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佛教初传龟兹时间问题

2015-08-15 00:43
新疆艺术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伽蓝佛塔西域

姚 律

(常州博物馆 江苏 常州 213022)

关于龟兹佛教,在汉文史籍里,仅见几则不同历史时期中原汉僧西行求法在龟兹的见闻、观感和有关僧传、经录,由于文献记载少,又不连续,留下许多空白和难题。可以这样说,龟兹佛教虽是西域诸国最兴盛的,但留下空白和难题也最多。首先遇到的便是佛教初传时间问题,史籍没有任何记载。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求真探源,多年来,学者们一直在进行探讨,迄今尚无定论。不过有一点甚明,即佛教自西北印度向西域传播,向来分南北两路:南路由迦湿弥罗(今克什米尔)北上,经印度河上游支流,翻越喀喇昆仑山口,抵达于阗;北路则由健驮逻(今巴基斯坦西北及阿富汗一带)向北越过兴都库什山到达阿姆河流域,再向东越葱岭(帕米尔高原)进入疏勒。龟兹佛教便是通过于阗或疏勒传入,而经北道门户疏勒传入的可能性更大,这基本已是学界的共识。[1]因此,探明疏勒、于阗佛教起始,也就相应明了龟兹佛教初传时间。

论及疏勒始有佛教年代,多数研究者都是依据《后汉书·西域传》记载被疏勒国王流徏月氏的臣磐和玄奘《大唐西域记》卷一迦毕试国条与卷四至那仆底国条关于质子伽蓝以及慧立、彦悰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以下简称 《慈恩传》)卷二关于迦毕试国沙落迦寺为汉质子所建的传说来推定。《后汉书·西域传》记:

安帝元初中(公元114—120年),疏勒王安国以舅臣磐有罪,徏于月氏,月氏王亲爱之。后安国死,无子,母持国政,与国人共立臣磐同产弟子遗腹为疏勒王。臣磐闻之,请月氏王曰:“安国无子,种人微弱,若立母氏,我乃遗腹叔父也,我当为王。”月氏乃遣兵送还疏勒。国人素敬爱臣磐,又畏惮月氏,即共夺遗腹印绶,迎臣磐立为王,更以遗腹为磐槀城侯。[2]

玄奘《大唐西域记》卷一迦毕试国条载:

大城东三四里,北山下有大伽蓝,僧徒三百余人,并学小乘教法。闻诸先志曰:昔健驮逻国迦膩色迦王威被邻国,化洽远方,治兵广地,至葱岭东,河西蕃维,畏威送质。迦膩色迦王既得质子,特加礼命,寒暑改馆,冬居印度诸国,夏还迦毕试国,春秋止健驮逻国。故质子三时住处,各建伽蓝。今此伽蓝,即夏居之所建也。故诸屋壁图画质子,容貌服饰,颇同中夏。其后得还本国,心存故居,虽阻山川,不替供养。[3]

卷四至那仆底国条载:

昔迦膩色迦王之御宇也,声振邻国,威被殊俗,河西蕃维,畏威送质。迦膩色迦王既得质子,赏遇隆厚,三时易馆,四兵警卫。此国则冬所居也,故曰至那仆底(唐言汉封)。质子所居,因为国号。……故此国人深敬东土,更相指语:“是我先王本国人也。”[3]

《慈恩传》卷二载玄奘至迦毕试国云:

有一小乘寺名沙落迦,相传云是昔汉天子子质于此时作也。[4]

日本学者羽溪了谛在《西域之佛教》一书中认为,《后汉书·西域传》记载的月氏王与《大唐西域记》说的犍驮逻迦膩色迦王相当,疏勒国舅臣磐与 《大唐西域记》说的河西蕃维质子相当,而《大唐西域记》记载的北山下大伽蓝便是 《慈恩传》说的迦毕试国沙落迦寺。①羽西了谛著、贺昌群译:《西域之佛教》第二章《大月氏国之佛教》、第六章《疏勒国及高昌国之佛教》,商务印书馆1956年版,第 90-91、292-293 页。冯承钧先生意见更直接,认为《大唐西域记》和《慈恩传》所谓河西蕃维,是隐喻疏勒,“沙落迦”即是疏勒的异译,怀疑建造沙落迦这所小乘佛寺的汉质子或许就是臣磐。[5]倘若情况属实,那么,疏勒在臣磐回国后就有可能传入佛教。

众所周知,印度贵霜帝国是由大月氏人建立的国家。大月氏人原居住在我国西部敦煌、祁连之间,公元前2世纪,因不堪忍受匈奴侵扰,大部分迁至葱岭以西,分成休密、双靡、贵霜、肸顿、都密五部落,史称“大月氏”;小部分留居原地者称“小月氏”。公元1世纪前半,贵霜首领丘就却统一全境,并西击安息,夺取高附、濮达、罽宾等地,拥有包括今阿富汗及巴基斯坦西北部在内的大片地区,建立起强大的贵霜帝国。其子阎膏珍2世纪初继位后,继续扩张,拓展帝国政治空间。迦膩色迦王为贵霜帝国第三代国王,是贵霜王朝历史上最著名的国王,也是继公元前3世纪孔雀王朝阿育王之后最热心奉佛的印度帝王。其在位时间,说法很多,一般都认为在公元2世纪三四十年代之后。在迦膩色迦王治世时期,贵霜帝国疆域进一步扩大,西邻安息,东抵葱岭,北达锡尔河畔,南及阿拉伯海与恒河流域,并定都健驮逻布路沙布逻城(今巴基斯坦白沙瓦地区),贵霜帝国势力达到极盛。迦膩色迦王原信奉琐罗亚斯德教(祅教、火祅教、拜火教),后因受到感化信奉佛教,效法阿育王,不仅在国内兴建寺塔,供养僧侣,全力推行佛教,还召集五百阿罗汉在迦湿弥罗举行佛教史上第四次经典大结集,论释三藏,使分布于西北印度各地的说一切有部与法藏部开始发展壮大,并以迦湿弥罗和健驮逻为中心,迅速向葱岭东西广大地区传播,开启佛教东渐进程。既然认为臣磐是以河西蕃维质子身份在贵霜生活多年,迦膩色迦王不仅为他(们)建冬、夏、春秋三时住处,在每一住处建伽蓝,还在贵霜夏都迦毕试住处伽蓝的北面山岭开凿禅窟,专供他(们)习定之用。照此而言,臣磐在贵霜的时候,几乎就是生活在佛教寺院,并修习禅定,是一个深受熏陶的佛教信徒。一个佛教信徒回国为王,不可能不传播佛教。据玄奘记载,作为质子的臣磐回疏勒后,仍“心存故居,虽阻山川,不替供养”,甚是怀念在贵霜的生活,向往那里的佛教文化,势必会在疏勒推行佛教。龟兹与疏勒相邻,同在北道沿线,疏勒既兴佛教,龟兹必受影响。

也有学者指出,在两汉时期,西域南北道诸国,为了自身安全,有时在称臣中原王朝的同时,又送质于葱岭以西强国,存在“两属”现象。尤其是在安帝元初元年(公元114年),东汉撤销西域都护,放松对西域的控制后,疏勒送质于贵霜是可能的。又,自安帝元初元年罢都护,由西域长史代行都护之职,而长史的职位较低,需听命于敦煌太守,这样一来,西域内属诸国实际上也就成了敦煌太守的辖区,《大唐西域记》称“河西蕃维”未尝不可。即便这样,但臣磐与《大唐西域记》和《慈恩传》说的河西蕃维质子没有必然联系。因为质子必须是王子,臣磐是王舅,是有罪被流徙大月氏的,显然不符合质子身份。②周连宽:《大唐西域记史地研究丛稿》,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213-214页。余太山:《两汉魏晋南北朝正史西域传研究》(下册),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第584-594页。更有学者指出,从《大唐西域记》卷四至那仆底国条说到当地人指语玄奘“是我先王本国人也”看,此河西蕃维质子一定是来自我国河西地区,很可能是不曾西迁的小月氏所遣,因是同族,所以迦膩色迦王对质子亲爱备至。①古正美:《贵霜佛教政治传统与大乘佛教》,台湾《允晨丛刊》第40期(1993年),第407-408页。既然臣磐并非一定是河西蕃维质子,在贵霜居住是否接受佛教思想与信仰,实属疑问,臣磐回国并不能与佛教传入疏勒划等号。而《后汉书·西域传》在记臣磐从安帝元初年间回国,到灵帝建宁元年(公元168年)被其季父和得杀害的时间里,仅说到他先后三次遣使朝贡,着眼于与东汉中央政府关系,未及佛教问题。因此,臣磐回国为王,只是一个历史事件,并不能由此得出佛教传入疏勒的结论。

对此,笔者看法是,尽管学界对臣磐是否河西蕃维质子存在异议,可臣磐之事,足以表明当时疏勒与贵霜关系密切,②《后汉书·西域传》记臣磐于顺帝阳嘉二年(公元133年)第三次遣使朝贡,“复献狮子、封牛。”狮子产于非洲和亚洲西部,这是众所周知的。封牛(汉译佛经写作“犎牛”)产于西北印度,《汉书·西域传》便有罽宾“出封牛、水牛”的记载。可见狮子、封牛都不是疏勒物产,臣磐献贡的狮子、封牛无疑来自贵霜境内,疏勒与贵霜密切关系,由此亦可见一斑。表明贵霜势力对葱岭以东地区颇有影响。虽然《后汉书·西域传》只记臣磐于安帝元初年间流徏大月氏,未及何时回国。已有学者据臣磐首次遣使朝贡是在顺帝永建二年(公元127年),“帝拜臣磐为汉大都尉,兄子臣勳为守国司马”,推测臣磐回国应在公元127年或稍前。[6]从时间上看,这时贵霜王当是阎膏珍而非迦腻色迦,但臣磐从月氏回国到被季父杀害,在位时间长达40多年,此时贵霜方面已由迦腻色迦治世,贵霜帝国势力也达到极盛,对葱岭以东地区影响是不言而喻的,出现玄奘所记“昔健驮逻国迦膩色迦王威被邻国,化洽远方,治兵广地,至葱岭东,河西蕃维,畏威送质”的情况更有可能。尽管这里所说的河西蕃维质子不包括臣磐,然而在臣磐在位期间,正值迦腻色迦王治世之际,随着贵霜势力对葱岭以东地区影响加大,疏勒与贵霜之间多层面交往增多,并还见有安息、大月氏的佛教高僧经西域来我国译经传教,因此,贵霜流行的说一切有部与法藏部于公元2世纪中期前后传入疏勒可能性极大。③林梅村先生在《疏勒佛教考古概述》一文中(载《汉唐西域与中国文明》,文物出版社1998年版,第227-228页),根据《出三藏记集》卷十《僧伽罗刹经序》所载“僧伽罗刹者,须赖国人也。佛去死后七百年生此国。出家学道,游教诸邦,至犍陀越土,甄陀罽宾贰王师焉。”认为“须赖即疏勒之异译,犍陀越即犍陀罗,罽宾贰即贵霜王。如果僧伽罗刹是在故乡‘出家学道’的,那么这段文字应说明在迦腻色加时代(约130—153年)佛教已传入疏勒。”

如果说,《后汉书·西域传》所载流徏大月氏的臣磐回国为王的史实与《大唐西域记》和《慈恩传》关于质子伽蓝记载,缺乏直接证据说明佛教自迦膩色迦王时代传入疏勒,那么,佛教传入于阗的时间指向就非常明确。

关于佛教传入于阗的汉文史料,主要有杨衒之撰《洛阳伽蓝记》卷五附载《宋云行记》以及《大唐西域记》卷十二和《慈恩传》卷五对瞿萨旦那国毗卢折那伽蓝的记载。《洛阳伽蓝记》载:

〔昔〕于阗王不信佛法。有商胡将一比丘名毗卢旃在城南杏树下,向王伏罪云:“今辄将异国沙门来在城南杏树下。”王闻忽怒,即往看毗卢旃。旃语王曰:“如来遣我来,令王造覆盆浮图一所,使王祚永隆。”王言:“令我见佛,当即从命。”毗卢旃鸣钟告佛,即遣罗睺罗变形为佛,从空而现真容。王五体投地,即于杏树下置立寺舍,画作罗睺罗像。忽然自灭,于阗王更作精舍笼之。今覆瓮之影,恒出屋外,见之者无不回向。其中有辟支佛靴,于今不烂,非皮非彩,莫能审之。[7]

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十二瞿萨旦那国毗卢折那伽蓝也作了相似内容记载:

王城南十余里,有大伽蓝,此国先王为毗卢折那(唐言遍照)阿罗汉建也。昔者此国佛法未被,而阿罗汉自迦湿弥罗国至此林中,宴坐习定。时有见者,骇其容服,具以其状上白于王。王遂躬往,观其容止,曰:“尔何人乎,独在幽林?”罗汉曰:“我如来弟子,闲居习定。王宜树福,弘赞佛教,建伽蓝,召僧众。”王曰:“如来者,有何德?有何神?而汝鸟栖,勤苦奉教。”曰:“如来慈愍四生,诱导三界,或显或隐,示生示灭。遵其法者,出离生死。迷其教者,羁缠爱网。”王曰:“诚如所说,事高言议,既云大圣,为我现形。若得瞻仰,当为建立,罄心归信,弘扬教法。”罗汉曰:“王建伽蓝,功成感应。”王苟从其请,建僧伽蓝,远近咸集,法会称庆,而未有揵椎扣击召集。王谓罗汉曰:“伽蓝已成,佛在何所?”罗汉曰:“王当至诚,圣鉴不远。”王遂礼请,忽见空中佛像下降,授王揵椎。因即诚信,弘扬佛教。[3]

《慈恩传》所载内容,与《大唐西域记》大致相同,不再引录。

学界都认定这是现存汉籍里最早明确记载佛教传入西域的历史资料,而将佛教传入于阗的是随商客而来的迦湿弥罗高僧,这也符合佛教传播史的实际情况。于阗与迦湿弥罗山水相连,于阗佛教传自迦湿弥罗,实属情理中事。在《大唐西域记》卷十二和《慈恩传》卷五,不只在毗卢折那伽蓝一节说到于阗佛教传自迦湿弥罗,还记载勃伽夷城供奉的“宝冠佛”坐像,也来自迦湿弥罗。而综观玄奘所记西域诸国佛教情况,唯有在瞿萨旦那国条说到于阗佛教与迦湿弥罗关系,这应是历史的真实反映。

问题是两书都没有言及毗卢旃何时从迦湿弥罗来到于阗。学界对此也存在不同意见。羽溪了谛根据藏文《于阗国授记》关于毗卢旃是在佛涅槃234年,于阗建国165年,当国王尉迟胜即位第五年来到于阗,尉迟胜国王为毗卢旃兴建赞摩大伽蓝的记载,认为毗卢旃到于阗传教时在公元前1世纪间。[8]大概由于羽溪了谛《西域之佛教》为西域佛教研究的拓荒之作,受此影响,许多研究者都相信公元前1世纪说。这样的话,显然佛教传入于阗年代要比疏勒早,龟兹乃至疏勒佛教皆有可能经由于阗传入。但也有研究者认为藏文资料并不完全可靠,理由是两汉书中不曾有关于佛教传入塔里木盆地南北道方面的记载,再联系南道沿线现今残存的佛教遗迹以及出土的佉卢文写本看,①佉卢文是公元前3世纪以后流行于西北印度、阿富汗地区,用于书写健驮逻语(印度西北俗语)的一种文字(汉译佛经称“佉卢虱吒”,“佉卢”即“佉卢虱吒”的简称)。虽然在公元3、4世纪后,印度西北部开始使用婆罗谜文,佉卢文消失,但在公元前1世纪到公元3世纪中期的几百年间,佉卢文却是贵霜王朝官方用语之一。据中外语言学家研究,南道沿线发现的佉卢文字写本,年代在2、3世纪之交,与贵霜王朝有着极为密切关系。佛教传入于阗应在公元2世纪中期前后,与贵霜迦腻色迦王弘扬佛教有着直接关系。②《西域通史》,第226页;《大唐西域记史地研究丛稿》,第248-249页;孟凡人:《新疆古代雕塑辑佚》,新疆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页。若是,其传入时间与疏勒接近。

实际情况究竟如何,我们不妨对《洛阳伽蓝记》和《大唐西域记》记载内容作一解读。尽管两书所载内容详略不同,但均说到毗卢旃劝于阗王造覆盆浮图(佛塔)、建僧伽蓝(佛寺),信奉佛教,并还说到由于于阗王至诚而感得佛像显现,等等。我们知道,佛塔、佛寺是佛教最重要的建筑形式,佛像更是佛教有别于其他宗教的标志,皆源于印度。佛塔梵文音译写法有多种,而以窣堵波、浮图使用得最多,《洛阳伽蓝记》就是把北魏都城洛阳的佛塔通称浮图,《大唐西域记》则多称窣堵波。其原意是“坟冢”,开始与佛教并无关系,直到释迦牟尼涅槃,埋入佛骨舍利,才被赋予特殊意义,成为佛教信徒崇拜的对象。佛寺梵文音译作僧伽蓝,简称伽蓝,《洛阳伽蓝记》也是把洛阳佛寺通称为伽蓝,《大唐西域记》多称僧伽蓝或伽蓝。佛塔、佛寺虽是佛教在建筑形式上的具体体现,但起源时间不同。佛寺早在释迦佛在世即已出现,最初称精舍,如竹园精舍和祇园精舍。佛塔出现时间比佛寺稍晚。佛在末罗国拘尸那竭城外娑罗树林涅槃之后,佛骨舍利由八个国王均分,各自奉归建塔供养,史称“八王分舍利”,此即印度建造佛塔的嚆矢。阿育王在位期间,除在各地建立大石柱,颁布敕令与教谕外,并发掘八国所建佛塔的佛骨舍利,建起八万四千座佛塔,以满足信徒礼佛需求,今印度中央邦的桑奇大塔,即是阿育王时期建造。贵霜迦腻色迦王在位之世,也在境内兴建众多寺塔,其中建在今巴基斯坦白沙瓦东南郊的雀离浮图,号称“西域浮图最为第一”。佛像的起源又要晚于佛塔,自佛涅槃后,四众弟子及广大信徒虽然很是思慕,但又认为佛高不可及,都不敢直接表现佛本人的形象,故在早期佛教美术中,多以法轮、圣树、空座、佛足迹、舍利塔等图案作为佛的象征。如桑奇大塔,佛的形象一概以象征物代替。[9]这种状况,直到贵霜时代,受希腊罗马雕刻神像的影响,以佛教内容为题材的健驮逻艺术产生后,才打破传统束缚,开始制作佛像,而最早的佛像便出现于迦腻色迦王时期,[10]自此结束了佛教美术无佛像的历史。《洛阳伽蓝记》和《大唐西域记》在记毗卢旃劝于阗王造覆盆浮图,建僧伽蓝,信奉佛教时,于阗王回答要佛显身,让他瞻仰到佛方可。于是毗卢旃鸣钟告佛,即遣“罗睺罗变形为佛,从空而现真容”,或是“王遂礼请,忽见空中佛像下降,授王揵椎。”这里明白告诉我们,于阗王见到的佛,是佛的造像。可见毗卢旃到于阗传教,不可能早过迦腻色迦王在位之前。也许读者会有疑问:《大唐西域记》虽明确说是佛像从天而降,可《洛阳伽蓝记》只是说“罗睺罗变形为佛”,并未指佛本人形象。这好理解,因为是“毗卢旃鸣钟告佛”,佛不可能自己派遣自己,而罗睺罗是佛在俗时所生之子,容貌与佛相似,“罗睺罗变形为佛”,就是佛本人形象,是对佛像的一种变称。所以如此,这是因为,虽然健驮逻地区在迦腻色迦王时代制作了佛像,但在其他地方,对造像还是心存顾虑。如地处印度中部的贵霜冬都秣菟罗,在健驮逻制作佛像后,也起而效法,但其中有一尊萨尔纳特出土的立佛像,为迦腻色迦王三年巴拉比丘所奉献。明明是一尊佛像,底座铭刻却称菩萨像,显然是为了避嫌。①井′口泰淳等著、余万居译:《丝路佛教第二章第二节《贵霜帝国》,台北华宇出版社佛历2529年(公元1986年)版,第39-40页。《洛阳伽蓝记》将当时出现的佛像说成罗睺罗变形的,恐怕也是怕触犯禁忌的反映。这里所说的佛像,如果确是5世纪初凉州沙门僧表在赞摩寺见到的“宝胜像”,当然也是由毗卢旃从迦湿弥罗携来。说佛像从天而降,这是早期佛教传播的一种神话,流传很广,不只限于佛教,其他宗教也是如此,无非显示吉人天相而已。

再一方面,《洛阳伽蓝记》所载毗卢旃劝于阗王造覆盆浮图与同书以及《大唐西域记》卷二健驮逻国条载述迦腻色迦王建雀离浮图时的神奇景象如出一辙。为便于比较,引录如下。《洛阳伽蓝记》:

至乾陀罗城。东南七里,有雀离浮图。……推其本缘,乃是如来在世之时,与弟子游化此土,指城东曰:“我入涅槃后二百年,有国王名迦尼色迦在此处起浮图。”佛入涅槃后二百年,果有国王字迦尼色迦出游城东,见四童子累牛粪为塔,可高三尺,俄然即失。……王怪此童子,即作塔笼之,粪塔渐高,挺出于外,去地四百尺,然后止。王更广塔基三百余步。……施功既迄,粪塔如初,在大塔南三百步。[7]

《大唐西域记》卷二健驮逻国:

迦腻色迦王以如来涅槃之后第四百年,君临膺运,统赡部洲,不信罪福,轻毁佛法。畋游草泽,遇见白兔,王亲奔逐,至此忽灭。见有牧牛小竖,于林树间作小窣堵波,其高三尺。王曰:“汝何所为?”牧竖对曰:“昔释迦佛圣智悬记,当有国王于此胜地建窣堵波,吾身舍利多聚其内。大王圣德宿殖,名符昔记,神功胜福,允属斯辰,故我今者先相警发。”说此语已,忽然不现。王闻是说,喜庆增怀,自负其名大圣先记,因发正信,深敬佛法。周小窣堵波,更建石窣堵波,欲以功力弥覆其上。……营建才迄,见小窣堵波在大基东南隅下傍出其半,王心不平,便即掷弃,遂住窣堵波第二级下石基中半现,复于本处更出小窣堵波。王乃退而叹曰:“嗟夫,人事易迷,神功难掩,灵圣所扶,愤怒何及!”惭惧既已,谢咎而归。[3]

以上所记均说到迦腻色迦王建雀离浮图的由来,也是他受感化信奉佛教的原因,是他出行游观时,看到牧童用牛粪垒塔或小窣堵波,只垒至三尺高,牧童便“俄然即失”或“忽然不现”,迦腻色迦王 “即作塔笼之”,“欲以功力弥覆其上”。然而,三尺高的粪塔或小窣堵波总是 “挺出于外”,直到迦腻色迦王建的雀离浮图高出地面四百尺,塔基也随之扩大,才覆盖住粪塔或小窣堵波。可不久,粪塔或小窣堵波又相继从东南角落和塔基冒出一半,并又在原处完好地矗立着,致使迦腻色迦王愧叹神灵的功力不是自己所能及。而前引《洛阳伽蓝记》说,当于阗王看到空中显现由罗睺罗变形的佛,受到感召,即在“杏树下置立寺舍,画作罗睺罗像。忽然自灭,于阗王更作精舍笼之。今覆瓮之影,恒出屋外,见之者无不回向。”这里说的“寺舍”,联系文意看,当然是指佛塔。“覆瓮”即覆盆,亦即覆钵,指佛塔顶部状如倒置的半圆形体。退一步说,即便这里说的“寺舍”就是学界比定 《北史·西域传》于阗国条所称赞摩寺,而从传文所言赞摩寺“即昔罗汉比丘卢旃为其王造覆盆浮图之所”可知,其主体建筑无疑是一座覆钵式佛塔,是一座以佛塔为中心的塔寺。文中描述于阗王欲建精舍把绘有罗睺罗画像的佛塔覆盖起来,①寺舍画罗睺罗像,也见于《高僧传》卷三《求那跋摩传》,说到求那跋摩在始兴虎市山宝月殿“手自画作罗云(罗睺罗)像及定光儒童布发之形。”可佛塔上的半圆形体覆钵总是高出精舍,与迦腻色迦王建雀离浮图覆盖住粪塔或小窣堵波记载,不仅神奇景象一致,甚至连使用的词句也相同,更是反映了两者之间的承续关系。

如所周知,以阿育王桑奇大塔为代表的印度早期窣堵波式佛塔,塔基平面呈圆形,占地广大,塔身就是体积巨大的半圆形覆钵,上方的平头、伞盖很小,整体比较低矮,类似一个大坟冢。塔周围有栏楯,四方有门,上有佛传、本生内容的浮雕。早期健驮逻地区的佛塔,延续了印度传统形制,但到了迦腻色迦王时代,以雀离浮图为代表的健驮逻地区佛塔,塔基平面多由圆形演变为方形,由单层或数层方台构成,塔基上依次是较高的圆柱形塔身、覆钵、相轮、伞盖,整体向上发展,高耸而壮观。塔周围不再设栏楯和塔门,转而在塔基四周以及塔身柱面多装饰窟龛和佛、菩萨浮雕像。为便于信徒登塔瞻仰,有的在塔基一面或四面修出阶道。这是佛塔建筑上的一个显著改变。尽管圆基形佛塔还继续存在,但已不再是健驮逻地区佛塔的主流式样,而且塔身普遍提升,不再低矮。于阗王造的覆盆浮图,是圆基塔,还是方基塔,《洛阳伽蓝记》不曾有述,但从“今覆瓮之影,恒出屋外,见之者无不回向”之句可感知到,于阗王造的塔,塔身显得很高,显然不是印度早期低矮的半圆形覆钵塔,而是一座以雀离浮图为代表的健驮逻地区式样的高塔型覆钵塔。

总之,就《洛阳伽蓝记》和《大唐西域记》所载内容看,认为毗卢旃到于阗传播佛教在公元前1世纪的说法实难成立。相反,包括《后汉书·西域记》记载臣磐之事,时空背景很明晰,都发生在贵霜迦腻色迦王时代,即公元2世纪中期前后。

说疏勒、于阗始有佛教在公元2世纪中期前后,这不单是文献记载,从佛教遗迹也能得到证实。前已有述,佛塔、佛寺是佛教最重要的建筑形式,佛像更是佛教有别于其他宗教的标志。而凡是佛教流传的地方,必定会留存佛像与佛教建筑或迹象,这应是考察一个地区佛教传入情况最直接可靠的实证。这是因为,无论是阿育王,还是迦腻色迦王,向外传播佛教的一个重要手段,便是广建高显的佛塔,这是当时佛教流传的表征。如今在喀什、克孜勒苏和和田地区(民丰县以西),即古疏勒、于阗境内,所见许多佛塔遗址,应是疏勒、于阗最初的佛教建筑。虽历经风雨,大多塌毁,仅存喀什莫尔佛塔、洛浦热瓦克佛塔、民丰安迪尔佛塔和尼雅佛塔。虽然这些佛塔的局部以及周围建筑有所不同:如莫尔佛塔,从现存遗迹观察,周围似有殿堂与僧房建筑,可能属于寺院中的佛塔。热瓦克佛塔,塔基正中部位留出盛放供物的空间(曾出土大量五铢钱),四面修出登临的阶道,周围环绕两道院墙,形成回字形塔院,里墙内外贴塑佛与菩萨像,彩绘有壁画,供信徒巡礼。安迪尔佛塔,在塔身中央见有一竖坑,这应是为安装木质塔心柱预设的柱孔,周围情况不明。尽管如此,它们无不是用土坯垒砌、方形塔基、圆柱形塔身、覆钵顶、体量大的露天实心大塔,[11]修建时间一般都认为在公元3到4世纪,均在迦腻色迦王时代以后,没有可以说明公元前1世纪佛教传入于阗的依据。当然也有较早的,这便是若羌米兰佛教遗址中的佛塔。从政治分野来说,若羌属于古鄯善范围,但与于阗同处在塔里木盆地南道,可以说是于阗佛教美术的延伸。自20世纪初斯坦因在此发现著名的所谓“有翼天使”壁画以来,引起国内外学者高度关注。经多次考古调查与发掘,探明遗址建筑以佛塔为主,亦多为方基圆身露天实心大塔,可见在塔基设有一排佛龛,龛与龛之间贴塑柱头装饰有向下涡卷形的爱奥尼亚式立柱,龛内贴塑立佛像,塔四周筑院墙,墙面贴塑佛与菩萨像。但也有例外,在斯坦因当年所编3号、5号遗址的两座方基圆身塔,却是空心塔,塔内中心分别用土坯垒砌一座圆基小塔,与覆盖在外的方基圆身塔之间,形成一条环绕圆基小塔的礼拜道。圆基小塔,塔基单层,束腰,圆柱形塔身中间位置作有一条环状饰带,将塔身分做上下两层,再上是较低矮的覆钵。就在这两座圆基小塔的塔身柱面,均绘有贵霜时期健驮逻风格的佛传、本生和装饰壁画。前文提到的“有翼天使”壁画,还有被称作“佛与六弟子”图以及带有佉卢文画家题名的“须大拏本生故事”和丝质彩幡,都是出土于此。[12]更为特殊的是,在5号遗址的圆基小塔塔身柱面上层绘一圈须大拏本生故事,而下层则是绘花绳供养画面。因塔身有损,画面仅存其中一部分,作五身少年形象者共同肩扛一条粗大花绳作行进状,花绳呈波浪状,并又在花绳上面绘五身半身人物,除一身穿戴与须大拏王子相同外,余皆希腊罗马装束,手举长颈瓶和高足盘,或弹奏琵琶之类乐器。类似的画面,也见于迦腻色迦王所建雀离浮图遗址出土的青铜舍利盒上。舍利盒由扁平基座、圆筒形盒身、顶盖三部分构成。顶盖表面刻出覆莲,中央凸起高座,佛跏趺坐其上,两侧分立梵天与帝释。圆筒形盒身外壁中间亦锤鍱出一条环状饰带,分做上下层,上层为一圈飞鸟,下层为花绳供养画面。①参阅村田靖子著、金申译:《佛像的系谱》,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年版,第39页图15。虽然舍利盒上花绳供养画面,不见印度王子和希腊罗马穿戴的世俗人物,而是禅定相坐佛,但两者之间关系,“显然不是偶然的巧合。米兰的壁画应该是贵霜——健驮逻艺术影响所及的结果。”[13]根据佛塔形制和壁画上佉卢文画家题名,学界普遍认为这两座佛塔年代约在公元2-3世纪间,是新疆地区目前已知年代最早的佛塔建筑之一。而这个年代就与《洛阳伽蓝记》所载毗卢旃到于阗传播佛教时间非常接近。

明确了疏勒、于阗佛教起始,现在回头来看龟兹情况。尽管在汉文史籍里看不到任何有关佛教初传龟兹的记载,但在今新疆境内,库车、拜城一带保存下来的佛教遗址却是最多的,既有苏巴什、夏合吐尔、玉奇吐尔等大型地面建筑,也有克孜尔、库木吐拉、克孜尔尕哈、森姆塞姆、玛扎巴哈、托乎拉克埃肯等石窟寺。尤其是石窟寺,分布密集,全国罕见。这些佛教遗址,不仅见证了龟兹古国时期佛教盛况,也可使我们触摸到佛教初传时间。其中苏巴什这处龟兹境内现存年代最早、规模最大的地面佛教建筑,包含多座佛寺遗址,位于库车雀尔达格山南麓、库车河出山口的东西两岸,南距皮朗古城约25公里。对苏巴什佛教遗址,学界都把它比定为释僧祐撰《出三藏记集》卷十四和梁慧皎《高僧传》卷二收录《鸠摩罗什传》所载“雀离大寺”,北魏郦道元撰《水经注》卷二《河水篇》引释氏《西域记》载录“雀离大清净”,亦即玄奘《大唐西域记》卷一屈支国提到的“荒城北四十里,接山阿,隔一河水”的“昭怙厘二伽蓝”。其实,苏巴什佛教遗址不仅命名与贵霜迦腻色迦王兴建的雀离浮图相同,而且每座佛寺建筑中心大多是露天大塔,大塔的形制结构,与喀什、和田所见虽有些许演变,但均是健驮逻式高塔基覆钵塔,显示两者之间的内在联系。更不可忽视的是,在苏巴什河西遗址亦见有若羌米兰3号、5号遗址那样的大塔套小塔的佛塔,这就是伯希和1907年6月在苏巴什遗址进行大规模发掘时编号为A建筑,林立博士2004年3月调查苏巴什遗址编号为SBW13建筑。据林立介绍,该建筑位于河西遗址最北端,与其它建筑单位之间隔一条深沟,中心为一露天大塔,建在一覆斗状高台上,方塔基,底边约长8米,现已坍塌。从伯希和当年拍摄的照片看,塔身残高约有9米,分四层,每层皆是方形,呈阶梯状逐层上缩。佛塔东、西、南侧各建有房屋,在西侧房屋的长条形像台上还残存塑像。该建筑中的佛塔“经四个阶段覆盖重修,最里面的佛塔是圆形塔,第二阶段覆盖其上的佛塔也是圆形塔,第三阶段在其基础上重修的佛塔改为方基塔,最后一次重修即为现在的形状。”[14]对此,伯希和这样描述:“总而言之,它是分四次建成的。第一座窣堵波被纳入到第二座稍大一些的同心圆窣堵波中了,后者又被纳入了与前二者基本是对称的第三座方形窣堵波中了,最后这第三座窣堵波又被包围在其方向不同的第四座中了。这明显都是在完全不同的时代重建的,因为圆窣堵波的挑檐在其新砖缝中尚可看到,我们在第四座窣堵波的砖墙中,还可以看到第三座窣堵波中的外部石灰抹层。”伯希和还特别提到,“这种窣堵波的扩大,是否就是在白沙瓦从迦腻色迦国王的大窣堵波角落里,钻出来的牧羊人小窣堵波传说之基础呢?”[15]伯希和的怀疑甚是有理。应该说,苏巴什河西遗址这座套塔,明显是由迦腻色迦王兴建雀离浮图传说演化而来。其实,米兰3号、5号遗址的两座方基圆身佛塔,也是这方面的遗制。虽然苏巴什河西遗址这座套塔有四重,比米兰的多两重,这是因为米兰遗址在公元5世纪末或6世纪初,随着鄯善王国消亡被废弃,而苏巴什遗址沿用时间比较长。据林立研究,苏巴什遗址兴建可分前后两个时期:前期年代为公元3到4世纪,此时佛塔塔基方形,虽仅有一层,却非常高大,占到现存佛塔高度的一半或更多,圆柱形塔身呈阶梯状;后期推测约在公元7到8世纪,佛塔的特征是,塔身如同塔基,也是方形,而且有多层,由下向上逐层收进,并在每层分界处装饰突起的棱线。[14]可见,苏巴什河西遗址的四重套塔,明显包含了前后两个时期佛塔形制:外两重方基方身塔属于后期续建,内两重同一圆心的方基圆身塔为早期建筑,与米兰遗址两座佛塔有着共存关系,当属同一时代。既然学界认定米兰遗址两座佛塔兴建于公元2到3世纪之间,那么,苏巴什河西遗址这座四重套塔的最早两重,亦当属于这一时期建筑。虽然不能说这就是佛教初传龟兹的时间坐标,但无疑是目前所见佛教传入龟兹的最早的物证,据此而言,龟兹佛教初传时间也是清晰的,大致也在公元2世纪中期前后这个阶段,与佛教传入疏勒、于阗乃至鄯善,基本上同在一个历史背景和时间序列。

[1] 季羡林.佛教传入龟兹和焉耆的道路和时间[A].王岳川编.季羡林学术精粹·佛教与语言卷[M].济南:山东友谊出版社,2006: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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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季羡林等.大唐西域记校注 [M].北京:中华书局,1985:138-139,367,1009-1010,23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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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法]伯希和.库车地区考古笔记[M].耿昇译.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11:14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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