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昭 fotoe
在全球化浪潮汹涌冲击、西方价值观受到追捧以及国人普遍感到精神无根的当今社会,人们的物质生活越来越富有,然欲望却无止境,一时间迷失在追寻幸福的路上。我国古人从不缺乏对幸福的独到见解,如《洪范》中的“五福”论、儒家的道德幸福论、道家的自然幸福论等,使古人过着自由豁然、知足寡欲的生活。茶余饭后,我们不妨借古风而行,看古人如何驾驭生活、享受幸福。当然,此策划并不是为了说明古人就一定比今人更幸福,而是想通过一些人、一些事、一些观点来看一看古人对“幸福”抱着一种怎样的态度,最起码能传达一种信息:幸福,其实很简单。
幸福究竟是什么?从古至今,无论圣贤大哲还是平民百姓,他们眼中都有自己的幸福景象。如果一定要设定一个标准的话,我想只要心里感觉快乐,那么你就是幸福的,外在的一切不过是浮云而已,你说呢?
“你幸福吗?”每当有人问起这个问题时,我们总感觉无从开口。幸福究竟是什么?或许提问者也拿不出标准的答案。那么不妨看看我们的古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幸福观,究竟能给我们回答这样的问题什么启示吧。
《洪范》:幸福的源头
武王灭纣之后,将被囚禁的纣王叔父箕子释放并劝其归顺,但是箕子执意不肯,欲北走朝鲜。武王无奈,遂封其为朝鲜侯,临行前,箕子写下《洪范》,提醒武王治国方略。在这篇著名的政论文章中,箕子将“向用五福,威用六极”列为治国安邦的第九大方法。所谓五福,就是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意思就是要想幸福必须具备5个条件,即长寿、富足、健康平安、爱好美德、寿终正寝。所谓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翻译过来就是造成不幸有6个因素,即短命、多病、多忧愁、贫穷、貌状丑恶、性格懦弱。与其说这是治国方略,不如说是一种意识形态,大概的意思就是:你若安好,我便“赐”你“晴天”,你若叛离,小心我“画个圈圈诅咒你”。
如果说制度上的约束还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人的懈怠慢慢松弛的话,那么,心理上的束缚却可以长久地萦绕在脑中挥之不去。“王福”之说仿佛魔咒一般,千百年来,长久地存在于人们的心底,并成为中华民族最基本的幸福观。每当有人过生日时,我们会祝主角长寿;过节时,我们会将富裕安康等吉祥话贴在门上;教育孩子时,我们常说要行善积德……箕子善于占卜和阴阳历法,这句既饱含祝福又充满诅咒的带有浓厚巫祝味道的规范,伴随着中华民族走过了几千年。
儒家:精神的富翁
中国古代是宗法制社会,多子多孙是中国古人幸福观念所必不可少的内容。但在《洪范》中的“五福”论中并未提及儿孙、子女的内容。对此,后来的儒家在这方面予以补充,并大倡孝道。
先秦时期的儒家继承了“五福”幸福观,把寿命、富贵等幸福的要素看成是外在的,是由上天或命运决定的,唯有“攸好德”是在我者,可以通过追求获得。因此儒家的幸福标准在于精神或道德方面,即享受“父母俱存,兄弟无故”的天伦之乐、为辅德而交友的快乐,以及“反身而诚”、道德体验的快乐和幸福。此外,儒家还认为自我独乐不如与民同乐,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论可以说旨在求得普天下人的共同幸福。
春秋时期,当落寞的贵族四处出击,寻求闻达的机会时,一位名叫颜回的小伙子却能安贫乐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其老师赞他“贤哉”。同样,他的老师孔子也说过:“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后人称为“孔颜乐处”,也是儒家传递给我们的幸福观,那就是超越了物质挥霍的精神上的快乐,是平凡而普通的快乐,譬如《论语》开篇所讲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孔子之后,孟子从人性善的角度出发,将“仁”、“义”结合起来,提出人与生俱来的“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种善端,从中发展出仁、义、礼、智四种美德,并提出“养吾浩然之气”,即可达至幸福。而荀子则从人性恶的角度提出“化性起伪”的办法,通过克制、引导、矫正等办法,遏制人性之恶,引导向善,从而获得幸福。
在中国古代,儒家的幸福论后来一直在人的思想领域占统治地位,王充、吕坤等人的“命定”、“气运”幸福说虽强调幸福不可以个人之力而致,但从不肯以败坏德行来换取生活的幸福。
道家:从自然到“自虐”
与儒家的幸福观不同,道家认为万物的本然状态是最好的状态,能顺其自然之性,则合乎道,则得最大之幸福。正如《庄子·天道篇》中所说:“与天和者,谓之天乐。”真正的幸福不在财富、权势、知识,甚至不在世俗所尊崇的德行,而在合乎道或自然。人们通常所说的幸福,总是有祸伴随着,随时可能转化为祸,即所谓“福兮祸之所伏”。因此,只有“天乐”才是真正的幸福。
老子仿似《天龙八部》中那位高深莫测的扫地僧,或许是从历代的图书典籍中看透了人生世情,于是朝着仍执迷不悟的世人喊出了“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的口号,即以无为的态度去有所作为,以不生事的方法去处理事务,把平淡无味的生活当做美好幸福去品味。他认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这些炫目的东西都将人异化为他物的奴隶,长期浸淫于此,必然失掉其赤子之心,于是导致利欲熏心,杀伐争逐便此起彼伏,社会乱象丛生。
到了东汉末,天师张道陵从老庄那里吸收道家思想,创立了“五斗米道”,后来发展成中国本土的最大宗教之一—道教。道教除了从老庄那里取经,还充分吸收了先秦的神仙思想,并将对自然、图腾、鬼魂、祖先、圣贤等的各种崇拜熔于一炉,形成驳杂而庞大的体系。经过了演化的道教,其幸福观已与老庄的大相径庭,他们通过修炼服食,内外兼养,求长生、求成仙,追求永远享受人间和天上的一切快乐。所以,“黄帝问道广成子,后乘龙白日飞升”、“淮南王刘安得道,引得鸡犬升天”、“吕洞宾得道成仙,度尽天下苍生”等一个个生动的故事激励着一代代教徒,或隐深山,或服仙丹,或拜各路神仙,祈望着幸福能在某一刻降临,“虽九死其犹未悔”,颇有点“自虐”的味道。
佛教:彼岸的幻境
如果说从《洪范》开始,中国人祈求的是今生幸福,那么佛教的传入则颠覆了人们原有的幸福观,构造的是极乐的彼岸。
东汉永平十年(67年),明帝夜梦金人飞入殿亭,而后派蔡愔等18人到西域求经,用白马驮至洛阳,并翻译出《四十二章经》,成为佛教东来之始。这株生长于印度的菩提之花从此在中土生根发芽,六道轮回、四谛、十二因缘等思想慢慢植入人们的头脑中,人世之外庞大的佛国幻境出现。在那里,安乐祥和、众生平等、无悲无苦,人人都能成佛。当然,到达那里的路并非平坦,需要你诵经念佛、积德行善、虔诚布施、忍耐痛苦等,如同《西游记》里所讲,须经九九八十一难,方能修成正果。不要以为这很痛苦,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人生如梦,短暂非常,忍忍也就过去了。
当然,如此繁琐的流程也并非人人都能忍受,于是在南北朝时期,菩提达摩东来,又传授了更加便捷的法门,不立文字、直指人心。他说人人都有佛性,只要你能够明心见性,即可见性成佛,这便是禅宗。佛教的传入,通过彼岸的幸福图景,不仅让此岸大富大贵之人有了更美好的寄望,也让贫寒者于陋室中仿佛看到了依稀的光明,使他们相信今生的悲苦可以换取来生的幸福,于是,全社会的“心理幸福指数”大幅度提升,佛教的香火也就越烧越旺了。
幸福“加油站”
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传入,不仅大大拓展了中华文明的内涵,也让我们的幸福观外延更加宽广。
唐太宗贞观年间,基督教聂斯托利派传入中国,被称为“景教”。景教进入中国的200年间却因内部的争斗和与民间的隔绝,未能产生大的影响,直到元朝景教才重又恢复,同时天主教开始传入,此后直到明清,基督教断断续续将福音送到华夏大地。与佛教不同,由于17世纪到18世纪与天主教的礼仪之争,由于清末此起彼伏的教案,因此基督教的传播更像是地下工作,直到民国时期提倡宗教自由,基督教的传布才有了爆发式的增长。
基督教会在中国创办了一大批教育机构,如燕京大学、金陵大学、上海圣约翰大学等;在布道点成立了医院和诊所;还成立拒毒会、妇女节制会、道德会等团体,帮助百姓破除迷信、戒烟禁赌,引导妓女从良,改善社会风气。基督教的传入也让“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博爱”、“互助”等观念散播开来,对于习惯于“官本位”的中国人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冲击,也让我们开始反思幸福观中还可以容纳更多东西。
唐高宗永徽年间,伊斯兰教进入中国。伊斯兰教坚忍的信仰,以及“借自己的财产和生命而奋斗;这等人正是有福的,这等人正是成功的”等信条,告诉人们既要把握今世的幸福,也要通过坚定的信仰、美好的品质达至后世的幸福生活。
幸福究竟是什么?从古至今,无论圣贤大哲还是平民百姓,他们眼中的幸福各有各的景象,没有标准答案。如果一定要设定一个标准的话,我想只要心里感觉快乐,那么你就是幸福的。外在的一切不过是浮云而已,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