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译英中介语句式变异的实证研究

肖桂香，郭一帆

(南昌工程学院国际教育学院，江西南昌330029)

中介语理论推出之后受到二语学界的极大关注，它系统地阐述了二语学习者的认知本质，为二语习得研究提供了全新的视角，是二语习得研究领域的巨大突破，因此，研究中介语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中介语的变异性特征特别受到学界的重视，学界对于变异性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语言语境［1，2］(即上下文不同所引起的发音或语法上的变化)和情景语境［3－5］(即谈话对象、话题、场景、社会规范等不同所引起的变化)以及心理语言语境［6－8］(如任务、计划时间等的不同所引起的变化)三方面的变化上。这些研究大都涉及个体学习者自己的变异，且很多是有关语音的研究，而对于语法的研究也只是涉及一些功能词用法上的变异，如否定词、第三人称单数以及单复数的用法等位置的变化或缺失。而笔者主要选取语言研究表达的基本单位句子进行了实证研究，对英语学习者之间同一汉语句式翻译所存在的变异特征以及分类进行了分析，旨在为今后的相关研究提供一些数据资料。

一、研究目标、内容与任务

根据中介语理论和二语交际中中介语句式变异的发生以及由于中介语句法变异所导致的不正确表达，笔者选取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变异中介语进行研究，其目的和目标是让学习者能够深入了解中介语句式变异的表现形式和特征及其内在规律和影响因素，从而使中介语更快地向目的语过渡，提高学习者语言输出的正确性。

笔者以汉译英的方式对英语中介语句式变异进行了研究，随机选取11个汉语句式的英语翻译作为研究内容，这11个汉语句式结构各异、标记性低，属于通俗句式。但这些汉语句式所对应的目标语的英语句式却与母语不尽相同，因此足以代表学习者的输出能力，也是中介语发生变异的典型代表。具体句式如下:

1)因为他病了，所以他没有出席会议。

2)如果你不去，那么我也不去。

3)他发现学习英语太难了。

4)这是不可能的，他会说出这种话。

5)他竟然考试没有及格，我非常吃惊。

6)看着这张照片，我想起了过去。

7)母亲同意我晚上出去了。

8)我看见孩子被抱在那个女人手里。

9)山里住着一位老人。

10)他抓住我的手。

11)红彤彤的太阳升起来了。

通过上述句式的英语输出，本文要完成两项任务，其一，调研各个句式翻译的变异数量，分析研究句式间变异数量不同的原因;其二，找寻所有句式变异的共同特征及其背后的变量因子。

二、研究对象与方法

(一)研究对象

研究对象为南昌工程学院2013级土木工程2班大二的学生，共44人，其中有12人通过了英语4级，4人通过了6级。为了避免抄袭情况的发生和保证研究结果的可信度，本次做题的学生均不留下姓名。

(二)研究方法

本次发放试题共44份，收回43份，有效回收率为97.7%。试题回收后，首先对其进行句式识别及其分类，然后采用2007版的excel进行数据统计和比较，即先统计出每个句式的变异种类、数量及其比率，然后再统计出每个句式与目的语表达相偏离的比率。本研究只考虑句式结构的使用差异，不考虑句式内出现的对错(如时态词汇等的使用是否恰当)。

三、研究结果与分析

数据统计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句式变异数量及变异率

根据统计数据，发现中介语句式变异与语言标记性有着密切的联系，是母语和目的语双重影响的结果，变异的过渡性特征与语言习得顺序相关，下面依序进行详细分析。

(一)变异数量分析

研究结果表明，中介语句式数量与语言标记性特征有着密切关系，具体归纳如下:(1)如果一个句式在目的语和母语中标记性都高，中介语句式变异最小;(2)如果这个句式在目的语中没有标记性，但在学习者母语中是标记性结构，其变异的数量是最大的;(3)如果句式在目的语和母语中皆是无标记性，其变异的数量为居中。因此，笔者将句式变异数量低于20%的归到第1类，它们是9)、10)、11)、3)和4)句式;将句式变异数量高于50%的归到第2类，它们是6)、7)和8)句式;将句式变异数量居于两者之间的归到第3类，在30.2% ～37.2%之间，它们是1)、2)和5)句式(见表1)。标记性理论把语言分为有标记和无标记两种类型，无标记是指那部分为基本的、普遍的、典型的语言，而有标记的则是其对立面，是指那部分为非典型的语言。Greenberg［9］对此进行了科学的论断:(设某一语言表达为x，另一语言表达为y。)如果有X的所有语言也有Y，但是有Y的所有语言不一定有X，那么在结构上，X相对于Y在类型上是有标记的(而Y相对于X而言是无标记的)。1977年，Eckman［10］提出标记差异性假设(the Markedness Differential Hypothesis)，他认为二语学习是否艰难，可由下面3个方面进行预测:(1)目的语中哪些与母语不同，而且比母语标记性高的部分更难学习;(2)目的语中哪些与母语不同，目的语标记性程度与学习的困难程度成正比;(3)目的语中哪些与母语不同，但标记性低于母语的部分不是学习的难点。

下面先看第1类变异数量小的句式，按照标记性程度排序的句式是10)、11)、9)、4)和3)，其标准句式分别是He grasped/seized/caught me by the hand;The sun rose red;There lived an old man in the mountain;He found it hard to learn English;It’s impossible that he could speak like this或 It’s impossible for him to speak these words。上述句式在目的语中是有标记性的，因为在语篇中出现的频率很低，3)句式和4)句式中的“it”是违反基本句式的，英语所有的基本句式都具有头轻脚重的特征，如果不创设it，那就破坏了它的规律性。试看He found to learn English(is)hard，That he could speak like that is impossible.前者的标记性比后者的高，是因为它不仅打破了头轻脚重的常规，而且不定式做兼语结构也是不成立的，所以只能用不定式做宾语从句里的主语(He found that to learn English is hard)，但还是头重脚轻。It句式在汉语中没有对应结构，也是有标记性的。因此，笔者认为:句式在语篇中出现的频率越低，其翻译变异也越低。3)和4)句式比10)、11)和9)句式的变异数量多，是因为其出现的频率高于后者，所以学习者获得的样例就多，用于检索和激活的正确性也高，因而变异数量低(虽然它们与汉语完全不对应)。还有一个重要发现，就是当英语句式标记性高时，如果此结构正好吻合汉语某一结构，那么，学习者就会迅速地进行映射。比如10)句式，全班学生都使用了He grasped/seized my hand;11)句式也是如此，有95%的学生使用了The red sun rose(所不同的只是单词的变化，如arise，raise等，这不在本研究范围)。

再看第2类变异数量最大的7)、6)和8)句式，这3个句式的变异数量都超出50%。7)句式“母亲同意我晚上出去了”在汉语中是兼语句，结构是S+V+O+V。该句式在英语中却有两个结构，一个与汉语一致S+V+O+V，另一个是S+V+O+(to)V，这两个结构在英语中都是无标记形式，但是第二种结构在汉语中是有标记性的，汉语中没有形态的变化。8)句式也是兼语句，所不同的是结构中第二个V变成了V－ed，即S+V+O+V－ed，这在英语中也是无标记性的，但在汉语中的标记性比7)句式还高。这两个句式变异数量大，是因为兼语在目的语中的形式多样(非谓语3种，从句名词形容词等)，此外，还因为它们在目的语中的无标记性使学习者接受众多的输入，加上又受到第一个结构母语的影响，所以，其结果是个体表现各异，张冠李戴，五花八门;6)句式的标准英语翻译应该为:Looking at the picture，I think of the past.或者The sight of the picture reminds me of the past.这两个句式在英语中是典型性句式。对于没有形态变化的汉语为母语的学习者非谓语动词结构都是有标记性的，第二个翻译中的“sight”做主语在汉语中是标记性的，因为“看见”在汉语中不会名词化，所以不会做结构的主语。可见，这一类的句式变异数量大，是因为它们在目的语中是最普遍性句式，所以出现在语篇中的比率很高，学习者获得的样例数也多。但是，它们不对称于汉语，学习者对于样例的规则也不甚明晰，因而个性差异很大，句式变异数量也多。

第3类是变异数量居中的句式，如1)、2)和5)句式。这类句式在两门语言中都是无标记性的，而且也区别于第1类句式，因为在目的语中，无标记性句式在语篇中出现的频率较高，所以学习者获得参照的样例也多;而区别于第2类句式，是因为无标记性句式在汉语中有完全对应的结构，其变异是在一定范围内，而不像第2类句式没有对应，所以就出现了漫无边际的变化。这类句式的变异，很多都是学习者想要将句子翻译得更加准确而有意识地挑选的。请看下面5)句式的变异:

12)I’m surprised/astonished that he failed/didn’t pass his exam.

13)I was very astonished for/at/about his failure in the exam.

14)I was astonished/surprised at the news that he didn’t pass the exam.

15)He failed/didn’t pass the exam，which surprised/stunned me.

16)To my surprise，he didn’t pass the exam.

上述例句说明，这类句式易于掌握，因而标准度也高，其变异范围靠近目的语。这些变异数量也充分验证了中介语鼻主 Corder［11］，Nemser［12］和 Selinker［13］以及后期大师 Ellis 的观点。他们分别用“内在大纲”、“自主结构”、“高度结构化”和“心理语法”来证明中介语有独立的系统性。这些论述表明学习者有着自己的目的语规则，而规则的不同也受到”语言输入”的影响，所以，输入规则不同，输出也就不同。

(二)变异特征分析

1.中介语句式变异受母语和目的语双重结构的影响

研究发现，中介语是母语和目的语共同作用的产物，这一观点在Selinker推出中介语理论时就已提到。他认为中介语由三部分构成［13］:(1)学习者的母语;(2)学习者的中介语系统;(3)学习者的目的语。其第2种观点实际上是第1种观点和第3种观点的产物的反作用现象，也就是Nemser所说的已经形成的“内在的自主系统(internally structured system)”［12］。这个系统本身是中介语，但是它又反过来影响新的中介语的产生。后期的学者Paradis根据中介语的这种特性，又将中介语系统称为“并置系统(juxtaposition system)”［8］。由此可见，这样形成的语言是具有它的特殊性的。所以，Corder说“中介语是学习者的语言”，是一种“特异方言(idiocratic dialect)”［11］，而 Nemser则称其为“洋泾浜(learner pidgin)”和“移民语言(immigrant speech)”［12］。这种怪异语言的基础是“学习者潜在的心理结构(latent psychological structure”［13］，也就是Corder所说的“内在大纲(built-in syllabus)”和Ellis所认为的“心理语法(psychological grammar)”。Selinker认为这是一种可观察到的语言［13］。也就是通过研究可以观察到中介语句式形成的过程。下面举例分析这种语言的特性，例句如下:

17)Because he illed，so he didn’t attend the meeting.

18)He catch my hand.

19)If you won’t go，then do I.

20)I saw that a child was in that woman’s hands.

21)He find learning English is too difficult.

22)Hot sun rises./Sun rise up.

23)The sight of the photo makes me remind my past time.

24)Such words come from him is impossible.

25)There is an old man lives in the mountain.

17)句式是母语和目的语的并置结果，主要来自目的语的影响，这是因为学习者在心理上知道谓语动词要用过去时，而过去时的构成要加－ed，这就是Selinker和Regards所称的“目的语规则泛化(overgeneralization)”［13，14］所造成的。而该句式来自母语的影响，是因为功能词was的缺失，学习者直接迁移母语如“他病了”。18)句式缺失了第3人称单数，即屈折词(inflectional phoneme)，这是因为母语中没有词的形态变化而造成的，同时也由于学习者的“内在大纲”或“心理语法”中没有标准句式He catches me by the hand，而母语和目的语里都有SVO句式，所以就顺应了“语际认同”的心理变化［13］。19)句式的then是母语“那”的迁移，do I是目的语so do I倒装句的迁移，但是，这个规则应该用在肯定句里，因此，Rechards总结这是“规则限制忽略(ignorance of rule restrictions)”［14］而造成的。可见，第3句的“并置”结果很明显。20)句式的标准句式是I saw the child held in the woman’s arms。由于母语中没有该种结构被学习者用于迁移，而目的语中的这种结构还尚未进入学习者的“内在大纲”或“心理语法”，所以，学习者只好求助于自己的中介语结构，把该句译成了“系表结构”来代替，这就是Selinker所说的中介语形成要素的第2种观点。21)句式是学习者自身中介语结构和母语的并置，也受“语际认同”心理的影响。由于学习者自身中介语结构中已有目的语系表结构，同时又受到母语系表结构的吸引，加之“语际认同”心理的驱使，故而很难激活“内在大纲”或“心理语法”里没有那么显性的“it”做形式主语结构。这种不伦不类的句式，虽然不标准，但是也能使交际进行下去。22)和21)句式的原理也一样，都受到母语和目的语结构一致的吸引而很快地实现映射，尤其是“rise up”很明显是母语作用的结果。23)句式的前部分来自于母语的内化，后部分的“remind”受到母语和目的语语义表面相似性的影响，而忽略了该词在结构用法上的不同。24)句式的前部分来自于目的语结构，而头重脚轻，即主语长，属于母语特征。25)句式，学习者很清楚汉语“山里”可以做主语，而英语不行，因此避开了“山里”做主语，这是目的语思维。该句的语序却完全按照母语“有人住在山里”搬来的。

中介语句式这种“并置结构”特性，是由人类认知思维特征所决定的。Grudin.J［15］曾说过，当遇到某种新的事物或现象并需要对此做出解释时，人们常用的一种方法，就是试图从已有的经验中寻找与当前的事物或现象具有某种共同因素的事物，并用关于已知事物的知识去推论当前事物的特点，这就是类比。类比思维是语言学习者惯常使用的武器，也是二语学习者在语言输出时所依赖的应急手段。由于母语和目的语是属于同一领域，学习者往往受到“语际认同”思维的驱使，把目的语系统的各个层级结构类比于母语，所以出现了很多生搬硬套的中介语。当学习者在母语中没有找到“认同结构”时，类比思维就引领他们从现有的中介语系统中去搜寻，由于这个系统还不完善，规则也不健全，因而就成了“特异方言”和“洋泾浜”。根据Selinker的研究，学习者中介语系统的形成，是受来自五大因素的影响:母语迁移(NL transfer)、训练迁移(training transfer)、过渡总结(overgeneralization)、学习策略(learning strategy)和交际策略(communication transfer)［13］。由此可见，这样组成的中介语系统，在重构的过程中，难免出现许多创造性运用［11］。

2.中介语句式变异反映学习者的过渡能力和习得顺序性的特点

中介语鼻主Nemser把中介语系统称为“渐进系统(appromative system)”，认为:它是一个“连续体(continuum)”，逐渐向目的语靠近，所以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不是静止不变的。他用 La1，La2，La3...Lan来表示学习者所处的学习位置，Corder把这个位置称为“过渡能力”［11］。在此基础上，Dereck Bickerton进一步研究这种渐进的规律性［16］，发现中介语的习得具有顺序性。他研究了圭亚那克里奥尔(Creole)语，并根据说话者所使用的语法特征，用蕴含分析法表明说话者所掌握的不同的语法程度，认为语法规则的掌握是有顺序性的，其语法结构如表2所示。

表2 语法结构习得情况

为了验证中介语句式是否也包含上述特征，笔者根据翻译好的中介语句式与目的语标准语相偏离的距离进行排序，然后按好中差进行对比分析。结果表明，中介语句式的动态性和顺序性特征非常明显，同时也反映出学习者的过渡能力。下面以1)句式(共13个译例)的翻译为例，来说明中介语句式的动态性变化和顺序性特征:

26)He absent for meeting because he ill.

27)Because he illed，so he didn’t attend the meeting.

28)Because he was ill，so he didn’t the meeting.

29)He didn’t attend the meeting because he was ill.

30)He was absent because of his illness.

31)Because of the illness，he didn’t attend the meeting.

32)He is absent of the meeting because of illness.

33)He is absent from the meeting duo to his illness.

34)He didn’t show up the meeting on account of his illness.

35)He is absent from meeting owing to his sickness.

36)Since he was ill，he didn’t turn up at the meeting.

37)He didn’t attend the meeting since he was ill.

38)He didn’t attend the meeting for the reason that he was ill.

上述变异过程虽然不是历时的，但是根据该句变异个体对其他10个句式的翻译状况，也能够判断译者所处的过渡水平，也就是说，一个句式的翻译变异，可以反映出译者其他句式的翻译水平。根据1)句式的变异种类及其状况，其过渡是:无句型→because句首使用→because中间使用→because of句首使用→because of中间使用→其他短语(duo to/on account of/owing to)中间使用→since句首使用→since中间使用→for the reason使用。研究结果表明，上述13)句式的翻译者，除了10)句式的翻译外，其他句式的翻译都是标准型的;而上述1)的翻译者的其他句式的翻译几乎都不成型。所以说，共时变异也可以反映中介语句式变异的过渡性特征。本实验还发现38)句式翻译正确的学生，其他题的翻译都基本对了，这充分证明句式学习是有顺序性的，有些句式的掌握也会先于其他句式。以此类推，以上结果基本符合蕴含观点，也充分验证了Dereck Bickerton的蕴含理论。另外，1)句式的13种翻译还表明，低水平的学习者越靠近母语端的就越受到母语的迁移，如27)because he ill就直接对应于汉语“因为他病了”和28)“因为……所以”对应于英语because…so。总之，随着学习者水平的不断提高，并经过不断地验证和修正，最后发展到靠近目的语阶段时，学习者就会有多种选择来正确表达句意了。所以说，句式变异是渐进性的，是过渡能力的反映。

四、结语

本文从不同的方面阐述了中介语现象，并从现象中找出学习者的认知规律，发现学习者的认知特点及其习得过程，研究解决顺应中介语特征的方法，从而完善中介语系统，尽量减少中介语系统的偏离，促进中介语系统快速向目的语系统的转化。笔者通过对中介语句式变异的研究，发现了目的语的标记性特征对中介语影响很大，其程度高低，可直接影响中介语变异的数量、习得顺序和目的语的偏离，因此，根据目的语标记性高低进行规则的输入是非常重要的，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分析母语和目的语对中介语的影响也是非常有必要的，它能促进正迁移，阻止负迁移的发生，对母语不对应的规则解释、输入频率和呈现方式，以及直接影响学习者的吸收内化和输出的正确性均有重要意义。虽然中介语系统尚存在着诸多的偏离，但是大家要看到它的积极性，即学习者不断克服困难、修正偏离，努力掌握好目的语，逐步提高翻译水平，这就是学习者进步的一种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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