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被动句中施事者隐现的历史原因探析*
——兼谈使役和被动兼用
刘海波
(北京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系,北京 100871)
[摘要]现代汉语中的“被”字式被动句中的施事可以出现,也可以不出现,而“给”字式和“叫”字式被动句的施事则需要出现,这种共时差异来源于历时演变过程的差异。汉语使役和被动兼用的句式基础是“N1+V1+N2+V2+(X)”,重新分析导致这两种句式的转化。
[关键词]被动;使役;语法化
一、两类被动句在共时层面上的差异
现代汉语中的被动句内部存在着这样的差异:“被”字式被动句中的施事可以出现,也可以不出现,而“给”字式,“让”字式和“叫”字式被动句的施事需要出现。
1)张三今天被批了一顿。
2)张三今天给批了一顿。*
3)张三今天叫批了一顿。*
4)张三今天被老师批了一顿。
5)张三今天给老师批了一顿。
6)张三今天叫老师批了一顿。
例1)4)5)6)是成立的,例2)和例3)是不成立的。对于“给”字式被动句中的施事需要出现,有人可能会有不同的意见,认为下面被动句中的施事就可以不出现:
7)我记性不好,保不住就给忘了。
8)今天没带伞,赶上一场大雨,衣服和鞋子都给淋湿了。
9)刘翔的小腿给拉伤了。
10)出了一趟差,笔记本给弄丢了。
11)账给算错了,这下老李损失大了。
12)逛了一下午的街,手提包给忘在商场里了。
其实这类句子都是受事主语句,即意念上的被动句,它们的谓语都具有作格性,是动词的受事出现动词前面的句子*蒋绍愚.受事主语句的发展与使役句到被动句的演变[A].汉语词汇语法史论文续集[C].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我们可以观察下面的变换:
a.我记性不好,保不住就给忘了。→a1我记性不好,保不住就忘了。
b.今天没带伞,赶上一场大雨,衣服和鞋子都给淋湿了。→b1衣服和鞋子都淋湿了。
c.刘翔的小腿给拉伤了。→c1刘翔的小腿拉伤了。
d.出了一趟差,笔记本给弄丢了。→d1出了一趟差,笔记本弄丢了。
e.账给算错了,这下老李损失大了。→e1账算错了,这下老李损失大了。
f.逛了一下午的街,手提包给忘在商场里了。→f1逛了一下午的街,手提包忘在商场里了。
在上面的例句中,去掉“给”之后,句子成了受事主语句,照样成立,在意念上表示被动。“给”在这里并没有起到被动介词的作用,吕叔湘*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226~227.和《现代汉语词典》*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442.都把这种“给”看作是助词,“直接用在表示被动、处置等意思的句子的谓语动词前面,以加强语气”。
我们对比下面两组例句,可以发现在现代汉语中,“被”字式被动句的施事者出现或隐含很自由,“叫”字式被动句的施事者一般必须出现,“给”可以不带施事出现在受事主语句中(这里的“给”已经可以看作是助词了),但在其他的句子中施事者也应该出现。
现代汉语中的被动句式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共时层面的差异,我们可以从历时来源上加以考察。
二、“被”字式被动句中的施事者隐现情况
汉语中最典型的被动句是“被”字被动句,“被”原本是个表示遭受义的实义动词(《马氏文通》把“被”看作外动词是正确的),后来经过重新分析才演变为被动标记。在下面的例子中可以看得很明显。
1)秦王复击轲,被八创。(《战国策·燕策》)
2)今兄弟被侵,必攻者,廉也;知己被辱,随仇者,贞也。(《韩非子·五蠹》)
3)身尊家富,父子被其泽。(《韩非子·奸劫弑臣》)
4)处非道之位,被众口之谮。(《韩非子·奸劫弑臣》)
5)地少人众,数被水旱之害。(《史记·货殖列传》)
6)亮子被苏峻害。(《世说新语·方正》)
例1)中的“被”后面接的是个名词,因此是个典型的动词,表示“遭受”义。例2)中的两个“被”后面接的都是动词,这其实是例1)的发展,由于“汉语词类跟句子成分(就是通常说的句子成分)之间不存在简单的一一对应关系,动词和形容词可以做主宾语”*朱德熙.语法答问[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4.,因此汉语中的动词可以不需要形式上的任何改变,直接充当主宾语。这种句法环境就为“被”的重新分析提供了可能,当句子的语义重点倾向于在后面的“侵”和“辱”的话,“被”的动词义就逐步虚化。不过,在这里我们仍然可以将“被”理解为实义动词,把“侵”和“辱”看作是“被”的宾语。例3)中的“被”后面跟的是个偏正短语,由于偏正短语是个向心结构,其功能相当于一个名词,因此这里的“被”也是个动词,表示“蒙受”义。例4)和例5)是例3)的发展,这是由于汉语中的动词可以和名词一样做偏正结构中的中心语,因此“谮”、“害”和“泽”可以置于同一语法位置上。“其泽”“众口之谮”和“水旱之害”都是偏正结构做“被”的宾语。例6)中的“苏峻害”我们仍然可以理解为“苏峻之害”(和例5)中的“水旱之害”一样),充当“被”的宾语。我们知道汉语中的名词能自由修饰名词*朱德熙.语法答问[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6.,“木头桌子”等同于“木头的桌子”,但是名词修饰动词情况就不一样了,“木头腐烂”既可以理解为主谓结构,也可以理解为偏正结构(木头的腐烂)。因此这才导致了“被苏峻害”具有了两种分析:一种是将“苏峻害”理解为偏正结构;一种是理解为主谓结构。后一种理解是重新分析为被动句的基础。
从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理清“被”字式被动句的演变过程:1)→2);3)→4);5)→6)。可以描述如下:(1)“被+N→被+V→被+V+(X)(‘X’为后续成分)”;(2)“被+N1+N2→被+N+V→被+N+V+(X)”。我们知道现代汉语“被”字被动句中的动作施事可以出现,也可以不出现,正好和这两种演变途径相符合。
在上面所描述的演变过程中,例6)中的“苏峻”和“害”的关系比较密切。而且这种位置的改变带来了句子语义表达重心的变化,“亮子被害于苏峻”和“亮子被苏峻害”的语义重心一前一后很明显。当施事者不是人或是无生命的事物的时候,这种变化可以看得更清楚。
7)一朝被马踏,脣裂板齿无。(杜甫《戏赠友》)
布龙菲尔德(Leonard Bloomfield)将句法结构分为向心结构(Endocentric Construction)和离心结构(Exocentric Construction)。向心结构就是至少有一个直接成分跟整体的语法功能相同的结构,而离心结构则是所有的直接成分都跟整体的语法功能不同的结构。根据上文分析的古汉语中“被”字句的发展过程,“被”字的动词义越来越虚化,而句子的语义重心不断后移。我们知道作为向心结构的述宾结构和述补结构处于句子核心地位是不能无标记指称化的,而主谓结构在这种情况之下是有可能实现指称化的。
8)吾被皇太后征,不知所为。(《三国志·魏志·高贵乡公传》)
9)兄固被召诣校书郎。(《后汉书·班超传》)
10)祢衡被魏武谪为鼓吏。(《世说新语·言语》)
例8)中的“被”仍然可以看作是句子中的主要动词,而“皇太后征”这个主谓结构可以理解为“皇太后之征”,作为“被”的宾语。而例9)和例10)则不能这样理解,但是并没有在形式上得到确认。
石毓智、李讷认为汉语中的有界性成分,就是从结果、程度、状态、时间、空间、次数等方面对谓语中心词进行限制。*石毓智,李讷.汉语语法化的历程——形态句法发展的动因和机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94~96.文中总结了汉语促使谓语有界化的多种语法手段,包括结果补语、体标记、数量词、介词短语、重叠式、时间词、动量词,谓语在语法上要求一个量性成分使其有界化,古今汉语的句子谓语具有重要的差别,以前用单纯一个动词充当的谓语,到了现代汉语则必须用一个“动词+量性成分”来表示。在古汉语中,“被”字被动句在形式上的最终确定就是“被”字后面的谓语结构有界化,这个过程改变了原来被动式的谓语结构是单纯动词的情况。
11)雀儿被禁数日。(《敦煌变文集·燕子赋》)
12)大唐国内山总被阇梨占却了也。(《祖堂集》卷六洞山和尚)
13)当寺白虎精哮吼近前相敌,被猴行者战退。(《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14)有那大虫要来伤残牛只,被成宣宝将大柴棒赶去,夺取牛回来。(《新编五代史平话》)
15)到底被那木钉把头碰破了。(《红楼梦》三十八回)
上面例子中的“被”后面的谓语都通过时间词(“数日”)、体标记(“了”)、结果补语(“退”、“破”)和连动结构(“将大柴棒”)实现了有界化,整个句子只能理解为被动句,“被”字也完全虚化为被动标记了。
现代汉语中的“被”字式被动句中的施事者不出现的原因在于第一个发展过程“被+N→被+V→被+V+(X)”,施事者出现的原因在于第二个发展过程“被+N1+N2→被+N+V→被+N+V+(X)”。“被”最初是个表示遭受义的二阶动词,因此可以置于“被+V”和“被+N+V”两种语法环境中,也正因为如此,桥本万太郎*桥本万太郎.汉语被动句的历史——区域发展[J].中国语文,1987,(1).认为“被”字被动句可以理解为一个嵌入结构,“被”可以看作是句子中的主要动词。“被”字式被动句也是最典型的被动句。
我被小偷从我身上偷走了钱包。→我被(小偷从我身上偷走了钱包)。这和下面要讨论的“教”字式被动句、“给”字式被动句和“与”字式被动句有很大差别。
三、“教”、“给”和“与”字式被动句中的施事者隐现情况
蒋绍愚*蒋绍愚.“给”字句、“教”字句表被动的来源——兼谈语法化、类推和功能的扩展[A].汉语词汇语法史论文续集[C].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详细地探讨了“教”字句表示被动的来源。关于“教”字句表示被动的条件和原因,蒋先生从汉语内部的自身发展规律方面探讨了汉语使役句的重新分析,认为下面3点是汉语使役义标记转化成被动义标记的条件或原因:
a.汉语的动词表示主动和表示被动在形式上没有区别;
b.“教”字句的谓语动词是及物的;
c.“教”字前面的不是施事主语,而是受事主语。
蒋文通过下面例子详细地描述了“教”字句演变为被动句的过程。
16)回无斜影教僧踏,免有闲枝引鹤栖。(皮日休《题瓦棺寺真上人院矮桧》)
17)棹遣秃头奴子拨,茶教纤手侍儿煎。(白居易《池上逐凉》诗之二)
18)以前虽被愁将去,向后须教酒领来。(皮日休《奉酬鲁望惜春见寄》
19)叫雪滑到了。(《红楼梦》八回)
例16)中的“教”字句既可以理解为使役,也可以理解为被动。例17)中的“教”前面出现了受事主语“茶”,但是“教”和“遣”对举,说明“教”还是个使役动词。例18)中的“教”和“被”对举,说明“教”字句完全可以理解为被动句了。例19)中的施事者由有生命的扩展到无生命的,使得“教”字句最终完成了向被动句的转化。从上面的例句也可以看得出“教”字句发展成被动句的语义环境是“N1+教+N2+V+(X)”,由于语法化的滞留原则,N2被保留下来了,一直存在于现代汉语中。
关于“给”字句发展为被动标记,蒋绍愚(2012)认为“给”从表示“给予”到表示被动是这样一种发展:“给”(给予)→“给”(让,叫)→“给”(被),然后再由类推完成。*蒋绍愚.“给”字句、“教”字句表被动的来源——兼谈语法化、类推和功能的扩展[A].汉语词汇语法史论文续集[C].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323~345.蒋文谈到了“给”在发展成被动标记的过程中需要经历使役这个中间环节,而且着重探讨了“使役”到“被动”这一发展过程的条件和原因,认为受事主语句的出现是演变的关键。我们知道,“给”字句发展成被动句的语义环境是“N1+给+N2+V+(X)”,由于语法化的滞留原则,N2被保留下来了,一直存在于现代汉语中。
在古汉语中表达“给予”义长期使用“与”字,在近代汉语中,“与”字也发展出了被动标记的用法*江蓝生指出,在古代汉语中“与”就有用作被动标记的用例:吴王夫差栖越于会稽,胜齐于艾陵,遂与勾践禽,死于干隧。(《战国策·秦策》)可以参考,这里不展开讨论。*江蓝生.汉语使役与被动兼用探源[A].近代汉语探源[C].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221~235.。唐代以后,“与”可以出现在这样的语法环境中,即“与+N+V+(X)”*郑宏.近代汉语“与”字被动句考察[J].语文研究,2009,(3).*关于“与”从使役到被动的演变过程,请参考郑宏《近代汉语“与”字被动句考察》,这里主要从施事隐现的角度来讨论这个问题。。如:
20)天子与你官,体禄由他授。(王梵志《天子与你官》)
21)尊人与酒吃,即把莫推辞。(王梵志《尊人与酒吃》)
22)大庆,与七德舞偕奏于庭。(唐·李世民《幸武功庆善宫》第1卷)
23)春风多可太忙生,长共花边柳外行。与燕作泥蜂酿蜜,才吹小雨又须晴。(宋·方岳《春思》)
24)天子愚暗痴呆,与人穿着鼻,成个甚么朝廷?(《新编五代唐史平话卷下》)
25)宋江哭道:“却才你与兄弟张顺附体,杀了方天定这贼。……”(《水浒传》一一五回)
例20)的语法结构是“与+N1+N2”,其他例子的语法结构是“与+N+V+X”(X为后续成分,例如:介词短语,宾语等)。例21)中的“与酒吃”没有“使役”义,原因在于“吃”这个动作不是“酒”发出来的,因此“与”还是“给予”义。例22)23)中的“与”相当于“让,使”,“七德舞”“燕”是动作“奏”“作”的主体。例24)25)中,V是及物动词,前面存在(或意念上的)受事主语,“与”在这里就发展为被动标记了。我们可以把这一过程描述如下:
阶段①是“与”的双宾语结构,“与”是实义动词,表示“给予”。阶段②中的“与”表示“使役”义或“被动”义。阶段③中的“与”表示“被动”义。
①与+OD+OI(N)→②与+OD+OI(V)→③与+OD+OI(V)+(X)
在所调查的“与”字式被动句的用例中,“N(施事)”都是必须出现的成分,这和“给”用作被动标记的情况是一样的。
上面分析了近代汉语中“教”、“给”和“与”用作被动标记的情况,“教”字式、“给”字式和“与”字式被动句都来源于它们使役用法的重新分析。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这种被动句可以看作是表达被动意义的使役句,由于句式语法化的滞留原则,这种被动句的施事(即使役句的役事)成了足句成分,一般不能省略。这和“被”字式被动句的来源有很大的差异,“被”字式被动句并不是由使役句重新分析而来的,因此其施事出现和不出现都比较自由,并不影响句子的完整性。以上,我们通过对现代汉语中几类被动句式的来源进行考察,回答了这几类被动句式在共时层面上存在差异的原因。
四、汉语使役和被动兼用
关于汉语使役和被动兼用的情况,学者多有探讨。桥本万太郎认为汉语使役动词兼作被动标记是汉语阿尔泰化的结果,而且认为汉语南北方言在这一点上至今仍有较明显的差异。*桥本万太郎.汉语被动句的历史——区域发展[J].中国语文,1987,(1).江蓝生则认为汉语使役、被动兼用完全能用汉语的历史文献和汉语的本质特征做出合理的解释。*江蓝生.汉语使役与被动兼用探源[A].近代汉语探源[C].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汉语使役和被动兼用在南北方言中的差异只是词汇选择的不同,没有类型上的区别。蒋绍愚则主要从汉语内部的自身发展规律方面探讨了汉语使役句的重新分析,而且认为“‘使’字句、‘令’字句作为使役句的时间太长了,在语言使用者的脑子中已经形成了一种十分固定的印象:它们就是表示使役的,不可能和被动句混淆。”*蒋绍愚.受事主语句的发展与使役句到被动句的演变[A].汉语词汇语法史论文续集[C].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洪波、赵茗也认为并不是所有的使役动词都可以转化成被动标记,只有使役性最弱、对施事的依赖性最弱的容让型使役动词才具备了转化的可能性。*洪波,赵茗.汉语给予动词的使役化及使役动词的被动介词化[A].语法化与语法研究(二)[C].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可是我们在近代汉语文献中可以找到这样的用例:
26)于是获收珍宝,脱下翻(旛)旗,埋着地中,莫令贼见。(《敦煌变文集·李陵变文》)
27)异方歌乐,不解奴愁;别城(域)之欢,不令人爱。(《敦煌变文集·王昭君变文》)
28)古来久住令人贱,从前又说水烦昏。(《敦煌变文集·捉季布传文》)
29)刘家太子,逃逝多时,不知所在。汝乃莫令人知,往彼看探。(《敦煌变文集·前汉刘家太子传》)
30)感得天(大)罗宫帝释,差一神人,送此符本一卷与净能,令净能志心懃而学,勿遣人知也。(《敦煌变文集·叶净能诗》)
31)谁知他贼人胆虚,只当鸳鸯已看见他的首尾了,生恐叫喊起来使众人知觉更不好。(《红楼梦》七一回)(此例引自桥本万太郞*桥本万太郎.汉语被动句的历史——区域发展[J].中国语文,1987,(1).)
上例中的“令”“遣”“使”就可以理解为“被”,只不过这种例子比较少而已。由此可以发现,使役动词能否发展成被动标记受两个因素的制约:一是句式的限制;二是使役动词使役性的强弱。
“教(叫)”、“让”、“给”和“与”需要置于“N1+V1+N2+V2+(X)”的语法环境才能兼有被动义,这种句法格式是汉语使役和被动兼用存在的格式基础。这种句法格式有3个特点:
一是句子语义表达的重心在V2上,导致V1语义虚化,使得整个连动句式的动作方向性不明确。当动作从N1到N2时,句子表示使役义,当动作从N2到N1时,句子表示被动义。由于汉语没有形态标记,使得这种转化更加自由。
二是V2后面“X”的成分复杂化。V2后面可以出现结果补语、介词短语、宾语、体标记、数量词等成分,使得V2和N1、N2的语义关系复杂化。在古汉语中“X”可以是代词复指前面的主语: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论语·泰伯》)。这个例句中的“使”和“被”在古汉语中语法环境的差异是代词“之”的出现,“之”的出现使得“由”和“知”的宾语不可能是“民”,这就使得“使”不可能分析出被动义。但是当其他成分代替“之”之后,“使”就可能重新分析出被动义。
三是V1的使役性强弱决定了V2的动作自主性。V1使役性越弱,V2的动作自主性越强,对N1、N2的约束性越强。表1是一些词在被动句和致使句中的使用情况:
表1 一些词在被动句和致使句中的使用情况
上表1中的“被”能够表示致使意义,不过有严格的条件限制,就是“被”前面没有出现受事主语,后面的动词是不及物动词。
32)朱仝告道:“小人自不小心,路上被雷横走了,在逃无获。”(《水浒传》五一回)
上表1中的使役动词的致使性强弱是不同的,“使(令)(命令性致使)>叫(处置性致使)>让(容让性致使)”,使役动词的致使性越弱越容易兼用为被动句。从语义上来说,汉语被动义的反面是致使义。在句式“N1+教(叫)/让+N2+V+(X)”中,致使义的动作方向从N1到N2,被动义的动作方向从N2到N1,由于汉语句子中动词的主动和被动没有形态标记,导致这两种语义在同一句式中能够相互转化。
[责任编辑:李德鹏]
A historical study of the implicit and the explicit agent in the
passive sentences in modern Chinese and the combination of the
causative and the passive sentences
LIU Hai-bo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
Abstract:The agent can be present or absent in the passive sentences with “bei” in modern Chinese,but the agent must be present in the passive sentences with “gei” or “jiao” in modern Chinese.This synchronic difference originates from the difference in the relevant diachronic evolution.The combination of the causative and the passive sentences is based on N1+V1+N2+V2+(X).This paper gives a new analysis of the causes for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se two kinds of sentences.
Key Words:passive;causative;grammaticalization
中图分类号:H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1306(2015)06-0062-06
作者简介:*刘海波,男,江西余干人,北京大学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汉语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