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步天
(湖南城市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益阳 413000)
吕调阳(1832-1892)是清代后期著名学者,《山海经》注家。吕氏字晴笠,号竹庐,四川彭州西郊乡檀木村人,同治三年(1864)中举。吕调阳绝意仕途,甘于淡泊,建树良多。
清光绪年间,吕调阳长期任教于县城九峰书院,任山长。九峰书院位于四川省彭州市。始建于清乾隆十五年(1750),初为彭门义学,6年后增修并改名为九峰书院。以后经过重修、扩建,添置学田,成为该州著名学府,光绪二十七年(1901)改为彭县经纬学堂(1901~1903),之后历经彭县高等小学堂(1903~1906)、彭县中学堂(1907~1925)、彭县县立中学(1925~1949),是四川省最早创办的五所中学之一。现为彭州实验中学,仅办高中,为四川省名校。当时九峰书院教材除“五经”、《四书集注》外,还读《四书讲义》、《明史》等书共120多种。
吕调阳又曾任彭县敖家场凤楼书院主讲。在长期任教期间,吕氏不断拓展教学内容,曾以所著《观象庐丛书》《论孟疑义》和《足财书》等教授生徒,鼓励自学经史诗文。常率生徒走出书院,结合本县山川名胜、风物民情进行教学,开书院教学之新风气。晚年居县城外北惜字宫,潜心著述和讲学。讲授“经世致用”之学,兼及历史舆地、训诂、考证等。
吕调阳还致力于家乡方志编篡。光绪四年(1878)重修《彭县志》时,吕调阳任协纂,并亲撰《山川》、《田功》等志。此志流传至今。光绪十八年(1892),受聘编纂成都、华阳两县志,参与测绘。不久因积劳成疾,七月十二日病逝于城北惜字宫寓所。
吕调阳为家乡培养了许多人才。彭州人贺维翰曾受教于吕氏,后出任翰林院编修。长子兰亦通舆地,绘有彭县什邡舆地图。吕氏一生苦读,学识渊博,著述宏富。其作品大多辑入《观象庐丛书》。计有《易一贯》六卷,《诗序议》四卷,《谈天正义》一卷,《群经释地》六卷,《商周彝器释铭》六卷;《六书十二声传》十二卷,《志学篇》八卷。《舆地今古图考》二十二卷,《古史释地》三卷,《重订越南图说》六卷,《逸经校辑》一卷,《穆天子传校正》一卷,《论孟疑义》一卷,《堵子释地》一卷,《汉书地理志详释》四卷,《曰若篇》七卷等。此外还有《海录》二卷,《惧谋篇》一卷,《足财书》一卷,《蜀语》一卷等。
吕调阳是《山海经》著名注家。撰有《五藏山经传》5卷、《海内经附传》1卷。
《五藏山经传》5卷,收入《观象庐丛书》第23、24、25册。《观象庐丛书》为受业叶长高刻本,清光绪14年(1888)刊行。该丛书书目计27种,分44册。除了《越南图说》《齐民要术》是前人著述经吕调阳校订后收入之外,其他25种皆是吕氏手著。
《五藏山经传》刊本每页9行,每行22字,竖排,夹注小字双行。各卷首行为卷题“五藏山经传弟一(二三四五)”6字,其下有“彭县吕调阳述”6字。次行为《五藏山经》篇题“南山经(西山经、北山经、东山经、中山经)”3字,低二格。《五藏山经传》以各山为目,首列《山海经》经文,顶格;次列吕氏“传”,即注文,另起行,低一格。经文、注文均可有夹注。《五藏山经传》吕注以地理考证为主,每山必考,也兼及训诂、物产。
吕调阳与其他《山海经》注家引用他注不同,《五藏山经传》不列举各家注释,径自发挥,表现了不附合别人,刻意正本清源独成一说的治学风范。陈逢衡《山海经汇说》序言有云:“予之说《山海经》也,专就一书而说之,,非敢于驳郭氏也。不驳郭氏则《山海经》之面目不见,驳郭氏则不得不驳杨氏,不得不驳吴氏、毕氏、郝氏,缘诸公之说大率皆附合郭氏。”[1]吕调阳不列举各家注释,也表明对他人某些见解的不予苟同。
《海内经附传》1卷,收入《观象庐丛书》第44册,该册另有《论孟疑义》1卷。
《海内经附传》刊本版式与《五藏山经传》基本相同,每页9行,每行22字,竖排,夹注小字双行。首行为卷题“海内经附传”5字,但其下没有“彭县吕调阳述”6字。次行为篇题,低二格。
《海内经附传》只有《山海经》的“海内四经”即海内南经、海内西经、海内北经、海内东经的有关经文和吕氏的注释,又将海内东经的“岷三江”部分另立“海内水经”,计有海内南经 16条,海内西经27条,海内北经12条,海内东经17条,海内水经23条。各条目首列《山海经》经文,顶格;次列吕氏“传”,即注文,另起行,低一格。经文、注文均可有夹注。《海内经附传》也是以地理考证为主。
明代杨慎《山海经补注》是已知最早的《山海经》非全经注本,全书106条目散列。吕调阳只选择《山海经》18卷中的9卷,以《五藏山经传》《海内经附传》辑之,显示了缜密的编辑思想。吕调阳视《五藏山经》与“海内经”为海内地理之书,值得肯定。此外又将《海内东经》附录之”岷三江”以下称“海内水经”,颇有见地。然而,吕调阳却认为海外四经、大荒海内经五经“并荒忽谲怪,《十洲》,《神异》之类,削之,直题此为《海内经》”。[2]如此把海外大荒等 9卷均视为荒怪甚至删去,诚为偏激。此外,《观象庐丛书》未将《五藏山经传》《海内经附传》编为邻近相连册内,也似欠妥。
吕调阳《五藏山经传》《海内经附传》发展了《山海经》非全经注本体例,所谓“非全经注本”是对应“全经注本”而言的古籍整理概念。现今通行的《山海经》分经文、注文两类,“经”发端于早周,后陆续补充。至汉中叶,刘歆整理为十八篇进呈,“经文”遂定。又三百有馀岁,晋人郭璞始作传。“传”即“注文”。自此后,《山海经》即以“经”“注”合刊本传世。作者将此等《山海经》古籍分为二类,一为全经注古本,郭璞注本和王崇庆、吴任臣、汪绂、毕沅、郝懿行诸注本属之。一为非全经注古本,即《山海经》部分经文之大型注本,今得知尚存者为杨慎《山海经补注》,吕调阳《五藏山经传》五卷、《海内经附传》一卷,吴承志《山海经地理今释》六卷。《山海经》全经、注古本,学者整理者甚多,其非全经、注古本之整理则未见有涉及者。为填补此空白,乃多方搜集,点校整理出版。俾以充实《山海经》原始文献数据库典藏,供有志《山海经》学者查阅。关于《山海经》“全经注古本”、“非全经注古本”观点之提出,尚待诸同人商榷,或可作为古籍整理理论、方法论新论点。
吕调阳《五藏山经传》《海内经附传》和稍后的吴承志《山海经地理今释》是晚清《山海经》地理考证重要成果。历代《山海经》学者都注重地理考证,晚清尤甚,有其深刻的历史背景。
一是清代的考据之风。考据之学又称考证之学、考核之学。中国古代学术,特别是儒家学术一直重视考据之学。清代的考据之学直承了明中叶自杨慎等人开创的考据之风,杨慎就是《山海经》注家,重视考证,开创了《山海经》非全经注本体例。清代考据之学在乾嘉年间达到顶峰。从明中叶自杨慎至此这一时段正是《山海经》注家研究成果井喷期,王崇庆《山海经释义》、吴任臣《山海经广注》,汪绂《山海经存》,毕沅《山海经新校正》,郝懿行《山海经笺疏》都出自此时。
嘉、道以降,清朝国势日衰,内忧外患,接踵而至。面对危局,一批以“治平”为己任的文人学士和开明官绅,极力提倡和重振经世致用的学风,以探求纾解民困、匡救时艰的良策。魏源代贺长龄写的《皇朝经世文编序》被后世学者称为“晚清经世运动之宣言”(刘广京语)。其《海国图志》鲜明地提出“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口号,为经世实学增添了崭新的内容。《海国图志》也是地理考证之作。
二是《山海经》地理书说的长期秉持。
从《山海经》研究史看,此书开始流传时就析分为两种对立的学派:一派认为此书荒诞不经,另一派则主张实有可据,并进行包括地理考证在内的研究。这种鲜明对立的认识可说是一直延续至今日。两晋南北朝时,郭璞、郦道元等人努力发掘此书的地理内涵,开启《山海经》地理考证学风。此后又经毕沅、吕调阳、吴承志等人的发挥,逐步形成了直至今日仍常兴不衰的地理学派。据统计,郭璞《山海经》注文中地理考证达 50处,其中考证山30座,河流15条,湖泊2座,地名3处。郦道元征引或使用《山海经》材料作《水经注》地理考证则多达126处。
郭璞是《山海经》第一位注家,有《山海经》经注合刊本传世。其后明清两代有《山海经》经注合刊本传世的又有8家。他们继承了郭氏传统,地理考证都是不可或缺的内容。毕沅《山海经》山川考证最详,是各注家中最突出者,“其考证地理,则本《水经注》,而自九经笺注,史家地志,《元和郡县志》、《太平寰宇记》、《通典》、《通考》、《通志》及近世方志,无不征也”。[3]毕氏注意实地考察,又因曾任陕西巡抚,经常亲临实地,故而其书涉及中原与西北地区的释文尤多。
吕调阳不仅继承了其前《山海经》学者的地理考证学风,而且常率生徒走出书院,结合本县山川名胜、风物民情进行教学,致力于家乡方志编篡并参与测绘,进而撰著以地理考证为主的《五藏山经传》《海内经附传》,受到学术界肯定。
[1]山海经汇说[M],道光二十三年陈逢衡序.
[2]海内经附传[M],吕调阳按语.
[3]山海经新校正[M],孙星衍后序,光绪二十三年(1897)图书集成局铅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