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文性视角下的杨译《红楼梦》典故的翻译策略

2014-03-28 12:46
成都工业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杨译互文互文性

王 青

(长沙学院 外语系,长沙 410003)

互文性视角下的杨译《红楼梦》典故的翻译策略

王 青*

(长沙学院 外语系,长沙 410003)

《红楼梦》中有大量的典故,充满着丰富的互文性。翻译过程中的互文指涉蕴含着深厚的历史文化沉淀。从互文性角度探讨杨宪益、戴乃迭夫妇所译《红楼梦》中典故翻译。认为译者充分发挥了主体性,把保留原语互文关系和文化特色放在首位,这对提高翻译质量和更好地传递典故的文化内涵有着重要的作用。

《红楼梦》;典故翻译;杨宪益、戴乃迭;互文性;翻译策略

据《辞海》的解释,典故指“诗文中引用的古代故事和有来历出处的词语”。 典故中的故事和词语都源于一个民族悠久的历史和古老的文化,因而具有鲜明的民族文化特征。而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读者则因缺乏与原文作者类似的文化认知,对典故的涵义就会感到茫然甚至产生误解。因而,典故的翻译质量不仅会影响译文读者对典故的理解程度,而且会影响他们对整个文学作品的评价。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运用了大量典故,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凭借他们渊博的学识和深厚的文化素养,运用了合适的翻译策略,将《红楼梦》中的典故翻译得十分恰当,最大限度地传达了中国文化。本文从互文性的角度探讨该版本《红楼梦》译文(以下简称杨译《红楼梦》)中典故的英译。

一、 互文性

“互文性”(intertextuality)一词是由法国著名文艺理论家朱丽娅·克里斯蒂娃(Julia·Kristeva)于1969年在她的《符号学》一书中提出的。她认为,“任何文本都是由马赛克式的引文拼嵌而成,每个文本都是对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化”[1]。另一位法国学者菲利普·索莱尔斯(Philippe Sollers)将互文性定义为“每一篇文本都联系着若干文本,并且对这些文本起着复读、强调、浓缩、转移和深化的作用。”[2]可见,每个文本并非孤立地存在的,而是和其他文本有着万缕千丝的联系,文本的意义也产生于和其他文本间的相互作用。因而,要理解这个文本就要用到其他文本中的相关知识。对任何文本的理解都离不开对与它相关的文本及其历史文化背景的了解。哈特姆(Hatem)认为互文性不是一个机械的过程,也不是从其他文本中抽出的语句后堆砌起来的,而是具有一定目的性的。互文指涉的构成是符号从一个语篇跨越到另一个语篇的结果,其间所跨越的距离就构成了互文空间[3]。由于不同文本之间存在知识结构和文化内涵上的互文指涉,互文空间中就存在许多的互文符号。翻译的过程就是互文转换的过程。译者要确定文本中的互文标志,理解文本间的互文指涉,追寻互文标记与前文本间的联系就要跨越互文空间并从交际价值、符号价值、语用价值三个方面评价原文中的互文指涉,然后在译文中予以保留。典故翻译就是一个互文转换的过程。其翻译首先要理解文本间的互文指涉,然后才能准确地传递互文性信息。

二、杨译《红楼梦》典故互文性翻译的策略和方法

典故互文性翻译指两种情况:一种是译文读者通过译文能意识到原文中存在互文关系,即原文中的互文关系在译文中得到了体现;另一种是译文读者读到典故的译文时,能联想到母语中的相关语句,即读者能意识到译文与自己母语中的另一文本间存在着互文关系。翻译过程本质上是译文的互文重构过程,为了在译文中体现原文的互文关系,译者要采取恰当的翻译策略。翻译策略的采用要受到翻译目的、原文、译者的意识形态、译文读者的文化接受能力等多个因素的制约。翻译界常讨论的“归化”和“异化”翻译策略,实际上是对互文性的一种选择。若译者为了保留原文的异域风情,会采用异化手段,使源语文化渗透到译入语互文中去;反之,若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考虑到译入语读者的文化背景和接受能力,则会采用归化手段,用译入语文化特色表现源语文化特色,使源语文本符合译入语文本的文化价值观,这样源语文化就很难融入译入语互文中。此时,译者更注重译文的可读性和可接受性,在遵循语义优先原则的情况下,用译入语读者习惯的表达方式重构原文本的内容,准确地传达原文的意义。

(一)异化策略

异化旨在让译者向作者靠拢,在译语文化里构建原作的异国情调,使译语读者了解异域文化。杨译《红楼梦》的目的是通过再现原著的文化艺术价值来传播中国文化。为了更好地保留汉语典故的文化内涵,译者在很多情况下采用了异化策略。

1. 直译

为了保留原文典故中生动形象的比喻,体现原语民族特色,在准确传达原文的意思的前提下可采取直译的方法。这样既能给目的语读者传递异域文化和异国情调,给他们留下想象的空间;也可以丰富译入语的表达方式。在杨译《红楼梦》中,对寓意不太深刻、含义比较明确、目的语读者容易理解,翻译后不会引起文化冲突的典故,采用了直译法。

例如:【原文】黛玉道:“跌了灯值钱呢,跌了人值钱?你又穿不惯木屐子,那灯笼叫他们前头点着;这个又轻巧又亮,原是雨里自己拿着的。你自己手里拿着这个,岂不好?明儿再送来,就是失了手也是有限的,怎么忽然又变出‘剖腹藏珠’的脾气来!”(第四十五回)【译文】What is more valuable, lamp or man? You’re not used to wearing patterns, so get them to carry the horn lantern in front and take this one yourself, since it’s handy and bright and meant to be used in the rain. Wouldn’t that be better? You can send it back later, and even if you drop it, it won’t matter. What’s come over you suddenly that you want to “cut open your stomach to hide a pearl”?典故“剖腹藏珠”出自《资治通鉴·唐纪·太宗贞观元年》,比喻为物伤身,轻重颠倒。此处是黛玉奉劝宝玉带上她的玻璃绣球灯,以免跌伤。而宝玉担心滑倒打破了不肯拿,黛玉就用此言来劝说他。这个典故虽然来自历史故事,但它的比喻方式很直接,目的语读者很容易就能理解所比喻的事物,体会原句的意思。

又如:【原文】可知我井底之蛙,成日家自说现在的这几个人是有一无二的,谁知不必远寻,就是本地风光,一个赛似一个,如今我又长了一层学问了。(第四十九回)【译文】Why, I’ve been like the frog at the bottom of a well, imagining that our girls here were unmatched; but now, without searching far afield, here on this very spot I see others who surpass them. We certainly live and learn. 井底之蛙,或称坐井观天,是《庄子·外篇·秋水》中的一则寓言故事。常用来比喻和讽刺眼界狭窄或学识肤浅之人。该典故设喻简单易懂,译者做了原汁原味的直译,注重原文的语言和文化的形式,保留了原文的形象和比喻,给目的语读者带去了中国文化和异域的表达方式。从以上两个实例可以看出,直译虽能使译入语读者理解典故的比喻义和文化内涵,却未能传递其互文信息,译入语读者无法从译文中了解汉语中这两个典故。

2. 加注

加注从内容上来说,包括直译加注和音译加注[4]。

1)直译加注

文学翻译中的很多典故都是暗用,即巧妙地将原故事中的个别关键词用到自己的话里。有时文化水平不高的原语读者也对某些典故不了解,可以想象如果直译关键词而不提供故事的任何细节,目的语读者会迷惑不解。直译加注有助于读者理解故事,扩大其知识面;同时也有利于保留原语的文化信息。为了保留原著的中国特色,为外国读者提供了解中国文化的机会,杨译《红楼梦》用了200多条注释。

如:【原文】(贾母)又问第三本,贾珍道:“第三本是《南柯梦》。”贾母听了便不言语。(第二十九回)【译文】“And what’s the third?”“The Dream of the Southern Tributary State.” At this she made no comment.(注:Based on a Tang story in which a scholar had a dream of great wealth and splendor; then he woke up and found it was an empty dream.)典故南柯梦出自唐代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叙述了淳于棼酒醉梦至槐安国,封南柯太守,尽享荣华富贵,醒来后发觉是一场虚幻的梦。后人常用南柯一梦来借喻人生如梦,世间荣华富贵皆是一场梦。这就是为什么贾母听了便不言语的原因。如果没有注释,不了解南柯一梦故事细节的外国读者就会如坠五里雾中。杨译直译加注的方法将原文典故的隐喻意义简洁明了地传递给了译入语读者。

又如:【原文】宝琴笑道:“请君入瓮”。(第六十二回)【译文】Pao-chin quipped, “Please get into the jar, sir!”(注:A quotation from Szuma Kuang’s Mirror of Governance, meaning that injury is repaid in kind.)典出《资治通鉴·唐纪·则天皇后天授二年》:“兴曰:‘此甚易尔!取大瓮,令囚入中,何事不承!’俊臣乃索大瓮,火围如兴法,因起谓兴曰:‘有内状推兄,请兄入此瓮。’兴惶恐叩头伏罪。”比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杨译《红楼梦》中用注释标明了典故的出处和意思,有助于传递原文的互文信息。

2)音译加注

《红楼梦》中的典故主要来源于历史故事、文学作品、宗教文化、神话传说。这些典故中经常涉及到人名、地名、事件等,而和这些地名和人名对应的英语能指只有拼音。如果仅音译,目的语读者无法体会其中的异域文化内涵。在大多数情况下,杨译采用的是音译加注的策略,既保存了原语的简洁,又为译文读者提供了相关的文化背景知识。如:【原文】宝玉笑道:“尧舜不强巢许,武周不强夷齐。”(第一百一十八回)【译文】Pao-yu nodded and chuckled, “But Yao and Shun didn’t force Tsao Fu and Hsu Yu1to take up office, nor did King Wu and Duke of Chou force Po Yi and Shu Chi2to serve them.” (注:1. Legend had it that the sage kings Yao and Shun wanted to make over the country to these men, but they declined. 2. Po Yi and Shu Chi refused to cooperate with King Wu and the Kuke of Chou, becoming hermits instead.)原文中有两个典故,典故中提到了8个中国历史上的人名,即尧、舜、巢父、许由、武王、周公、伯夷、叔齐,如果仅用音译人名,译文读者是无法理解其文化内涵的,杨氏采用了音译人名并在译文后加注的方法。通过注释,译文读者能理解原文中存在的互文关系,正确理解译文的意思。杨译《红楼梦》中的很多人名如比干,西子,荆轲、聂政等都是通过音译加注的方法翻译。

(二) 归化

劳伦斯·韦努蒂(Lawrence Venuti)认为归化是把原作者带入译入语文化[5]。汉语典故往往具有丰富的内涵和深刻的寓意。有些典故如果异化会使读者望文生义,无法理解其含义,而采用归化策略虽然不能保持原文的形式,无法传递原文的文化内涵,却能传递原文的信息。

1. 套译

由于文化背景的差异,源语典故中的形象有时在译语中不存在或不符合译语的习俗,如果直译会使译文晦涩难懂或引起错误的联想,进而影响原文意思的准确传达,这时宜采用套译法,即用译语读者习惯的表达方式来传递源语信息。例如:【原文】从来没见拜帖上下别号的,这也是俗语说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个什么道理。(第六十三回)【译文】I’ve never seen other people use appellations like this in greeting cards. Why, this, as the saying goes, is neither fish, flesh nor fowl! It doesn’t make sense.“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比喻办事不按常规,不合情理。出自《西厢记》:“我经文也不会谈,逃禅也懒去参……别的都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这是豪侠僧人惠明的唱词。《红楼梦》中这句话指妙玉在给宝玉的拜帖上以别号“槛外人” 落款,既非俗名也非法号。因而,邢岫烟说她“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个什么道理”。意思是“不伦不类”, 批判妙玉放诞诡僻。杨译《红楼梦》将之译为“neither fish, flesh nor fowl”意为“不伦不类、四不像”,模仿了英语中的典故“neither fish, flesh nor good red herring”,可能会使译文读者联想到英文成语的原文,也就是说,原文和译文均具有了互文关系,译文容易被西方读者所接受,这体现了互文翻译的第二种情况。

2. 意译

由于中国典故是中国历史文化所独有,很难在英语文化中找到对应的典故,在杨译《红楼梦》中译者也常采用了“去典”的意译法。例如:【原文】宝钗笑道:“……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你也是个明白人,何必作‘司马牛之叹’?”(第四十五回)【译文】“…Fellow-sufferers can sympathize with each other. Why should an intelligent girl like you lament your lack of a brother?”

“司马牛之叹”语出《 论语·颜渊》:“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无)。’” 后人常用此来比喻孑然一身,孤立无援。文中正是林黛玉感叹自己母亲早逝,无兄弟姊妹可依靠的处境,薛宝钗以此典宽慰林黛玉。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塑造的薛宝钗饱读诗书,言语间常会出现一些典故,符合人物身份,对凸显这一人物形象具有较好的效果。但由于在英语中找不到对应的表达,杨译采用了意译法,仅仅传达了原文的含义,译文读者是无法像原语读者那样通过薛宝钗的语言认识她的形象的,也就是说原文的互文性在译文中未能得到体现。

三、结语

《红楼梦》的典故中充满了丰富的互文性,为翻译带来了很多困难。从理论上来说,译文应尽可能充分反映原文本所包含的所有互文关系,而实际上,翻译中要遵循“语义优先”原则,同时,文本能容纳的复杂成分也是有限的,因此,要做到互文手段的翻译不影响正常的表达,这是很困难的。另外,受到自身知识水平和译入语文化母体的制约等因素的制约,译者有时很难再现原文的互文性。对于《红楼梦》这样一部语言文化博大精深的巨著来说,互文性翻译的难度就更大了。应该说杨译《红楼梦》中对典故的翻译已充分发挥了译者的主体性,本着忠实地传达原文的文化价值、弘扬中国文化的目的,运用了各种翻译策略和方法,尽量减少文化缺损,保留原文的互文性,同时又考虑译入语读者的接受能力,为中国文化的传播作出了贡献。

[1] KRISTEVA J.Desire in language: a semiotic approach to literature and art[M].Oxford:Blackwell,1969.

[2] 蒂费纳·萨莫瓦约.互文性研究[M].邵炜,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

[3] HATIM B,MASON I.Discourse and the translator[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129-132.

[4] 朱耀先.汉英成语典故翻译方法刍议[J].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7(5):97-99.

[5] VENUTI L.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 [M].London & New York:Routledge,1995.

On Allusion Translation Strategies in Yang’s Version of Hong Lou Me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textuality

WANGQing*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Changsha University, Changsha 410003, China)

There are a lot of allusions in the Chinese novel Hong Lou Meng, which is rich in intertextuality.There are profound connotations in intertextual references. By exerting their subjective initiative in the translation of Hong Lou Meng, Yang Xianyi and Gladys Yang gave first priority to keep intertexuality and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source language, which is important to the conveyance of cultural connotations and the improvement of translation quality.

HongLouMeng; allusion translation; Yang Xianyi and Gladys Yang; intertextuality; translation strategy

10.13542/j.cnki.51-1747/tn.2014.03.028

2014-03-14

湖南省社科规划办基金项目“文学作品互文翻译研究”(12WLH05);湖南省教育厅项目“基于互文性理论的文学翻译研究”(12C0482)

王青(1976- ),女( 汉族),湖南涟源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通信作者邮箱:qingwang214@163.com。

H059

A

2095-5383(2014)03-009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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