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译和霍译《红楼梦》回目翻译差异探析

张梅

（南京森林警察学院 大学英语教研室，江苏 南京 210023）

杨译和霍译《红楼梦》回目翻译差异探析

张梅

（南京森林警察学院 大学英语教研室，江苏 南京 210023）

《红楼梦》的杨译本和霍译本是目前最完整、最具权威性的英译本。通过对两个版本回目翻译差异进行对比分析，发现两个版本各具特色和侧重点。杨译本重视中文的意义传递，霍译本注视英文读者的接受性。两个译本都兼顾了原文文风与美感和不同文化的思维差异，表现出对中英两种语言和文化娴熟的驾驭能力。

《红楼梦》；回目翻译；杨宪益；霍克斯；差异

四大古典名著之首的《红楼梦》是中国文学史上一颗璀璨的明珠，先后被译成各种文字，在把中国文学和文化介绍给世界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迄今为止，《红楼梦》有两个完整英译本，分别是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合译的ADreamofRedMansion(简称杨译)和霍克斯(DavidHawks)与女婿闵福德 (JohnMinford)合译的The StoryofTheStone(简称霍译)。这两个英译本是《红楼梦》英译本中成就最高的版本，各具特色与侧重点，充分展示了翻译的艺术。本文通过对比分析杨译和霍译《红楼梦》回目的差异，探索了原文语言艺术风格，讨论了中国古典章回小说回目英文翻译的处理艺术，加深了对两个全译本的翻译风格与特色的认识。

一、《红楼梦》回目语言特色和艺术风格

回目，即中国传统章回小说的每个章回的标题，是读者阅读整个章回的文眼所在，是介于诗歌和散文之间的一种对句形式，将这一章回的故事情节提纲挈领地概括浓缩，点明故事主人公及故事发生地，激起读者的兴趣。这种文学形式在世界各国小说中是独一无二的。《红楼梦》回目是中国传统章回小说的典型代表，语言特点特殊且丰富多彩，在诗节篇章上堪与诗歌媲美，具有较高的艺术和审美价值。

《红楼梦》回目的语言特色表现在句子结构和修辞两方面。句子结构方面，每个回目分为上下两个半句，各为八个字，都是精心设计、词句工整、灵活变化、前后相衡的对联形式。《红楼梦》回目句式对仗工整，堪称古典章回小说的典范。“全书共有一百二十个回目，全都是八字对句，句式整齐一致，美观大方。”[1]修辞手法方面，使用双声、叠韵、叠音、叠字，使回目充满着绘画美、音乐美和典雅美，形成了柔美、简洁的风格。

二、《红楼梦》英译者及其版本介绍

自《红楼梦》面世以来，英译本很多，有全译本也有节译本。最负盛名和影响力的两个全译本，一是在中国大陆很受欢迎的杨译本；二是在西方世界独领风骚的霍译本。

(一)杨宪益和杨译《红楼梦》

杨宪益是中国著名翻译家和学者，把许多著名的古现代中国经典翻译成英文，包括《红楼梦》。他1936年在牛津大学默顿学院学习经典外国文学。在那里，他遇到后来成为他妻子的戴乃迭女士。他们共同翻译了《红楼梦》，并于1978年和1979年由外文出版社出版了杨译本，共三卷。杨先生的目的是把中国文化元素介绍给西方社会，所以他的版本竭力使译文忠实于原文，注重意义的传递。杨先生的信条是一个好的翻译家应该尽其所能地忠实于原文。因此，为了让英文读者更多地了解中国文化，在他的译文中，最大限度地保存了原型意象，有些在英语中没有对等词，他们通过使用脚注来使意思明了，在中西方文化交流方面作出了杰出贡献。

(二)霍克斯和霍译《红楼梦》

霍克思是英国著名的汉学家和翻译家，早期很多诗歌译著包括《楚辞》和唐诗翻译作品广为人知，极具权威性。1970年开始，霍克斯和英国企鹅出版社合作，着手翻译并完成《红楼梦》这一巨大翻译工程。他用了十年的时间，翻译了前八十回，分别在1973、1977、1980年出版了英文版《红楼梦》分册，最后四十回，由霍克斯

的女婿汉学家闵福德完成。由此，西方世界第一部全英本120回的《红楼梦》便问世了。霍克斯的《红楼梦》(The StoryoftheStone)英文版，是具有非凡成就的作品，由于霍译“语言表达详尽生动，容易为英美大众所接受；词汇量大，搭配丰富，特色词、独特词多；书面体与口语体风格泾渭分明”[2]，它的经典至今无有其他英文版本能够替代，在西方国家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三、杨译和霍译《红楼梦》回目翻译对照

《红楼梦》回目具有极高的艺术性和美感，杨宪益和霍克斯在对回目进行翻译处理时表现出对于中英语言和文化的娴熟驾驭能力，但是由于各自翻译理念、审美情趣和艺术修养的不同，他们的译文风格迥异。“杨译本注重原语文化，翻译时尽量保持原文的语言内容及形式，而霍译本注重译语文化，翻译时尽量用译语文化来取代原语文化，让译文读者有一种宾至如归的美好感觉。”[3]18下面，就两位译者的回目翻译的特点做些对照分析。

(一)杨译简洁明了，霍译详细灵活

通过对杨译和霍译回目标题翻译总词数的统计发现，杨译回目有2187，霍译回目有2608，多了421个单词[3]4。例如：

第七回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4]107

杨译：MadamYouInvitesXifengAlone

AtaFeastintheNingMansionBaoyuFirstMeetsQin Zhong[5]102

霍译：ZhouRui’swifedeliverspalaceflowersandfinds JiaLianpursuingnightsportsbyday

JiaBao-yuvisitstheNing-guomansionandhas[6]123

这一章回，曹雪芹用半幅篇章叙述周瑞家的送宫花始末，以一个自然段落几笔交代出贾珍夫人尤氏邀请王熙凤单独去府邸这件事，然后就有了随后的贾宝玉会秦钟之说。杨译仅仅用5个词，对“送宫花贾琏戏熙凤”进行了改写，非常简洁明了；下半句，杨译用了12个词，按照字面意思逐一对应翻译，没有把原著里两位少年相互钦慕、相互吸引的含义译出，也可见杨译的简洁。霍译用了29个词，比杨译多出了12个词。他不仅译出了原文的意思，而且翻译手法也相当灵活，生动地再现了作者的意图。他把“贾琏戏熙凤”翻译成“Jia Lianpursuingnightsportsbyday”，虽去掉人名“熙凤”，但是其神韵无比接近原著。下半句，霍克斯把“宝玉会秦钟”翻译为“anagreeablecolloquywithQin-shi’s brother”，回译成汉语是“和与秦氏的弟弟进行了愉悦的交谈”。秦氏指前文中的秦可卿，“秦钟”是第一次出场，译为“Qin-shi’sbrother”，译法灵活。译者在“talk”的前面加上了“agreeable”，意思是“投缘的，适意的”，是一种创造性的翻译；小哥俩的情投意合跃然纸上，详细阐明了作者的原意，容易被英文读者理解和接受。

(二)杨译平易无修饰，霍译生动有创造性

由于翻译理念不同，杨译侧重于异化，在译文中保留了原著“文化的独立性，十分忠实地向读者传递了蕴涵在原著之中的文化信息”；霍译则侧重于归化，他要“忠实于作者，忠实于读者，忠实于艺术”[7]。杨译擅长于平铺直叙无起伏；霍译则用语生动，有些地方进行大胆而别出心裁的改写，语言风格幽默活泼，因而他们的回目翻译也有着显著的差异。例如：

第四十九回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4]671

杨译：WhiteSnowandRedPlum-BlossomMakethe GardenEntrancing

GirlsEnjoyRusticFareataVenisonBarbecue[8]124

霍译：Redflowersbloombrighterindazzlingsnow

Andvenisonreeksstrangelyonrosebudlips[6]915

杨译的前半句虽然打乱原文秩序，但也是一一对应,“WhiteSnow”“andRedPlum-Blossom”“Make”“the GardenEntrancing”分别对应“白雪”“红梅”“使得”“琉璃世界”。后半句“Girls”对应“脂粉香娃”。“割腥啖膻”是指现割现烤的户外烧烤，杨先生翻译为“EnjoyRusticFare ataVenisonBarbecue”，也是直译，体现了汉民族的思维方式和表达习惯。霍译则揣测作者的原意，经过加工，把“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译为“Redflowersbloombrighter indazzlingsnow”，回译成汉语是“红花在炫目的晶莹的雪中绽放得更艳丽”，用强烈色彩反差对比，把姑娘的美好、红梅的艳丽、雪花的晶莹这些美好景色汇集起来，于是琉璃世界般的迷人大观园就展现在读者面前了，词组“dazzlingsnow”使读者感受到一种晶莹剔透的炫目的美。下半句“脂粉香娃割腥啖膻”被译为“venison reeksstrangelyonrosebudlips”，回译成汉语是“野味在玫瑰花似的嘴唇上散发着奇特的烟熏气味”。“脂粉娇娃”译为“rosebudlips”，“割腥啖膻”译为“venisonreeks strangely”，用词极其俏皮，妙不可言，成了英文读者容易接受的语言和内容。细细品味，这种别出心裁的改写，竟有和原著异曲同工之妙，更能传达原文的含义。

(三)杨译和霍译回目修辞的翻译处理

1.反复的翻译处理

反复，修辞手段之一，是指字、词或句子被重复使用，起到强调作用。《红楼梦》有六个回目使用了此种修辞手法，整齐有序，回环起伏，读起来朗朗上口，兼有音节美和形式美。两个译本对此的处理手法不同，杨译侧重于直译，霍译侧重于意译。例如：

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还祷福 痴情女情重愈斟情[4]403

杨译：FavouritesofFortunePrayforBetterFortune

AnAbsurd,LovingGirlFallsDeeperinLove[5]421

霍译：Inwhichthegreatlyblessedprayforyetgreater blessings

Andthehighlystrungrisetonewheightsofpassion[6]527

此回目中上半句有三个“福”字，下半句有三个“情”字，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福”字是我国最古老、最吉祥且最具广泛心理认同的字眼之一，代表福气、福运等一切美好愿望，是精神层面和物质层面的双重富有，是所有美好和吉祥寓意的统称，是中华文化的根本与归宿。上半句，杨译用了两个“fortune”。“fortune”在英文中也指精神和财富两方面的富足，与原文的意思吻合，同时杨译在这个半句中用了又一个押前韵的词“favourite”，有一种音韵美在里面，达到了与原文一样的修辞效果。下半句，杨用“love”和“loving”来翻译三个

“情”，属于直译，生动地再现了林黛玉的痴情愈来愈深。然而由于中西方文化观念不同，西方人的“福”是指受到上帝的祝福的“福”，所以霍译用“blessed”和“blessings”这两个同根词对“福”进行翻译处理，词根“bless”的基本意思是指上帝或神“祝福、保佑、庇护”。下半句，霍译用了同根词“highly”和“heights”加上后面的“passion”对“情重愈斟情”进行翻译处理，同样起到了很好的反复修辞效果。

2.委婉语的翻译处理

委婉语是各种文化中都存在的表达形式，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表达。《红楼梦》有十个回目涉及到了死亡。作者使用委婉语来表达“死亡”，委婉礼貌，是那时的中国人接受的方式。杨译和霍译在翻译这些委婉语时，选词各不相同。例如：

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4]21

杨译:LadyJiaDiesintheCityofYangzhou[5]19

霍译:AdaughteroftheJiasendsherdaysinYangzhou city[6]21

第九十五回 因讹成实元妃薨逝[4]1340

杨译:ARumourComesTrueandtheImperialConsort YuanchunDies[9]

霍译:ArumourcomestrueandtheImperialConsort passesaway[6]1867

这两个回目中“仙逝”和“薨逝”均是表示“死亡”的委婉语。“仙逝”即“登仙而去”，是指离开尘世飘飞到另外一个世界，一种美化死亡的说法；“薨逝”是“皇族和王侯之死”，表示死者地位的高贵。杨译非常直接译为“Dies”，在英文中没有使用委婉语，霍译则用不同的委婉语来表达死亡，把“仙逝”译为“endsherdays”，“薨逝”译为“passesaway”，虽然没有像杨译那么直白地译为“dies”，但是承载中华文化元素的深层含义没有表达出来，也就是说，霍译也没有全部表达出原文的本意。

(四)杨译和霍译对单字定语的翻译处理

《红楼梦》有总计十一个回目，都是在人名或人物前用单字作定语。杨译本和霍译本在翻译这些单字作定语修饰人名或人物时，都别具匠心，各具特色。例如：

第五十七回 慧紫鹃情辞试忙玉 慈姨妈爱语慰痴颦[4]798

杨译：ArtfulZijuanTestsBaoyu’sFeelings

KindlyAuntXueComfortsDaiyu[8]266

霍译：NightingaletestsJadeBoywithastartling message

AndAuntXuecomfortsFrownerwithwordsofloving kindness[6]1095

“慧”的意思是“聪明、有才智”，本回目里指聪慧的紫鹃言语一试再试宝玉；“慈”是“慈祥、亲切、和蔼”，非常符合薛姨妈的性格特点。杨译本“Artful”来翻译“慧”、“Kindly”翻译“慈”，完全再现了原文的意义，很是贴切神似。霍译本对这两个单字修饰语没有直译出来，而是进行了一定的改写，把原文中包含的“慧紫鹃试探宝玉”意思改写成“withastartlingmessage”，意为紫鹃说出的每件事都让宝玉惊心，收到了原文所要达到的效果。下半句中的“慈”放在“withwordsoflovingkindness”里，也达到了再现原文的效果。另外两个单字定语“忙”描写的是宝玉“无事忙、到处操心”，“痴”描写黛玉的“撒娇发痴的样子”，很遗憾，杨译本和霍译本都选择了忽略，没有译出这层含义。

(五)杨译和霍译对人名的翻译处理

原著中的人名翻译，杨译一律采用音译，把中华文化的独特韵味展现在英文读者面前，给读者一种不同于本族语的阅读享受。霍译根据英文读者的习惯，把人名“根据具体的文体，根据修辞以及传达内容的需要，采取灵活多样的处理方法”[10]。有的直译为汉语拼音，有的翻译处理为英语单词，有一定的含义，如给“平儿”起的英文名字是“Patience”，“晴雯”的英文名“Skybright”，“紫鹃”是“Nightingale”，英文读者可根据单词含义来理解著作中人物的性格及行为。一些谐音词如第一回回目“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中的“贾雨村（假语存）”，“甄士隐（真事隐）”，由于东西方文化和思维差异，根本无法再现其原文含义，成为译者无法跨越的鸿沟。

四、小结

回目是每个章回的灵魂所在，翻译得精准与否，直接影响到读者的阅读兴趣和对原著的理解。本文通过对杨译和霍译《红楼梦》回目翻译的比较发现杨译本语言更平坦、更短，结构比霍译简单；杨译侧重直译，霍译侧重意译；杨译忠实于原著，在含义方面翻译得相当准确，霍译在信、达、雅综合方面做得更胜一筹。两个译本差异对比分析还发现无论母语是汉语的杨宪益，还是母语是英语的霍克斯,都不可能完全复制《红楼梦》原著中所有的文化和思维元素,总有这样或那样的涵义或美感的丢失，希望本文可能帮助那些致力于《红楼梦》英译本的研究者，理解大卫·霍克斯和杨宪益的不同的翻译策略，欣赏到这两种回目译文的不同风格和不同美感。

[1]刘永良.《红楼梦》回目语言探美[J].红楼梦学刊,1998(3):176-185.

[2]冯庆华.母语文化下的译者风格[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8:306-307.

[3]冯庆华.红译艺坛——红楼梦翻译艺术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4]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5]CaoXueqin.ADreamofRedMansions(Volume1)[M].Translated byYangHsien-yiandGladysYang.Beijing:ForeignLanguages Press,1994.

[6]CaoXueqin.TheStoryoftheStone (infivevolumes)[M]. TranslatedbyDavidHawkes.London:RichardClayltd,1986.

[7]党争胜.红楼梦英译艺术比较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63.

[8]CaoXueqin.ADreamofRedMansions(Volume2)[M].Translated byYangHsien-yiandGladysYang.Beijing:ForeignLanguages Press,1994.

[9]CaoXueqin.ADreamofRedMansions(Volume3)[M].Translated byYangHsien-yiandGladysYang.Beijing:ForeignLanguages Press,1994.

[10]林克难.《红楼梦》人名翻译艺术欣赏[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0(1):1-3.

【责任编辑 赵 颖】

H315.9

A

1674-5450（2014）06-0187-03

2014-08-25

张梅，女，江苏邳州人，南京森林警察学院讲师，英语教育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