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简句法的操作限制条件和英语ECM结构的推导生成

马志刚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中心，广东广州510420)

一、引言

英语中作动词补语的子句中具有例外授格结构(exceptional－case－marking，即ECM结构)，如例(1)a－d所示。其中的suspect、report、judge、find等动词都被称为例外授格动词。这些动词都选择嵌入的子句作为其补语。

(1)a.They suspected him to be a spy.

b.They reported him to be a spy.

c.They judged him to be a spy.

d.They found［TPhim［Tto］be a spy］.

例外授格类动词补语的内部句法结构如例(1)d所示，方括号中嵌入的子句的主语him由主句的及物动词found指派宾格。依据生成句法理论的分析，例外授格句中的补语句仅仅具有TP结构，而非CP结构，如例(1)d中动词的补语就只能是TP结构。此外，例外授格结构不能被焦点化，比如例(2)a;但其主句动词可以经历被动化，比如例(2)b;而且例外授格动词通常被视为二元谓词，因此可以选择由that引导的从句作为其补语论元，比如例(2)c。

(2)a.*What they suspected was［him to be a spy］.

b.He was suspected to be a spy.

c.They suspected that he was a spy.

如下先简述如何基于最简方案的近期观点推导生成具有附加语和虚指词there的ECM结构，然后简介及物动词具有抽象的一致性特征、完整TP标示语对于上层探针不可见限制条件、完整TP结构的主语不允许部分提取等观点。

二、基于探针—目标一致关系推导生成两类ECM结构

(一)带有附加语的ECM结构

英语的ECM结构可以添加附加语形成比较复杂的结构。比如，He has suspected her for a year to be shy。该句推导生成过程中的关键问题是，嵌入句的宾格主语(her)、附加语成分(for a year)以及ECM动词(suspect)之间是如何通过推导获得其表层线性顺序的，即处于ECM结构嵌入句spec－TP位置上的her是如何从主句的ECM动词suspect处获得宾格指派。此外，在此线性顺序中，需要在句法推导中加以明晰呈现的是附加语for a year是如何最终居于现有的句法位置上的。因为尽管该附加语在语义上指向动词suspect，但在线性顺序上却位于suspect之后。该问题在管约论和早期最简方案中一直未能得到恰当的处理。如下基于探针—目标一致关系理论对该例句的推导生成加以具体阐述。

依据最简方案［1］，ECM结构的主语经历从嵌入句主语向主句宾语提升(subject－to－object raising)的操作后成为主句宾语。具体而言，经过合并、删除、嫁接、移位等系列操作后推导生成的结构如例(3)所示(具有删除线的成分是移位后遗留下来的拷贝;最简方案认为所有完整句都应该是CP结构，本文为使图示简明仅推导到TP阶段，下文同理):

例(3)所显示的结构中，论元成分her首先在子句中心语［Tto］的EPP特征的驱动下，移位到子句的spec－TP。而这一移位合法的前提是中心语［Tto］作为探针与目标her在人称特征上建立一致关系。基于近期句法理论［2］，及物动词V(suspect)具有抽象的人称和数特征，因此可以与位于TP标示位置上(spec－TP)的her建立一致关系。同时，由于及物动词作为及物性探针具有EPP特征，因此能把目标DP(her)移动到spec－VP的位置。该操作类同于功能语类T的EPP特征所触发的主语移位。Chomsky(2008)还指出，该移位合法的前提是附加语for a year的存在使得her不再是VP投射内位置最高的成分，因而her应该移动到距离上层探针最近的位置，即距离轻动词v(格位指派者)尽可能近的位置，从而最终使得ECM动词suspect和her在表层线性顺序上都处于附加语for a year之前［3］。

(二)具有虚指词there的ECM结构

英语中还存在具有虚指词there的ECM结构。比如，He has judged there definitely to be a fight。该句也可以基于探针—目标一致关系得以推导生成。具体而言，在经历合并、删除、嫁接、移位等一系列操作后生成的结构如例(4)所示:

在例(4)所示的结构中，嵌入子句的中心语［Tto］的EPP特征首先把合并在spec－vP的there移动到嵌入句的spec－TP，然后及物性ECM动词judged的EPP特征把there移动到spec－VP。结合近期句法理论中句法操作应该局限在探针和目标之间一致关系的观点，可以清楚地了解各个成分特征的赋值和删除情况。限于篇幅，如下只阐述上述结构中主句动词VP后部分的推导生成过程:［Tto］作为活跃的探针与处于活跃状态的两个目标there和a fight建立多重一致关系，［Tto］的人称特征因之而得到赋值并得以删除。由于［Tto］的特征不全，因此两个目标上的不可解读特征不能加以删除或得到赋值。此外，由于a fight具有完整的人称和数特征，因此［Tto］的人称特征可以得到赋值并被删除。之后，［Tto］的EPP特征触发最近的名词短语there移位到spec－TP，同时使得EPP特征得到删除。与已经嫁接了副词definitely的及物动词judged合并后，由于there和a fight依然处于活跃状态，因此能够和同样处于活跃状态的及物性探针judged建立一致关系:探针judged从目标there和a fight处得到第三人称的赋值，再从a fight处得到单数的赋值。由于judged本身具有抽象的人称和数特征，因此可以删除there的不可解读特征并给a fight赋宾格。同时，及物性探针judged的EPP特征触发there移位到spec－VP并使自身得到删除。由此而生成的结构与轻动词v合并后，把实义动词judged提升到v(之后的推导细节从略)。可见，基于及物动词具有抽象特征的观点，可以解释为何在具有虚指词的ECM结构中，虚指词there最终在表层线性顺序上位于副词definitely的前面。上文所述的所有操作同时运作推导生成的英语ECM结构的表层线性序列为:He has judged there definitely to be a fight。

三、最简句法的操作限制条件与ECM结构的推导生成

依据最简句法理论的近期观点［3］，句法操作中必须遵循不可见限制条件和部分提取限制条件。为了了解这两个句法限制条件，有必要先比较例(5)中的句子:

(5)a.They reported［TPJohn to be a lawyer］.

b.John was reported［TPto be a lawyer］.

c.They reported［CPthat［TPJohn was a lawyer］］.

d.*John was reported［CP［TPwas a lawyer］］.

例(5)a和例(5)b之间的转换表明，括号内为TP结构的主语可以被动化;而例(5)c和例(5)d之间的对比表明，CP结构的主语不能被动化，这是因为that引导的从句结构是具有CP投射的TP结构，由于CP形成语段，因此不能从语段内部提取任何成分。换言之，CP结构的标示语是被禁止经历论元移位的(即被动化)。Chomsky(2007)提出，同样的转换结果也适用于例(6)中的对比:

(6)a.Of which school do they report［TPthe head of which school to have been bribed］?

b.*Of which school do they report［CPthat［TPthe head of which school has been bribed］］?

例(6)a表明，非论元成分(of which party)从TP结构的主语中部分提取并执行非论元移位可以形成合法句;而例(6)b表明，当TP被C选择形成完整的CP结构后，从CP结构的主语中部分提取并执行非论元移位则形成非法句。上述例(5)和例(6)之间的平行性对比使得Chomsky(2008)提出不可见限制条件(invisibility condition):完整TP的标示语(即CP的主语)对于上层探针都是不可见的(即无论该标示语是论元还是非论元，都不能被提取并执行非论元移位)［3］。由此而产生的句法后果是，在具有宾格主语的ECM结构中进行部分提取并执行非论元移位是合法的，因为ECM结构的补语只能是TP结构，而非CP结构。如例(7)中句子的合法性对比差异所示:

(7)a.Of which school hadn’t they reported［TPthe head of which school［Tto］［vPmake mistakes］］?

b.*Of which school hadn’t it been reported［CPfor the head of which school［Tto］［vPmake mistakes］］?

在例(7)a中，DP the head of which school基础生成于spec－vP，随后在［Tto］的EPP特征的触发下经历论元移位到达T的标示语位置。由于［Tto］不具有完整的人称和数特征，因此DP还不能得到格特征的赋值，也不能被删除。因此，依然可作为活跃的目标与上层探针建立一致关系，如例(8)所示:

例(8)所显示的TP然后合并为ECM动词report的补语。由此所形成的VP与具有施事主语的轻动词合并为如下vP结构，如例(9)所示:

(9)［vPThey［vø］［VP［Vreport］［TPthe head of which school［Tto］［vPthe head of which school［vmake mistakes］］］］］

就例(9)所显示的句法结构而言，CP语段与vP语段都具有功能完全等同的高探针和低探针:CP语段的高探针(a higher probe=C)可以触发非论元移位，低探针(a lower probe=T)可以触发与自己建立一致关系并得到赋格的论元移位到spec－T。同理，vP语段的高探针(即轻动词v)，可以触发非论元成分移位，而低探针(实义动词V)可以触发与自己建立一致关系并得到赋格的论元成分移位到spec－V。Chomsky(2008)又提出，同一语段中，非语段中心语引发的论元移位和语段中心语所引发的非论元移位可以同时进行［3］。也就是说，语段中的两个中心语(CP语段的两个探针C、T;vP语段的两个探针v、V)可以并行探测。如下我们基于例(10)来进一步说明CP语段和vP语段中如何基于探针—目标一致关系推导生成ECM结构:Of which school hadn’t they reported the head to make mistakes?

上述及物性vP语段中，语段中心语［v ø］能够给非语段中心语(即及物性的report)移交不可解读的一致性特征，从而使得report能够与处于spec－TP位置上的DP the head of which school在人称和数特征建立一致关系，进而实现前者给后者赋宾格。在随后的推导生成过程中，V的EPP特征触发DP的一份拷贝(具有下划线的部分)移动到spec－VP。与此同时，语段中心语轻动词［v ø］在边缘特征(edge feature，缩略为EF)的触发下，与wh－PP of which school在wh特征上建立一致关系后(黑斜体部分)，触发其另一份拷贝发生非论元移位，到达spec－vP。在例(10)中，具有下划线的the head of which school所进行的是论元移位，由移位性特征EPP触发使然，而of which school所进行的是非论元移位，由EF特征触发使然。为使图示简明，例(10)中仅仅用箭头显示出非论元成分of which school的移位(论元移位从略)。

需要注意的是，虽然处于spec－VP的DP中的wh－PP of which school距离语段中心语［v ø］更近(依据吸引最近原则，应该被吸引到spec－vP位置)，但是不可见条件(完整语段vP的中心语探针［v ø］探测不到紧接其下的标示语成分)禁止wh－PP of which school从处于spec－VP位置上的DP中提取出来并移动到spec－vP。而处于spec－TP位置上的DP以及其中的wh－PP都处于补语位置，因此依据部分提取理论，后者可以被语段中心语探针［v ø］探测到，并被提取后发生移位。随后的句法操作涉及到T、C的合并:代词they随之移动到主句TP的标示语位置，而疑问短语wh－PP of which school移动到spec－C后形成语段CP(具体推导细节从略)。上述所有操作都同时运作就推导生成合法的ECM表层结构:Of which school hadn’t they reported the head to make mistakes?而在例(7)b*Of which school hadn’t it been reported for the head to make mistakes?这个非法句中，其中的reported与主句中心语T、C合并之前的内部结构如例(11)和例(12)所示，分别表示语段vP和嵌入句CP语段:

(11)vP语段部分

在例(11)所示的结构图示中，wh－PP短语 of which school从Spec－VP位置上的 DP the head of which school中被提取出来。但是这种移位会违反普遍语法中的不可见限制条件，即完整VP的标示语对于上层探针［vø］是不可见的。因而随后的推导操作也同样会生成不合法句。

(12)动词后嵌入句CP语段部分

在例(12)所示的结构图示中，如果从spec－vP(即及物动词make所在语段的标示语)位置上的DP中提取wh－PP of which school就会违反标示语条件，即语段的标示语不允许部分提取，因为vP是具有施事外论元的语段。如果从spec－TP位置上的DP中提取，就会违反不可见条件，即完整TP的标示语对于上层探针［Cfor］是不可见的。因此，wh－PP of which school无论如何都无法从最初的合并位置spec－vP(make 语段)移位到主句的 spec－CP 位置，因此例(7)b*Of which school hadn’t it been reported for the head to make mistakes?是不合法的句子。

上述例(11)和例(12)中的结构分析显示，ECM动词的句子论元是不完整的TP结构，不同于控制动词的句子论元，后者是完整的TP结构，具有CP投射。另外，例(11)和例(12)的推导生成过程中体现了最简句法的两个句法操作限制条件:不可见句法限制条件和部分提取限制条件。

四、结语

Chomsky近期将生成句法理论研究称为“尚未完结的事业”［4］，而该理论在句法操作方面的不懈探索就是基于实证语料析解出自然语言在语法操作方面的诸多限制条件。而近期最简探索的成果之一就是提出了不可见句法操作限制条件和部分提取限制条件。本文则以生成语法最难处理的英语ECM结构为例，不仅演示了最简句法基于探针—目标一致关系理论的具体执行步骤，而且也通过例证对上述两个最简句法限制条件加以说明和解释。

［1］Chomsky N.The Minimalist Program［M］.Cambridge Mass:MIT Press，1995.

［2］Chomsky N.Approaching UG from below［C］//Uli S，Gartner M H(eds.).Interface+Recursion=Language?.New York:Mouton de Gruyter，2007.

［3］Chomsky N.On phases［C］//Kenstowicz M(ed.).Ken Hale:A Life in Language.Cambridge，Mass:MIT Press，2008.

［4］Chomsky N.Some simple evo－devo theses:How true might they be for language?［C］//Larson R K，Deprez V，Yamakido H(eds.).The Evolution of Human Language:Biolinguistics Perspectiv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