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眠彩墨画的审美特征分析

关键词：林风眠；彩墨画；意境美；中西融合；艺术创新

作为中西融合的代表画家和中国当代绘画的先行者，林风眠在彩墨画上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孤鹜意境审美。他的中西融合之路将中国绘画中的意境美与西方形式美相结合，其绘画中的方形构图、色墨结合，以及光影入画、线条的突破都是开创性的。本文从不同角度探讨林风眠彩墨画形式语言的审美特征，探寻中西结合意境美的表现方式。

一、方形构图——独特趣味的现代美

构图在作品中是一种视觉的结构，它引领着观者的视线，也是能否带观者进入画面意境的关键。林风眠为了表达自己单纯简化，以及富有装饰感、形式感的艺术追求，表现画面中孤鹜之意境美，专注研究方形构图，寻求方形构图中的独特审美结构。

以方形构图作为绘画特色，显示了他独特的造型观。方形构图相较其他构图方式，更给人以沉稳充实之感。方形的画面也回避了构图上带来的空间表现和纵深关系，更利于凸显画面的形式美感。林风眠的方形构图凸显了绘画平面构成中的形式秩序感和形象在空间中的位置经营，弱化了时间因素对画面的介入，同时也避开西画焦点透视的写实空间感限制。这种新的空间感，完全颠覆了传统的视觉经验，创造出新的审美结构。林风眠为了避免方形构图太过僵硬的短板，在构图时着重注意画面中方与圆的搭配、线条的交叉关系、色彩的冷暖安排、视觉动势的引导，将这些丰富的变奏融入方形构图中。在方形构图的承载之下，这些中西融合的实践才得以更好实现。这种平稳中带有变化的画面基调，不仅传达出他的情绪，更让每一幅作品都蕴含了诗意美。

为使方形构图千变万化，林风眠采用了特写式、平衡式、平远式、分散式等多种构图形式来加以表现。对静物的描绘，他常在方形构图中以特写、分散的方式来安排物象，画面带给观者极大的视觉冲击力，多种变化的结合也加深了画面的神秘感。构图中仅留的空白，让人沉浸在想象的世界里，极具东方式的空灵意境和神秘韵味。平远式构图看似简单地表现了部分近景，不过多强调空间的层层叠加，但画面中动势和静景的结合让单纯的景致充满了故事性，将情感引向无限的空间，含蓄地表达出诗化的孤独感。（图1）

二、光影入画，色墨结合——东西结合的浓郁美

康定斯基曾说：“如果说色彩是琴键的话，那么眼睛便是音槌，心灵则是绷满丝弦的钢琴，而艺术家便是那弹琴的巧手，经过一番刻意敲弹，引来心灵的激荡。”[1]在画面情感的传达和中西结合的尝试上，林风眠针对色彩的运用做出了光影入画、色墨结合的新尝试。

传统中国画用色以墨色为主，文人画仅使用赭石、花青等浅绛色彩，对色彩的研究和追求较为缺乏。由于曾在西方游学，林风眠通晓西方的色彩规则，他开始探索将西方色彩理论与中国传统笔墨材料相结合是否能产生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他将中国画中的墨色作为一种色彩融入画面，将墨色与浓艳的色彩相碰撞，融入中国传统线条、西方形式感构图、冷暖色对比等，再加上自己的真实感受，探寻出东西结合、富有诗意的浓郁意境美。（图2）

色墨融合一直是中国画发展革新中的难题，以墨为主导则容易落入窠臼，展现不出色彩的变幻；色彩过于浓丽繁多，则会显得俗气，丧失水墨本身的意蕴。林风眠凭借敏锐的色彩感知力，开创性地完成了色彩与墨色和谐的融合，将西方印象派的光影入画融会其中，实现了光、色、墨的统一。在色墨结合上，他探寻出了两种形式：第一种是“墨色互托法”。他以水墨或者色彩作为背景，在画面上利用鲜艳的色块或浓墨作为主体，以墨衬色、以色衬墨，使得画面的色与墨获得了极具形式感的对比效果，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吴冠中认为，林风眠通过水粉厚抹、色中掺墨、墨底上压色或同时在纸背面加托重色的办法，使新鲜华丽的色彩渗入生宣纸里，造成颜色的厚实感；其色既吸收印象派之后色彩的冷暖转折规律，同时结合中国民间大红大绿的直观效果，寓丰富多彩于天真烂漫，严格推敲于信手涂抹[3]。墨色在色彩衬托下显得更加饱满热情、光彩闪耀，色彩也在墨色的融合下除去了浮躁，更具东方深厚、沉稳的韵味。这种色墨互托的原理源于西方，但在宣纸渗化和中国传统线条的作用下，极具西方绘画的戏剧冲突，又流露出浓郁的中国绘画诗意美。第二种是“墨色交融法”。他通过色块和墨块的层层叠加交融，营造出墨中透着色、色中含着墨的透亮效果，把色墨融合在一首乐曲之中。色彩的明亮和墨色的沉稳融合成和谐统一的灰色调画面，使得画面冷暖、纯灰兼备，又有生命力十足的平衡感。

在光影入画的探索上，林风眠借鉴了西方印象派的时空性描绘手法和光学理论，在水面、倒影、逆光上做文章。利用画面的留白、飞白用笔、明暗色彩的互衬，使画面兼备中国画的意境和油画的光感，这无疑是现代水墨研究上的一大突破。另外，林风眠还受到了明清文人画大泼墨技法和米芾云山技法的影响，继承了传统山水画烟雾迷蒙的画面效果和注重意境表现的特点。潘天寿曾评价过林风眠的山水画：“既清秀又浑厚，那些表现远山、寒云等作品，独得轻灵却又凝重之趣，墨与色的浑化，深得中国绘画墨法之道；墨法运用自如，掌握水分恰到好处，色墨能得浑化之趣，做到‘厚而不浊、淡而不薄’。”[2]

正如郎绍君所说，林风眠“为自己的艺术探求规定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表现光和时间，用光色改变传统以墨代色的历史”。林风眠开辟了东方绘画的新道路，赋予了画面明快的生命力、光影的时空性和浓厚的情绪感知力。

三、迅疾简练的线：古典雅致的东方美

每一位艺术家的作品都有其独特的视觉样式，因每个人对物象的观察方式不同、怀有的情感不同。在艺术创作的过程中，采取的视觉样式侧重点也会带有强烈的个人特色。林风眠注重物象中最纯粹的本质，他追求用最单纯、最自由的线去表达物体的神韵，注入自己的情思。

要将东方艺术和西方艺术相融合，最首要的就是找到改造中国传统笔墨、线条的方法。林风眠在这方面不再侧重传统绘画的书法用笔，而是参照了民间瓷器上生动流畅、光滑简洁的线，汉代石像古朴古拙的用线，唐代流动如生的线等中国传统艺术中的元素，再结合野兽派大师马蒂斯简洁自由、追求本质的线条，以及莫迪里阿尼高度概括的大曲线等这些西方绘画中的线条，探索出了一种既融合了中国传统的意蕴美，又体现了现代绘画的时代感、生命力的绘画方式。

林风眠并非完全抛弃了传统笔墨，他在完全掌握了传统笔墨后加以思考，探寻一种新的出路，在探索中西融合的过程中形成了一种新的笔墨形式，给了笔墨一种新的界定。刘骁纯评林风眠“在反叛的文人笔墨规范中发展了笔墨，在传统不能容忍的地方丰富了传统”。

林风眠并不是单纯地直接表现线条，他将观察到的世界中无法直接看到的线，用自己的艺术语言进行概括，获取其中的动势，提取出更纯粹、更简练的有生命力的线条。他在画面中大量运用曲线，配合部分直线，在曲线的变化中寻求画面的生动性，“曲线含有一种变化的元素，表现劲健与柔软的谐和、优美雅致的趣味，亦即‘美与生’之线条也”[3]。他注重线条的流畅性，准确地描绘造型，单刀直入、迅疾干脆的线条极具装饰性，传达出其内心深处的诗意。他的线描风格基本特色是“疾速、富于力度和冲击性，能方能圆，可曲可折，有时与形体、彩色融为一体，有时独立于形体与色彩之外，而单纯、明快、自由、活泼”[4]。郎绍君如是评价。林风眠的线古朴又不失灵气，迅疾又不纤弱，自由又不失章法。他用线条表现着故事，用线条承载着那孤寂淡泊的心。（图3）

结语

林风眠的中西融合的艺术创新让中国传统绘画更具世界性。他可以说是连接传统与现代艺术的桥梁，将中国传统绘画引向新的艺术天地，使得当代的艺术花园人才辈出、百花齐放。面对现代艺术的发展，林风眠保留和传承了中国传统艺术的部分元素及意境美，又融合西方绘画中的装饰性、现代性，让中国绘画也带有世界性语言。林风眠的彩墨画表现的是一种孤鹜的意境美，它流露出一种诗意，异常坚韧和自由。

在艺术创新上，他并非固执地困在传统中，而是从内打出去，寻求东方艺术与西方艺术的有机融合。他用西方的解剖刀来解剖东方艺术。在材料、线条、色彩、构图等多方面进行尝试，丰富了中国绘画的表现形式，跳出传统的程式，大胆地在西方艺术新语言里匹配中国绘画的形式。林风眠画中的独特审美不仅让后人看到了绘画发展的新方式、中国绘画的新语言，更让人钦佩他在孤独中的坚毅之气和矢志不渝的艺术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