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民歌生存现状

2015-08-15 00:43王成文
新疆艺术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刀郎木卡姆喀什

王成文

(喀什大学艺术学院 新疆 喀什 844008)

喀什民歌是在喀什噶尔特殊的绿洲生态环境下,在中西文化的交流与碰撞中逐渐形成的。伴随喀什经济社会转型发展步伐的加快,喀什民歌原有生态系统正面临着严重的影响与挑战。今天的喀什民歌生存状态如何?我们该如何去面对这样的状态?喀什民歌是否仍能承担起喀什噶尔绿洲维吾尔民众集体“文化记忆”和喀什丰富多样的“音乐形态源泉”的功能?这已经成为我们急需了解和回答的重要命题。

一、对喀什民歌的概念界定

关于喀什民歌有两点需作界定:一是民族界定,喀什境内31个民族的民歌都有各自的特殊性,本文研究的对象是喀什地区的维吾尔族。二是地域界定,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地域广阔,不同地域的维吾尔人的生态环境和文化环境差异均会表现在音乐的差异上,“反映在民歌上,也就形成了种种不同地域的风格特点。”[1]喀什噶尔是南疆最大的绿洲,从音乐风格来看,遍布喀什全区的民歌主要分为三大类:一是分别以喀什市和莎车县为中心的维吾尔族民歌;二是以麦盖提县为代表、涵盖巴楚县部分乡镇的刀郎地区民歌;三是独立于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族民歌。

本文的喀什民歌定位是:在喀什地区的绿洲农耕生态环境下流传的维吾尔族民歌,具体包含了第一类和第二类。

二、喀什民歌之现状调查

为使调查具备一定的科学性与全面性,课题组权衡再三,分别选择了距离喀什市141公里的岳普湖县阿洪鲁库木乡①阿洪鲁库木乡在地理位置上靠近喀什市,民间音乐生态相对完整,可作为以喀什市为中心的维吾尔民歌现状调查样本。、莎车县、麦盖提县作为课题研究的调查取样地点。

(一)个案一:岳普湖县阿洪鲁库木乡的民歌现状

2014年10月30日清晨,课题组一行四人驱车70余公里来到岳普湖县,在县文体局非遗保护专职工作人员买买提艾力·玉素甫的帮助下,我们在阿洪鲁库木乡政府的一处办公场所与该乡最有名的三位民歌老艺人展开了深入的交谈。他们分别是:吐来汗·吾舒尔,女,65岁;艾吉尔·吐来克,女,60岁;艾则孜·吾斯曼,女,74岁。

老人们介绍,她们从小都酷爱演唱民歌,小时候听歌唱歌是一种很自然的生活常态,民歌的学习和演唱也没有什么严格的师承关系,因为喜爱和天赋,久而久之,就会演唱很多首民歌,并逐渐出类拔萃,成为了当地有名的歌手。除劳动过程中的民歌演唱外,她们主要的演唱场所是在当地的麦西来甫聚会上,几十年来,麦西来甫聚会都是她们随性而歌、尽情欢乐的寄托所在。“现在乡里会唱民歌的人越来越少了”,吐来汗·吾舒尔如是说。三位老人掰着指头认真掐算,全乡四个村能够演唱民歌的老人不超过15人。我们理解,老人们说的数字应该是指经常活跃在当地各种麦西来甫聚会上演唱民歌的艺人,实际传唱者应该远不止于此。老人们也认为,现在的年轻人有时也唱民歌,但真正喜欢民歌、像她们那样把演唱民歌当做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年轻人几乎没有。“现在的年轻人更喜欢唱流行歌曲,我反对年轻人只唱流行歌曲不唱民歌,我希望年轻人多学几首民歌,希望他们把这些民歌传唱下去”,吐来汗·吾舒尔老人有些动情地说。

在我们的邀请下,几位老人大方地为我们亮开了她们的歌喉。《漂亮的情人》《玩吧!心里难受的小伙子》《赶车人之歌》等一首首生活气息浓郁、旋律优美的喀什民歌被老人们信手拈来,略显苍老,但却纯朴动人的歌声深深地打动着我们。有一个情节给我们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已经74岁高龄的艾则孜·吾斯曼老人即兴为我们演唱喀什民歌《赶车人之歌》,刚唱完前面悠扬的引子,老人却突然停了下来,告诉我们她平时唱歌都是自弹自唱的,手里没有都塔尔找不到歌唱的感觉。正当我们暗自惋惜时,老人却出人意料的走到了屋子的墙角,顺手操起了一把带长把的笤帚,重新归座后,竟然手抱笤帚作弹“都塔尔”状引吭高歌了起来。让我们惊奇的是,那把不能发出一丝乐音的“笤帚都塔尔”竟似一把神器,瞬间与老人融为了一体,老人也好像有如神助,整个人突然进入了一种痴迷状,完全融入到了演唱状态之中,歌声也突然变得激情高亢明亮了起来,每个字每个音都深深地感染着课题组的每一个人。

回到岳普湖县城,我们见到了如约而至的岳普湖县文工团主要从事喀什民歌演唱的专业歌唱演员古丽阿依先木·艾则孜(女,45岁)。古丽阿依先木·艾则孜能够完整演唱30首左右的喀什民歌,据她称,她已经是整个喀什地区完整演唱喀什民歌曲目数最多的歌手之一了,能够和她比肩的也仅有莎车县文工团的民歌手阿依木尼沙而已。

古丽阿依先木·艾则孜说,老百姓其实是十分喜爱喀什民歌的,像 《劳动歌》《农民的儿子》《阿依古丽玛》《月亮的孩子》等民歌都是她每次下乡演出必唱的曲目,也是老百姓百听不厌的歌曲。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文工团演出的民歌基本上都要在原来歌曲基础上进行整理改编,有的甚至加入了很多现代音乐的因素。古丽阿依先木·艾则孜十分担心喀什传统民歌的根会随着社会的发展而逐步消亡,“民间原生态的民歌艺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民间演唱民歌的环境也在发生着很大的变化”。她希望政府进一步加大对喀什民歌的关注力度,从小学开始就逐步引入一些传统音乐特别是民歌的演唱与教学。

(二)个案二:麦盖提县的民歌现状

麦盖提县是著名的刀郎木卡姆的故乡,当地人除了演唱刀郎木卡姆外,也演唱一些被称为“乌夏克曲调”(即小歌曲或者小旋律)的民间音乐,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刀郎民歌”。由于受到独特的刀郎文化影响,刀郎民歌具有了一些区别于喀什地区其他维吾尔民歌的特征,但刀郎民歌在形成过程不断吸收和融入了周边的叶城、莎车等地维吾尔音乐文化元素,在结构、节奏和旋律特征方面与喀什地区其他维吾尔民歌产生了很多共性。从地域划分和音乐的总体风格上来看,刀郎民歌可以看作是喀什民歌的重要组成部分。

据麦盖提县文体局非遗专职工作人员沙努拜尔介绍,在麦盖提民间,仍然散落着很多未收集整理的刀郎民歌。文体局每年都从全县9个乡各选拔20名爱好民间音乐的孩子接受刀郎木卡姆的传承培训,孩子们也会学唱一些刀郎民歌,但对刀郎民歌的学习基本处于一个相对自由和粗放的管理状态。

在沙努拜尔的陪同下,课题组一行首先来到了著名的刀郎木卡姆艺人辈出的央塔克乡,在“刀郎乡里”的一间木卡姆演艺厅里,与刀郎木卡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吐尔地·苏皮、艾海提·托合提两位老人愉快地度过了一上午的美好时光。

据吐尔地·苏皮介绍,在他小的时候,村里几乎每天晚上都要举办麦西来甫。在麦西来甫聚会上,大家会首先演唱木卡姆,而后相互比拼似的演唱各种“乌夏克曲调”(民歌)。每逢农闲季节或节日,村里的麦西来甫经常会整夜地进行,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逐步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木卡姆演唱者,并学会了多首民歌。在吐尔地·苏皮老人看来,社会发展给人们带来了越来越丰富多元的文化娱乐方式,愿意参加麦西来甫聚会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刀郎民歌传统的传承方式正日渐消失。与此同时,优秀的刀郎民歌老艺人们正日益衰老,有的甚至已经离我们而去了。现在的年轻人也不再像他们年轻时那样痴迷于这些民间传统音乐了,全县会演唱刀郎民歌的人越来越少,大量的刀郎民歌正逐步失传。

在我们的请求下,吐尔地·苏皮老人敲起手鼓,一首首经典的刀郎民歌伴随着老人沧桑高亢的嗓音倾泻而出。轮到艾海提·托合提演唱时,类似岳普湖县阿洪鲁库木乡艾则孜·吾斯曼老人演唱时的情景再次出现:艾海提·托合提老人清唱完一首民歌后,却怎么也想不起其他的歌曲来,而当他转身抱起刀郎热瓦普后却突然感觉有如神助,只要热瓦普琴声响起,歌声就会随意飘散。我们不得不由衷地感叹维吾尔民间音乐独特而深厚的底蕴,在这些民间艺人的灵魂里,乐器与演唱早已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了。

41岁的热汗古丽·亚森是麦盖提县文工团演唱刀郎民歌的专业歌手。据她介绍,舞台化的刀郎民歌一般会在原生态的民歌基础上加入转调、变奏等一些音乐创作手法,使之更具有现代特点,更符合年轻人的审美需求。在她看来,只有不断地注入流行的、现代的音乐元素,包括刀郎民歌在内的民间音乐才能吸引年轻人的注意,才能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麦盖提县职业中等专业学校音乐老师帕提古丽·热合曼不仅专业从事着刀郎木卡姆教学,而且会在教学过程中主动教学生们演唱一些刀郎民歌。据她介绍,毕业于麦盖提县职业中等专业学校木卡姆演唱专业的学生,大约有三成左右的学生会演唱3-5首刀郎民歌。

(三)个案三:莎车县的民歌现状

2014年11月3日,课题组一行如期赶到了美丽的莎车。在莎车县文体局有关领导的协调下,我们在莎车木卡姆传承中心见到了该县最具代表性的4位民歌艺人,他们分别是来自莎车县城的玉素甫·托合提,男,67岁;来自莎车县荒地镇的吐尔逊·卡吾力,男,43岁;来自莎车阿力买提乡12村1组的阿吾提·玉素甫,男,46岁;来自莎车县卡拉苏乡6村的买买提吐买·艾买提,男,67岁。

出人意料的是,除买买提吐买·艾买提外的3位民歌艺人几乎以同一个口吻告诉我们,虽然他们堪称莎车演唱民歌艺人中的代表,但民歌演唱只是他们的“副业”,他们的“主业”其实都是演唱十二木卡姆。玉素甫·托合提老人说,在他小时候,民间的民歌演唱之风尤甚,他自己也十分钟情民歌的演唱,会演唱多达上百首的民歌。但自从开始演唱木卡姆后,民歌的演唱就越来越少了,除十来首较为经典的民歌外,大部分民歌已经遗忘了。相同的情形同样体现在了吐尔逊·卡吾力和阿吾提·玉素甫的身上,在他们看来,莎车县民间艺人更热衷于十二木卡姆的演唱,演唱民歌的艺人越来越少,一个乡能有3到4人已属不易,而就在这较小的民歌艺人队伍里,能完整演唱10首左右民歌的艺人也已不多。当我们把目光转向买买提吐买·艾买提时,老人坦诚地说,即便是他这样在全县知名的、专门演唱民歌的艺人,能完整演唱的民歌也不过二十来首。据买买提吐买·艾买提介绍,他从小受爷爷、父亲的影响而喜爱上了民歌演唱,并逐步成长为远近知名的民歌艺人。即便是在木卡姆演唱十分盛行的今天,他依然坚持演唱自己钟爱的民歌。在他小时候,演唱民歌的场合一般是在村里的麦西来甫聚会和传统婚礼上,随着社会的发展,乡村的麦西来甫聚会越来越少,像他这样还在坚持演唱民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听罢几位艺人的介绍,我们不禁生出了几丝隐忧,以民间音乐发达著称的莎车难道竟是民歌艺术贫瘠的荒漠?而在随后我们对莎车县十二木卡姆传承中心主任沙拉木的访谈中,却也多少窥出了一些缘由。据沙拉木介绍,莎车具有十分丰厚的民间音乐底蕴,其中集民间音乐之大成者就是十二木卡姆。莎车县除了十二木卡姆,民间流传的传统民歌数量同样十分丰富,但从民歌曲目以及曲目风格体裁来看,同喀什噶尔绿洲农耕生态环境下其他地方的民歌同出一脉。在莎车,只有能够演唱木卡姆的艺人才能被人尊称为 “师傅”,而人们对只会演唱民歌的艺人一般都是直呼其名。莎车目前登记在册从事民间音乐演奏演唱的艺人多达1000人,其中演唱木卡姆的艺人就达200人之众。一般地说,这200名木卡姆艺人都能够不同程度地演唱民歌,但随着十二木卡姆的声名鹊起,这些艺人演唱木卡姆的热情越发高涨,而专注民歌演唱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三、对调查数据的分析

通过调查,我们大致可以得到这样的印象:在喀什极为丰富的民间音乐海洋里,喀什民歌处于一个相对弱势甚至尴尬的地位,随着社会转型步伐的加快,喀什民歌的生存环境逐步恶化、生态系统呈现出变异化、多元化的表现特征。

(一)民歌的原生态系统日渐脆弱

随着社会转型步伐的加快,现代的各种生活观念和生活方式正在逐步渗入到喀什噶尔绿洲的每个角落,喀什噶尔绿洲早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偏僻、封闭的代名词了。新的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也不可避免地冲击和改变着民间音乐文化的原生态系统。即便是在离岳普湖县城最远的阿洪鲁库木乡,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也已基本同社会的发展正常接轨,人们的生活娱乐方式已经多元化。年轻人不再固守偏僻的乡村,流行文化、现代文化不可避免地影响着年轻人的审美价值观,接受传统音乐审美价值理念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学习民歌、演唱民歌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少。

麦西来甫不仅是喀什噶尔维吾尔族人民聚会娱乐的重要方式,也是包括喀什民歌在内的各种民间艺术展示、传播、传承的重要载体。随着社会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喀什各地自发性的传统麦西来甫的举办数量已大幅锐减。从调查结果来看,目前喀什各地政府均比较关注民间传统文化活动的生存与发展,已经为恢复和保护传统麦西来甫等文化活动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比如,岳普湖县阿洪鲁库木乡就有每月组织一次大型麦西来甫文化活动的传统,麦盖提县、莎车县各乡镇也基本上都采用了在政府组织引导下定期开展麦西来甫文化活动的方式。政府引导、民间参与的文化活动具有一定的文化示范作用,从丰富人民群众精神文化生活和传承保护文化传统的角度上讲,这样的活动方式确实值得倡导。但我们知道,民歌的生存与发展必须依赖于“活水般”的文化生态环境,如何帮助民间恢复和建立民歌的原生态系统,如何在政府引导与保持民间活动的原生状态之间寻找到一个利于民间艺术自由衍生的平衡点,应该是政府和从事民间音乐文化保护工作者必须要面对的一道重要命题。

(二)传唱的民歌数量锐减

出版于上世纪90年代的 《中国民间歌曲集成新疆卷上册》共收录了喀什民歌133首(含麦盖提县、巴楚县部分乡镇的刀郎风格民歌23首)。应该说,这133首民歌基本反应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喀什民歌传唱的概貌。从本次调查的数据来看,时隔30年,喀什民歌的传唱现状令人堪忧,传唱的民歌数量锐减已成不争的事实。

通过对抽样调查数据的分析,我们认为,目前能够完整演唱20首左右喀什民歌的民间艺人已不多见。如岳普湖县文体局记录在册的、仍然在世的、演唱民歌数量最多的民间艺人——阿洪鲁库木乡的艾则孜·吾斯曼老人,自称能完整演唱的民歌仅有10余首;莎车县喀什民歌唯一的县级传承人买买提吐买·艾买提老人能够演唱的民歌也只有20余首。其余我们调查接触到的岳普湖、莎车两县民歌艺人能够完整演唱的民歌一般都在几首到10余首之间。从老艺人们陈述的民间年轻人演唱民歌的情况来看,比较统一的口径是,民间热爱民歌演唱的年轻人数量极少,少数演唱民歌的年轻人也仅仅满足于几首流传较广的经典民歌的演唱而已。从调查结果来看,即便是各县文工团专门从事民歌演唱的专业演员,能够演唱的喀什民歌数量也最多为30首左右,且这些民歌大都经过了专业人员整理改编,与原始的民歌面貌相比已发生了较大的变化。让我们略感欣慰的是,作为喀什民歌重要组成部分的麦盖提刀郎民歌的传唱基本延续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状况。《中国民间歌曲集成新疆卷(上册)》收录的麦盖提县刀郎民歌为22首。此次调查发现,麦盖提刀郎木卡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吐尔地·苏皮、艾海提·托合提两位老人都基本上能够比较完整地演唱这20余首刀郎民歌。两位老人称,他们在该县每年组织的民间音乐培训班上都会教年轻人演唱民歌,由此可基本证明这些民歌应该还在该县民间传唱。

以《中国民间歌曲集成新疆卷(上册)》收录的喀什民歌曲目为依据,对比课题组调查的数据,目前喀什民歌大致可分为仍在传唱的经典民歌、濒于失传的民歌和已经失传的民歌三大类。除仍然在传唱的22首麦盖提县刀郎民歌外,我们可以确定的其余仍在广泛传唱的喀什民歌主要集中在《莱丽古丽》《亚鲁》《阿依夏木古丽》《阿娜尔古丽巴郎》《如仙古丽》《古莱莱》《喀什的春天》《喀什姑娘》等20余首维吾尔经典爱情歌曲上;像《你的黑眉毛》《塔吉汗》《古尔买来木》等10首左右具有一定演唱难度的民歌则主要在各文工团专业歌唱演员之间流传,民间反而不见了这些歌曲的踪影,可以说已经濒于失传的边缘;而像《流浪汉之歌》《鸽子在屋顶上飞翔》《五盘水磨得歌声》《请你耸耸眉毛笑一笑》等大量具有浓郁民间生活气息的民歌已经无人传唱,其曲调也仅是如“活化石”一般躺在了相关文献的夹缝里,用已经失传来定义这部分民歌应不为过。

(三)呈现多层次生态类型并存的生态格局

参照杨民康、陈颖在《布朗族民歌新世纪初发展变异状况的调查研究》一文中的“民歌的文化演生层次及生态格局”分层方法,结合此次调查现状,课题组认为,喀什民歌的生态格局亦基本呈现出原生层次、次生层次、再生层次多层并举、多生态并存的状态。

从此次调研了解的情况来看,喀什民间各种麦西来甫、各种婚庆、聚会仍然是喀什民歌生存、传唱的基本场所。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社会转型步伐加快带来的人们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喀什民歌传统的原生态系统正日渐脆弱、甚至逐步走向消失已是不争的事实。

与原生态层次消褪相对应的是政府引导的以保护和传承各种民间艺术为目的的次生态类型的兴起。伴随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开展,喀什各县市文体局均设立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员。莎车、麦盖提等文化大县还成立了相应的保护与传承中心。在有关政策的激励下,各县市在民间艺术的初步挖掘与整理、民间艺术传承人的遴选申报等方面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各种有组织的,以保护、宣传、推介地方文化为目的的民间文化展演活动有序开展。所有这些工作的开展无疑已经构筑起了一个民间艺术生存的次生层次。从现实的角度上看,这样的次生层次在一定程度上减缓着因原生系统消褪而带来的民间艺术生存困境,对包括喀什民歌在内的各种民间艺术的生存与发展起着积极正向的促进作用。从文化变迁的角度上看,这种次生态类型应该是“‘自然变异’和‘人为变异’两种方式相互交融的‘文化变异’”[2],如果应用得当,应该是良性而有益的。

同时,我们还要看到,以喀什各县市文工团为代表的各种专业文化机构也对喀什民歌的生存与发展起着不可忽略的带动性作用。文工团歌手、专业教育机构教师具有职业性质带来的内在驱动和专注于民歌演唱的时间和空间优势,他们往往会因为职业本身的需要而更加专注于民歌的学习与演唱,从而使民歌在另一个文化演生层次——再生层次上呈现出更加顽强的生命力。但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再生层次的民歌几乎完全脱离了民歌自然的生存环境,在一些专业人员一味求新求变意识的推动下,再生层次的民歌与原生层次相比,无论是在歌曲结构内容还是歌唱形式等方面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异,甚至产生了文化更新现象。从社会发展的角度上看,这种变异和更新自然无可厚非。但如何把握民族文化的独特性,使变异和更新保持在健康有序的合理轨道上仍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四)喀什民歌与木卡姆的关系

在喀什,同时存在着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十二木卡姆和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刀郎木卡姆。从我们调查的情况来看,优秀的喀什民歌艺人基本上都是优秀的木卡姆演唱者。这些演唱者大都以能够演唱木卡姆为荣,对于所演唱的民歌却大都不置与否。在他们看来,复杂的木卡姆音乐才是喀什民间音乐的代表与骄傲,简单的民歌曲调无非是木卡姆音乐散落的旋律片段。有些人甚至片面地认为,没有木卡姆就没有喀什民歌。

从民间音乐产生发展的自然规律来讲,上面的看法显然是站不住脚的。音乐的发展和其他事物的发展一样,必定经历从简单到复杂的发展过程。民歌结构短小,旋律简洁而易于传唱,而木卡姆音乐是迄今为止维吾尔音乐最复杂的形式,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喀什民歌是喀什十二木卡姆和刀郎木卡姆的源头和基础应该不存在理论上的争议。不可否认的是,一些民歌的旋律呈现出与木卡姆音乐部分旋律相同或相似的特征,如,刀郎木卡姆第三部区尔巴雅宛的赛乃姆部分与刀郎民歌《长辫子姑娘》(三),刀郎木卡姆第七部朱拉的赛乃姆部分与刀郎民歌 《阿克塔木谣》(一)的旋律就基本相同。但究竟是木卡姆在产生和发展的过程中吸收了这些民歌的旋律元素还是这部分民歌确实是从木卡姆音乐中剥离而来?恐怕很难定论。当然,由于木卡姆音乐的兴盛,木卡姆音乐的部分经典旋律经剥离传唱而形成新的民歌也是存在这种可能的,但总的来讲,喀什民歌在喀什民间音乐中的源头性和基础性地位是不容置疑的。

同时,我们认为,正是因为喀什十二木卡姆和刀郎木卡姆等较为复杂的民间音乐形式的兴盛,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和制约了喀什民歌的生存与发展。无论是在莎车还是在麦盖提,很少有民间艺人愿意将自己归在民歌艺人的行列里,他们以能够演唱木卡姆音乐为荣,能唱几首民歌在他们的眼里是一件不值得称道的技艺。这样的氛围无形之中已将喀什民歌的自然生存倒逼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从喀什民间音乐健康发展的要求上讲,消弭这样的偏见,已成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四、结语

在当前喀什社会转型发展、变化变革的进程中,首要问题是克服急功近利的文化价值观。政府要在重视木卡姆等较复杂的民间音乐形式的同时,进一步加大对喀什民歌等传统民间音乐的关注力度,在保护和传承喀什民歌的工作中发挥好导向和引领作用;学界更应摒弃功利化的研究思维,进一步扩大研究视野,加大对喀什民歌的关注和研究力度;喀什民间普遍存在着重木卡姆“师傅”轻民歌艺人的现状,政府和学界应正视这种不利于民间音乐健康发展的“偏见”,充分发挥舆论引导作用,通过凸显民歌重要性等正面宣传手段营造健康的文化环境,帮助民间艺人树立平等共生的民间音乐价值理念,逐步改善喀什民歌的民间生存环境。同时,政府还应积极开展好喀什民歌传承人的遴选、培养工作,充分发挥好传承人的引领示范作用,开展好喀什民歌教育传承和文本传承工作,尽快建立起有效的喀什民歌传承机制。

人民音乐家冼星海曾说:“民歌是一切民族音乐最丰富的源泉”。喀什民歌的保护与传承还需要我们做出更多的工作,付出更大的努力。

[1] 宋博年,李强.丝绸之路音乐文化[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0:159.

[2]乔建中.后集成时代的中国民间音乐[J].中国音乐学,2010(4):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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