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辉
我的家乡坐落在离宁乡县城不远的一个小山村,那里依山傍水,鸡犬相闻。父辈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在我的记忆里,尽管家家户户都是紧巴巴地过日子,可只要孩子到了上学年龄,大人们总会想方设法地把孩子送到学校去。
1976年的那个秋天,妈妈特地用她最喜欢的一件军绿色上衣为我缝制了一个小书包,紧紧攥着好不容易攒下的二元一角钱,牵着我的小手走了差不多四里地,把我送进了当时村里唯一的一所小学——天鹅山小学,我在那里度过了五年美好的小学时光。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学校是一个独立的四合院,后面是低矮的小山包,其余三面都是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农田。校舍很简陋,一间宽敞的教室间隔一间狭长的教师宿舍,还有一个大大的礼堂和一个小小的教师食堂。教室的窗户一年四季都通风透雨,每到冬天,老师好不容易糊上去的旧报纸就被肆虐的冬风撕得四分五裂。教室的课桌就是两个水泥墩子上面铺一块木板,椅子都是同学们从自己家里带去的,高高低低,宽宽窄窄,老师排座位时为此伤透了脑筋。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我读四年级的时候才得以改善,终于换上了配套的木质双人课桌椅。
学校的老师除了袁淑龄校长、教音乐的黄蕴殊老师以及我五年级的班主任夏老师,其他都是代课老师。别看我们的学校是一所村小,别看我们的老师大都是代课老师,别看我们的老师每天都要回家种地、种菜,可学校从未少开一门课,老师们也从未耽误过一节课。
最喜欢我的启蒙老师,她叫李怀美,是一个刚毕业的高中生,留着齐腰的长辫子。记忆中的她特别爱笑,课堂上总是微笑着带我们读拼音、读课文,课间总是微笑着教我们踢毽子、做游戏。每次踢毽子的时候,她那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就跟着一甩一甩的,让从小剪着妹妹头的我羡慕不已,总喜欢跟在她后面摸了又摸。李老师从不会责怪我,总是微笑着摸摸我的小脑袋,哪怕我把她的长辫子弄散了弄乱了。而今每天身在校园的我,也喜欢把微笑送给我的老师和孩子,我知道,很大程度上源自李老师的微笑曾经带给我的幸福和温暖。
最敬重我们的袁校长,她个子虽然不高,但很有些威严。每次看到她板着脸批评那些淘气的男孩子,我心里就有种惧怕,总是远远地绕道而行。可是,有一件事情让我彻底改变了对她的印象。那是有一次学校组织打预防针,因为我从小就害怕打针,加上那天早上没有吃早饭,所以针还没打完,人就晕倒了。袁校长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赶到我的教室,个子不到一米五的她,一把抱起我,三步并作两步地抱到她的床上,又忙不迭地泡红糖水,一勺一勺地喂我喝,直到我醒过来。后来听老师和同学说起这些,我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矮小的袁校长哪来那么大的气力。不过,从那以后,袁校长在我心里一下子变得亲切起来,以后每次看到她,我再也不躲,还会大声问候“袁校长好”。而今,身为校长的我每次回想这段往事的时候,总会深深地感叹:哪里是袁校长的力气大,那是她作为教师的爱和责任啊!现在的我,总是把每一个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我想,这就是当年那份爱的传递吧。
最感谢夏老师,夏老师是响应毛主席提出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伟大号召,从长沙下放到我们这个村小来的。尽管只教了我一年,可她给我带来了不一样的天空。是她告诉我们要说好普通话,是她告诉我们要读些课外书,还是她告诉我们要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小学毕业后,听说夏老师不久也返城了,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现在想来,夏老师应该已是古稀之年。如果今生还有机会见到夏老师,我一定要亲口告诉她,当年她为我播撒的阅读种子,现在已经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时过境迁,昔日的天鹅山小学早已经变成了一所县重点小学,学校的格局也完全改变,学校的老师也都更新换代了。可每次回老家探望父母的时候,我都要在学校门口停一会车。我只想透过岁月的窗户去找寻属于我的小学记忆。我深深地知道,这种追寻永远不会停止。
因为,那些人,那些事,那段岁月,已经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心灵版图上。
更因为,我的教育人生从这里开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