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敦煌遗书看古籍形态的演变与发展

2013-08-15 00:43方俊琦
关键词:装帧遗书旋风

方俊琦

(浙江师范大学图书馆,浙江金华321004)

敦煌遗书作为人类文化遗产的宝库,有着诸多层面的文化价值。在古籍形态装帧史上尤其如此,可以说它揽括了写本时代所有的古籍形态,蕴含了古籍形态大变革时期的演变轨迹。“旋风装”与“叶子”就是那个大变革时代的产物,学界对此一直存有争议。本文在综合考察敦煌遗书史料和前贤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来探讨中国古籍装帧形态的演变轨迹。

一、关于敦煌遗书旋风装观点概述

钱存训在《中国古代书史》图版二五的旁注中说:“唐代经摺本。”敦煌发现的《入楞伽经疏》,计二百十一叶,摺叠相连为“旋风装”。[1]

李致忠根据故宫所藏“龙鳞装”《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以下简称“《唐韵》”),提出“龙鳞装”就是旋风装;在另一篇文章中,他认为《敦煌遗书总目索引》所录S.5444唐末写本《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以下简称“《金刚经》”)的装帧与故宫博物院所藏龙鳞装《唐韵》“大同小异”,即《金刚经》也是旋风装。[2]

杜伟生在对法藏敦煌遗书(各页长度一致)P.2046、P.2490及英藏敦煌遗书(各页长度不同)S.6349考证的基础上,提出将书叶码齐,在一边涂上浆糊,逐叶粘牢,再粘上木棍打眼穿线装订。这种装帧就是“旋风叶”,即中国古书的“旋风装”。[3]

综上,敦煌遗书中的旋风装有三种观点,即经折装、龙鳞装、旋风叶。我们认为,作为卷轴向册页过渡时期出现的古籍形制,旋风装在其发展演变过程中有可能历经了几种不同的装帧形态,而且这些形态应该有其共同的特征。

二、敦煌遗书旋风装历史演变的文献求证

元朝吾衍曰:“古书皆卷轴,以卷舒之难,因而为折。久而折断,复为簿帙。”[4]明代藏书家都穆的《听雨纪谈》中有:“古人藏书皆作卷轴。此制在唐犹然。其后以卷舒之难,因即为折。久折断,乃分为簿帙。以便检阅。盖愈远而愈失其真矣。今虽册,从昔存卷名耳。”[5]清人高士奇也说:“古人藏书皆作卷轴……此制在唐犹然。其后以卷舒之难,因而为折。”[6]可见,经折装是由卷轴演变而来,此后才流变于“簿帙”的。刘志清和林世田曾亲临英国国家图书馆对敦煌遗书《易三备》做过详细考察。他们认为:“编号P.4924……据我们调查,第4叶和第5叶似原为一叶,第6叶与第7叶似原为一叶,这样4至7叶连为一叶,其折叶装帧形式与经折装别无二致。如此看来,李文绮认为旋风装‘亦名经折装’,亦不无道理。”[7]结合都穆的记载,这一说法是符合事实的。

关于经折装就是旋风装,李致忠持否定态度:“因为一见旋风册子,就想到一定是方方整整的书册,从而推断旋风装是经折装加书面的样式,根据是不足的。”[8]宋侯延庆云:“皇云:苏轼无此章,轼在哲宗朝所上章,哲宗以一‘旋风册子’,‘手自录次’。今在宫中无此章也。”[9]宋雪梅认为:“这‘旋风册子’是杜伟生先生所见敦煌遗书册子(即旋风叶)的形态,而非经折装的变体或故宫本《唐韵》装帧形态。”[10]从哲宗以“一旋风册子,手自录次”,可以肯定在蝴蝶装盛行之时,不可能用如此复杂的龙鳞装和装帧简陋的旋风叶,唯一的可能就是当时仍在沿用的经折装。

故宫博物院所藏唐代楷书《华严经》写于贞观十九年(645),一节纸30行,每面10行,高7.9寸(23.7厘米),宽6寸4分(19.3厘米)。经折装的前后各有一张硬质的纸。[11]据此可推断,经折装大约出现在七世纪初,而非现存书史所记述的出现、流行于九世纪中叶以后的唐代晚期。我们认为,经折装在唐宋时也被称作“旋风册子”。

杜伟生所说的旋风叶,与张邦基所言旋风叶应是一致的。它最初应是经折装久了折断而分为簿帙,或是卷轴装直接断成数段而形成。刘志清和林世田对于“旋风叶”装的结论是:“我们非常赞同李致忠先生的观点,认为旋风装不是固定的装帧形制,而是为了携带方便,将原有卷子断成数纸,在纸头左端加装木条固定,再以木条为轴,随意卷起来的装帧形式,是一种偶然的、随意的装订,不能视为一种已经形成规制的装帧形式。”对此,我们有两点质疑:第一,“为了携带方便”。将原有卷子断成数纸后装订,随意卷起来的装帧形式怎么会比卷轴装携带更为方便呢?第二,“旋风装不是固定的装帧形制”。严绍璗在《汉籍在日本的流布研究》中记述旋风叶曰:“东京国立博物馆汉籍特藏中有唐人写本四件,皆为日本国宝。第一件,《妙法莲华经》七卷,此经写于唐周长寿三年(694),卷长 47.6cm,宽25.7cm。全卷三十九页。”[12]其《日本藏汉籍珍本追踪纪实》对《妙法莲华经》的记叙则更为详细:“每纸五十六行,行细字三十二字左右。一纸幅宽25.7厘米。全卷凡麻纸三十九枚,全长2 150厘米。封面原装,为质地较厚之麻纸,幅34.5厘米,卷轴付纸16.7厘米。”[13]可见,此经是杜伟生提出的旋风叶装,它有封面,全卷39页,且卷长只有47.6cm;如果是卷轴装,就不存在封面,而且39页卷长也不可能只有47.6厘米。这是一种非常成熟的装帧形态。每一种装帧形态的产生都有其随意性,但这种随意中却蕴含着永恒不变的必然性——为了使用更方便。旋风叶最初是卷轴装断成几段,或是经折装因久折断而形成的,它一经产生就会演变发展为成熟的形态。经折装也是如此,最初为了方便查阅把卷轴装随意折叠,后来便逐渐形成定制。

故宫珍藏的《唐韵》,后有宋濂跋文:“右,吴彩鸾所书《刊谬补缺切韵》……余旧于东观见二本,纸墨与之正同。第所多者,柳公权之题识耳。诚希世之珍哉!”杜伟生认为这是宋宣和年间重装而非唐时原装。我们再细嚼元代王恽的记叙:“吴彩鸾龙鳞楷韵,后柳诚悬题云,吴彩鸾世称谪仙也。一夕书《唐韵》一部,即鬻于市,人不测其意。稔闻此说,罕见其书,数载勤求,方获斯本。观其神全气古,笔力遒劲,出自然,非古今学人所可及也。时大(太)和九年(835)九月十五日题。其册共五十四叶,鳞次相积,皆留纸缝。天宝八年(749)制。”[14]比较二者的记述,可断定王恽见过的《唐韵》与故宫所藏“龙鳞装”《唐韵》应是同一件东西,只是“柳公权之题识”不见了。有学者据王恽称“其册共五十四叶”,这种装璜亦可称为“册”,认为“旋风册子”应该也是龙鳞装。对此,我们且撇开南宋张邦基所称的“旋风叶”并非王恽记载的“龙鳞装”不说,单就“其册共五十四叶”中的“册”与“旋风册子”中的“册”,其意义就迥然不同。宋陈大猷《书集传》十二卷,《或问》二卷,前有进表云:“臣所编《书集传》一十二卷,《集传或问》三卷,缮写成一十五卷。盖每卷为一册。见瞿目。是以一卷为一册,自宋以来如此。”[15]10因此“其册共五十四叶”中的“册”是一个量词,与“卷”意思相同,不是指装帧形态。“册”与“卷”在宋代称书为册之后,常常通用。而“旋风册子”中的“册”是名词,意指装帧形态。因此,旋风册子实质上是经折装,并非龙鳞装。

清人钱曾记述:“在泰兴季因是家见作旋风叶卷子《切韵》,其装潢皆非今人所晓,而与达卿所藏者异。”[16]我们认为这个《切韵》是龙鳞装,因为只有龙鳞装逐叶翻看,展转至末,才能自然地合为一卷。王传龙认为只有旋风叶的两种形态才符合此要求。事实上,旋风叶的两种形态辗转至末,根本不能自然地合为一卷。[17]因为它有一个木棍卷轴,其重量使它在打开查阅后不能自然地合为一卷。这个“合”字,应是自身力的作用,否则就没有任何讨论的意义,因为在外力作用下,合为一卷的形态不是唯一的。王传龙认为龙鳞装虽然是卷子,但翻看完任何一页都会恢复原貌,不需要“展转至末”才“合为一卷”。[17]其实不然。如果不是辗转至末,在中间任何一页,都是从卷子的两端自然卷向中间,而不是自然合为一卷。况且,如果按王先生所说,钱曾所见是“旋风叶”装的话,钱曾又怎能惊叹其装潢之绝技、惋惜其装潢之技绝呢?这种情感反应有违常理。

侯冲对大理国(937-1254)写经《密教散食仪》、《诸佛菩萨金刚等启请》等装帧进行了考证,认为其装帧与故宫珍藏的龙鳞装《唐韵》相似。至此,龙鳞装又多了一些物证。与《唐韵》不同,大理写经的粘叶打开和收卷的次第刚好相反,是自左向右即从尾向首卷成一卷的;而《唐韵》是自右向左即从首向尾卷成一卷的。侯冲由此认为,《唐韵》装帧恰与“逐叶翻看,展转至末,仍合为一卷”不符,所以得出结论:《唐韵》确实已经不是原来的装帧。[18]我们认为,“逐叶翻看,展转至末”应该是从首至尾翻看,而不是从尾至首。《唐韵》正是从首向尾翻看,至尾合成一卷的,这与古籍从右向左看,书页从左向右翻是一致的。龙鳞装从大唐传到南疆大理国(937-1254),不仅有时空上的差异,还有历史文化背景的不同,发生些许变异也属正常,我们不能因此就否认故宫所藏龙鳞装《唐韵》是唐代原装。侯冲在考察卷轴装大理写经《灌顶药师经疏》、《仁王护国般若波罗蜜经抄》等时发现,在卷轴装中粘有不少注疏的佛经浮签。内容较多的浮签鳞次粘在底纸上,与龙鳞装的书叶粘接在底纸上如出一辙。如此一来,龙鳞装的产生,最初可能与佛经注疏有关。这就进一步证明了故宫龙鳞装《唐韵》是唐朝原装,而并非崇尚奢靡的宋宣和年间皇宫内府的重装制品,它是古人在修复这件作品时遵守修旧如旧的原则才保存了唐代的装帧原貌。钱曾在季因是家见到的《唐韵》,与故宫博物院的龙鳞装《唐韵》装帧形态应该是相同的,正作旋风叶卷子,它是旋风装的装帧形态之一。其装潢皆非今人所晓,自北宋刊本书行世,此装潢之技绝矣。

南宋张邦基曰:“今世所传《唐韵》,犹有□旋风叶,字画清劲,人家往往有之。”[19]98杜伟生据多年从事装裱工作的经验认为,历史上曾“人家往往有之”的书籍,如果对装裱要求很高,流通的范围就会非常有限。据侯冲考证:“龙鳞装对造纸和接缝的技术都有相当高的要求,纸与纸之间的相粘合的部分一般不超过0.3厘米,书页与底纸的粘合一般也不超过0.3厘米。”[18]由此可知,张邦基所言“人家往往有之”的“旋风叶”装《唐韵》,应是当时普遍流通的装帧,非常简易,即杜伟生考察敦煌遗书S.6349时所提的观点,也只有这种简便的装帧才能满足当时社会对韵书和其他检索用书的大量需求。而故宫的龙鳞装《唐韵》应是宫廷用书,因《唐六典》有熟纸装潢匠在,所以作为藏书家的宋濂只有在东观才能看到二本,而这在民间则是鲜为人知的情形。这与王恽《玉堂嘉话》记载龙鳞装书是稀有之物的情形正相吻合。

天宝八年到南宋初年,时迁三百多年,稀有之物变成“人家往往有之”几乎不可能。从张邦基对所见旋风叶装帧时只字未提的情形,可推断当时旋风叶装帧简陋,绝非钱曾在季因是家见到的旋风叶卷子《唐韵》,否则性喜藏书的张邦基应与钱曾有同样的情感反应——惊叹其“装潢之绝技”,惋惜其“装潢之技绝”。张邦基所见与钱曾在焦达卿处所见《唐韵》应该相同,都是“旋风叶”,所以他与钱曾在不同的时空里见到此种简陋的装帧形态时反应非常相似,都未作任何描述。

旋风装历经了三种不同的形态:1.经折装。又称旋风册子,是僧尼们针对卷轴装诵经的不便,对卷轴装进行的彻底改造;2.龙鳞装。也称旋风叶卷子,是由经典的注疏浮签发展演变而成的一种装帧形态;3.旋风叶。是因唐代诗歌的繁荣,为满足人们对韵书的需求而产生的一种便于检索的形态。龙鳞装书籍无论是纸质还是书法都是精品,应是皇室用书或收藏;旋风册子和旋风叶则是大众普遍使用的装帧形态。旋风装的三种形态有着共同的特征:其制有书叶,翻检便利,书叶制薄,可围绕轴线翻旋,因而称旋风。[20]

旋风装有了可翻动的书页,为书装走向“叶子”奠定了基础,这意味着古籍形态发生了质的飞跃。[20]

三、“叶子”装的演变

杜伟生认为“叶子”就是旋风叶,即敦煌遗书P.2046、P.2490、S.6349 的装帧形态;王传龙认为“叶子”是唐代书册的代称,主要包含旋风装(指旋风叶)和龙鳞装(其代表是英国图书馆藏敦煌文献 S.5444 唐写本《金刚经》);[17]阴法鲁、许树安却认为“叶子”是经折装和旋风装(指龙鳞装)。

北宋欧阳修云:“叶子格者,自唐中世以后有之,说者云:因人有姓叶号叶子青者撰此格,因以为名。此说非也。唐人藏书,皆作卷轴,其后有叶子,其制似今策子。凡文字有备检用者,卷轴难数卷舒,故以叶子写之,如吴彩鸾《唐韵》、李郃《彩选》之类是也。骰子格本备检用,故亦以叶子写之,因以为名尔。”[21]由此可知,“凡文字有备检用者”即用“叶子”这样的装帧形式,其制与当时的策子相似。

南宋程大昌云:“不知今之书册,乃唐世叶子,古未有是也。”“古书不以简策缣帛皆为卷轴,至唐始为叶子,今书册是也。”[22]由此,叶子应该是唐代散叶装订书籍的称谓,宋代人们则改称为“册”,并非特指“旋风装”。

可以确定的是,“叶子”是散叶装订,不用卷起收藏。虽然旋风叶、旋风叶卷子(龙鳞装的故宫藏本《唐韵》)与宋代书册有相似之处——都有可翻动的书叶,然而它们都需要卷起收藏,其形态与当时流行的蝴蝶装书册相差甚远。因此,叶子一定另有其形态,并且在外观上与当时盛行的蝴蝶装类似,区别只在装订方式上。

刘志清和林世田在其所撰《S.6349与P4924〈易三备〉写卷缀合整理研究》中有:“若第5、6叶原非一叶,第4、5似一叶,第6、7叶似原为一叶,两叶向内对折,其对折装帧形式则与蝴蝶装别无二致,孙毓修认为旋风装就是蝴蝶装,向达著录本书为蝶装,亦不无道理。”[7]我们虽不敢苟同,但从中亦可窥见敦煌遗书装帧形态由折叠向散叶装订的演变轨迹。

宋人张邦基记载,王洙(997-1057)尝云:“作书册粘叶为上,久脱烂苟不逸去,寻其次第足可抄录。屡得逸书,以此获全。若缝缋,岁久断绝,即难次序。初得董氏《繁露》数册,错乱颠倒。伏读岁余,寻绎缀次,方稍完复,乃缝缋之弊也。”[19]129从王洙的话可以推断,在唐末五代时期或更早就已经有了散叶装订的册子书,即“缝缋”和“粘叶”。如此,唐人所称的“叶子”应该是“缝缋”和“粘叶”两种装订方式的书籍形态。

甘肃藏敦煌文献中发现了三件用线绳和麻绳装订的敦煌写经:敦煌研究院096,题记:“大唐天宝五月日白鹤观御注”,天宝元年即742年;甘肃博物馆016,末尾题记:“贞元十九年二三日下”,贞元十九年即803年;敦煌博物馆053,题记:“唐天祐三年丙寅正月二十六日八十”,即906年。《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中有若干粘叶装,如BD08785号《观世音经》、BD08847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等,都是双面抄写。

有学者认为英国图书馆藏唐写本《金刚经》的装帧形态与故宫所藏“旋风装”《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大同小异”。我们认为,唐写本《金刚经》因使用时间太久,纸质变软,所以产生书脊向左倾斜的情形是自然的。正如现代书籍用久之后书脊向右倾斜一样,封面向右相错最长(因现代书籍从前向后翻阅),并非是书页有意向左相错地缩粘于末叶右边的空条处所致。况且,书页不是相错粘于一张底纸上,这样就没有必要像龙鳞装那样要考虑书籍的容量问题,因此把书页向左相错地缩粘于末叶右边的空条处毫无意义。这本《金刚经》的装订应是一种粘叶方式,而其装帧形态应是唐人所称的“叶子”。

英国国家图书馆东方手稿部的敦煌遗书中,也有晚唐五代的线装遗籍。从英藏和甘肃藏三件写经来看,用线和绳子装订散叶书籍的方法在中唐时期就已经出现了,晚唐五代和北宋初年仍在使用。用线绳“缝缋”和“粘叶”作为唐代出现的两种散叶装订方式,其装帧形态应是唐人所称的“叶子”。在敦煌遗书中,它们是散叶装订方式的册页书,外观上与当时盛行的蝴蝶装一样。缝缋因自身的缺陷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而粘叶有如王洙所说的优点而延续下来,后经过改进粘叶方式而演变成适应印版时代的“蝴蝶装”。这就不难理解程大昌所云“然则今之书册,乃唐时叶子旧称,因是而变蝴蝶装”了,[22]这正是“叶子”由“粘叶”演变成蝴蝶装的文献证明。叶子无需卷起收藏,从而否定了龙鳞装和旋风叶是“叶子”的观点;叶子与蝴蝶装极其相似,有共同的装订方式——粘叶,只是蝴蝶装的折叠粘叶的方式比叶子更适应于雕版印刷。

叶德辉在《书林清话》的“书之称葉”里说:“说文解字艸部,葉,艸木之葉也,从艸枼声。于书葉之葉不相类,盖其本字当作枼,说文解字木字部,枼,薄也,从木世声。六书枼一训薄,薄则便于翻检,故一翻为一枼;一葉之葉本当作枼,亦取其薄而借用之,非其本义如此;吾尝疑葉名之缘起,当本于佛经之梵贝书。释氏书言西域无纸,以贝多树葉写经,亦称经文为梵夹书。此则以一翻为一葉,其名实颇符。不然,木之葉,于典册之式何涉哉。”[15]13-14这段话解释了唐人之所以称散叶装订之书为叶子的原因:受贝叶经一翻为一叶的影响,同时也体现了其一翻为一叶的方便。

旋风装与叶子在中国书装史上历史不算长,但对书籍装帧的发展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力。旋风装作为过渡时期的古籍形制,具有其自身鲜明的特征;叶子更是如此,它并非旋风叶或其他形态的别称和组合,而是一种比旋风装更成熟的独立装帧形态。

每种事物的产生、演变与发展都有其自身循序渐进的过程,古籍形态的发展也是在自我否定中不断完善的。从简册装到卷轴装,再发展为册页装,不可能一下子完全摆脱母胎而成为散叶的装订形式,必须经由旋风叶、旋风叶卷子、旋风册子的过渡,从而演变为“叶子”,再不断摒弃其中的不和谐因素,进化成蝴蝶装与包背装,最终发展完善成为至善至美、至高至雅的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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