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海燕(广东石油化工学院 高州师范学院,广东 高州 525200)
溺爱迁就或严慈相济
——《歧路灯》与《聊斋志异》中的家庭教育
彭海燕
(广东石油化工学院 高州师范学院,广东 高州 525200)
作为中国唯一一部以教育为主题的古典小说,清代李绿园《歧路灯》中有许多值得当代父母学习和借鉴的内容。作品主人公谭绍闻的母亲糊涂、愚昧,溺爱迁就,最终造成谭绍闻无所适从,误入歧途;而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细柳善于把握教育时机,适时施教,严慈相济,结果“使二子一贵一富,表表于世”。在家庭教育问题上,《歧路灯》与《聊斋志异》宛如镜子,映照今天依然面临的棘手问题。家长对孩子的爱,要爱之有方,爱之有度;对孩子的教育,要教育有方,教育得法。
歧路灯;聊斋志异;家庭教育;溺爱迁就;严慈相济
重视亲子教育,是子女成才的一剂良方。古有孟母断机教子、三迁居所,陶母退鱼劝子,郑母教子自励;今有高淑珍办起“肢残儿童学习班”,守护“炕头课堂”14载,用爱心为残疾儿童撑起一片天;刘浩文教育脑瘫儿子成 “残奥冠军”、“跑步妈妈”颜彩霞移肾救子。“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心怀使她们成为最伟大的母亲,在母亲身上体现出的这些美德,一直是子女教育最为宝贵的教育资源。在残奥冠军车冕的博客上有这样一段话:“母爱,是我最珍视的财富,更是我最坚强的后盾。它仿佛一盏明灯时刻指引我前进的方向,让我能够笑对人生。”
清代教育小说《歧路灯》[1]中的主人公谭绍闻,他的父亲谭孝移悉心教子,临终前留下“用心读书,亲近正人”的肺腑之言,希冀儿子成人成才。但在谭孝移死后,谭绍闻之母王氏却对儿子百般溺爱迁就,不讲原则、不分是非、处处惯伎,看是爱,实则害了谭绍闻。在母亲王氏的娇惯纵容,塾师侯冠玉的不学无术、公子盛希侨与帮闲夏逢若和妓女的百般引诱下,谭绍闻玩画眉、狎妓女、下赌场、惹官司,以致家产败尽。
无独有偶,清代另一部著名小说《聊斋志异》[2],也有关于母亲教子的精彩故事,《细柳》篇的主人公细柳是一个身份特殊的母亲,也是一个铁石心肠的母亲。在对待孩子教育的问题上,她有着与王氏截然不同的做法。丈夫不幸去世,细柳独自承担了培育两个孩子的重任。面对性格迥异的两个孩子,她恪尽职守,倾尽全力。但匪夷所思的是,不管是前妻所生的长福,还是自己亲生的长怙,都不思长进:长福厌读,经常逃学,细柳虽一再教育、批评乃至责打,仍“顽冥如故”,毫无效果;长怙更甚,不仅懒学厌读,而且游手好闲,聚赌嫖娼,虽经细柳“杖责濒死”而不改其行。对继子长福,细柳以后母之身份,硬着心肠,顶着骂名,把长福赶出家门,让他受苦,促他悔悟。对亲生子长怙,细柳放一铤假金,设置一个圈套,让他放心花钱,再因假金而被下牢,遭受磨难,促使儿子改过自新。
比较《歧路灯》及《聊斋志异》中的两位母亲以及她们的教育方式,我们可以发现,在家庭教育中,严而有度,爱而不溺,子女则健康成长;反之,不加管教,慈爱放纵,子女则无所适从,误入歧途。作为蕴含着浓郁传统教育理念的小说,《歧路灯》及《聊斋志异》中的教育理念仍然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家长的品行及教育方式,对孩子的影响极大。《歧路灯》中谭绍闻的父亲谭孝移,是位“品卓行方”的纯儒,他望子成龙心切,深怕儿子败家,管束极严,“恨不得把儿子锁在箱子里,有一点缝隙还想用纸条糊一糊”(第三回)。谭绍闻的母亲王氏也怕,她怕的是儿子读书读出病来,所以当丈夫管教孩子时,她替孩子求情、辩解;儿子不愿学习,她就任其玩耍,只图不生病不生灾。丈夫谭孝移临终前嘱附儿子说:“用心读书,亲近正人。”王氏却说:“世人只要钱,不要书。”丈夫死后,她对谭绍闻更是放任自流,百般溺爱,护短偏袒,儿子去赌博,她不但没有制止,反而把关心儿子成长、敢于劝谏儿子,拼上老命与坏人作斗争的忠仆王忠撵出了家门;儿子在三更半夜去嫖皮匠之妻,结果被捉奸讹诈,王氏也没有责骂儿子,反而“舍金护儿”,以期救回儿子;当儿子聚赌闹出人命大案时,她同样没有谴责儿子,反而骂别人耍赖故意害人;为儿子择师她不管人品学问,聘了无德无能的侯冠玉为师,使得谭绍闻一直走下坡路,差点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教训极为深刻。正如司马光所说:“为人母者,不患不慈,患于知爱而不知教也。……爱而不教,便沦于不肖,陷于大恶,入于刑辟,归于乱亡,非他人败之也,母败之也”[3]。母亲王氏虽然一心一意爱孩子,却又娇惯纵容孩子。她只会对儿子百依百顺地溺爱,而没有在儿子谭绍闻成长的关键时期,给予他恰当的爱。丈夫去世后,她没有为儿子延请名师,反而贪图小利,因为不用管饭而决定聘用侯冠玉为塾师;她听说儿子与贵公子结拜,便不问其品行如何,只羡慕人家的权势和地位;儿子结交不好的朋友,她没有坚持原则予以反对;儿子在学堂不好好读书,她没有及时批评指正,也没有督促老师严格管教儿子。儿子赌博、作风不正,在这种大是大非,关系到一个人名声和人品的大事面前,王氏也没有抓住机会对谭绍闻进行批评教育,只是一味地姑息护短。眼睁睁看着儿子一步步误入歧途、逐步堕落。等到儿子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境地时,一切后悔都晚了。这种饮鸡止渴的溺爱到头来反而害了儿子。谭绍闻的堕落,原因主要是误于老师、误于交友不慎,归根结底,是误于母亲。是母亲王氏,亲自将儿子推入了万丈深渊。
王氏之教,过分慈爱,导致儿子走上歧路。由此看来,孩子的成长是一条曲折的路,社会风气的潜移默化、老师的不良品质,损友的别有用心,都会成为孩子堕落的因素。但其中最重要的,是家庭教育特别是承担家庭教育任务的母亲的长远目光。
《聊斋志异·细柳》篇中的细柳让两个疏懒直至无可救药的孩子在磨难中锻炼,促使他们成才。大儿子长福虽然聪明伶俐,但厌恶读书,自父亲去世,便常常逃出学堂,与牧童一起玩乐,继母细柳百般劝说都不奏效,便痛下狠心,脱去其锦衣,令他身着败絮,去野外放猪。回家后让他与仆人一起吃粗茶饭,一起睡长工屋。没几天,长福就后悔了。哭着跪倒在庭前,央求细柳允许他再去学堂,而细柳回头向壁,置若罔闻,似乎毫不动心。长福无奈,只得执鞭啜泣出门。身上无衣,足下无履,“冷雨沾襦,缩头如丐”,实在可怜。远近都指责细柳这做后娘的心狠,细柳稍有耳闻,但却不为所动。几个月后,长福乞食无门,实在混不下去,便蹭回家来,长跪于细柳面前,号啕大哭,苦苦哀求母亲饶恕,发誓一定好好读书。此时,细柳认为时机已到,才让他洗发更衣,再入学堂。经历了痛苦磨砺的长福,一改贪玩、懒惰的习惯,奋发努力,竟“三年游泮”,得到杨中丞的器重,按月供廪俸,“以助灯火”。后来,长福竟然乡试中举,并会试登进士第,取得了显赫的功名。
长怙是细柳的亲生儿子,愚钝至极,读书数年竟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出,又游手好闲,害怕劳作。细柳认为,读书不行,就得做工,总要有个赖以为生的职业,便令他带领仆人们耕作。一旦起晚了,就严厉责骂。而穿衣吃饭,好的总是给其兄长长福。长怙心中常有不平。后来,细柳让长怙与人一起外出经商。长怙花钱却愚钝,不几天就把本钱花得精光,空手而归,醉心的只是赌博玩乐。但嫌母亲限制得紧,碍眼,便央求母亲再给本钱外出经商。细柳心中早有打算,为其准备几十两散碎银两,另外放一铤金。嘱咐长怙初学经商,不求盈利,只要能保住几十两银子的本就可以了,一铤大金是留着救急的。长怙见钱,满心欢喜,离开家门,放心吃喝玩乐,逛妓院、进赌场,不足半月,几十两碎银不但已花光,还欠帐不少。鸨儿要钱,长怙拿出那铤大金,砸开一看,乌黑的碴口,原来是假金,鸨儿暴跳如雷。长怙指望那个相好的窑姐能念旧情,为他开脱,不想那妓女却将他告上衙门,判了诈骗罪,打入囚牢,受尽百般折磨。此时的长怙,远离了锦衣玉食,远离了温柔之乡,受冻、挨饿、遭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眼看就要丢命,不禁痛悔当初不争气,才落得今天。细柳算计着长怙已到穷途末路,心中已经悔过,才吩咐长福去打探消息,知道长怙已经入狱,便让长福央求杨中丞为其开脱,放他回家。狱里归来的长怙再也不敢贪恋奢华,从此洗心革面,穿朴素衣,吃家常饭,安心带领仆人种地。细柳见他改得彻底,便又筹集资金,让他再次外出经商,长怙诚惶诚恐、兢兢业业,数月之内,竟然赚得双倍钱财回家。从此买卖越做越大,后来竟累资百万、富甲一方。细柳教子,严慈相济,教育得法,两个儿子都是在经历了近乎毁灭的打击之后,得以浪子回头。
法国福罗贝说:“国民的命运与其说是操在掌权者手中,不如说是掌握在母亲手中,因此我们必须努力启发母亲——人类的教育者。”[4]西方也有名言:“与其说国家的命运掌握在政治家手里,不如说国家的命运掌握在父母手里,因为推动摇篮的手在推动着人类的未来,父母对孩子的家庭教育将会影响孩子的一生。家庭教育对每个人来说,不仅是育人的摇篮,更是成人、成才的摇篮,人们将携带着幼年时期从家庭留下的烙印走完自己的一生。”[5]
由此可见,家庭教育是否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父母对孩子的教育的,取决于父母对孩子是否能够严慈相济,恰到好处。所谓严,即“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谓慈,主要是指亲子关系要成为朋友关系,当孩子遇到问题时渴望向父母倾诉,并且从中得到父母的关爱与帮助时,作为母亲,要善于用眼睛来观察、用真心来倾听、用角色扮演来思考、用欣赏的语言来赞美、用商量的语气来交流。
在教育孩子的严慈分寸上,《颜氏家训》曾有精辟概括:“父母威严而有慈,则子女畏慎而生孝矣。吾见世间无教而有爱,每不能然。”[6]可见如何才能把握正确的教育方法,在爱与严的分寸上,一直都是为人父母深思熟虑的。教育的核心,必须体现一个“爱”字,但爱不是教育的全部。每个孩子都是一块宝玉,但“玉不琢不成器”。而“琢”的过程是一个经受折磨、痛苦的过程。孩子的养成教育除了引导,往往还需要带有强制性,家教教育非从严不可,否则,养成教育失败,孩子就难以形成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歧路灯》中的另一位母亲――谭绍闻的妾氏冰梅,在儿子谭蒉初的家教问题上是尽心尽力并且效果明显的。她以一个母亲的天性、一个女人的良知,来相夫教子。尽管力量薄弱,但在教子问题上她却明白“成立、覆败之由,全在少年时候分路”的道理,她把握住了这一“关键期”,对儿子的教育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湖北省家庭教育研究会副会长、武汉大学教授周运清说:“家长要克服中国式家长两大通病:一个过严,一个溺爱。”[7]刚柔互补,严慈相济,这才是理想的儒家家教原则。家长对孩子的爱,要爱之有方,爱之有度,爱在严慈相济中。
[1][清]李绿园.歧路灯[M].李颖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4.
[2]蒲松龄.聊斋志异(三会本)[M].张友鹤辑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3]司马光.温公家范[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5.
[4]刘首英.民族的未来把握在母亲手中[J].家教博览,2001(5):21-23.
[5]叶尔善.好家长:你的家教智慧从哪里来[J].好家长,2001(6):11-14.
[6]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一:教子第二)[M].北京:中华书局,2007.
[7]避免独生子女成长缺陷,专家给出十大忠告[N].上海:上海青年报,2008-10-29.
Improperly Strict Behaviors or Strict with Charity——the Family Education between Qi Ludeng and Strange Tales of a Lonely Studio
PENG Haiyan
(Gaozhou Normal College,Guangdong University of Petrochemical Technology,Gaozhou,Guangdong 525200)
As the only fiction that the theme is about education in China’s feudal dynasties,Li Lvyuan’s Qi Ludeng is worth parents reading and may shed some lights on the idea of constructing modern harmonious family education.Through the characters’behaviors in this fiction,such as the improperly strict behaviors of Tan Shaowen’s indulgent mother,this paper shows how Tan Shaowen was led astray. But Xi Liu’two sons were famous for rich,because he was good at grasping the education opportunity,strict with charity in the Pu Songling's Strange Tales of a Lonely Studio.Both Qi Ludeng and Strange Tales of a Lonely Studio are mirrors of family education,which elaborate the attitude of family education and the introspection of the educational methods.
Qi Ludeng;Strange Tales of a Lonely Studio;family education;improperly strict behaviors;strict with charity
彭海燕(1975-),女,汉族,硕士,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文学与高校教育管理研究。
G78
A
1674_2109(2015)02_0039_03
2014-11-22
广东省教育研究院教育研究课题(GDJY-2014-C-b064);广东省茂名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共建项目(GJ201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