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美德
跨宗教交流与教育
——基督教、佛教与儒教的三次历史性相遇
许美德1
在教育的世俗化过程中,东西方文明发生了三次相遇:7世纪中国的道教、佛教和由阿罗本引入中国的景教;中国的儒教和由利玛窦引入中国的天主教;19世纪中国的儒教、佛教和由李提摩太引入的新教。
20世纪不论在东方还是西方,大家都相信宗教即将衰亡。当时在西方占据主导地位的是现代功能主义理论流派。例如帕森斯、艾森斯塔德、英格尔斯都坚信整个世界即将从传统社会走向一个没有宗教的现代社会。如今,宗教作为传统主义的残余部分,被视为一种个人偏好而不是一种共享的精神社群。现代社交活动越来越多样和广泛,其逐渐取代宗教曾经在社会中起到的精神安慰功能。与此同时,宗教在大学里也越来越弱化,形成了今天高校教育的世俗化发展,伴随而来的是当代科学知识的专业化发展。
转折点是1991年冷战的告终。1993年哈佛大学教授亨廷顿发表了《文明的冲突》。其中提到:在冷战后的世界,文明和宗教的差异而非意识形态的分歧将会导致世界几大文明之间的竞争与冲突。很多人认为他的观点预言了当前世界某些地方恐怖袭击出现的原因。直到前年在多伦多举行的一个关于文化冲突的学术座谈会上,我发现西方自1991年之后开始越来越关注中国,关注印度及其他国家的文化。不同国家文化之间的互相交流和学习有助于共同面对和解决冲突与挑战。2001年联合国宣布当年为“文明对话年”,但讽刺的是,2001年美国发生了严重的恐怖主义袭击——“911”事件。同一年既有文明对话也有文明冲突。很明显,宗教问题依然存在,因此,对我们而言了解和研究宗教依然很重要。即便很多高校认为宗教在不断弱化,减少对宗教的关注,但仍然有一小部分人是宗教的虔诚坚守者。例如帕尔曼·巴默尔:从其1983年出版的《陌生者同盟》(The Company of Strangers),2004年出版的《隐藏的全貌》(A Hidden Wholeness)和2010年出版的《高等教育的重心》(The Heart of Higher Education)。这些都坚持宗教是教育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他的一本非常重要的作品《敢于教学》(Courage to Teach)中,提到教师不仅需要具备学科知识和教学技巧,更需要的是教师的精神发展。教师是一个费力的职业,宗教和灵性发展对于成为一个坚强和高效的教师至关重要。狄百瑞曾经向西方介绍中国文化,例如1969年出版的《佛家传统》(The Buddhist Tradition),1989年出版的《新儒家教育》(Neo-Confucian Education)等。他认为亚洲宗教的生命力仍将持续跟随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几十年。其要么被视为封建残余,要么被视为是快速工业化建设的精神支柱。
21世纪的今天,宗教和灵性层面的重要性终于得到重新认识。100多年的世俗化发展促使我们开始意识到灵性层面对塑造全人的重要性。三次文化的相遇展示了互惠学习是如何丰富灵性这一层面的。首先我们梳理一下这三次文化相遇中的共性:1.背景上都是逐渐形成并不限制互惠发展的地缘政治。2.态度上都是文化相遇双方有从对方文化中学习汲取的需要。3.内容上主要集中在语言、哲学、信仰三个方面。4.行动上双方都采取了互相学习的举动。5.结果上人类整体性得到丰富和延展。
(一)7世纪中国的道教、佛教和由阿罗本引入中国的景教之间的相遇
7世纪阿罗本率领21位教士从叙利亚经过丝绸之路来到中国长安——受到中国的热烈欢迎。后世发现他们留在中国的石碑和经文展示了基督教是如何由此次相遇而得到丰富的。这些教士至终没有返回故土,一直待在中国与中国的佛教人员和官员交往。他们试图让自己融入到中国文化当中:在中国坚守素食主义,拒绝使用奴隶,寻求女子平等,致力于投身不同文化间的互相学习和尊重。例如在敦煌莫高窟中发现的教士雕像穿着当时的中国服饰;一副画像中传教士持中国佛教手印。现在陕西大秦还存留有中国第一座基督教教堂。这是第一次中西方文化的交流和碰撞的见证。
(二)中国的儒教和由利玛窦引入中国的天主教之间的相遇
1582年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由意大利经海路旅行到中国澳门。由于当时中国的闭关政策,他用了20年时间(1602年)才从澳门进入北京。利玛窦学习汉语和中国哲学,把自己对儒教和基督教的信仰相结合。他与中国学者合作翻译介绍欧洲基督教的科学知识——天文学、地图制作、钟表制作和几何学。同时,他们还翻译儒家经典,向欧洲介绍孔子传记和四书,为欧洲汉学奠定基础。这些交流使得东西方文化互相了解学习,相互丰富。利玛窦在中国注重与知识阶层和士大夫培养感情,结交了徐光启等。他不仅保持其天主教徒的形象,还不断扩展其视野,使其越来越中国化并选择以中国为家。
(三)19世纪中国的儒教、佛教和由李提摩太引入的新教之间的相遇
19世纪,一位威尔士新教传教士——李提摩太,献身于中国的科学和高等教育。母语是威尔士语的他并不着重把原有在英国的兴趣和利益推介到中国,而是注重对当时中国所急需的知识给予回应和介绍。翻译了大量的科学书籍,与传统经典内容相比更关注同时代的科学知识。同时,李提摩太关注中国对科学知识和现代高等教育发展的需求,1902年与英国谈判《庚子赔款》,以赔款经费创办山西大学并于1911年把山西大学完全交给中国政府。1910年他翻译了《莲花经》英文版,对中国的《莲花经》和净土佛教研究有特殊的兴趣。同年,他把这些感兴趣的内容译为英文介绍给了英语读者,翻译出版了《高级佛教新约》,但是他更愿意把这本书译为“对信仰之间对话的承诺”。像利玛窦所做的一样,他接近宗教和世俗的领导者,接近佛教,儒教和伊斯兰教的官员和领导者。他极力推崇和平,同时希望提升中国的教育水平推动中国现代化,促进中国发展。1896年李提摩太发起了“和平运动联盟”,为国际联盟的出现奠定了前景,而他的教育图景就是建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从上述三次文化相遇与对话的过程可以发现,尽管在各个阶段有不同的地缘政治,但跨越不同文明对文化的尊重和愿意学习的态度促进了双边知识的丰富。因此当下的教育学学科群建设也应当对接国际有影响力的核心价值和前沿理论,构建教育现代化理论的新问题、新视角、新方法。
(责任编辑 于小艳)
2016-04-29
Ruth Hayhoe(许美德),[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安大略教育研究所教授,曾任加拿大驻华使馆教育参赞、香港教育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