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 伟 王云贵
博弈论视域下大学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配置模式分析*
● 张 伟 王云贵
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作为大学内部特有的一对权力,随着大学的发展呈现出不同的力量对比状态,两者基于不同的利益诉求,有时候一致,但更多的时候是冲突。大学是在学术权力主导、行政权力主导或者是行政权力与学术权力价值均衡的博弈中面临艰难的选择。基于博弈理论,大学的发展就在于两种权力形成高效互补、和谐运行的内部权力博弈机制,走向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的双赢。
学术权力;行政权力;博弈;配置模式
大学组织作为一种学科与事业单位的双重矩阵,既是一个按学科内在发展逻辑组织起来的学术组织,以发展学术为宗旨,穷理尽性、求真求实是大学永恒的追求,应该由学者或者学术共同体管理大学内部相关学术性事务;又是一个具有明显科层化特征的社会组织,随着规模的扩大、功能的多元和适应复杂多变的社会环境并保持组织的稳定,迫切需要职业管理者肩负起大学非学术事务的管理。由此带来的便是行政权力与学术权力共存于大学组织中,行政权力与学术权力并存是大学区别于其他社会组织的特质之所在。其带来的问题便是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间利益调整的问题,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在高校权力配置的问题,行政权力与学术权力行使中相互干预的问题。
学术权力是大学自赋的一种权力,它的合法性源于学科和专业的发展,来自于学术共同体求真求实的追求,它强调自主、开放。徐文娜认为学术权力就是拥有系统性高深知识和正在探索高深知识的人所具有的一种强制力或影响力[1]。王英杰认为学术权力是根据学术事务、学术活动及学术关系等特点和规律对其施加影响和干预的力量,是学科规劝和管理技术的结合,是为了实现高等教育目标而对其特定的管理对象进行组织、协调和控制的权力,主要由学术民主管理权力和学术行政管理权力构成[2]。高校行政权力是管理大学组织而产生的权力。王英杰教授认为高校行政权力就是指大学相关行政组织、人员依靠特定的强制手段,为了有效的执行政治决策、保证大学教育教学、科学研究目标实现的能力[3]。章晓莉认为高校的行政权力是高校行政机构和行政人员在内外部压力及自身的影响下,为了落实国家的教育方针,实现大学的目标而拥有的影响或支配高校内部机构及成员的一种强制性力量[4]。综上所述,权力这一概念的界定主要涉及到权力的主客体、权力的来源、权力实施的途径、权力实施的依据、权力的表征及权力的价值目标等。因此,所谓的学术权力是指拥有系统性高深知识和正在探索高深知识的学术人员或组织根据学术活动、学术事务及学术关系的特点及规律管理学术事务、组织学术活动、协调学术关系、评价学术水平的权力以及在权力的行使中对其他组织及其成员产生的一种强制力和影响力。而高校行政权力是指履行管理职责的行政机构或者行政人员,为了实现大学目标、国家意志、社会要求、教育目标,依据法律、学校章程和某种民主程序以及上级赋予的职权,对有关的大学组织内部相关行政事务进行管理时行使的权力及其对组织中其他事务活动或者团体成员的影响力。文章的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是从大学组织内部探讨的。
大学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作为大学内部特有的一对权力,随着大学发展呈现不同的力量对比状态,在某种程度上是两者围绕学科专业发展与高校发展,学术自由、自治与管理绩效、行政效率之间进行的博弈。借助西方经济学中的“囚徒困境①”来构建高校中行政权力与学术权力的博弈模型。
一个完整的博弈包括参与人、行动、信息、战略、支付函数、结果、均衡。
参与人:博弈中选择行动以最大化自身利益的决策主体。在高校中表现为行政权力和学术权力的组织和个体,两种权力基于不同的逻辑起点,有不同的价值诉求和价值判断。往往以自身利益或组织的共同利益为价值基点最大化自身权力。行动:参与人的决策变量,即合作与干预两种。在高校中表现为行政权力和学术权力主体在各自的职责范围内行使权力或介入对方职能领域。战略:参与人选择行动的规则,它告诉参与人在什么时候选择什么行动。作为行政权力和学术权力主体,在争夺有限的教育资源和实现自身价值诉求时,往往会根据对方的行动选择能够最大化主体所在组织利益的方案。信息:参与人在博弈中的知识,特别是有关其他参与人的特征和行动的知识,在高校中表现为一方组织或个人对另一方的组织或个人的角色定位、价值判断。支付函数:是参与人从博弈中获得的效用水平,它是与参与人战略或行动相关的函数,是参与人真正关心的东西。即为了实现自身价值诉求而争取的最大限度的自由,在高校中表现为在某种决策下一方权力主体约束对方权力主体的程度。结果:博弈者感兴趣的要素集合。行政权力注重管理绩效和行政效率,强调组织运行的有序、稳定,关注机构设置、人员配置、规章制度的制定;学术权力追求学术自由、学术自治。强调对相关学术事务的参与、决策、监督、保证,专注于管理学术事务、组织学术活动、协调学术关系。均衡:是参与人最优战略的组合。行政权力和学术权力作为高校中特有的两种权力,有不同的使命和责任、势力范围、活动内容、权力分配和运行机制。学术权力在于保障学术标准得以贯彻落实、学科专业按照知识的内在发展逻辑得以发展、学术人员权益得以保障;行政权力在于保证国家教育方针的落实、教育政策的执行以及学校整体目标的实现,是教育教学、科学研究等学术性活动开展的保障,是一种辅助性权力。因此,学术权力和行政权力作用于不同的方面,共同服务于大学的整体目标,两者运行的均衡状态是两种权力形成高效互补、和谐运行的权力博弈机制。
在高校的权力博弈机制中,两种权力在运行中呈现出四种不同的配置模式。
(一)在D种权力配置下,行政权力和学术权力介入对方的势力范围,干涉着非本份的学术事务或非学术事务,这种冲突是必然的。
1.两种权力不同的逻辑起点。(1)价值取向。学术权力追求自治、民主,客观、公正,穷理尽性、求真求实、研究与探索是学术权力永恒的追求;反对过多的干预和约束,“毕竟学术事务是一个自由的王国,他有他的大经大法,他的神圣使命,他有他特定的学术范围和领域,别人不能够侵犯。”[5]自由、宽松的制度氛围和非制度氛围是知识生产的内在逻辑发展要求,是思想自由、学术发展的保障。行政权力追求的是行政效率和管理绩效,突出整体性、一元性、科层性、时效性;通过规章制度的制定约束人们的行为和界定其职权范围,强调对规则的服从;通过相关机构的设置把权力组织化、实体化,协调不同利益群体间的冲突,整合不同的价值目标和取向。行政权力强调规范,学术权力要求自由;行政权力维持既有的秩序,学术权力要求不断的创新;行政追求组织的整体利益,学术权力追求科学客观的真理。(2)权力来源,学术权力是由学术而产生的权力,其合法性的基础在于高深的知识性、专业性。大学学者及学术组织凭借其在某一领域的造诣使得学术权力获得世人或同行的认同。行政权力依赖于组织的任命,具有纵向的层次性和隶属关系,表现出科层化的特征,以行政管理体制为基础,以严格的等级制度为依托,是一种与职位相联系的制度化权力,其合法性源于有效的管理活动和制度授权。(3)权力目标。学术权力在于保证学术标准的贯彻落实,学术人员得到专业化的发展,学术人员相关权益尤其是从事学术事务的相关学术权利得到保证以及学术人员所从事研究的专业学科得到发展。而行政权力在于保证国家的教育方针的落实,教育政策的执行以及学校整体目标的实现,突出整体性。(4)权力运行方式。学术权力按照学科的内在发展逻辑,依靠学术组织的活动和学术人员的学科专业背景实现,多以委员制及民主分权的形式来行使;行政权力通过科层制的等级系统,依靠行政集权强制开展,强调制度的约束、组织的服从和纵向的支配。
2.基于双方的支付函数认知。对学者来说,他们要想在学术领域有所建树和树立专业威望,必然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的投入及其物质资源的付出,然而学术性事务具有延迟性、长期性的特点,学者在短期内通过增强自身的学术能力,树立较高的学术威望显然难度很大。相比之下,通过寻求行政权力的庇护和顺应相关政策反而要容易的多。对于行政管理人员来说,其关注的是整个组织的有序运行。然而,随着学科、专业的分化,学者之间学术领域的共同性越来越小,使得学术人员思考整体性的时候容易产生片面性,过分松散的学术权力膨胀,容易产生学术官僚从而影响系统整体的判断和整体目标的实现。因此,行政权力往往会严格的控制学校相关的学术事务活动,发挥行政权力在大学组织中的主导作用,干涉和约束学术性事务。
3.权力主体的价值判断。学术权力主体认为大学应以教授高深学术、养成硕学宏才为宗旨。大学是学术的殿堂,是由专家学者构成的学术组织,其基本职能是繁荣学术、追求真理、创新知识。学者们视自己为真理的化身、“象牙塔”的守护者,他们有权决定相关学科的设置,自由的选择教学内容、方法,自由的进行学术交流和成果发表,有权决定什么人才最有资格进行相关专业学习以及是否具有毕业资格等权力。他们追求学术自由、学术自治,期待行政权力为其提供一个宽松的非制度环境。视行政权力、行政人员为“外行”,认为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介入相关学术事务;视行政权力为辅助性权利,是为学术服务的。行政权利主体认为,大学作为一种社会组织,日益从“象牙塔”和社会边缘走向社会轴心,随着大学内部事务越来越多,功能愈加多元化,职能不断的扩展,仅靠学术权力是很难驾驭的,需要职业化的管理人员通过相关的制度设计、组织机构的设置、人员安排和职能分工构建科层化的等级系统,协调不同利益群体间利益诉求,提高行政绩效和管理效能。他们所服务的群体不仅仅是学者群体,保证大学的公共责任是行政公共人员工作的价值起点和归宿。认为学者们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来处理大学内部非学术性事务。
4.大学组织是一种学科与事业单位双重矩阵的性质使组织内部出现了一些边界模糊的事务,如某些事务既涉及到学术性事务决策,又涉及到非学术性事务管理。由此还产生了一系列“双肩挑”的学者干部,同时扮演着两种不同的角色,往往导致角色模糊。一方面,行政权力的合法性为了得到学术权力的认可,往往通过制定各种规章制度来约束被管理者的行为,或者通过制度的安排和与职位相关联的权力获得拥有相关学术资源的优先占有和配置。另一方面,“教育并非是一个价值中立的事业,就制度本身而言,无论教育工作者是否意识到,他们已经被卷入了一项政治、经济活动中”[6]。在我国,学校是一种典型的单位组织,而且是更加具有国家符号象征的事业单位。大学组织及学术权力在这种单位制身份的制约下,其独立自由的空间便受到了压缩,为了获得必要的学术资源分配,学术权力主体便不得不借助于行政权力和相关职位来达到其目的,在某种情况下,知识对于学者而言,其价值更多的是一种获取政治、经济方面利益的手段而已。他们或许也会出于一个专业人员的规范意识,为了维护学者的势力范围,而对外来的干预力量以抵制或者不作为的方式对峙着。
(二)在C种权力配置下,行政权力起主导作用,学术权力被弱化,学术权力在各项学术事务或者非学术事务中没有充分的话语权。
行政权力泛化,学术权力的发展空间受到挤压,学术人员的权益得不到保障,学术组织虚设,许多学术机构拥有很小的权力,往往成为行政机构的附属物;或者是学术机构仅仅发挥着咨询、审议的职能,决策权仍然在行政权力部门,对大学教学、科学研究计划的制定,学科和专业建设规划,教学科研成果评定等学术性很强的工作本应该发挥专家学者的学术权力实际上却被行政部门所取代。从而弱化了学术组织的学术权力,忽视了学者们在学术事务中的决策作用,使得作为学术权力主体的专家学者在学术事务中的决策作用未能充分的发挥,教授学者们很难介入学术事务决策的各个层次过程之中,损害了学术权力主体的积极性和创造性。行政权力的泛化还会导致学校官本位思想严重,出现“功利化”的不良倾向,使得“学术和科研在目的上越来越实用主义,独立性和自主性日益丧失……各种科学研究越来越务实起来,直接或间接服务于科学之外的目的”[7]。
(三)在A种权力配置下,学术权力居于主导地位,学术权力处于一种“兼容并包,学术自由”的学术环境之中,宽松自由的学术环境保障了学术自由,促进多学科、跨学科的研究以及不同学派间的智识共享。
学者们能够进行自我选择和自主发展,很少受到外界的干扰和影响。专家学者们基于知识生产的内在发展逻辑,积极的参与高校内部各种学术委员会、专业委员会、学科委员会、校务委员会的各项学术性和非学术性事务,通过制度的设计完善了大学组织内部学术自由、学术自治的保障机制。专家学者对学术事物、学术活动有充分的咨询、建议、参与、决策、保证、监督权力。然而,任何权力都需要制衡,缺乏制衡的权力都有可能走向异化,随着学科、专业的分化,学者之间学术领域的共同性越来越小,使得学术人员思考问题时候容易产生片面性,可能导致学术官僚从而影响系统的整体判断和组织整体目标的实现。
(四)在B种权力配置中,行政权力和学术权力均采取合作策略。
首先,两种权力相辅相成,共同制约。学校并没有那种在工业模式下表现出来的命令结构,学校校长并没有令教师或者学者们信服的权威,也没有掌握其他有影响的控制行为的工具。学者们自治规范的存在和很少有管理者能够对正式奖励结构(预算、工资级别、提高工资)加以控制,导致科层和专业势力范围的分离,即学术权力和行政权力的分离[8]。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作为大学组织中特有的两种权力,作用于大学组织不同方面,共同服务于大学的整体目标。其次,从政治学角度看,一方权力的局限性就是另一方权力形式的合法性。两种权力实际上存在一定程度上的互补性,学术权力和行政权力不是截然分开的。在大学既是一个按知识和学科内在发展逻辑组织起来的学术机构,又是一个显然行政化的具有管理倾向的科层化组织里。某种情况下,一些事务既属于行政权力的职责范围,也属于学术权力的职责范围,两者的边界有时候是模糊的。因此,两种权力应该多一点合作,少一点冲突。双方的平衡协调,大学才可治、有治、善治、有效治。它包括:管理价值的协调——平等、效率、自由、约束;管理内容的协调——学术事务和行政事务;管理者的协调——教授和管理者等。权力的合作、协调其实是一种权力的分散,权力的分散不是权力的削弱而是权力在不同的利益群体间进行合理的分配。对于大学中的行政权力来说,其管理应该是在遵循学科内在发展逻辑上的管理,是服务于学术的协调管理。对于大学组织中的学术权力来说,当学术权力的学术自由碰撞行政权力的管理绩效时,学者要通过合作、协商对话机制和一定的民主程序,在兼顾组织整体目标实现、组织有序稳定发展的同时来获得学术自由的最佳发展空间,而不是一味的高呼学术自由、学术自治而扰乱了学校组织系统的有序秩序。这样势必会导致学术权力的合法性危机。
大学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作为大学内部特有的两种基本权力。两者基于不同权力来源有不同的价值取向、目标定位、运行程序和角色功能扮演。双方共同服务于大学的整体目标,只有形成高效互补、自我约束、职责明确、和谐运行的权力博弈机制,走向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的双赢,构建“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二元分离——学术权力主导”的大学内部权力运行模式,我们的大学才能够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注释:
①囚徒困境(prisoner's dilemma)是博弈论的非零和博弈中具代表性的例子,反映个人最佳选择并非团体最佳选择。这场博弈的纳什均衡,显然不是顾及团体利益的帕累托最优解决方案。以全体利益而言,如果两个参与者都合作保持沉默,两人都只会被判刑半年,总体利益更高,结果也比两人背叛对方、判刑2年的情况较佳。但根据以上假设,二人均为理性的个人,且只追求自己个人利益。均衡状况会是两个囚徒都选择背叛,结果二人判决均比合作为高,总体利益较合作为低,这就是“困境”所在。
[1]徐文娜.大学基层学术组织的学术权力结构研究[J].东北大学学报,2009,(3).
[2][3]王英杰.大学学术权力和行政权力冲突解析[J].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07,(2).
[4]章晓莉.高校行政权力与学术权力博弈分析[J].黑龙江高等教育研究,2009,(12).
[5]贺麟.学术与政治[A].杨东平:大学精神[C].上海:文汇出版社,2003.103.
[6][美]迈克尔.W.阿普尔.意识形态与课程(黄忠敬译)[G].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11)1.
[7][美]欧文斯著.教育组织行为学[G].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10).
[8]冉亚辉,易连云.取消高校行政级别是一个短视的观点[J].江苏高教,2007,(5).
*[课题项目]:重庆市教委统筹城乡教育综合改革实验研究重大软科学研究项目“高等教育服务城乡经济社会发展研究”课题阶段性研究成果,(批号:KJ09CA15)。
张 伟/西南大学教育学院研究生,从事高等教育管理方向研究 王云贵/第三军医大学基础部部长、副校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高等教育研究
(责任编辑:陈培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