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瑛
(北京外国语大学 日本学研究中心,北京 100089)
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中国社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社会秩序的剧烈动荡,导致“乱世天教重侠游”(柳亚子语)。担当救亡图存的晚清知识分子身上往往富含着一种游侠气质,他们渴望以匹夫之责投入御侮图强的时代激流当中。而那些满怀担当精神与炽热情怀的豪侠志士,则成为这代知识分子追慕不已的理想人格。
值得注意的是,晚清知识分子所颂扬的侠客主要分为两大类型:一是《史记·游侠列传》、《刺客列传》里所记载的“游侠”、“义侠”的壮举;一是日本幕末志士为了推动明治维新而勇于献身的精神。出于对国内现状的强烈不满与想要打破现状的迫切需求,晚清知识分子对日本志士的认识往往富含着强烈的理想主义色彩,他们心中的日本志士形象在很大程度上是与中国古代游侠相重合的。
本文主要就戊戌政变之前维新派知识分子对日本幕末志士精神的推崇进行考察,试图描绘出晚清尚侠思潮与日本幕末志士精神交汇的思想轨迹。之所以将时间点选择在戊戌政变之前,是出自如下考虑:第一,维新派知识分子希望从日本明治维新的经验当中摸索出救国之道,他们所汲取的日本志士的侠义精神正是推动戊戌维新的重要精神动力之一。第二,戊戌变法失败后,流亡日本的梁启超借武士道之“日本魂”的概念引申出了弘扬与培养“中国魂”——即民族精神这一重大的时代课题,而他在维新变法期间对日本志士精神的吸收可以说是孕育这一主张的重要思想土壤。
在中国近代史上,最早向国内介绍日本幕末维新志士的侠义精神的是首任驻日使团参赞官黄遵宪。黄遵宪于1877年随公使何如璋出使日本,在日期间他广泛结交了日本各界人士,并在公务之余深入考察了日本的历史与现状,尤其留心注意明治维新的改革过程。他自叙道:“既居东二年,稍稍习其文,读其书,与其士大夫交游,遂发凡起例,创为《日本国志》一书。”[1]819《日本国志》这部研究日本的巨著完稿于1887年,但起初并未引起中国官僚阶层的注意,只以抄本的形式流传,直到完稿8年之后的1895年才得以刊行,并且获得深远的社会影响。该书深入系统地研究了日本的政治、历史、法律、风俗人情等多方面内容,堪称近代中国研究日本的第一书,在很长时间内也是近代中国人认识日本最重要的参考书籍。从某种意义上说,对黄遵宪的日本认识进行解剖,可以捕捉到晚清进步人士的日本观的整体面貌。黄遵宪所塑造的日本志士形象形成了近代知识分子对日本志士认识的一个原点,其影响是不能低估的。
黄遵宪在《日本国志》的开篇——即首章《国统志一》的前序“外史氏曰”中开宗明义地提出了明治维新的原因在于德川幕府懦弱腐败,使“民心积厌,外侮纷乘,内讧交作”,于是激起幕末爱国志士们倒幕维新的热情。黄遵宪赞颂了幕末志士的功绩:“二三豪杰乘时而起,覆幕府而尊王室,举诸侯封建之权拱手而归之上,卒以成王政复古之功,国家维新之治,蒙泉剥果,勃然复兴。”在后文中,黄遵宪从历史的角度将从古至今影响日本历史的四大事件归纳为“一在外戚擅权,移太政于关白”,“一在将门擅权,变郡县为封建”,“一在处士横议,变封建为郡县”,“一在庶人议政,倡国主为共和”[1]926-929,其重点在于阐明日本如何从封建社会脱胎换骨建立近代国家。黄遵宪在自序当中说明自己以《日本国志》宣传明治维新的目的是为“质之当世士夫之留心时务者”[1]819。很明显,《日本国志》的成书目的并非单单为了介绍日本的历史与现状,而是试图将明治维新的改革经验介绍给中国,为中国的有志之士提供改革的参考与借鉴,以推动中国变法自强。日本幕末与晚清同样面临着列强“外舶纷扰”的危机,由于幕府主和导致“诸国处士乘间而发,幕府方且厉其威棱,大索严锢,而人心益愤,士气益张,伏萧斧、触密网者,不可胜数。前者骈戮,后者耦起,慨然欲伸攘夷尊王之说于天下,至于一往不顾,视死如归,何其烈也!”[1]929在黄遵宪看来,明治维新的成功正是建立在维新先驱们为了国家前仆后继、踵趾相接的牺牲精神之上的。他说:“论幕府之亡,实亡于处士。……浮浪处士,涉书史,有志气,而退顾身家。浮寄孤悬,无足顾惜,于是奋然一诀,与幕府为敌,徇节烈者于此,求富贵者于此,而幕府遂亡矣。”[1]929黄遵宪以外交官的敏锐目光与史学家的沉思头脑,对明治维新的前因后果进行了深入的观察和分析,他得出的结论是日本幕末志士为了救国图存而做出的斗争与探索是决定明治维新进程的重要因素,并对其产生了巨大的共鸣。黄遵宪“考古即所以通今”[1]819的经世致用的史学思想与其政治理想密不可分。他在对明治维新的史实叙述与评论中隐含着强烈希望对中国现状进行改革的心情,并期盼中国的有志之士能像日本维新志士一样奋不顾身、勇往直前以成就维新之功。这一政治理想对后来参与戊戌变法的维新派知识分子们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黄遵宪也是中国近代史上最早注意到日本民族的尚武精神,并将这一精神与中国古代的游侠刺客相提并论的人。《人境庐诗草》中有诗词描述“日本二千年,本以武立国”[1]95;“和魂一传千千秋,况复五百年来武门尚武国多贲育俦”[1]102,均涉及日本以武兴国的传统。黄遵宪还有一首诗专门描绘日本武士:“解鞘君前礼数工,出门双锷插青虹。无端一语差池怒,横溅君衣颈血红”[1]42,后自注云:“士大夫以上,旧皆佩双刀,长短各一,出门横插腰间,登席则执于手,就坐置其旁。《山海经》既称倭国衣冠带剑矣。然好事轻生,一语睚眦,辄拔刀杀人,亦时时自杀。今禁带刀,而刺客侠士犹纵横。史公称‘侠以武犯禁’,惟日本为甚”[1]42。这段话看似只对日本武士衣冠带剑、好事轻生的习俗进行客观介绍,但是众所周知,明治维新的骨干与领导力量正是下级武士阶层,其一呼百应的倒幕行为又何尝不是“以武犯禁”的典型表现呢?综合黄遵宪对幕末“豪杰之士”的倒幕“犯禁”之精神的热烈颂扬,可以说正是由黄遵宪塑造出了富有侠士气质的日本志士形象,而这一形象在维新派知识分子当中得到了进一步发扬。
黄遵宪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严肃面对日本在明治维新后迅速腾飞的人[2]199。他向中国介绍“尊王攘夷”思想以及幕末志士为了明治维新而赴汤蹈火、敢于牺牲的精神,皆对戊戌变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蒲地典子曾指出:“黄对明治维新的解释,特别是他对尊王运动者中献身精神的评价,与湖南青年的理想一拍即合,他们立志要把湖南变成中国的萨摩、长州。……康有为和梁启超接受这一观点,并把日本的成功归因于个人的决心与精神,康对高山彦九郎和其他的尊王运动英雄的评价充分地表明,他的材料系来源于黄的著作。”[2]185-186其实不仅仅是康梁,晚清维新派知识分子,甚至是留日学生、革命党人对日本志士的最初认识也多是源自黄遵宪所塑造的侠义形象。
中日甲午一战,惊醒了清帝国的锁国大梦。“天朝上国”的清朝大国竟然败给了“蕞尔三岛”的小国日本,并不得不屈辱求和,付出了割地赔款的巨大代价。这一奇耻大辱不仅震惊了举国上下,也促使当时的知识分子思索日本强盛起来的原因。他们提倡以日本明治维新为镜,通过借鉴日本来学习西方,达到变法图强、防御外敌的目的。《日本国志》正式出版于甲午战败的1895年,该书一问世即引起了维新派知识分子的高度重视,并对戊戌变法产生了深远影响。书中所描绘的日本志士为了维新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的精神,更是为近代中国立志维新变法的知识分子带来极大的触动。
在《日本国志》刊印之前,湖南维新派骨干唐才常便阅读了《日本国志》的抄本,受其影响,他因“世罕知日本,罕知日本变法之难”[3]477,特意编写了《日本安政以来大事略述》。1894年连载于《湘学报》的该文介绍了艰难曲折的日本维新历史,其刻画的日本志士“尊民权、伸士气、轻死生、重然诺、发皇踔厉、奋不有身”[3]480的性格富含浓烈的游侠色彩。唐才常甚至感慨道:“昔太史公奋布衣之权,重游侠之气,然憪然为日本贻之准则,异哉!”[3]481唐才常眼中的日本志士形象与司马迁在《游侠列传》中所描绘的游侠形象是交错互通的。
1898年,唐才常在维新期间撰写的《论热力》更是将日本志士的侠义精神视为明治维新成功的重要因素。“若夫日本与我,国同洲,书同文;其痛疾外人,连构奇殃,统绪垂绝,又与我同病。全恃二三侠士仁人,出死力,排众议,以成今日维新之治。”[4]269并列举了日本幕末林子平、吉田矩方(松阴)、高山彦九郎、蒲山君平、赖襄诸人以及明治功臣木户孝允、岩仓具视、伊藤博文、井上馨等人“万死一生、肝脑碎地”的事迹,指出日本维新期间尽管有新旧之争,但众人“一则愤其国之不强而生横逆,一则求其国之必强而亡其躯命”,所以明治维新仅三十年,“而人才之坌溢,心力之勇猛,局势之雄奇,为五洲所仅见”[4]270。反观中国,他怒其不争地哀叹道:“悲夫!悲夫!吾四百兆神州之遗民,轩辕之贵种,素王之教徒,曾无一人剖心泣血,屠腹刲肠,痛陈不变之祸于君父之前者;又无一人痡手瘏足,摩顶放踵,力任合群之责于士民之间者。”[4]269这一悲愤激昂、声泪俱下的描述,自然是出自唐才常为了救国救民而痛心疾首的爱国豪情,同时也是因为受到日本“侠士仁人”视死如归之精神的刺激。唐才常后作《侠客篇》云:“我闻日本侠,义愤干风雷。幕府权已倾,群藩力亦摧。翻然振新学,金石为之开。”[4]478可以看出这一精炼朴实的语言中激荡着其对日本侠士倾覆幕府、奋创新学的欣羡与神往。
在日本新政的映衬下,中国清朝政府封建落后的弊病一览无遗,清末知识分子日夜苦思以热血的侠义之情推动中国崛起。为变法而流血牺牲的谭嗣同于1896~1897年撰写《仁学》一书,其中就日本变法提到:“与中国至近而亟当效法者,莫如日本。其变法自强之效,亦由其俗好带剑行游,悲歌叱咤,挟其杀人报仇之气概,出而鼓更化之机也。”[5]114与之相比,中国“儒者轻诋游侠,比之匪人,乌知困于君权之世,非此益无以自振拔,民乃益愚弱而窳败”[5]114。谭嗣同将好侠之风视为日本民气激荡、国势强盛的内在原因,并借此反省中国轻侠、困于君权之世才造成民之“愚弱”。这种反省与后来梁启超流亡日本之际以日本的尚武精神反省中国之羸弱的思想源流可谓是一脉相承的。
戊戌变法失败后,谭嗣同不肯逃亡,他对梁启超做过如下解释:“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圣主。今南海之生死未可卜,程婴杵臼,月照西乡,吾与足下分任之。”[6]233公孙杵臼为救赵氏孤儿,自己携假孤儿被杀,程婴带真孤儿出逃并将其抚养成人;月照和尚与西乡隆盛为日本幕末志士,月照因勤王活动而为幕府不容,为西乡隆盛收容,避难于萨摩县,1858年因“安政大狱”,萨摩县对两人进行追究,两人一起蹈海自尽,月照死了,西乡幸而遇救,成为明治维新的功臣。抱有必死之志的谭嗣同表明自己是要仿照杵臼、月照之行为国赴难捐躯,在很大程度也是受具有强烈献身精神的侠义思想之影响。
维新派领袖康有为同样深受日本幕末志士的触动。1898年春,康有为的长女康同薇编撰的《日本变法由游侠义愤考》一书由大同印书局出版。书中序言中提到,该书是由康有为命其女同薇编撰而成,且书中多处记有康有为的“按语”,因此可以将该书的编撰视为出自康有为的意愿。康有为在序言中就明治维新之缘由说道:“日本为将军柄政千年矣,而处士浪子发愤变政,洒热血涕泪剖心肝肾肠以兴幕政。争玉碎连车于前,而剑击弥挺于后,大狱数起而雄心不降,卒能鼓雄藩而扶王室,去武门而变大政。”[7]2在他看来,明治维新之成功全是依“义士游侠热血涨力发蹈之所成”[7]2。相比之下,中国的表现令人自惭形秽。“我中国虽有四万万人,而弱气尔顿,荡风成谷,虽旧政束缚,戎貊宰割,而无有舍身命激涕而起力争者。”[7]2因此康有为“命女子子同薇集日本义侠发愤之事,以著其维新强盛之由,以告我大夫君子”[7]3。也就是说,康有为命长女同薇编撰此书的目的是为了解析日本“维新强盛之由”,鼓舞中国有志之士蹈厉奋发。他在序言中歌颂了日本维新志士以一腔热血变革图强的崇高精神与顽强斗志,并号召自己的弟子们向他们学习。该书内容主要介绍了在日本幕末内忧外患的严峻形势下,维新志士们高举“尊王攘夷”、“倒幕”的旗帜,为救国家于水深火热之中而四下奔走的爱国行为。可以看出,康有为编撰该书的出发点与唐才常作《日本安政以来大事略述》等几乎如出一辙。
晚清维新派知识分子对日本志士的描述当中都充溢着一种理想化与个人英雄主义色彩,即他们认为明治维新的成功都归根于日本志士为国奋不顾身的奉献精神。这或许是因为他们这代知识分子虽然满怀忧国救国的社会责任感,但却缺乏有力的理论武器,因此只能转而求助于“心力”,极力夸大精神、意识的作用。比方说唐才常之所以作《论热力》,正是为了呼吁豪杰之士以一腔热血奋起鼓舞中国之民气,这样才能“其民必智,其国必新”,“其民必仁,其国必群”[4]274。面对岌岌可危的国势,这些热血的进步人士不仅颂侠尚侠,极其追慕日本幕末的维新志士们,更是无反顾地以身殉国,谱写了一篇篇可歌可泣的动人乐章。
梁启超与其师康有为是戊戌变法运动当中的风云人物,变法失败流亡日本后,梁启超以其丰富多彩的言论活动,在20世纪最初一段时期的思想界中占据了支配性地位。众所周知,梁启超东渡后的思想与日本密不可分,但值得注意的是,他在维新变法时期的早期思想也与日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梁启超最早提及日本志士可以追溯至1896年的《三先生传》,该文介绍了“一丐一伶一阉”三先生怀“佛菩萨之心”,行“孔墨之行”的轶事。丐儿张先生存丐讨之钱办学;伶人何先生火中救人殉身;阉人寇君直言上劝西太后勿揽政权、勿修圆明园而被处决。梁启超为世间“所谓下流之人”的三先生立传,并大声疾呼:“使天下得千百贤如三先生者,以兴新法,何事不举?以救危局,何难不济。以厉士气,何气不扬?”[6]78在文末尾,梁启超说:“吾闻日本变法之始,其党人若松本衡、藤本真金、坂本龙马、中山忠光、武田山国等数百人,威有三先生之流风,日本之勃强宜哉。”[6]78可见从此时开始,梁启超就已经开始关注日本志士,并将把近代日本的崛起归因于具有献身精神的幕末维新志士了。
1897年,梁启超在《时务报》上发表了《记东侠》一文,这篇文章直观地反映了早期梁启超对日本志士的认识。文中以饱含激情的笔触写道:“日本以区区三岛,县琉球,割台湾,胁高丽,逼上国,西方之雄者,若俄、若英、若法、若德、若美,咸屏息重足,莫敢藐视。呜呼!真豪杰之国哉,而其始乃不过起于数藩士之论议,一夫倡,百夫和;一夫趋,百夫走;一夫死,百夫继。”[6]110梁启超笔下的日本被描绘成“真豪杰之国”,日本人的形象亦是富有任侠气质的志士。“其一二定大难,立大功,赫赫于域外者不必道,乃至僧而亦侠,医而亦侠,妇女而亦侠,荆、聂肩比,朱、郭斗量,攘夷之刀,纵横于腰间,脱藩之袴,络绎于足下。”[6]110梁启超将腰间佩戴攘夷之刀、身穿长袴脱藩奔走的幕末志士们与中国的聂政、荆轲、朱家、郭解等游侠义士相提并论,对其为救国救民而倾尽全力的豪迈之举不吝赞辞。在后文中,梁启超举出了诸多例子,他尤为赞赏月性、月照、浦野望东、驹井跻菴等出身乡野的“医侠、僧侠、妇侠”,并提及到吉田松阴、久间清川八郎、平野国臣、真木保臣、西乡隆盛等有名的日本志士。
《记东侠》一文中还指出“日本自劫盟事起,一二侠者,激于国耻,倡大义以号召天下。”[6]111而中国却“一耻再耻,一殆再殆”[6]111,任受外强欺压而不知反抗。梁启超认为这并非出自外部的原因,而是因为中国社会内部缺少奋发图强的动力。“凡物之具永静性者,不加以力而不能动也。及其既动,不加以力而不能静也。”梁启超前期的志士观正是建立于“无物无动力”[6]175的动力论之上的。
时至今日,“一二任侠之士,思合大群联大力,血泪孤心,议更庶政,以拯时艰”[6]176,但“言静不言动”者却“必以喜事多事诋之,以曲利其守旧不变之私”[6]176,梁启超对这种现象痛心疾首,他提出只有“先废愚民柔民之科目,首奖多事喜事之豪杰,尽网岩穴勇敢任侠之志士仁人,以激成木户孝允、大久保利通之愤不有身,爹亚、毕士马克之艰难措置”,才能生“动力”,固“国权”[6]176。从梁启超的描述当中,可以看出他眼中的“任侠”、“志士”、“豪杰”即是拥有“动力”的进取者,而其典型的代表便是日本明治维新的功臣们。
综上所述,梁启超在渡日之前就已经极其倾慕日本志士的精神。我们可以看出,这一时期梁启超对日本志士英雄事迹的歌颂与黄遵宪、唐才常等维新派知识分子一脉相承,并没有特别独特的见解。但是这一认识形成了梁启超渡日之后弘扬与培养“中国魂”这一重大时代课题的思想土壤,因此是不容忽视的。
晚清社会动荡不安,民生凋敝,亡国之危迫在眉睫。民众渴望侠的拯救,而愤世嫉俗的知识分子也期望以侠义精神形成一种民族的凝聚力与向心力。在这一社会背景下,黄遵宪所描绘的日本志士的豪侠形象自然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受到爱国忧民的进步人士的热烈推崇。然而未曾踏足过日本国土的他们所获得的日本信息是相当有限的。他们对日本并无感性层面的认识,仅仅停留于《日本国志》以及一些翻译的日文书籍,其颂扬日本志士尚侠尚义的观点也基本承继于黄遵宪。因此,虽然他们崇尚个人英雄主义,希望通过学习日本志士的精神来推动中国维新变法运动,但在思想上并未取得超越黄遵宪的巨大突破。直到戊戌政变,维新派领袖梁启超流亡日本后,明治日本的“武士道”思想才正式进入近代中国的思想论域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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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Chinese intellectual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upheld the chivalrous spirit. The chivalrous swordsmen who were admired were not only the characters described inBiographiesofKinght-errantsandBiographiesofAssassinsby Si Maqian, but also included many Japanese reformist patriots. The two groups often appeared as the same outlook. Huang Zunxian first described Japanese patriots’ chivalrous spirit and then the reformists, such as Tang Caichang, Tan Sitong, Kang Youwei and Liang Qichao, inherited this spirit, which gave impetus to Reform Movement of 1898 and became an important ideological source of Liang Qichao’s theory of national spirit after he fled to Japan.
Keywords: chivalrous spirit; Japanese patriot; Huang Zunxian; Liang Qichao; reform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