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马尔库塞与阿格尔生态马克思主义思想之异同

王 兴 华

(广西大学 政治学院，南宁　530004)



浅析马尔库塞与阿格尔生态马克思主义思想之异同

王 兴 华

(广西大学 政治学院，南宁530004)

摘要：马尔库塞作为生态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先驱，率先发现资本主义工业社会过度消费与科技异化的现象，揭示了社会异化现象与生态危机之间的联系，展现出西方学者对当代人类发展困境的哲学思考。20世纪70年代后，加拿大哲学家本·阿格尔在继承马尔库塞生态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生态马克思主义。新时期我国对生态文明建设的逐步关注推动国内学者对生态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不断加深，探析马尔库塞与阿格尔两者思想的不同并加以简析，对当代中国有着重要借鉴意义。

关键词：生态马克思主义；生态危机；消费异化；科技异化

20世纪以来，随着资本主义国家生态危机的进一步加深与生态运动和绿色政治的发展，生态马克思主义学者试图从社会制度、社会生产方式、社会价值观念等层面探索当代生态危机发生和加深的根源。其中法兰克福学派代表马尔库塞从追寻生态危机根源入手，阐释科技异化、消费异化乃至人与自然的解放等问题，展现了他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20世纪70年代后，加拿大哲学家本·阿格尔在批判性继承马尔库塞生态马克思主义思想基础上，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生态危机的根源，寻求解决生态危机的道路。两者的生态马克思主义思想有共同之处也有差异。

一、马尔库塞与阿格尔生态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共同性

(一)从马克思主义自然观出发探讨人与自然关系异化和科技异化

在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探讨中，马尔库塞和阿格尔都认识到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进一步发展，人与自然的关系逐步走向异化，生态危机也会逐步加重。两人从马克思主义自然观出发，在认可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论述的人与自然间的辩证关系基础上，认为实现自然解放必须利用科技，把人从对自然界的无限索取和对科技的无限追求与依赖中解放出来，实现人的解放与自然的解放。而且，人的解放与自然的解放具有统一性，自然解放后，人与自然、与社会之间也能形成一种新的和谐关系，最终达成自我的解放。而科技作为人类文明的产物，其本应该用来为人类社会文明服务，却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反过来控制人，造成人与自然异化的威胁，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人类文明的对立面。科技本身并无对错，错在人类对科技的“资本主义性”使用。所以人类可以通过改变对科技的使用方式来引导科技的发展方向，通过发展绿色科技来解决或缓解生态环境问题。[1]10

在马尔库塞看来，自然的解放与人的解放具有重要关系。他认为，“自然”本身就包含着外在自然与人自身的自然两层含义，而自然的解放定然也包括外在自然的解放与人自身自然的解放，人自身自然的解放“意味着一种新型的人的诞生，这种人直至他的本性，直至他的精神都不同于阶级社会的人的主体”[2]，这种主体也将促进外在自然的解放。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尤其是在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下，自然“被丧失”其本性，成为资本家为获取更多利润和竞争优势所控制与支配的对象，而科技在推动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的同时，更多地像是资本家榨取自然资源，牟取更多利润的手段和工具。人与自然相互奴役，最终，人与自然的关系打破平衡走向异化，人类陷入生态恶化的困境之中。阿格尔也指出，对人类控制自然的行为本身进行控制是实现自然的解放和人的最终解放的必经之路。我们为获取眼前短暂利益而无限度奴役自然的行为会越来越严重地破坏自然，可想而知，自然终会自卫。而要实现自然的解放，就不得不理性地对科技的应用方式和造成的社会后果进行控制，利用科技方面的成就，转变人们对物质财富过分追求的观念，对人类欲望中的非理性因素和破坏性因素加以控制，避免“利令欲昏，欲令智昏”的局面出现，最终实现自然解放，解决生态环境问题。

(二)关注“消费异化”与生态危机之间的联系

在对关于什么导致了生态危机的探讨中，马尔库塞和阿格尔都认为消费异化是促成生态危机的原因。在现代资本主义中，为维护其社会制度稳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社会再生产的顺利进行，资本主义社会向自然不断索取，最终导致生产扩张而自然萎缩；另一方面，人们也不再是根据自身条件的真实需要而消费， 而是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运行机制诸如广告宣传、商品包装的刺激下追求高消费[1]11，消费不仅仅是目的，更是一种手段，一种获得自我满足的手段。消费成为满足需要的唯一源泉。异化消费已成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异化劳动的合乎逻辑的对应现象”[3]420，是“人们为补偿自己那种单调乏味的、非创造性的且常常是报酬不足的劳动而致力于获得商品的一种现象”[3]494。而为了获取更多的超额剩余价值，资本家变本加厉地“榨取自然”“剥削自然”，并把自然当作“天然垃圾场”，最终致使环境失衡且资源锐减，生态危机日益严重。

在论及消费异化时，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把人的需要分为“真实的需要”和“虚假的需要”。“虚假的需要是指那些在个人的压抑中由特殊的社会利益强加给个人的需求: 这些需求使艰辛、侵略、不幸和不公平长期存在下去。这些需求的满足也许对个人是最满意的、最流行的。需求包括: 按照广告来放松、娱乐、行动和消费，爱或恨别人爱或恨的东西，这些都是虚假的东西。”[4]6虚假的需要从表面上看虽是个体本身的需求，个体自身也能够在这些需求中得到某些满足，但马尔库塞透过现象看出了这种需要的虚假性本质，并揭示这种需要实际上是为了维护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巧妙之处只不过是资产阶级利益的需求和满足披上了个体自身需要和满足的“隐形外衣”而已。阿格尔认为，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随着资产阶级对生产关系的调整、政府对社会福利制度的完善以及社会经济的进一步发展，无产阶级生活状况虽较原来有较大程度的改善，但资本主义所有制的本质决定着劳动异化在该生产关系下不可能消除，劳动对于工人来说，它依然是一种单调、乏味、枯燥的苦役。除此之外，高度集中化的机械化生产过程也使人按照机械化的标准做着千篇一律、毫无创造性的重复性动作，个性被压抑而无法释放，人们不可能得到满足。于是人们追求刺激自由的本性驱使他们把注意力从生产领域转向消费领域，并试图通过自由地购买消费品来“实现自己尚处于萌芽状态的创造性”[3]486。而消费领域也正好能填补那些长期处在异化劳动之下的个人正缺失的满足感，劳动中缺乏自我表达的自由和意图使他们逐渐变得越来越柔弱，并且越来越依附于消费行为[3]493，消费成为人们劳动过程中失去自由的“补偿”和逃避现实痛苦的“避难所”[5]。

(三)积极探索生态危机解决途径

在关于生态危机解决途径的探索中，马尔库塞和阿格尔均对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和生产方式的弊端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批判。两人在对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自然的关系为何失衡异化、生态危机为何发生且日趋严重进行探讨的基础上，寻求解决危机之路，并认识到人的解放离不开自然的解放；在对资本主义时弊进行剖析时，都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着非理性、破坏性的一面，其具体表现在资本主义现存的社会制度、生产方式、价值观念等各个方面。资本主义社会在带来生产进步、科技发达、消费品丰富的同时，也让异化无处不在。科技进步带来人们对自然改造能力加强的同时也激化了人们的欲望，科技的“资本主义性”使用使更多自然资源被盲目的、加速的、无节制的破坏。因此在探索解决生态危机的途径中，他们主张改变科技异化、消费异化以及人与自然关系异化等现象，从重视人在社会中的意义与价值出发，使人的追求与自我实现能够最大程度满足，建立一个使人性得到改善和完美的人道主义的健全社会[6]。人类解放作为自然解放的最终目的，当人类解放后，也能反过来促进自然解放，在人与自然之间建立一种全新的平等和谐关系，消除生态危机。

二、马尔库塞与阿格尔生态思想的差异性

(一)生态危机根源认识的差异

在马尔库塞看来，资产阶级为维护其生产方式(其背后是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制造“虚假需求”使人与自然的关系异化演变为一种社会问题。在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下，资本家们拼命地向自然界索取，维护并再生产资本主义制度，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类对自然的控制日益成为社会对人的控制的继续和延伸[7]。然而，之所以造成日趋严重的生态危机，马尔库塞把矛头指向科技。在《工业社会和新左派》一书中，马尔库塞对资本主义的发展曾表示为这样一个等式[8] 82：

技术进步=社会财富的增长(社会生产总值的增长)=奴役的加强

不难看出，马尔库塞认为科技在带来社会财富快速增长的同时，奴役也随之加强，其中便包括对人的奴役和对自然的奴役，科技沦为一种控制工具，并提出“在当代发达工业社会，科学技术成为一种新的控制形式”这一命题。科技与本应发挥人的能动性与创造性使人类更快进入自由王国的初衷相背离，科技异化产生，并随之强化了对自然的奴役，科技异化是生态危机的直接根源。

阿格尔认为，生态危机实质上是资本主义生产过程和生态系统之间内在矛盾激化的结果，其具体表现为生态系统与其无力支撑的工业经济无限增长之间的矛盾，在社会表现上，也与经济危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无限扩张的本性在对生态系统造成压力的同时势必带来过度生产，而社会再生产的顺利进行必然要求对产品进行相应消耗。夸大其词的宣传与不符实际的包装不仅带来了过度消费，而且带来了消费异化。最终，商品的大量消费又反过来刺激工业的增长，进而对生态系统造成了更大的压力，加剧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失衡状态，引发生态危机。不难看出，阿格尔把生态系统与工业无限增长之间矛盾激化所导致的一系列消极效应归因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因而阿格尔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真正的生态危机根源，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导致了日趋严重的人与自然间关系的失衡与生态危机。虽然在某种意义上，阿格尔也肯定由于科技本身对资本主义上层建筑具有一定的维护作用，科技推动并加剧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和奴役，但阿格尔秉承生态危机是与资本主义其他社会危机交织发生的观点，因而阿格尔相信在资本主义制度内，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生态危机。

(二)解决生态危机途径的差异

由于马尔库塞把科技(异化)看作是生态危机的直接根源，因而，在关于解决生态危机途径的问题上，马尔库塞主张科学技术的变革是解决生态危机的重要途径。早在《单向度的人》一书中，马尔库塞就曾表露过社会技术的利用不当与“有毛病的”组织技术方式密切相联系的思想。随后，马尔库塞在他的新技术观中进一步明确阐释：资本主义社会的单向度化并不在于科技本身，而是在于科技的“资本主义性”使用。在马尔库塞看来，现存的社会技术虽已成为被破坏性的政治任意操纵的工具，“技术的合理性已变成政治的合理性”[4]7， 然而，这只是社会控制形式所带来的不合理，科技本身并无错。从这个意义上来看，科技在带来“人类对自然界施加暴行”的同时，也蕴含着解放人类的潜能[9]。因此他主张，转变技术形式本身，并对科学技术发展方向的引导是解决生态危机的重要途径。当科技不再是单纯为达到高度机械化、组织化生产服务，发展新型绿色科技也可以用来解决由于科技自身带来的问题。其次，马尔库塞也主张变革以往消费观，消除虚假消费，重新建立需求观，从消费源头上抑制生产规模，缓解工业生产对资源的暴力掠夺，最终能够建立一个符合生态平衡和人类需求的生产模式。

阿格尔全面批判资本主义社会，认为解决生态危机的关键是建立一种“稳态经济”的社会主义模式，即一个分散化(改变资本主义经济增长方式和生产方式)和非官僚化(改变资本主义集中的政治管理体制)的社会[6]。在其《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一书中，阿格尔论述到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现代生活可以限制工业增长、保护环境的完整性，且这一过程也可以从性质上改变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主要社会、经济、政治制度，因此分散化和非官僚化既适用于技术过程又适用于社会和政治过程[3]499-500。除此之外，阿格尔也侧重于探索通过克服异化消费的途径来解决消费异化引起的生态危机，他主张对社会劳动的管理，尤其是社会和企业对劳动的管理应该转变思维、发生变革，使劳动成为目的，成为实现人类自身基本愿望和价值的手段，而不再被看作是获取消费品的手段。

结语

不难看出，马尔库塞与阿格尔作为生态马克思主义思想早期的代表人物，他们的生态马克思主义思想都是以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社会发展进程中的现实问题为起点推进研究。他们的部分思想虽具有不合理性与空想性，如：马尔库塞把科学技术看作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罪恶之源，以科技的批判代替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阿格尔主张放慢经济增长(限制工业增长)速度的“稳态经济”，以期达到维持人类长期生存和稳定经济发展的目的等。但不容置否的是，两人的生态思想理论仍对我国当代生态文明建设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其消费异化理论为当代中国发展敲响警钟，提醒我们在致力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不断推进的今天，随着生产力的快速发展与物质财富的极大丰富，要警惕非理性物欲的膨胀；科技异化理论告诫我们要正确对待与使用科技本身，避免使人沦为科技的奴隶，使科技成为社会控制人的延伸方式，破坏人的自主性及其创造性，挤压人的精神空间；自然解放与人的解放和谐统一的思想启示我们，一定要树立绿色、文明的生态价值观和思维方式，既要金山银山，更要绿水青山，把自然放在与人对等的位置看待，拒绝压迫自然、奴役自然，确保人与自然和谐共处；最后，引导科技发展方向以解决生态问题的思想也为我国缓解当前生态危机现状指引了方向。

参考文献：

[1] 王学伟.马尔库塞与阿格尔生态马克思主义理论之比较和评价[J].学术交流,2008,(12):10-13.

[2] 许俊达.评马尔库塞的自然解放论[J]. 安徽大学学报,1995,(01):9-14.

[3] 本·阿格尔.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M].慎之，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

[4] 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M].张峰,吕世平,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

[5] 骆沙舟.西方马克思主义消费异化论评析[J].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04)：55-59.

[6] 李博.马尔库塞的生态思想探析——自然的解放与人的解放的和谐统一[J]. 世纪桥,2011,(23):40-42.

[7] 李富君.科技异化与自然的解放——马尔库塞的生态思想论析[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03):6-10.

[8] 马尔库塞.工业社会和新左派[M].任立,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9] 朱士群.马尔库塞的新技术观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J].自然辩证法研究,1994，(06):38-42.

(责任编辑：张连军)

An Analysis of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Marcuse's and Ager's Ecological Marxism Ideas

WANG Xing-hua

(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 Guangxi University, Nanning530004)

Abstract：Marcuse is a pioneer of ecological Marxism thought, who firstly discovered the phenomenon of over-consumption and technology alienation in capitalist industrial society, and revealed the connection between the social alienation phenomenon and ecological crisis. His theory shows the western scholars' philosophy thinking on the contemporary human development dilemma.After the 1970s, Canadian philosopher Ben Ager further developed ecological thoughts on the basis of Marcuse's ecological Marx thought. In the new period, the 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in our country promotes domestic scholars to pay attention to the study of the ecological Marxism. The study and a brief analysis of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Marcuse's and Ager's ecological ideas have an important significance for china today.

Key words：ecological Marxism; ecological crisis; consumption alienation; alienation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2080(2016)01-0063-04

作者简介：王兴华(1992-)，女，河南信阳人，广西大学政治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

收稿日期：2016-01-02

doi：10.3969/j.issn.1009-2080.2016.0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