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
古书中布衣百姓的身影常与质朴、乐观相伴,他们用劳动换取可资生存的食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支撑着社会最基础也最稳固的根基。
对于古代社会中最为广大的平民群体而言,他们的生活乐趣在哪里?幸福又该如何定义呢?其实就像孔子所说的,将幸福视为一种高于任何物质条件和外在境遇的心理体验—“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即使是吃着粗粮喝生水,曲起胳膊当枕头,也不妨碍我感到快乐。那些不正当的财富和官职,弃之不取也罢!
我们的先民面对“有种才有收”的自然规律,始终保持着一份谦卑。他们勤劳乐天,不以贪图安逸为事。春天辛勤耕作,向土地付出劳动,等到秋天,便来收取自己应得的果实。正因如此,在《诗经》三百篇中,歌咏劳动之欢乐的篇章比比皆是,种田、打猎、放牧、采摘、开荒、筑房……无一不可入诗。
《国风·周南·芣苢》就是这样一首描述女子采摘车前子草情景的乐歌,余冠英先生曾将它译成白话,颇有民歌风味:
车前子儿采呀采,采呀快快采些来。 车前子儿采呀采,采呀快快采起来。
车前子儿采呀采,一颗一颗拾起来。 车前子儿采呀采,一把一把捋下来。
车前子儿采呀采,手提着衣襟兜起来。 车前子儿采呀采,掖起了衣襟兜回来。
回环复沓,咏唱不绝,我们仿佛看到三五成群的女子在山坡旷野劳动的身形,听到她们的歌声,感受到她们采摘时的欢乐心情。
唐代大诗人李白也曾写下《秋浦歌》,描绘冶炼工人劳作时的场面: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在月下,人们的脸膛儿被熊熊炉火照得通红,他们劳作时齐声唱出的歌谣,连寒冷的河水都为之震荡……这是何等充满力量与壮美的劳动画卷!
哪怕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卖花小贩,也把走街串巷这件事做得自在快乐,让人觉得他挑来的不是一担待售鲜花,而是满担春色。如宋代蒋捷的《昭君怨·卖花人》:
担子挑春虽小,白白红红都好。卖过巷东家,巷西家。
帘外一声声叫,帘里丫鬟入报。问道买梅花,买桃花?
他们懂得从劳动中获取快乐,也同样善于快乐地享受休闲。除夕、元宵、端午、中秋……每个有重要意义的节日都会演变成全民欢庆的盛景。如宋代吴应牧《梦粱录·中秋》中所描述的,中秋节时,“虽陋巷贫窭之人,解衣市酒,勉强迎欢,不肯虚度。此夜天街买卖,直至五鼓,玩月游人,婆娑于市,至晓不绝”。到了中秋当夜,无论贫富贵贱,家家赏月,联袂踏歌,乐声和歌声远远缭绕开去,在街市上游玩的人们,直到天亮才渐渐散去。
这是最为朴素的幸福观。并非苟安于现状,而是脚踏实地,他们相信有付出才有收获,也常常为琐碎生活中看似微不足道的乐趣展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