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国家安全危机分析

2014-03-20 13:01
外国问题研究 2014年4期
关键词:大国乌克兰冲突

赵 炜

(吉林大学 行政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冷战后获得独立的乌克兰作为一个典型的弱国家,在政治和民族认同等问题上存在严重的冲突,各派别势力为了获得国内政治的主导权,寻求外部势力援助,从而引发大国干涉。当前,乌克兰的国家安全问题持续恶化,正是内部分裂与外部势力共同作用引发的悲剧,而这其中,乌克兰具有的弱国家典型特征是造成其国家分裂、社会混乱与国家安全危机的主要因素。而源于国家认同缺失的弱国家特质则根植于乌克兰这个民族在数百年历史过程中的实践与遭遇,这一长期的历史体验为乌克兰国内不同的地缘政治思想与道路选择提供了丰富的精神养分与现实基础。在与国际体系的互动过程中,如果顺应国际主流的压力与要求,乌克兰作为弱国家在现代国家观念与国家制度尚未建构的基础上去复制西方的“国家巩固”模式,国家的构建过程很有可能导致国内外暴力丛生[1]105。而违背大国的意志与要求,则可能遭致大国的制裁与报复,乌克兰始终在不同道路之间进行取舍与平衡,而当这一平衡的努力未能给乌克兰这个国家带来发展与收益时,极端道路便成为失去耐心的乌克兰民众的选择,这种失衡的外交政策在大国的介入下引发国内的进一步分裂与对抗,从而加剧国内危机。

一、国内认同缺失与内部冲突

乌克兰虽然在领土面积、国家人口、自然资源和自成体系的工业实力等方面表现不俗,但从其整体军事和经济实力、政治影响力及国际话语权等方面来看都不能被认为是一个强国,而且它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被认定为一个弱国家,因为乌克兰至少在以下三个方面都符合上述关于弱国家特征的阐述,因而乌克兰可以被看成是一个典型的弱国家。乌克兰在面临威胁时所表现的脆弱性,以及在国家发展战略方向选择的两难境地共同促进了“乌克兰式”悲剧的产生。

其一,乌克兰国内自独立以来在意识形态方面存在严重冲突。独立以来的乌克兰长期受困于其国内政治、经济、社会和地区差异等问题,国家政治认同的塑造仍然远远谈不上成功[2]19。2012年国际选举制度基金会的一项调查显示,民众仍然没有就国家可前进的方向达成共识,46%的人支持民主政府,20%的人认为对于什么样的政府并不重要,而23%的人则认为威权政体更适合国家。调查还显示,对民主政府的偏爱在乌首都基辅、西部和北部比例更高,其他地区的支持度则较低[3]。另根据乌克兰智库拉祖姆科夫中心(Razumkov Centre,RC)的研究报告和民意调查显示,乌克兰民众对国内政党的认受性相当低,对橙色革命以来国家的表现非常失望,而在选择以何种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组织国家的问题上,民主政体和威权政体一直是排在最前面的两种选择[4]。在经过十几年政治和经济的停滞后,乌克兰与西部邻国之间的差距越来越远,波兰和匈牙利在这些方面则取得了长足进步,数以百万计的乌克兰民众却走上街头去争取民主和政治改革[5]180。这一情势的不断恶化,使得民众对国家产生深深的挫败感,反过来国家建构的失败也持续加剧了经济与政治形势的恶化,乌克兰的悲剧局面正是在这一不断重复循环的过程中得以酝酿生成的。

其二,乌克兰存在严重的民族和国家认同危机。作为新独立的国家,乌克兰在历史上并没有成功的国家建构经验,其纷繁复杂的族群认同问题一直处于其他大国的压制之下而没有完全暴露。乌克兰民族在形成自己独立的宗教、文化和民族历史后,先后主要经历了波兰王国(西化历史)和沙皇俄国(俄罗斯化历史)的统治,并于20世纪早期取得民族独立后迅速加入苏联,成为苏联的一个加盟共和国。正是这两段与不同文化—民族的融合与对抗历史,使得乌克兰东部居民对俄罗斯的认同感很强,而西部乌克兰人则对苏联—俄罗斯怀有强烈的仇恨与蔑视心理,认为自己是属于西方的*乌克兰的民族认同问题,可参见冯绍雷:《乌克兰危机的人文透视——读〈乌克兰:沉重的历史脚步〉有感》,载《俄罗斯研究》,2005年第1期,第17-20页。而有关乌克兰东西部对俄罗斯认同感的历史与文化根源,可参见杨恕、朱倍德:《后苏联时期俄乌关系中的历史、文化因素》,载《俄罗斯研究》,2013年第5期,第28-32页。。因此,在长期的历史过程中,乌克兰处于两种文化及多个民族的对抗之中,同时在另外一个主体民族的统治、压迫与挤压之下生存。苏联解体后,乌克兰在其几百年的历史上真正成为一个国际法意义上的主体,大国统治下的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等议题成为摆在乌克兰面前的首要问题。一项于2008年所作的民意调查发现,乌克兰公民中有高达31.5%的人不以自己的公民身份为荣,而仍有12.5%的公民并没有视乌克兰为自己的祖国[6]。民族认同的极度匮乏造就了乌克兰的虚弱,而乌克兰正好处于大国地缘政治扩张的冲突地带,大国势力的介入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乌克兰对在如此漫长的历史中所获得的独立地位十分看重,独立之初就开启了建构独立的乌克兰民族—文化主体进程以加强国家认同感。因此,与俄罗斯保持独立性,同时打压乌境内俄罗斯族人的势力,实施去俄罗斯化的文化—语言政策成为乌克兰政府的重要选择。但由于俄罗斯的干预,乌克兰在塑造国内认同方面很难获得成功,特别是拥有强烈亲西方倾向的政治家上台后,这种激进的去俄罗斯化政策更容易恶化与俄罗斯之间的双边关系,导致乌克兰陷入经济与政治的泥潭,并进而引发乌国内俄罗斯族聚居地方的独立倾向。当前克里米亚公投在俄罗斯的武力保护之下已经获得成功,成为首个脱离乌克兰中央政府宣布独立的地区,而包括顿涅茨克在内的乌东部地区也处于分裂与动荡的紧张局势中。

其三,乌克兰国内缺乏明确的、为各党派和族群所认可的政治权威。为解决乌克兰国内的认同冲突,当前乌克兰实行的是半总统制的政治架构。半总统制的最大问题是,总统与议会之间、总统与议会任命或选举的总理之间容易发生严重的政治对抗与冲突*有关乌克兰半总统制的分析,可参见张弘:《政党政治与政治稳定——乌克兰案例研究》,载《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2013年第1期。。曾经出任总理的女性政治家、主要政党领导人季莫申科被总统亚努科维奇投入监狱,正是在这种制度背景下发生的。因此,政治权威的缺乏使得处于认同冲突之下的乌克兰政府很难坚定的去执行其对外战略,即使该战略富于远见,但由于缺乏民众的支持和强有力的执行保障,此类战略常常得不到实施就胎死腹中。相较于其前任尤先科激进的去俄罗斯化政策,亚努科维奇在任期间选择与俄罗斯发展友好关系,并获得大量俄罗斯的援助与贷款,这无疑能对处于动荡之中的乌克兰带来稳定与福利。但在这种半总统制的政治架构下,以及总统与总理之间的对抗事件中,亚努科维奇作为总统的权力基础与合法性基础已逐渐被瓦解了。因此,当他面临西化派力量的强大压力时,根本无法驾驭局势。乌克兰自独立以来,长期缺乏政治权威,其对外政策一直处于东西方之间的摇摆之中而裹足不前。无论政府执行何种方向的对外战略,都会遭遇另一派无休止的街头暴力与对抗,致使国家认同持续撕裂,造成国家安全的悲剧性命运。

二、内部冲突的历史根源

乌克兰的地缘政治思想与道路主张主要有二个派别,其中之一便是源自西方化历史的西方派,主要来自乌克兰西部地区,因为历史上大部分西乌克兰曾置于波兰和哈布斯堡帝国统治之下,其环境对于发展乌克兰民族意识相对便利,而且此区域的人口绝大部分为乌克兰裔并说乌克兰语[5]169。这一派相关学者和政治家对俄罗斯之于乌克兰的地缘政治压迫异常警醒。乌克兰地理学的主要奠基人鲁德涅斯基就指出,那种指望俄罗斯实现了民主化后便会赞同乌克兰独立的想法无疑是极端幼稚的:“鉴于乌克兰极为重要的地缘政治地位,即使是一个已经实现了革新和民主的俄罗斯,它也必将继续推行沙皇俄国在乌克兰的压迫和同化政策,这就是乌克兰人民必须尽最大努力永远不要再次落入莫斯科奴役的原因。”[7]

正是基于对历史的清醒认识,他们特别重视西方文化在乌克兰民族精神塑造过程中所发挥的巨大作用。在他们看来,希腊文化、拜占庭文化、特别是中世纪晚期以后的西欧文化,都对乌克兰民族精神的形成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基于乌克兰人民、特别是第聂伯河西岸人民与西方文化的紧密关系,来自西方世界的同情和支持对乌克兰具有现实的可行性。因此融入欧洲成为乌克兰大多政治家们坚定的地缘政治选择。特别是对于乌克兰中西部民众和学者而言,他们对于加入欧盟进而融入欧洲的热情是毋庸置疑的[2]12。冷战后,很多乌克兰学者着力探寻和宣扬乌克兰与其他欧洲国家、特别是波兰的紧密联系,借此唤起民众对融入欧洲的历史感情。很多当代乌克兰学者都将波兰—立陶宛邦联统治乌克兰的历史,视为波兰等欧洲国家的文化对乌克兰民族精神和社会文化打上深刻烙印的过程,认为早自那个时候开始,“乌克兰归属欧洲的观念就被一代又一代乌克兰人传承和牢记”[8]。正是在这些历史传承的地缘政治文化与思想的推动下,独立后的乌克兰积极谋求发展与欧洲国家的关系,并将寻求加入欧盟作为其外交政策的主要目标之一。令人感兴趣的是,俄罗斯自基辅罗斯起,融入西方也一直是俄罗斯社会追求发展与变革的主流。虽然在这一过程中,出现不同程度上俄罗斯试图摆脱西方文明,通过赶超与对抗以尝试建立不同于西方文明与制度的努力,但每一次尝试无一例外都经历了失败。在付出巨大的代价后,更是激发了俄罗斯强烈西向追求的历史冲动[9]。从这一点上看,乌克兰与俄罗斯具有某种共同的历史特征,即都曾遭遇过来自东部世界的野蛮统治,对西方文明怀有一种深深向往,渴望融入西方并成为其中一员,只不过俄罗斯基于现实国家利益的考虑并不理解和尊重乌克兰民众的选择。

乌克兰地缘政治思想与道路选择的另一派源自其俄罗斯化的历史。相比较而言,乌克兰东部和南部曾是俄罗斯帝国的组成部分,很多居民说俄语,而且很多为俄罗斯裔,这部分地区更为工业化,在经济上与俄罗斯联系比较密切[5]169。相对于乌克兰西部的学者与民众的去俄罗斯化战略选择,东部学者和民众却格外重视乌克兰与俄罗斯在历史和现实中存在的紧密联系。因此,同样作为乌克兰民族发展史上无法回避的一部分,俄罗斯在冷战后乌克兰的地缘政治话语中也占据着重要位置。冷战结束至今,乌克兰在经济发展上与俄罗斯的紧密相连,特别是在能源供应方面它不能不高度依赖俄罗斯。乌克兰经济与政策咨询研究所所长伊戈尔·布拉科夫斯基指出,“乌克兰的天然气有大约80%来自俄罗斯和土库曼斯坦,90%的石油来自俄罗斯。”[10]近些年,乌国内虽大力寻求能源独立政策,但收效甚微,对俄的能源需求,特别是天然气依赖,并未有大的改观。此前,有学者警告说,与俄罗斯反目成仇,极有可能造成俄罗斯族占多数的乌克兰东部和南部地区从乌克兰国家分裂出去。这一警告目前在部分程度上已成为现实。

正是基于这一认知,在苏联解体后获得独立地位的乌克兰,其大多时期内在加强同西方外交关系的同时,也高度重视发展与俄罗斯的传统关系,因为与俄罗斯保持正常友好的国家间关系对乌克兰国内的稳定至关重要。橙色革命后上台的亲西方政府实施“一边倒”的亲西方外交政策,同时在国内开展一系列激进的“去俄罗斯化”运动,这种极端政策就曾引发该地区的紧张局势,对乌克兰的国家稳定与国家利益都造成了很大伤害。

对乌克兰而言,源自不同历史文化融合所形成的不同地缘政治思想与道路选择,本应给新独立的乌克兰提供相对有益的政策智慧与利益选择,使乌克兰政府能够平衡和兼顾各方利益需求,从而实现国家稳定持续发展。但乌克兰在几百年的斗争过程中,首次以独立主权国家的身份跻身国际体系,其国家建设的急迫心情与宏伟蓝图使得整个民族充满了理想主义情怀,急切融入现代国际体系,实现现代强国的梦想深深吸引着这个国家的人民。但当这一理想短期内无法实现,反而代之以混乱、纷争、暴力与停滞时,无论是普通民众还是政治家都失去了耐心,早期相对平衡的外交政策开始走向极端。正是这种失衡的外交战略使得早就存在于国内的不同地缘政治道路派别的分歧与争斗逐渐激化,并最终演变为暴力冲突,两者之间对话与融合的可能性变得微乎其微。乌克兰国内不同派别的道路选择在独立后的短短二十年内,从相互借鉴、彼此融合的尝试,到没有明确方向的“多向平衡”外交政策,最终发展到当前不可调和的地步,印证了乌克兰国家认同建构的失败,这也成为乌克兰危机产生的主要内部原因。

三、内外冲突下的乌克兰危机

美国著名乌克兰问题专家保罗·丹妮拉认为,“乌克兰的国家认同依然没有塑造成形,分歧严重,而对外政策就是国家认同危机的一个突出的表现领域”[11]。乌克兰国内政治的碎片化使得它在面对外部政治利益的渗透时显得尤为脆弱,因此它的内部认同分裂也极其显著的投射在对外政策领域,使得乌克兰的外交战略与行动也处于一种彼此相对立与分裂的矛盾状态。乌克兰作为典型的弱国家,其国内分裂危机与大国干涉相互印证,即乌克兰与大国之间的冲突,和乌克兰内部冲突相互叠加与激发,从而使得乌克兰国内局势更加严峻。乌克兰内部冲突所引发的外交政策失衡使得其在与大国的互动过程中,冲突与紧张态势周而复始的发生,这种互动冲突不仅表现在乌克兰与俄罗斯或西方之间,而且引发了俄罗斯与西方大国之间的对抗与冲突。从冲突的根源来看,乌克兰与大国的互动冲突主要发生在与俄罗斯之间,与俄罗斯的冲突对乌克兰的政治认同、经济发展都将产生重大影响。乌克兰与俄罗斯的冲突并非政策性的,而是基于国家战略发展方向上的不可调和。乌克兰急于加入西方,俄罗斯则着力于加强同乌克兰的双边关系,但这种双边关系具有一种不断向俄罗斯利益倾斜的非对称依赖特征,俄欲借此将乌克兰纳入到俄的整体对外战略之中。从某种角度来看,俄的这种外交思维仍然和传统的俄帝国思维如出一辙,而这正是获得独立的乌克兰民众和精英所极为警醒与担忧的事情。可以说,乌克兰加强与俄罗斯的关系不过是权宜之计,俄罗斯在对乌关系上所表现的压迫性与进攻性令乌克兰感受到压力与恐惧,再加之其国内能源与工业也需要依靠俄罗斯的帮助,尽管乌克兰刻意保持同俄罗斯的距离,也很难在疏远俄罗斯的行动上走的更远。乌克兰与西方的冲突只是体现在某些具体的政策领域,因为无论乌克兰在对外政策上如何徘徊,其指向西方并最终融入西方的基本战略不会改变,分歧只是在何时融入、以什么方式融入的问题。

乌克兰如果选择美国或俄罗斯的国家发展模式,可能会获得这些大国的赞誉与部分支持*如乌克兰总统库奇马在任内按照西方意图所实施的经济改革计划就曾赢得西方国家的赞许,并同欧盟缔结了《伙伴合作协定》,经济援助也开始流入乌克兰,90年代,欧盟共提供了价值超过10亿欧元的经济和技术援助。,但这种外来模式常常因水土不服而致使国家陷入持续性混乱。如果乌克兰违背这些大国的期待与要求,选择自己的方式来建构现代国家的内涵,在国际体系的强大压力下,其微弱的国内政治与社会共识更易撕裂,并进而引发大国的持续性干涉,内部则呈现出无政府态势,国家安全在外部力量的操纵之下更趋恶化。而且弱国家因内部分裂而引发大国干涉还可能引发大规模的冲突与战争,20世纪后半叶,这种国际悲剧之所以没有发生,与两极体系下的核恐怖平衡以及冷战后美国独一无二的超级大国实力有关。而在历史上,大规模冲突常常是由发生在边缘地区的那些弱国家内部的战争引起的,从第二次伯罗奔尼撒战争到第一次世界大战都能看到这种现象[12]。

对乌克兰而言,还存在另外一个问题,即大国是否有意愿对这些国家进行干涉和介入。因为大国对此类国家介入的兴趣首先在于其战略价值,一旦大国失去对这些国家的关注与热情,一方面,这些国家可以摆脱大国的控制与干涉;但一方面,其负面影响却相当严重,伴随大国的退出与漠不关心,其投资与援助将急剧下降,政府在失去外部经济与军事援助之后,无力控制与稳定内部社会,冲突将大大加剧,最终陷入无政府状态,成为国际体系中的最边缘化地带*冷战结束后的非洲所呈现的悲剧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随着美苏两个超级大国从该地区的撤出,法国作为非洲大陆最大援助国地位的改变,引发了先前受到超级大国保护的受益国,如埃塞俄比亚、索马里、安哥拉等国家此后长期的激烈冲突与战争。厄立特里亚从埃塞俄比亚独立,此次分裂造成双方间持续不断的军事冲突并延续至今。索马里的命运则更为悲惨,饥荒、疾病与暴力蔓延,大量无辜平民或饿死或死于杀戮,当索马里成为国际体系中的最边缘化地带时,其国内还滋生了大量的国际恐怖活动,索马里海盗成为亚丁湾海域国际航运的最大威胁。而安哥拉国内冲突双方则开启了十几年无休止的内战,虽然政府军最终平定了反叛行动,但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参见威廉·R·科勒:《20世纪的世界:1900年以来的国际关系与世界格局》,王宝泉译,北京:群言出版社2010年版,第321-323页。。当然,目前来看,乌克兰的历史与战略价值还具有足够的分量使俄罗斯与西方为此而博弈与对抗。但乌克兰对双方的战略意义并非一成不变,随着俄罗斯与西方因乌克兰问题而持续产生制裁、孤立与对抗等行为时,其中一方或者双方是否会因为对抗的代价过于高昂而放弃对乌克兰的兴趣。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执著追求确实表现出了相当的意志与兴趣,而欧盟的态度似乎一直都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因为接纳和帮助乌克兰进行经济与体制转型需要耗费欧盟巨大的精力与财富,这也是欧盟因遭遇挫折而动摇的重要原因。

乌克兰作为一个处于边缘地位的弱国家,在国内陷入混乱、内战与分裂的过程中,民众对国家尊严的失败感与耻辱感,加之国家认同分裂的加剧,使得整个民族变得日益焦躁不安,极端心理情绪与行为大大增加,政府在如何平衡各方利益与外交政策的选择等问题上变得更加困难,这些都极大的阻碍了它们融入现代文明社会。在无政府结构的国际体系中,俄罗斯人在政治上对乌克兰的主宰使乌克兰的国家独立与文化发展备受挫折,而西方世界的反复无常也令乌克兰人备感凄凉,它们的诉求与话语权往往得不到关注与重视,尊严与荣誉无法捍卫,从而引发普遍性的敌意与对抗。

四、结论

对弱国家而言,政治悲剧的避免主要在于其内部。由于弱国家的安全问题主要根源其内部社会认同的分裂,因此为了改善国家长远的安全状况,创建一个强国家是必要的,无论对于个人安全还是国家安全都是如此[1]112。就当前乌克兰问题而言,为解决长期以来国内族群对立与地方分裂危机,避免克里米亚独立悲剧的再次上演,建构一个强国家应当是其根本的战略目标。为此,乌克兰在外交上要缓和与俄罗斯的关系,防止两国关系的进一步恶化引发新一轮的国内对抗。乌克兰东部是俄罗斯族人聚居地区,也是乌国内工业与经济重心,其在经济、政治、文化与历史情感上都与俄罗斯关系极其紧密,主张与俄保持友好,而俄罗斯也对这一地区有着重要的影响力,一直是该地区政治势力的坚决支持力量,离开了俄罗斯的支持,将难有大的政治作为。因此,乌克兰的首要外交目标就是恢复与俄罗斯的正常关系,在东部问题上与俄罗斯通过对话协商达成谅解,防止东部局势的恶化升级。当然,面对乌俄之间因克里米亚问题造成的僵持状态,两国暂时若无法实现缓和,可通过邀请另一方大国的介入以平衡俄罗斯的势力,从而组成多方会谈机制解决当前危机。另一方面,乌克兰应在国内安抚东部亲俄民众的同时,坚决打击少数极端分裂派势力,解除反对派武装力量,严惩寻衅滋事以扩大事态的非法个人或组织。对乌克兰未来长远的国家认同建构目标而言,不但需要政治家的权威与勇气,更加需要政治家、学者和民众的隐忍与耐心,而避免极端化倾向的威胁则是乌克兰建构强国家的过程中所不能忽视的。因为乌克兰处于大国地缘争夺的过渡地带,过度忽视任何一方大国的利益与诉求,乌克兰都将很难获得国家建构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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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In the process of interaction with the international system, for being in the transitional zone where powers practiced geopolitical competition, Ukraine had her own tragic situation in the aspects of territorial security and national stability after cold war. Continuous conversion between the West and Russia enhanced the national strength and interests ,by using the balance of these two policies. To correspondence, Ukraine will be rewarded when obeying the rules, and punished when ignoring the rules. As a result,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Ukraine and the neighboring powers gradually goes into dilemma and the situation has become increasingly worse. Ukraine’s internal identity conflict rooted in historical practice and interaction on the special geopolitical zone, and ultimately created a weak state of Ukraine which put it in a marginal role in the international system, and its national security and demand has long been ignored, in the interactive process of internal and external conflicts, the national security issue in Ukraine is deteriorating.

Keywords: Ukraine; internal conflicts; interactive conflic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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