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祺 王小红
(1福建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福州350122;2福建中医药大学闽台中医药文化文献研究中心,福州350122)
《保婴撮要》治疗特色探析※
李奕祺1王小红2
(1福建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福州350122;2福建中医药大学闽台中医药文化文献研究中心,福州350122)
《保婴撮要》是明·薛铠、薛已父子共同完成的一部理论和临床紧密结合,切于实用的儿科专著,治疗特色显著:①婴病调母,母婴同治;②节其饮食,勿药而愈;③脏腑辨证,强调脾胃;④朝夕用药,注重温补;值得后世认真领会和研究。
保婴撮要;婴病调母;朝夕用药
《保婴撮要》二十卷,又名《保婴全书》,刊于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是薛铠、薛已父子共同完成的一部儿科专著,是书前10卷由薛铠原作,主要论述初生儿护养法、儿科疾病的诊断方法、五脏主病及小儿内科杂病证治,其中临床医案均由薛已补入。后10卷论述小儿外科、伤科、皮肤科及痘疹等的证治及有关医案,由薛已所作。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古籍保护与研究利用课题资助下,以上海中医药大学馆藏薛氏医案本为底本,对全书认真学习,兹就其治疗特色进行分析:
薛氏十分重视婴儿与乳母的密切关系,认为小儿初生,“须令乳母预慎七情六淫,厚味炙煿,则乳汁清宁,儿不致疾。否则阴阳偏胜,血气沸腾,乳汁败坏,必生诸症。若屡用药饵,则脏腑阴损,多致败症,可不慎欤!”故提出“大抵保婴之法,未病则调治乳母,既病则审治婴儿,亦必兼治其母为善。”(《护养法》)这一观点在全书200余病证的论述中得到充分体现。多种婴儿病患都是由乳母饮食、七情、外感等的影响所致,如卷一《噤风撮口脐风》对于“内搐”指出,“受病之源,皆因乳母七情气郁、厚味积热所致”。卷七《寒吐哕逆》指出,小儿寒吐,可由“乳母当风取凉,或风寒客于乳房”所致。因而,在婴儿疾病的治疗上提出“宜调治乳母为主”(卷十一《热毒疮疥》)。如治疗小儿胎症,卷四《胎症》提出了:“乳母服大连翘饮,儿用浴体法,以疏通其腠理。”卷三《天钓内钓》:“凡母食膏粱厚味,饲儿之时,先挤去宿乳,然后吮之。”卷十五《用刀针法》:“如疮反复未痊,多是乳母食厚味,或七情火动而然。当审所因而调治其母。但药中加漏芦,令母服之,乳中药过而疮自愈。”薛氏在400多年以前已经注意到乳汁对婴儿的影响,确是难能可贵的。在没有输液给药途径的时代,“乳中药过”这不失为一良法。
对于小儿变蒸,强调其为生理性的变化,“变蒸之外,小儿体貌情态,自然平和。大抵人得中和之道,以为纯粹,阴阳得所,刚柔兼济,气血和而百脉顺。所以心智益通,精神俱备,脏腑充实,形体固壮,齿细发黑,声洪睡稳,此乃受气充足,禀性得中,而无疾尔。”生理上强调顺其自然,“前症盖小儿所不免者,虽勿药亦可也。前药峻烈,非惟脏腑之不胜,抑且反伤气血。”(卷一《变蒸》)小儿易虚易实,不可过用药,“小儿元气,易虚易实,病势稍安,不必用药。”(卷五《腹痛》)。
对于小儿易出现的腹胀、积滞等,提出“若吐后儿安,更不必服药也”(卷五《积滞》),强调“节其饮食,勿药而愈。”(卷五《腹胀》)对于节饮食自愈,薛氏有着深刻的体会,“恐药饵过剂,复伤胃气”,对于乳儿,更是如此,在没有静脉给药途径的时代,胃气一败,神仙莫为。卷七《霍乱吐泻》:“生下半月、旬日内吐者,止宜调治其母,恐婴儿脏腑脆弱,不胜药饵故也。”书中就有因不听劝阻过用药物,以致不救的病案。小儿中病即止,“攻伐之药衰其大半乃止,不可过之。”(卷三《急惊》)卷十九《痘疹正状》:“大抵形势既正,而无他症,不必用药。”卷十三《痔疮》:“古人云:善服药不若善保养。”卷五《积滞》引经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留而不去,其病乃实。必以调脾为主,而以消导佐之。古人所谓养正积自除,正此意也。”皆为儿科至理。
薛氏师从张洁古、钱仲阳,卷一专论五脏,遵从五脏寒热虚实,注重五脏生克关系,强调脏腑相关治疗。对于肝脏,强调“凡肝得病必先察其肺肾,肾者肝之母,肺者肝之贼。今肝之得病,若非肾水不能相生,必是肺金鬼邪来克,故其来在肺,先治其肺,攻其鬼也;其来在肾,先补其肾,滋其源也,然后审其本脏之虚实而寒温之。”强调心脏病症“实则调治心肝,虚则调补脾肺,二者别之,尽其状矣。”“凡脾之得病,必先察其肝心二脏。”“凡肺之得邪,必先观心脾二脏之虚实。”这些可作为脏腑相关治疗的基本法则。如卷二《目动咬牙》对于“肝木克脾土,不能摄涎而上涌”的发惊,睡中惊搐,痰涎壅盛,用六味丸,“滋肾水生肝血,则风自息而痰自消矣”。
薛己受李杲、王冰、钱乙影响,重视脾胃与肾命,临证注意调理脾胃,滋补肾命,擅长应用温补,为明清温补学派形成奠定了基础,对后世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对于小儿疾病的辨治,以钱乙的五脏辨证为依据,五脏之中,尤其重视脾胃。认为脾胃为五脏六腑之大源,人身气血脏腑俱由胃气而生,赖胃气以养,这是薛氏一贯观点。而在小儿疾病的辨治中,对于脾胃之气,则更是给予特殊的重视,指出“小儿虽得乳食,水谷之气未全,尤重胃气。胃气一虚,则四脏俱失所养矣。”(卷九《胃气虚寒》)对于多种病证,常以补中益气汤、六君子汤调治小儿脾胃为主。卷九《虚羸》:“凡小儿诸病,先当调补脾胃,使根本坚固,则诸病自退,非药所能尽祛也。”对于疳证,提出“盖疳者干也,因脾胃津液干涸而患,在小儿为五疳,在大人为五劳,总以调补胃气为主。”(卷八《疳证》),作为后世疳证治疗总纲。
卷三《慢惊》指出:“脏腑传变已极,总归虚处,惟脾受之。”对于“慢惊”“无风可逐,无惊可疗,因脾虚不能摄涎,故津液妄泛,而似痰者,当根据前法自效。若不审其因,泛用祛风化痰之剂,则脾气益伤,阴血益损,病邪益盛而危矣。”“若脾土虚寒者,用六君子加炮姜、木香,不应,急加附子以回阳气。盖阴血生于脾土,宜四君子、当归、酸枣仁。”为久病、慢性病的治疗提供了方向。
薛氏父子常以补中益气汤、四君子类调治小儿各种慢性病证,而某些治疗本证的峻厉之剂,却用之十分谨慎。如在“惊搐目直”一证中,提出“凡饮食停滞,痰涎壅满而见惊证者,实因脾土虚弱,不能生金,金虚不能平木,故木邪妄动也。宜健脾消食,其症自愈。若辄用惊风之药,反成其风而益其病也。况脏腑脆嫩,不可投以峻厉之剂,治者慎之。”(卷二《惊搐目直》)薛氏滋化源之治法,意在通过补脾胃以达到补四脏之目的,卷一《脉法》对于风热生痰发搐,“若传于脾肺,或过用风痰之药,而见一切诸症者,专调补脾胃。”在卷一《脾脏》篇为脾病立方,寒水侮土用益黄散,脾土虚寒用干姜理中汤,脾土虚弱用人参理中汤,脾肺气虚用五味异功散加减,可见其治脾病偏于温补,又与陈文中温补学说一脉相承。
对于咳嗽,强调“当调补脾土而生肺金”“大凡外邪所侵而痰涎壅塞者,宜表散之。外邪既去而喘嗽未愈,或更气促,肺气虚也,属形病俱虚,须用六君子之类,调补脾土,以生肺金为善。设径补肺气,则反益其邪,况肺乃脆嫩之脏而司腠理,以脾为母。若腠理不密,风邪外侵,蕴结于肺,而变咳嗽诸症,乃形气不足,病气有余也,最难调理。设或呕吐伤其胃气,汗下损其津液,必变肺痿、肺痈”(卷六《咳嗽》),此即后世的“培土生金”之意。
卷十四《下疳阴痿》记载一“肝肾阴虚,兼饮食劳役之症”患下疳小儿,薛氏指出:“阴虚,谓脾经虚也。脾为至阴,以丁火为母,虚则宜补丁火以生己土。肾属水,以辛金为母,肾虚则宜补辛金,生癸水也”,强调“宜先调补胃气以滋化源”。可惜今因脾经阳弱而阴虚,反用沉寒之剂,复伤阳气,以绝化生之源,欲保其不危,难矣!果殁。
卷十四《便痈》记载一小儿,便痈溃后肿硬,肌肉不生,疮口不敛,本欲“滋其化源以生肝血,不从,仍伐肝清热,以致元气日虚,恶症蜂起而殁”的案例,薛氏痛呼“夫肺者肾之母,脾者肺之母,今既不滋肺肾以生肝木,又伤脾土以绝肺肾之化源,其不死者鲜矣!”
对于外科疮疡的治疗,更是强调胃气的作用,卷十一《肿疡》引用《内经》强调“肿疡内外皆壅,宜以托里表散为主,但见肿痛,参之脉症虚弱,便与滋补,气血无亏,可保终吉。婴儿有疾,兼调其母,若肿疡之际,治失其法,必致溃疡之变症。”薛氏急呼“此推《内经》之微旨,而生平之征验者,尤当触类而长,愚奚庸赘。”在卷十二《胎毒疮疡》五福化毒丹、犀角消毒丸方后按:“前二方善损中气,伤阴血。若大人形病俱实,脾胃健旺者,庶可用之,恐芽儿脏腑脆嫩不能胜此。经云:气主煦之,血主濡之。气者,胃中冲和之元气。若胃气一伤,不能嘘濡消散,脓已成者不能腐溃,脓已溃者不能生肌收敛,因而难治,甚致不起,不可不慎也!”而这些急呼是在临床上经过无数惨痛教训而得到的经验,“盖小儿元气易实易虚,用寒药敷贴,逼毒入脏,而不能救者多矣”(卷十二《热毒疮疡》)。
卷十四《肌肉不生》“大凡疮疡久而不愈者,皆元气不足,或因邪气凝滞于患处。苟能调补脾胃,则元气自足,元气既足,则邪气自消,死肉自溃,新肉自生而疮自敛矣。使不保其本而概敷生肌之剂,是反助其邪,后更溃烂耳。”“元气自足,邪气自消”是温补大家薛氏的一贯主张,在临床上有重要的价值。
在薛氏医案中,治疗朝夕用药独具特色。小儿脏腑娇嫩,形气未充,具有“稚阴稚阳”的生理特点,用药不仅要及时、正确和谨慎,阴阳皆要兼顾,且应顺应阴阳升发规律,才能达到补益功效。
朝用补中益气汤,夕用六味地黄丸。朝用补中益气汤升发培补脾胃元气,夕用六味丸调补肾阴。例如五软证,认为“此五者皆因禀五脏之气虚弱,不能滋养充达,故骨脉不强,肢体痿弱,源其要总归于胃。盖胃水谷之海,为五脏之本,六腑之大源也,治法必称以脾胃为主,俱用补中益气汤以滋化源。头项手足三软兼服地黄丸,凡此症必须多用二药。”(卷三《五软》)此证各病案,大多以“朝用补中益气汤,夕用六味丸”为治。卷四《夜啼》对于肺肾虚弱的夜啼小儿,朝用补中益气汤加肉桂一分,夕用地黄丸而愈。卷四《目内症》:一小儿,白睛多,三岁不能行,语声不畅,两足非热则冷,大便不实,朝用补中益气汤加五味子、干山药,以补脾肺,夕用地黄丸加五味子、牛膝、鹿茸,补肝肾,不三月而瘥。
对于阳虚下陷明显者,朝夕用药,皆补阳气。卷六《潮热》:一小儿,腹满作呕,饮食少思,至暮腹胀发热,此脾虚下陷,朝用补中益气汤,夕用六君、柴胡、升麻而愈。后因劳,不时寒热,夜间盗汗,用十全大补汤而愈。卷四·《腹胀》:一小儿,伤食腹胀,服克伐之剂,小便涩滞,又服五苓散之类,饮食渐减,小便不通,四肢顿肿。余朝用金匮肾气丸去附子,夕用补中益气汤而安。
对于地黄丸也有朝服者。卷四《语迟》:一小儿,言迟泄泻,朝用地黄丸加五味子,夕用补中益气汤,其泻渐止。遂专服前丸,两月喉音渐响。卷四《喑》:一小儿吐泻后喉喑口渴,大便不实,朝夕悉服地黄丸而痊。
小儿癖块痞结,积证,薛氏强调“养正积自除”,用药攻补兼施,总以顾护正气为要。卷四《癖块痞结》:一小儿,患痞结,身热如火,病状多端,不可尽述,朝用五味异功散,夕用四味肥儿丸,月余,诸症稍愈。佐以地黄丸,自能行立。遂朝用地黄丸,夕用异功散及虾蟆丸,数服而愈。
卷四《癖块痞结》:一小儿,患痞癖,服槟榔、蓬术、枳实、黄连之类,痞益甚。余曰:此脾经血虚痞也,不可克伐。遂用六君子加当归,数剂胃气渐复,诸症渐愈。乃朝用异功散加升麻、柴胡,夕用异功散加当归、芍药而愈。
卷六《潮热》:一小儿,夜间发热腹胀。余谓脾虚肝盛。朝用五味异功散,夕用四味肥儿丸,热止。乃朝用六味地黄丸,夕用异功散而痊。
卷二《发搐》:对于心脾气虚的发搐,朝用补中益气汤加益智仁,夕用六君、当归、钩藤钩,寻愈。
朝夕用药独具特色,而这其中突出的还是强调温补。薛氏滋化源之论重在实脾胃,但具体治疗方法并不局限于脾胃。他根据肾、命门与脾胃的关系,认为在直接治理脾胃之外,还当求之于肾命,故常用六味丸、八味丸加减出入,重视温补。卷十五《敷寒凉药》:“盖胃气得寒则不能运行;瘀血得寒则不能消散;死肉得寒则不能腐溃;新肉得寒则不能化生。治者不可不察也。”“大凡疮疡久而不愈,不问已溃未溃,皆因阳气虚不能运行耳。用如圣饼或葱熨法为善。”卷九《胃气虚寒》:“命门火衰,不能生土者,用八味丸补之,禀赋胃气不足,亦用此丸。盖下焦真阳充盛,则上生脾元,自能温蒸水谷矣。”从临床案例中更可见其治疗的胆识。
卷二《发搐》:一小儿发热作渴,用泻黄散,大便重坠,口角流涎,仍欲泻火。余曰:鼻准青白多而黄色少,属脾胃虚寒,肝木所侮。盖口角流涎,胃气不能统摄也;大便重坠,脾气不能升上也。不信,另用凉剂,果眉唇微动,四肢微搐。余曰:此虚极而变慢惊风矣,用六君、当归、木香、炮姜、钩藤钩二剂益甚,意欲更剂。余曰:此药力未及也,仍以前药加附子一片,服之即安,去附子,又二剂而愈。用药后症状不仅没有减轻而且更“益甚”,别人“意欲更剂”时,不随波逐流,而是强调“药力未及也,仍以前药加附子一片”,而“服之即安,去附子,又二剂而愈。”读此案,不禁叫绝。
薛己的医学主张,主要强调真阴、真阳的不足。《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论说:“己本疡医,后以内科得名。其老也,竟以疡卒。诟之者以为补益之弊,终于自戕。然己治病,务求本原。用八味丸、六味丸,直补真阴真阳,以滋化源,实自己发之。其治病多用古方,而出入加减,具有至理,多在一两味间,见神妙变化之巧。”
《保婴撮要》这部儿科巨著,父作子继,连绵续世,始克完成,成书时薛已年纪已近七十,正是学验俱丰,学术思想成熟之时,这样形成的著作具有专门性、独特性和权威性的特征,是理论和临床紧密结合的佳作,切于实用,得到公认,值得后世认真领会和研究。诚如王辑在《保婴撮要》序中说:“保婴一书,中丞公所为,汲汲也,书凡若干卷,其为方凡若干,撮其要则汗漫者知所择,会其全则偏阙者罔所遗,合内外为全书而惟要之是守,俾世之人皆得按书求方而期以已疾。盖自是书出而天下于是乎多全婴矣,其有补于世岂尠浅哉!”[1]
[1]明·薛铠.保婴全书(崇祯沈犹龙闽中刊本)[M].台北: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1985.
Treatment Characteristics ofBaoying Summary
LI Yiqi1,WANGXiaohong2
(1.Collegeof TraditionalChineseMedicine,FujianUniversityof TraditionalChineseMedicine,Fuzhou350122,China;2.CulturalLiteratureof TCMCenterof Mintai,FujianUniversityof TraditionalChineseMedicine,Fuzhou350122,China)
Baoying Summary is a pediatric monograph that closely integrated theory and clinical,which has been completed by the father and son whose name are Xue Kai and Xue Ji in the Ming Dynasty.Treatment characteristics are significantly:1.Recuperating mother when infant ills,and treating mother and infant at the same time.2.Adjusting the diet,no drug treatment to heal.3.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of zang-fu viscera,and emphasizing spleen and stomach.4.Medication day and night,paying attention to the temperate and invigorator.It is worthy of future generations seriously understand and research.
Baoying Summary;recuperating mother when infant ills;medication day and night
10.3969/j.issn.1672-2779.2015.15.001
1672-2779(2015)-15-0001-03
:杨杰本文校对:王尊旺
2015-06-01)
福建省卫生厅古籍保护与研究利用项目(No:zygj20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