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佳佳
【摘 要】暴力是生活中的常见图景,在传统影视中的打闹逐渐失去所指的情况下,吴宇森、北野武、金基德、昆汀·塔伦蒂诺等导演使暴力成为一种有意味的形式,给观众以新的视听体验。在暴力美学电影的镜像下,镜头、画面剪辑、语言、音乐和音响等视听语言符号把暴力从现实的残酷性中抽离出来,使之变成后现代主义精神的表征。看似被消解的镜像暴力,却隐喻着表现人性、情感宣泄、解构高尚的艺术主题。暴力美学电影作为镜像暴力的主要形式,探寻其视听语言符号的运用,对于我们审视暴力美学的内涵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镜像暴力 暴力美学 视听语言 后现代主义
暴力作为电影长廊里的重要景观,是现代人最深刻的观影记忆之一,它折射了这个时代的社会问题和人性哲学,常常成为电影中最吸引观众的内容。在最初的银屏中,暴力只是作为一种表现主义的存在,还没有出现在观众的审美视野中。随着电影技术和导演表现手法的进步,暴力历经了风格化和浪漫化演绎,成为一种流行于国际的审美范畴和电影艺术表现风格,受到世界范围内的检视和追捧。虽然东西方在暴力的镜像表达上有所差异,但其视听语言符号运用的目的都是消解暴力的残酷性,以传递更深层次的审美内涵。
一、镜像暴力的主要形式:暴力美学电影
美是可以带给人精神愉悦的东西,暴力往往给人带来精神和肉体上的痛苦,暴力和美从概念上看是相互矛盾的,它们的结合似乎不符合生活中的生存逻辑。从人类的本质上看,人类具有建设性和破坏性的双重人格,暴力和美学都反映了人的原始冲动,作为自然状态下的人能从暴力中获得美的快感,这是暴力美学电影得以存在的人性基础。暴力美学一般被认为是发源于美国,盛于香港,影响世界的电影艺术表现形式。“它发掘出枪战、武打动作和画面中的形式感,将其中的形式美感发挥到炫目的程度,忽视和弱化了其中的社会功能和道德效果。”①在暴力美学电影中,暴力要么是充满诗意的浪漫主义动作,要么是具有黑色幽默的戏谑打闹,激烈的打斗场面的血腥成分得以消解,暴力变得富有仪式感。在暴力的描述上,暴力美学电影都尽可能通过衬托、留白、戏谑的方式进行处理,暴力的道德说教和规制功能逐渐式微,导演开始把电影的价值和美学判断权让渡给观众,让他们在观影中生产快乐和意义。由于不同国家和导演之间存在着区域和文化的差异,暴力美学电影在世界各地也具有不同的特点,如希区柯克的《惊魂记》、吴宇森的《英雄本色》、北野武的《花火》、金基德的《漂流欲室》、昆汀·塔伦蒂诺的《低俗小说》、库布里克的《发条橙》和沃卓斯基兄弟的《黑客帝国》之间都存在着异质因素,本文的目的就是从视听语言的角度找出这些电影之间消解暴力的同质因素,发现暴力美学电影中能引起观众视觉张力和听觉魅力的技术手段,探究这些视听语言符号的运用所产生的审美内涵。
二、暴力镜像视听语言符号的运用
视听语言是指通过对视觉和听觉刺激的适度安排向影视受众传播一种能引起刺激性感受的修辞信息,表现在电影上,则是指各种视觉和听觉符号的运用。为了消解暴力带给观众的不适,暴力美学电影视听语言符号的运用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镜头
电影是一种画面语言,就如同柏拉图“洞穴的隐喻”,电影的画面构图是由电影的镜头决定的。作为电影最重要的符号编码系统,镜头的内部运动、分切和组合对表现暴力的仪式具有重要作用。为了表现一些暴力细节,导演一般会采用多机位拍摄手段和大量动态升格镜头。在吴宇森的枪战片中,这些慢镜头画面能够浪漫地呈现枪战的舞蹈性动作,使瞬间爆发的暴力变得柔和而易于接受。为了体现子弹飞过头顶和身体四周的场景,《黑客帝国》利用了全息捕捉术,以强化子弹的慢速飞行效果。这一摄像技术最初是由一圈围在史密斯身边的静止相机实现的,这些相机被同时按下快门,把每一个相机的相片集合起来就可以得到子弹飞向史密斯的视角旋转效果,这让枪战看起来更加科幻。在暴力美学电影中,为弱化暴力细节给观众带来的不良观感,导演们还常常运用长镜头。例如在金基德执导的影片《漂流欲室》中,贤植在雨中强行与熙真发生性关系时,熙真激烈反抗,为了消弭这种强制暴力,金基德就恰当利用了长镜头,使暴力的发生离观众越来越远,从而降低了暴力发生的强度,其侵害性倾向被有效隐匿。
2、画面剪辑
将不同的电影画面拼接起来,可以达到单幅画面所不具有的特定内涵,这对剧情的发展和导演观点的传递具有重要作用。血腥、枪战、格斗、虐待等内容是暴力美学电影的主要元素,把冷酷的暴力画面和其他平淡无奇的画面拼贴起来,则能将暴力的美感发挥到极致。在北野武的影片《花火》中,暴力的过程画面往往会省略,取而代之的是暴力发生的环境画面,最后呈现的则是暴力产生的结果。这种平行蒙太奇的运用,一方面可以规避暴力带给青年人的消极影响,另一方面能调动观众的想象力,增强影片的感染力,保持电影叙事的连贯性。同时,为了消解暴力的残酷性,暴力美学电影还采用了大量的交叉对比蒙太奇,这对暴力的诠释显得更有魔幻现实主义的倾向。如在吴宇森的电影《喋血双雄》中,主角的出场总是伴随着鸽子的飞舞,象征和平的鸽子和激烈的枪战形成鲜明的对比,不同画面的交叉切换,把暴力的浪漫表现得淋漓尽致。另外,在电影《花火》中,山田举枪准备枪杀追杀他的黑社会分子时,电影的画面迅速切换到掘布所画的带有“自杀”二字的图画上,红色染料泼到图画上,隐喻着那位黑社会分子生命的消逝,这样的镜像符号给画面赋予了极强的象征意味,使画面具有深意。
3、语言
台词是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不仅能够塑造人物形象,而且能很好地解构剧情。在暴力美学电影中,电影人物的对白和独白可以使暴力更有戏剧效果。与行为暴力相比,语言所描述的暴力是一种间接暴力,它能够对他人产生心理上的震撼作用。一般说来,所谓语言暴力,是指在紧张的人际关系中,施暴者通过不合礼仪规范和语法逻辑的语言符号,以强势的口吻和夸张的动作剥夺他人人格尊严和合法权利。在众多表现冷暴力的影片中,语言暴力是成就昆汀·塔伦蒂诺《低俗小说》戏谑式暴力的第一功臣。塔伦蒂诺毫不掩饰自己对语言暴力的喜爱,在电影人物喋喋不休的争论中,暴力变成了一种游戏,极具黑色幽默,令人忍俊不禁。同时,昆汀·塔伦蒂诺比较倾向让演员自己描述暴力所要发生的场景,这就如同给打了一剂预防针,当暴力来临的时候,观众完全对此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小南瓜和兔宝宝对如何打劫咖啡厅进行了详尽的语言描述,事实却与描述的内容相反,这就把暴力变得彻底玩笑化,充满了喜剧色彩。
4、音响和音乐
音响和音乐具有烘托电影氛围、充实电影情节的作用。而在暴力的风格化表现中,音响和音乐可以唤起观众对听觉刺激的需求,使暴力的呈现就像舞台上的戏剧一样,极具视听之美。在金基德的《漂流欲室》中,导演对自然界的音响运用到了极致。影片的主要声响是风和水的声音,这给整个影片营造了一种静谧的氛围,体现了声音的景别和层次,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使暴力的发生具有生活的质感。《花火》中的山田在打人时候“嘭嘭嘭、嘭嘭、嘭嘭嘭”的声音具有机械般的节奏感,就犹如人击鼓一般,与现实中的暴力混响形成鲜明对比,显示了一种叙事的结构功能,交代了暴力发生的过程。一些暴力美学电影中还包含了大量的音乐转换,穿插在不同的电影场景中,促进了电影情节的发展,烘托了紧张刺激的暴力画面。例如在《黑客帝国》中,在枪战的前夕是比较舒缓的音乐,而一旦枪战开始,刺激感的音乐开始响起,尼奥和崔尼蒂便在枪林弹雨中不顾一切的往前冲,这些音乐为暴力美学电影提供了运动感,和电影的外观结构很好地联系在一起。在功能方面,这些变换的电影音乐不仅可以说明和营造电影的剧情和氛围,更为重要的是,它还可以保证画面的连贯性,填补镜头转换的空白,并连同画面一起,对观众的心灵产生持续的听觉冲击。
三、视听语言符号运用所产生的审美内涵
符号学的相关理论认为,符号的背后必然有其内涵的表达,符号与意义之间是一种是形式与内容的关系,符号不过是意义这种内核的外壳。从这个层面讲,暴力美学电影已不再是传统的写实主义和表现主义影片,它已经深深地被嵌入后现代主义的内涵——深度消失和距离消失。首先,它表现人性。在很多暴力美学电影中,施暴者往往是社会的下层人士,他们代表正义却不被理解甚至受压迫,这种人物关系设计可以被理解为对非正义的反抗,体现了人内心深处对良知的渴望。吴宇森的电影总是弥漫着浓浓的侠客精神和兄弟情义,金基德对人的自残自虐倾向进行了深度剖析,“韩民族似乎总是对身体充满了不满和仇恨,所以总是要对自己的身体施以暴力加以改造。”②其次,它是社会的减压阀。在现实生活中,观众受制于法律和道德的压力而无法表达自身的原始冲动,暴力美学电影为他们提供了一种假想的心理满足,观众可以在心理的代偿机制下,体味暴力带给自身精神上的快感。最后,它解构精英主义,建构大众文化。暴力美学电影不仅契合了观众自主的审美取向,还对艺术精英主义进行了挑战。时尚流行、浅思考、颠覆高雅是暴力美学电影的重要特征,精英电影艺术的游戏规则在这里已经失效,取而代之的是多元不羁的价值取向,从这个意义上说,暴力美学的电影风格开始使电影从精英文化向大众文化转向,具有去中心化的审美效果,这为我们思考生命的意义提供了一个新视角。
正如北野武所说,现实暴力一直存在人们的生活中,随时可能突然发生。暴力美学电影在客观存在的暴力和人们主观想象的暴力之间开辟了一条中间地带,导演通过探寻与观众的共同意义空间来选择拍摄电影的视觉和听觉语言。经过陌生化路径处理的暴力除了给观众带来丰富的视听盛宴外,还启发观众对社会与人生的思考,让他们从充满戏谑和仪式感的暴力中获得释放自身的快感。随着电影技术的进步,对暴力的呈现方法将更加多元化。然而,不管技术手段如何变化,暴力美学电影的视听语言符号系统总是为表现电影的内涵服务,对人性和社会愈了解,对暴力的美学表现也就愈有突破。□
参考文献
①聂群慧,《浅析暴力美学的存在基础及在影视作品中的应用》[J].《大众文艺》,2011(17):96
②易晓莉,《论金基德暴力美学电影的文化内涵》[J].《四川戏剧》,2009(3):102
(作者: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12级传播学硕士研究生)
责编:姚少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