多方面的内容：一是浪子回头，励志为善。周处年轻时因凶暴强悍而与南山之虎、长桥之蛟并称三害。醒悟以后，便励志好学，改过自新。二是才兼文武，忠于职守。周处为官，勤政廉洁处理陈年积案，刚正不阿揭发违反犯罪的皇亲国戚，后在带兵西征中因受制于权臣，孤立无援，仍力战不屈，直至弦绝矢尽，以身殉国。三是文学史学，成就卓著。周处著有《默语》三十篇及《风土记》，并撰集《吴书》。其中，周处所编《风土记》是记述地方风俗的名著，今人查考端午、七夕、重阳等习俗，所依据的便是这一部《风土记》。所以，对江苏乡贤的事迹既要把握其主要方面，也要综合考察、总体评价。

三、选定乡贤的偏颇之处与积极意义

1935年江苏乡贤的选定，有许多偏颇之处。其一，从时间分布上看，乡贤从江南人文始祖吴泰伯开始是合理的，此后乡贤的分布也考虑到“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但明清时期的人数比例显得过高。在选定的30正、10附总数40名江苏乡贤中，明朝从唐顺之起有9名，清朝以顾炎武始有15名，明清两个朝代共有24名，竟然占历代乡贤总数的60%。其二，从地域分布上看，江苏各县的分布也不均衡，其中吴县就有8人，占全省总数的25%。未有名贤入选的县份难免感到落寞。其三，从性别上看，乡贤选定本无性别限制，国民政府也强调男女平等，也有人提到黄道婆可以入选，但最后选定的乡贤中无一女性。相比而言，陕西选定的乡贤为正34、附13，其中妇女有5人，正的有班昭，附的有孟光、韦宣文、苏蕙、梁夫人(红玉)。其四，从标准看，所谓“民族英雄事功学识文章”的“第一流人物”的衡量，并非完全准确。以清末而论，力图汇通中西的维新思想家如冯桂芬、王韬、薛福成、马建忠以及中国维新第一导师翁同龢等没有一人入选。而且由于选定标准不尽合理，历代有功于国家富强、社会进步且影响较大的政治家因为“帝王”的身份没有列入，也没有科学家、艺术家、工商实业家等入选。其五，从选定方式来看，乡贤选定缘起江苏省政府执行国民政府的命令，各项组织工作都是由江苏省政府及所属机构操办，尽管有一些政界名人、学术名流参与发表意见，媒体和社会各界也相当关注，但选定的程序、选定的时间以及最后的结果，完全由江苏省政府确定，体现了政府将其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工具的实质。其六，从乡贤事迹的传播方式看，报载《苏乡贤事略》与书籍《江苏省乡贤事略》，文字内容往往直接摘自原始文献，限制了普通民众对乡贤事迹的了解。《江苏乡贤传略初稿》虽然在内容上有所改进，在表达上也用较为浅近的文言文，但同样也需要较高的文化知识才能完全理解。

1935年江苏乡贤的选定，虽然多有偏颇之处，但不应否定其积极意义。一方面，选定的历代江苏乡贤，基本上是经得起历史检验的，他们绝大多数都站在那个时代的前列，至今仍是江苏乃至全国的学习楷模。吴泰伯为江苏人文始祖的地位无可争议，正如五百名贤祠中一篆书对联所云：“千百年名世同堂，俎豆馨香，因果不从罗汉证；廿四史先贤合传，文章事业，英灵端自让王开。”意谓杰出的人才实始于三让天下的吴泰伯，他们传世的文章以及创立的事业永垂史册。有些在后来的政治变局中出现评价上的变化，如在当代视野下，对卢象昇镇压高迎祥、李自成农民起义的评价是否定的。但分析其当时入选乡贤的主要理由，无疑是卢象昇受奸臣掣肘祸害却矢志忠心报国，“与清兵遇，遂战死”。另一方面，选定的江苏乡贤涵盖了事功学识文章道德等各个方面，也基本吸收了全省不同区域的历代名贤，对生活在当时复杂处境中的江苏人具有榜样示范意义。当时的中国人需要面对国民党统治时期本身的社会黑暗，还必须抵制日本施加的巨大压力，许多人失去生活信心，丧失民族自信心。江苏选定乡贤的举措，是对乡贤高风亮节的肯定和褒扬，是对民族精神的提倡。1937年日本发动对中国的全面侵略，江苏多地沦陷，日本还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企图摧毁中华民族的抗战意志。江苏人民不畏强暴，坚持抗战，江苏历代乡贤的事迹及其蕴含的中华民族的伟大精神力量起到了正面的影响作用。

研究1935年江苏乡贤的选定，对当今评选乡贤、建设新乡贤文化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当今中国将“培育文明乡风、优良家风、新乡贤文化”写入《十三五规划纲要》，就是要借助传统的“乡贤文化”形式，赋予新的时代内涵，实现中华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当今评选乡贤，可以借鉴过去的经验，也应该避免以往的偏颇。在评选范围上，应该增加辛亥革命以来的先贤先烈，延伸到当代的优秀人物；在评选标准上，增加科学家、艺术家、工商实业家等类别，有功于国家富强、社会进步且影响较大的帝王、巨商也可以入选，还应该在优秀基层干部、道德模范、身边好人中选出具有乡情纽带和示范引领作用的新乡贤；在评定数量及性别、地域分布上，可以增加数量、扩大地域分布，并应该增加女性乡贤；在推选方式上，应该解放思想、与时俱进，不能采用政府包办的选定办法，而应鼓励基层群众组织和各类公益型社会组织广泛推选，自下而上的推选活动本身就能增加扩大乡贤的社会影响，也成为人民群众深入了解乡贤事迹的有效方式；而在乡贤事迹的传播途径上，要有机整合传统媒体、新媒体和自媒体，使传播手段更加先进便捷，传播内容更加真实丰富，使乡贤事迹内化于心、外化于行。毫无疑问，与时俱进进行乡贤评选，求真务实学习乡贤事迹，对于传统文化的传承、民族精神的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和践行，意义弥深，影响至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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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江苏研究社.江苏乡贤传略初稿[G]∥江苏人物传记丛刊(1).扬州：广陵书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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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苏省府委员会议，选定苏乡贤四十人[N].苏州明报，1935-05-08(6).

[9]苏雁，孙宁华.乡贤的道德精神是可以“看见”的：苏州大学教授罗时进谈乡贤文化[N].光明日报，2014-08-13(2).

[10]苏乡贤事略[N].苏州明报，1935-05-09(7).

[11]苏乡贤事略[N].苏州明报，1935-05-10(7).

(责任编辑：苏南)

* 收稿日期：2016-04-06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上海市商会研究(1930—1949)”(11BZS068)；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近现代长江中下游重要城市商会资料整理与研究”(13JJD770012)；苏州大学江苏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基地项目

作者简介：许冠亭，男，苏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苏州东吴智库文化与社会发展研究院研究员、中国商会发展协同创新中心兼职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

中图分类号：K26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695(2016)03-007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