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的语文教学,无论是异彩纷呈、旁征博引的课堂,还是沉寂有序、条分缕析的课堂,都颇受指责,门外汉叫嚣着“人人都能教语文”,而行家却正困惑于“语文越来越不会教了”。反思这些现象,不能不让我们再次回到“语文教什么”和“语文怎样教”这两个根源性的问题上。许多一线老师以及理论工作者对这两个问题作了大量探讨,但其回答大都还是比较概括性的,不甚明了。笔者认为,“怎样教”是建立在“教什么”之上的,因而“教什么”是更富有本源性的问题,要弄清这个问题,根本在于理解语文的基本性质——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
一、语文课程的工具性
1904年“癸卯学制”设置中国文学,开启真正意义上的语文教育,后来的教育部统称中国文学为“国文”,并规定“国文要旨在通解普通语言文字,能自由发表思想,并使略解高深文字,涵养文学之兴趣,兼以启发智德”[1]。可见,之所以使语文从古代的经史哲中独立出来,是为了让我们学会更好地表情达意、交流思想的,即语文是以语言文字的工具性作用为前提而产生的交际工具。
“平常说的话叫口头语言,写到纸面上叫书面语言。语就是口头语言,文就是书面语言。把口头语言与书面语言连在一起说,就叫语文。”[2]叶圣陶先生对语文的界说,也隐含着语文是用来说话、写作以供交流的工具之意。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实验)》中更是明确指出,“语文是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其根本内涵就是通过对语文的学习,使我们能够运用母语进行阅读、写作和口语交际。反过来说,如果学习语文不能听说读写,就不是真正的语文学习,因为它达不到交际的目的,实现不了它工具性的作用。当前英语教学之所以备受非议,就因为无法完成它作为语言的“交际工具”的基本内涵,学生不能听,不能说。
因此,语文的工具性是指语文本身是一种工具,是通过掌握语言材料,培养听说读写的能力来实现思想交流的工具。
二、语文课程的人文性
显然,语文课程不能仅仅被看作是语言文字材料的堆积,方法技巧的展示,在这些文字、技巧的背后蕴含着情感,跳跃着灵魂,承载着文化。“语文是民族之根。它无声地记载着本民族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记载着民族文化的地质层,母语教学必须与民族文化紧密相连。”[3]可见,语文是一块民族精神、民族文化的化石,语文中蕴藏着丰富的人文精神,具有显明的人文性。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实验)》指出,语文“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全面提高学生的语文素养,充分发挥语文课程的育人功能”,让语文素养“在继续发展和不断提高的过程中有效地发挥作用,以适应未来学习、生活和工作的需要”。语文素养是对语文长久的修养而形成的较为稳定的学识、能力和更为高阶的情感态度价值观等。因此,语文课程关注学生精神成长,关怀学生终生发展是其应有之义,它必须培养健全的人,体现对人的终极关怀。在当前科技理性肆虐,“知识人”“单向度”的人丛生的背景下,培养具有全面的语文素养的人尤显重要而迫切。
因此,语文的人文性就是指语文素养这座“冰山”隐匿于水中的情感态度价值观等,它强调情感的熏陶,心灵的体验,关乎生命的成长。
三、语文课教什么
语文课程的工具性与人文性并不是相互对立的,而是相辅相成的。如果只强调工具性,语文课就成为纯粹的文字堆放、语法分析而沦陷到科学主义的泥潭,如同数学、物理死记公式;如果只强调人文性,语文课就容易陷入无边无际的文本泛览却不知所云的人文主义幻境,如同历史、政治直接说教。只有两者统一,语文才是语文。基于语文工具性与人文性内涵及关系的理解,可以把握住语文课的特点及目标,也就可以基本确定它该教什么。笔者认为,它至少应该从字词句、篇章技巧、人文精神三方面入手。
1.教字词句,培育语文之体的细胞
语文是表情达意,交流思想的工具,而字词句就是构成这一工具的基本构件。“思想有它的质料,是语汇……脱离了语言就没法思维。”[4]如果没有一定的语言字词材料的积累,肯定表不了情,达不到意,也不能理解他人的情与意,语文工具性的意义也就荡然无存了。正所谓“胸藏万汇凭吞吐,笔有千钧任歙张”,学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言不由‘衷”“言不达意”等“语文痛苦”的现象,肯定与其词汇的贫乏有着密切的关系。
因此,在教一篇篇的“言语作品”——课文时,学习其中字词句应是义不容辞的。特级教师于漪指出:“语文课就是要和语言文字亲切、亲密、亲爱,而不是把它冷落一旁。”[5]
教字词句,不能简单地注一下音,板书一下就行了,关键是要理解,能“根据语境揣摩语句含义,运用所学的语文知识,帮助理解结构复杂、含义丰富的语句,体会精彩语句的表现力”(《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实验)》)。有时甚至可以“融入造字法,熔词语、成语、诗歌、美学原理、历史、地理、民俗知识、古文化常识于一炉”,成为“人文教育的突破口”[6]。
例如教《祝福》一文:可讲“祝福”一词,由“福”字,可以联想到生活中常用之词,“福音”“福址”“洪福齐天”“福如东海”“福寿无疆” ……也可以联想“福”字倒贴的生活习俗;当然还可以想到“康熙与天下第一福”的故事。
讲“蹙眉”一词,由“蹙”字可以想到以后课文会讲到的“两弯似蹙非蹙柳叶眉”(《红楼梦》)、“举疾首蹙额而相告”(《孟子》),由“蹙眉”的动作想到“东施效颦”的故事,再想到类似的“邯郸学步”“鹦鹉学舌”“数典忘祖” ……
讲“新正”一词,可由“正”的读音讲到古代人名避讳的传统,如因秦王嬴政而改读“正(zhēng)月”,因汉光帝刘秀而改“秀才”为“茂才”,因太宗李世民而用“人”代替“民”……再由这个传统可讲到清朝可怕的文字狱,如雍正年间,主考官查嗣庭摘用《诗经》中的“维民所止”作为试题,后经人告发说题中“维止”二字是暗示将“雍正”砍头示众,结果病死狱中,惨遭戮尸枭首,儿子处斩,兄侄流放。
2.教篇章技巧,建构语文之体的身形
篇章主要指文本的内容、结构、思路,如故事情节、图景内涵、人物历程等。技巧既包括语言运用的技巧,如字词、标点的选取,修辞手法的运用;又包括艺术手法的技巧,如记叙、描写、议论、抒情等表达方式的选用,以及情景交融、以小见大、渲染衬托等表现手法的作用;还包括着段落层次、结构思路的安排技巧,如倒叙、插叙,先破后立,明暗两线的效果等等。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实验)》指出,语文教师应引导学生能“从整体上把握文本内容,理清思路,概括要点,理解文本所表达的思想、观点和感情,善于发现问题、指出问题,对文本能作出自己的分析判断,努力从不同角度和层面进行阐发、评价和质疑”。而要发现问题,大胆质疑,必然是以文本内容、艺术技巧的把握为基础的,同时,篇章技巧的教学又为以后感受形象、体验情感以及自我写作打下了基础。
同样,在教这些内容时,也不能简单地直接告诉学生,而是要让学生在阅读基础上明白、探讨为什么写这些,为何用此技巧。
例如教《祝福》一文:应该让学生把握“祥林嫂三进鲁镇,悲惨一生”文本的内容,探讨三次肖像描写的用意,倒叙的作用,前后环境描写的艺术效果等等。
3.引人入“情”,筑就语文之体的灵魂
入“情”指让学生进入文本世界,与文本对话,体验人物形象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成败得失、是非曲直,吸收并发扬文本所承载的民族精神,“如崇德重义的价值取向,自强务实的人生态度,见贤思齐的理想人格,乐善好施的道德规范,见义勇为的做人品性,忠孝两全的基本尺度,礼仪修身的伦理准则”[7]。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实验)》指出,语文教师应使学生“能感受形象,品味语言,领悟作品的丰富内涵,体会其艺术表现力,有自己的情感体验和思考”。语文教育在独立设科时,就规定其要旨“涵养兴趣”“启发智德”,它是要培养学生道德、情感和价值观的。因而,这是充分发挥语文课育人功能的关键一环。
当然,语文教师在这一环的教学,应当注重一个“引”字,把学生引入文中之境、文中之情,使其与之心灵对话,情感共鸣,在不断的情感熏陶、内心体验中潜移默化地滋养学生,使之学会生存,学会做人。
例如教《祝福》一文:可以引入鲁镇,感受沉闷压抑的气氛;引入飞雪寒夜、祝福声中,感叹祥林嫂悄然离去;引入鲁四老爷“是一个谬种”的怒骂声中,四婶“放着吧,祥林嫂!”的慌叫声中,祥林嫂 “我真傻” 的呓语自责声中,体味祥林嫂的处境……
以上从三方面阐述了语文课应该教什么的问题,这三方面是统一的,是知情意的统一体。语文教学必须以文字的理解为基础,到探寻语文技巧的用意,再到体验蕴藏于文字之中的生命情感、文化魅力,真正实现“文字是生命的符号”的思想。当然在实际一堂课的操作中出现侧重某一方面,甚至是某一个小点都是十分正常而正确的。[8]但整篇文章,至少整个单元,直到语文课堂教学肯定是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唯有这样,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语文。
参考文献:
[1]陈玉秋.语文课程与教学论[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2][4]叶圣陶.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C].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80:138、637.
[3]于漪.于漪文集(第1卷)[C].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1:206.
[5]转引自陈金明.让文章本身去教育学生[J].语文教学与研究,2009,(3).
[6]李宗学.字词教学是培养人文素养的突破口[J].语文教学与研究,2009,(1).
[7]韦志成.语文教读课究竟该教什么[J].语文教学通讯,1997,(5).
[8]闫学,王晓春.语文课应该教什么?——人文精神和语言知识的再争论[EB/OL].http://xbyx.cersp.com/klzy/zhzy/200701/1082.html.
(林唐广 广西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54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