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机制及空间效应

2024-10-14 00:00:00王嵩范斐戴靓
研究与发展管理 2024年4期
关键词:空间效应影响机制数字经济

摘要: 发展数字经济是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支撑。在利用耦合协调度模型测度了区域、城乡、行业和阶层4个层面共同富裕水平,以及通过指标体系量化了数字经济水平的基础上,考察了数字经济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5种影响机制,并进一步通过地理、经济和技术邻近矩阵探究了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产生的空间效应。研究发现:数字经济可以通过消费升级效应、规模经济效应和产业结构调整效应影响多个层面的共同富裕,但技术创新效应和产业融合效应机制只存在于单个层面的共同富裕;数字经济在地理邻近矩阵上会对区域层面共同富裕产生空间效应且对于其他地区呈现虹吸效应,在经济邻近矩阵上会对区域、城乡和行业3个层面共同富裕均产生空间效应且对于其他地区呈现扩散效应,而在技术邻近矩阵上并不能产生空间效应。研究结论为梳理数字经济影响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差异机制提供了实证检验,并从不同邻近矩阵视角为发挥数字经济空间赋能共同富裕提供了依据。

关键词:共同富裕;数字经济;影响机制;空间效应;多维邻近矩阵

中图分类号:F061.3;F061.5 文献标识码:A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城市群协同创新带动大中小城市协调发展研究”(23ZD068)。

0 引言

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发生了转化,而扎实推进共同富裕与这一社会矛盾密切相关——“共同”旨在解决发展中的“不平衡”问题,“富裕”则为发展中的“不充分”问题提供了改善方向——党的二十大也进一步强调“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同时,中国进入数字经济时代在时间上同实现共同富裕的战略部署恰好吻合[1],数字经济在带动生产与消费方式产生重大变革[2]、促使各个领域的融合不断扩展和延伸[3]、缓解经济下行的压力以及驱动经济的高质量发展[4]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正逐步成为实现共同富裕目标的重要助推力量,而共同富裕的实现也必须依托于数字经济[5]。数字经济是全球发展的未来趋向,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6],因此探究数字经济对于共同富裕的影响不仅对解决我国在发展过程中的主要矛盾具有重要意义[7],还对世界各经济体系收入分配的理解认识具有一定的理论意义[5]。

围绕数字经济对于共同富裕的影响,现有研究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①数字经济对于不同维度共同富裕影响的研究,专家学者们在通过城乡差距[8-9]和个体差距[7, 10]等指标衡量共同富裕单一层面或依靠指标体系构建共同富裕评价体系的基础上[11],考察了数字经济的影响;②数字经济对于共同富裕影响机制的研究,大部分研究从理论上进行探讨,梳理了扩大市场规模[1]、缓解融资约束[9]、增加就业岗位[5]、提升生产效率[6]等机制,也有少部分研究对产业发展和技术创新[8]、降低消费成本[7]、金融普惠和劳动就业[12]等机制进行了实证检验;③数字经济对于共同富裕影响多维效应的研究,包括通过门槛回归模型探究数字经济达到一定规模后实现的乘数累积效应、通过空间计量模型分析数字经济突破地理约束所形成的空间外溢效应、通过双重差分模型考察数字经济在时间节点上冲击所带来的政策效应[11]。然而现有研究还存在以下问题:在对共同富裕量化的过程中,单一层面的量化无法反映共同富裕的全面特征,而指标体系的量化又缺少对具体特征的体现;在影响机制的检验分析过程中,大多数研究停留在了理论层面,而少数的实证研究缺乏对不同维度共同富裕的进一步研判;在多维效应的探究考察过程中,关于空间效应的研究多是基于数字经济突破地理距离的限制,而没有深度挖掘其是否可以突破经济差距和技术差距的限制对共同富裕产生影响。

本文立足于中国数字经济的建设和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首先在理论上梳理了数字经济对于共同富裕的影响机制及其空间效应,并区分了共同富裕区域、城乡、产业和阶层的不同层面;其次通过耦合协调度模型和指标体系量化了不同层面的共同富裕水平及数字经济水平;再次检验了数字经济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影响机制的差异;然后通过空间计量模型考察了数字经济在地理、经济和技术邻近矩阵上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产生的空间效应;最后对以上理论和实证结论进行了总结。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①共同富裕包含区域、城乡、产业和阶层4个层面,将4者混淆势必导致结论的偏差,本文以不同角度的耦合协调度模型对各层面共同富裕进行了量化;②数字经济影响共同富裕包含多重机制,但现有研究仅在理论上进行了阐释,本文则实证考察了消费升级、技术创新、规模经济、产业结构调整、产业融合5种不同机制在数字经济影响共同富裕过程中发挥的差异作用;③基于数字经济影响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多重机制,本文研判这种影响是非线性的,并通过空间计量模型进行了实证检验;④考虑数字经济可以突破空间限制,本文分别构建了地理、经济和技术邻近矩阵,以探究在不同邻近性下数字经济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产生的空间效应。

本文的理论价值在于:①关于共同富裕的量化大多集中于构建一揽子的指标体系,忽略了区域、城乡、行业和阶层等具体层面共同富裕存在的差异,本文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量化有助于丰富共同富裕相关研究的视角,也为细化共同富裕的具体层面提供了思路;②鉴于当前数字经济对于共同富裕的影响机制大多停留在理论层面,本文检验了这些机制并分析了差异,然后进一步从空间多维邻近视角探究了数字经济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产生的空间效应,对于理解数字经济和共同富裕之间的联系具有理论意义。现实价值在于:①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奋斗目标,但这一目标还需要有阶段、分步骤的实现,量化不同层面的共同富裕有助于把握现阶段行动的着力点,为实现全面共同富裕提供阶段性目标;②数字经济有助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目标的阶段实现,但还需具体的机制路径指引,本文从影响机制和所产生的空间效应两个方面为数字经济推动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实现路径提供了借鉴和支撑。

1 文献回顾

1.1 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机制

现有研究探讨了数字经济对于经济发展的影响机制,而共同富裕中的“富裕”是与经济发展紧密相连的[13],故数字经济对经济发展的机制对于共同富裕同样适用[1];另外,还有部分研究阐述了数字经济影响发展成果共享的机制[10, 14],这也与共同富裕的理念相匹配[7]。因此,基于现有研究成果,数字经济对于共同富裕的影响机制主要包含以下多重效应,如图1所示。

1.1.1 消费升级效应 数字经济可以通过提高网络便利化服务水平等方式对人民生活各个方面的消费升级产生助推作用,数字化平台的社交属性甚至还会促进人们对于奢侈品的购买[15];更重要的是,数字经济重塑了实体经济的传统消费模式,促进了智能制造和在线零售等新商业模式的创造[16],而数字经济的这一助推作用还会通过示范效应形成生产和消费方式的循环升级,形成了实现“富裕”的有效路径。在此过程中,依靠数字技术兴起的网络支付和物流快递业则不仅为居民的消费提供了便捷性渠道,还降低了采购成本、加快了流通速度,使得越来越多的居民可以平等地享受数字经济带来的红利[7],以提升参与度促“共享”发展。另外,消费升级不仅能够起到增收作用,对于减贫也有积极贡献[17]——既可以缓解或者消除慢性消费贫困,也能够通过提供税收来加大转移支付力度,使得贫困人口“共享”富裕的成果。

1.1.2 技术创新效应 共同富裕的实现离不开科技创新的支撑,而数字经济一方面可以发挥直接作用,激活更高效的创新业态以拓展创新广度,同时通过倒逼机制拓宽创新深度[18];另一方面可以间接通过缓解融资约束和拓宽融资渠道来提供支持[19],并通过提升创新与需求的匹配程度降低创新风险[3],还可以强化知识溢出和技术创新等产业集聚的内部决定条件[20],使技术创新更好地服务“富裕”水平的提升。不仅如此,数字经济所内涵的数字技术、数字平台和数字金融可以在欠发达地区起到优化创新资源配置方式、加速技术创新扩散、提升消化和吸收创新能力的作用[8],以缩小发展的差距;而数字经济本身不仅能够降低创新的难度并缩减创新产品的成本,使创新的成果惠及更广大的人民群众,还可以催生出更多的新产业和新业态,提供更多的高薪就业机会,从而提升中等收入群体占比[13],扩大“富裕”的“共享”范围。

1.1.3 规模经济效应 在微观层面,数字经济既可以促使企业利用数字技术降低成本,扩张企业生产边界形成规模效应进一步降低成本[21],又能减少因规模过大而加剧的信息不对称和交易费用[10],带动共同富裕水平的提升;在宏观层面,既可以维护和扩展原有市场、能够培育和壮大市场潜力,还能够打破地区间的行政垄断和传统经济的垄断[1],有助于构建更大规模的市场从而形成实现“富裕”的有效路径。无论是微观的企业规模扩张还是宏观的市场规模增大,数字经济都会创造出更多的就业机会,特别是对数字人才的需求[10]:对于无收入人群和低收入人群而言,大幅增加的就业机会可以使其拥有更多的选择和更丰厚的报酬;对于中高收入人群而言,企业和市场为了吸引和留住人才不得不提升收入和待遇水平,从而使得不同收入人群均可以“共享”富裕的成果。

1.1.4 产业结构调整效应 产业结构的调整优化可以带动更高质量的经济发展,有利于共同富裕的实现。数字经济既可以提供产业结构调整所需要的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并与服务业融合具有天然优势,又可以直接赋能传统产业转型以优化产业结构[22],且对经济发展模式转变也产生一定推力,而由此形成的新产业更能够促使知识密集型产业占据主导地位[23],从而进一步实现产业结构优化升级[3]。产业结构调整不仅能够促使生产要素向高附加值的产业流动,有效提升“富裕”水平,还能够以加速传统产业发展推动劳动力从第一产业向第二、第三产业迁移、从低技能向高技能迁移来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比重[11];或以产业转移推动不发达地区产业升级来实现收入差距的缩小,并进一步通过提升劳动生产率和新型城镇化的路径建立富裕“共享”的收入分配体系[24]。

1.1.5 产业融合效应 数字经济有利于个人和企业的数据获取,打破生产的信息约束,并将数据信息融入不同产业,其渗透和衍生效应可以促进新兴产业和传统产业深度融合[25]、模糊二者边界[14],而推动产业内生产要素的合理配置[26]更能进一步促进生产方式的融合。在此基础上,数字经济可以加速产业深度融合,并通过数字技术赋能三次产业,提升劳动生产率,以促使“富裕”的实现。在数字经济推动三次产业融合的过程中,可以创造出新的行业和模式,为社会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对于就业者而言,数字经济降低了信息的传播成本,依托数字平台可以更为低成本高效率地获取从事相应岗位的知识、胜任新的岗位;对于创业者而言,数字金融不仅提升了金融资源的可得性,也降低了融资成本[12],因而数字经济通过产业融合效应促使富裕成果的“共享”。

尽管上述研究从不同角度梳理了数字经济的作用,但相关研究关于其之间机制的探讨主要还停留在理论层面,部分研究进行了某一机制的实证检验,尚无法全面验证多种机制的可靠性。

1.2 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空间效应

正是由于数字经济与共同富裕之间存在多种影响机制,故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影响可能并非线性的,而这种非线性影响最可能表现为空间效应[11],这是因为共同富裕在空间上具有关联性,而数字经济会对此产生一定的空间影响。

1.2.1 共同富裕具有空间关联效应 共同富裕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要允许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区先富起来,由先富带动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这表明共同富裕存在明显的空间关联性。对于共同富裕的“富裕”层面,相关研究已经实证检验了高质量发展具有空间外溢特征[2],为共同富裕的空间关联性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但更为全面的论证还需要进一步开展。此外,先富带动后富主要包括两条路径,一条是先发地区主动的通过转移支付等手段直接帮助后发地区[1],另一条则是先发地区经济发展向后发地区的外溢以及先进经验的扩散,且后一条是先富带动后富最主要的路径[27],而数字经济在空间上对共同富裕产生的影响还取决于其本身是否存在空间影响效应。

1.2.2 数字经济具有空间影响效应 数字经济可以通过高效的信息传递压缩时空距离[3],基于此形成了数字经济空间上的特征。首先,数字经济具有渗透性特征,可以广泛渗透到经济社会的各个领域,从而开辟新的空间;其次,数字经济具有广覆盖性特征,在拓宽不同社会群体参与发展、共享成果渠道和途径的同时产生溢出效应[6];最后,数字经济还具有协同性特征,能够突破地理距离的限制,超越空间上的束缚,实现跨地区的分工与合作,产生空间竞合效应[28]。正是鉴于数字经济的以上空间效应,相关研究实证检验了数字经济对于高质量发展的空间影响,结果表明数字经济在提升本地高质量发展水平的同时,也能促进其他地区的高质量发展,且这一外溢效应在地理临接矩阵、地理距离矩阵、经济距离矩阵和地理经济嵌套矩阵中均成立。这些研究也意味着数字经济在一定的空间邻近性上可以至少对共同富裕的“富裕”层面产生积极空间影响,而数字经济是否可以对同时涵盖“富裕”和“共享”意义上的共同富裕产生空间影响还亟待探究。

1.3 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多层影响

共同富裕作为中国发展奋斗的重要目标,内涵也十分丰富,按照发展目标可分为“富裕”和“共享”两个层面[2],反映了既要“做大蛋糕”也要“分好蛋糕”的发展理念,而数字经济可以通过与经济高质量发展和新分配关系紧密相连发挥作用[29];按照不同主体则可分为区域、城乡、行业和阶层4个层面[5-6],数字经济在其中也会发挥一定的作用。

1.3.1 区域层面 数字经济可以通过作为要素投入等方式与区域经济发展形成联动,是区域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有助于提升区域层面共同富裕中的“富裕”的实现。对于共同富裕的“共享”而言,数字经济可以为相对发达地区的创新型和头部企业、知识密集型和资本密集型行业、智能制造和高端服务产业提供强有力的支撑;而对于长期客观存在的中国区域发展不均衡现象,数据信息的跨区域流动会使地理因素重要性下降[1],由此数字经济可以发挥相对落后地区的知识技术模仿、产业数字化转型和发展溢出的后发优势,形成区域层面共同富裕的有效路径。

1.3.2 城乡层面 数字经济能通过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和提升农民收入水平提升共同富裕水平。数字经济本身可以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并吸纳更多中低技能劳动力就业,而农民正是满足这一需求的重要力量,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城乡收入的差距[9]。数字技术不仅是农户生产生活的重要工具,数字经济还可以赋能农业,这对农业产业结构的调整、产业链的延伸、就业机会的扩大均有积极作用[30],从而促进农民收入水平的提升。更重要的是,数字经济可以使农民更加容易地获取信息,通过打破劳动力市场信息壁垒促进农民就业,并通过提升农民知识水平降低创业的门槛和风险,进而实现城乡层面的共同富裕。

1.3.3 行业层面 数字经济对于城乡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提供了一个农林牧渔行业与其他行业共同富裕的佐证。从共同富裕“富裕”的意义上讲,数字经济对于收入的影响会从IT部门逐步扩展到几乎所有部门,相应的各类职业的内涵和外延也或多或少均发生了变化[5],可以带动不同行业的富裕;从共同富裕“共享”的意义上讲,不同行业的收入可以归因于行业特征和技术进步,而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数字经济发挥了重要作用,这是因为数字经济能够加强产业融合以模糊行业边界、拓宽技术扩散的深度和广度。因此,数字经济也为行业层面的共同富裕提供了有力支撑。

1.3.4 阶层层面 数字经济对微观的个体层面和宏观的环境层面共同发力,有助于提升不同阶层收入水平并缩小阶层间差距,实现共同富裕。对于个体影响方面,数字经济可以通过更低的复制成本为低收入阶层拓宽接受知识的渠道,为提升个人能力并由此提高就业收入创造了条件[31],提升中低收入阶层实现“共同”的能力;也能够通过打破时空限制提升个人的阶层认同,以提高个人的技术和素养水平继而扩展增收机会[32],促进中低收入阶层“富裕”水平的增长。对于环境影响方面,数字经济既能突破工作地点的限制,促进远程办公等新兴劳动模式发展,使得就业更为便捷灵活,为不同阶层均提供了“共同”的机会;又可以激发金融活力,降低获取资金的难度和成本[12],有效提升高收入阶层的“富裕”水平。

针对不同层面的共同富裕,夏杰长和刘诚[1]认为数字经济有助于区域和城乡两个层面共同富裕的提升,刘诚[5]进一步将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促进作用扩展到不同群体、地区和城乡3个层面;刘培林等[33]也认为共同富裕应涉及不同人群、区域和城乡3个层面的发展成果共享;蒋永穆和亢勇杰[6]梳理了数字经济通过形成强区域中心、拓展农产品销售渠道和要素价值化分别促进区域、城乡和不同群体的共同富裕。然而,目前关于数字经济对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还停留在理论阶段,亟待可靠的实证检验。

2 研究设计

2.1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中国大陆各省市为研究对象,其中由于数据缺乏暂不包含西藏自治区。考虑数字经济发展的现实环境及其相关指标的可获得性,本文实证研究的时间跨度为十八大以后(2013—2020年)。本文所涉及的各项数据除特别指出外,均来自《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国信息年鉴》《中国信息产业年鉴》及各地区的统计年鉴,对于缺乏的数据采用插值法补全。

2.2 变量测量

2.2.1 被解释变量共同富裕 基于共同富裕所涵盖的不同内容,本文从区域、城乡、行业和阶层4个层面分别进行构建。在量化方法上,基尼系数、最高最低的比值或差距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发展成果分配的均衡程度[33],但共同富裕既不是同时富裕、同步富裕和同等富裕,也绝非均衡发展和平均主义,它既需要考虑研究对象内部各子系统间的共享程度,也需要考虑研究对象的整体富裕程度。为了解决这一问题,鉴于耦合协调度模型可以同时刻画整体水平与共享程度二者之间的关系,可以将共同富裕的“富裕”和“共享”两个层面同时考虑在内,又不会陷于均衡发展和平均主义的理念误区,因此本文采用该模型进行不同研究对象共同富裕水平的量化。本文利用耦合协调度模型对不同层面的共同富裕进行量化的公式如下。

2.2.2 解释变量数字经济水平 通过指标体系量化数字经济发展水平是最常用的方法,参考相关研究[3, 28, 34],本文从数字化建设等5个方面构造了如表1所示的指标体系。其中,百度指数整体日均值通过在百度指数中输入各省名称进行检索;数字普惠金融的数字化程度来自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的成果。在各项主要指标中,数字化基础设施反映了不同地区为发展数字经济所建设的硬件实施,数字化载体则反映了软件设施建设水平,二者共同形成了数字经济发展的基础;企业数字化表明了各地区企业的数字化建设水平,政府数字化则反映了政府在建设数字经济过程中所做出的努力,二者刻画出了区域现阶段的数字经济特征;数字化环境则通过各地区人们对于数字化的融入度、普及度和关注度反映了其数字经济发展潜力。本文通过熵权法进行赋权,权重如表1所示。

2.2.3 控制变量 新发展格局为数字经济发展提供了基础条件,数字经济的发展提升了内循环的主体地位,故而本文主要立足于新发展格局选取相应的控制变量。其中,外商直接投资(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FDI)是连接国内经济循环和国际经济循环的重要媒介和载体,其对工资水平及差距的影响一直是劳动经济学和发展经济学关注的热点之一,因此选取FDI(亿美元)作为控制变量C1;同时,在国内大循环中,流通是生产和消费之间的纽带,中国基础设施建设的快速发展有效地促进了社会的再生产过程,因此本文选取公路面积(公里)作为控制变量C2;此外,建设国内统一大市场对于构建新发展格局具有重要意义,其含义涵盖了市场容量需要具有超大规模的优势,因此选取常住人口数(万人)作为控制变量C3以反映区域的人口规模;最后,考虑地方财政收入目标对企业劳动收入份额所产生的影响,本文还选取政府财政收入(亿元)作为控制变量C4。

2.3 检验模型

为探究多维邻近下数字经济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差异影响,本文采用空间计量模型进行考察。空间计量模型可以通过设置空间权重矩阵,把要素的空间位置信息包含在模型中。基础的空间计量模型包括空间自回归模型(SLM),空间误差模型(SEM)和空间杜宾模型(SDM),如式(2)~式(4)所示。

考虑在不同维度邻近矩阵下数字经济对于共同富裕可能产生的差异影响,本文通过省份间不同维度的距离构建相应邻近矩阵,其中,地理距离采用各省省会城市政府经纬度之间的欧式距离表示。此外,本文还构建了经济距离和技术距离邻近矩阵,不同省份的经济距离参考白俊红和陈新[34]的研究,采用每两个省份之间人均GDP差距的绝对值表示;类似于经济距离,本文采用每两个省份之间专利数差距的绝对值表示技术距离。通过不同距离,本文分别构建了地理邻近矩阵W1、经济邻近矩阵W2和技术邻近矩阵W3。

3 变量特征及基准回归

3.1 基准回归结果

基于不同层面被解释变量和解释变量数据,结合本文所选取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面板数据的基准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Yi(1)表示未加入控制变量的结果,Yi(2)表示加入控制变量后的结果,Yi(3)表示将时间效应考察在内的结果,其中根据Hausman检验选择固定效应模型。

基准回归结果显示,未加入控制变量时,数字经济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对不同层面共同富裕具有促进作用,而在加入控制变量后,数字经济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仍然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但影响系数有所下降。当把时间效应纳入考察后,可以发现数字经济对于各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系数进一步缩小,且对于阶层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不再显著,这一现象表明在控制其他变量、个体效应和时间效应的基础上,数字经济仍然对区域、城乡和行业层面共同富裕产生了积极影响。在控制其他变量和个体效应的基础上数字经济对阶层层面共同富裕也有积极作用,而在进一步控制时间效应的情况下数字经济不再具有显著影响的原因可能在于,阶层层面共同富裕的数据来自微观层面的问卷,该数据并非对于相同调查对象的追踪收集,故不具备连续性特征。之后本文对于阶层层面共同富裕的研究不再继续控制时间效应。

在控制变量中,第一,国内大循环的流通环节也有效地促进了不同层面共同富裕水平的提升,这是因为分配只有通过交换才能最终实现,而流通是一种总体上的交换。相应地,较好的流通能力可以更好地实现共同富裕的扎实推进。此外,本文选择表征流通的公路面积变量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基础设施的建设水平,而良好的基础设施所引致的资源再配置效应也能够助力共同富裕。由于当期的公路建设需要政府支持并拨付资金,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当期可能用于提升共同富裕水平的资金减少,所以在控制时间效应后,道路交通建设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当期共同富裕水平的提升。第二,政府的财政收入对区域、城乡和行业层面共同富裕水平均有显著的抑制作用,这是因为尽管政府的税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通过削减高收入群体的可支配收入提升不同层面收入的耦合度,并通过转移支付和社会保障等方式提高低收入群体的可支配收入,而实际上我国对于高收入群体而言,存在着高净值人群的税收征管问题[2];对于低收入群体而言,转移支付带来的缩小收入差距效应明显不足,导致了现阶段政府财政收入的提升不利于区域、城乡和行业层面共同富裕的实现。然而,财政收入的这一影响主要是针对不同收入群体的,而对于接受调查的各个阶层个体而言,高净值人群比例可能较低,因而无法产生显著的影响。

3.2 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机制检验

为考察数字经济对于共同富裕的多种影响机制,选取相应的中介变量Mi(i=1,2,3,4,5)进行实证检验,如表4所示。其中第一、二、三产业耦合协调度采用与测度不同维度共同富裕水平的耦合协调度模型测度,研究与试验发展人员全时当量数据来自《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其余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

在实证分析影响机制时,采用逐步法进行检验,即需要同时考察解释变量对于被解释变量的影响是否显著、解释变量对于中介变量的影响是否显著,以及解释变量和中介变量同时对于被解释变量的影响是否显著。同时,鉴于基准回归中时间效应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在检验数字经济对于区域、城乡和行业层面共同富裕的不同影响机制时仍然将时间效应考虑在内,而在检验数字经济对于阶层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机制时则不控制时间效应。检验结果如图2所示,需要说明的是:①数字经济通过规模经济效应影响区域层面共同富裕时,其间接效应表现为抑制作用,直接效应表现为促进作用,且抑制作用远小于促进作用;②数字经济通过环境效应影响行业层面共同富裕时,数字经济水平的提升会抑制碳排放的增加,而碳排放的增加会抑制行业层面共同富裕,即数字经济通过抑制碳排放增加促进了行业层面共同富裕,且数字经济对于行业层面共同富裕的直接效应也表现为促进作用;③数字经济对于其他效应的影响是正向的,其他效应对于各具体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也是正向的,故而数字经济对于共同富裕的其他效应影响机制也表现为促进作用,即数字经济的“蒲公英效应”大于其“马太效应”。

数字经济可以通过消费升级效应、规模经济效应和产业结构调整效应带动多个层面的共同富裕,这是因为如下3点原因。①数字经济加强了产品信息的扩散,使得偏远地区、乡村和冷门行业的特色产品以更便捷的方式为消费者知晓并购买,也使得核心地区、城市和热门行业的优质产品获取更多的关注,但在区域层面的消费仍然主要集中于核心城市,因而消费升级效应仅可以有效地促进了城乡和行业层面的共同富裕;此外,消费升级效应还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低收入阶层由此可以提升收入水平,进而促进了阶层层面的共同富裕。②数字经济市场经济中的机制在消费端表现为对消费升级的促进作用,与之对应,在生产端则表现为规模经济效应,即由于消费者对于产品需求量的增加导致了厂商的边际成本递减和边际报酬递增,从而促进了区域、城乡和行业层面的共同富裕;其中对于区域而言,核心城市在生产端更具技术和成本等优势,但产品成本下降最终还是会驱动非核心城市富裕,因而数字经济对于区域层面共同富裕的规模经济机制表现为直接的促进作用和间接的抑制作用,并在整体上表现为促进作用;而由于阶层层面共同富裕涉及的是个体,在现代工业化背景下难以作为生产端存在,因而数字经济无法通过促进规模经济效应带动阶层层面的共同富裕。③数字经济促进消费升级和规模经济的同时也带动了第三产业特别是相关快递物流、交通运输和文化旅游业的发展,而第三产业具有更高的附加价值并可以更为有效地创造就业岗位,由此数字经济通过改善产业结构促进了区域、城乡和行业层面共同富裕水平的提升;然而对于各个阶层的个体而言,工作岗位的变动存在一定的滞后性,因而数字经济通过产业结构调整影响阶层层面共同富裕机制的回归结果并不显著。

数字经济可以通过技术创新效应带动城乡层面的共同富裕,这是因为数字经济使得创新可以更好地从城市向乡村扩散,进而促进乡村村民收入水平提升以带动“富裕”,并缩小城乡间收入差距以实现“共同”;然而,城市之间以及不同行业之间的技术有着较大差别,难以形成促进城乡和行业层面共同富裕的有效路径;对于个体而言,技术创新难以从宏观层面扩散到微观层面,无法显著带动阶层层面共同富裕。数字经济可以通过促进不同产业之间的信息交流有效促进产业融合,由此某一行业的从业者既能够通过更加便捷的渠道获取其他行业信息,带动本行业增长以提升收入,也为从业者的跨行业流动提供了便利条件,倒逼本行业收入增加;不过这一机制由于工资黏性,在个体中发挥作用会有一定的时滞性,所以数字经济对于阶层层面共同富裕的产业融合机制并不显著;对于行业的这一影响会导致从业者向核心城市或城镇转移,会拉大区域和城乡收入差距,但同时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提升非核心城市和乡村的收入水平,继而数字经济对于区域和城乡层面共同富裕的产业融合机制并不显著。

综上所述,本文实证检验的结果表明,相关研究对于数字经济影响机制的理论分析在整体上的论述基本上是正确的,但是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机制却有较大差异。数字经济可以通过消费升级效应、规模经济效应和产业结构调整效应来影响多个层面的共同富裕,而数字经济对于城乡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机制还包括技术创新效应,对于行业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机制还包括产业融合效应。

4 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空间效应

4.1 空间自相关检验

在考察数字经济在不同空间维度对于共同富裕的空间效应前,首先需要考察不同空间维度上共同富裕水平具有空间相关性。因此,本文利用全局Moran指数,分别从地理权重矩阵W1、经济权重矩阵W2和技术权重矩阵W33个维度邻近性探究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空间相关性。结果显示,各年城乡和行业层面的共同富裕在各维度邻近矩阵中均通过了空间关联性的显著性检验,但对于区域层面共同富裕而言,其各年仅在地理空间权重矩阵和经济空间权重矩阵上通过了空间关联性的显著性检验,而在技术空间权重距离矩阵并未显现出明显的空间关联性。究其原因,可能在于本文的技术空间矩阵是以省级层面上的专利差距构建的,而区域层面共同富裕水平则依据省内各个城市或直辖市内各区的收入差距衡量的,这会导致:①某些相同省份城市之间的技术邻近可能被忽略了,但区域层面共同富裕却对这些城市的差异进行了刻画;②不同省份城市之间的技术邻近可能在这些城市融入其各自所属省级技术空间权重矩阵时也被忽略了,创新性较强的城市无法突出自身的优势。对于阶层层面共同富裕而言,临近地理区位或经济区位的阶层可以较好发生空间上的联动,但专利技术大多集中于某一固定的阶层,所能涉及的个体较少,因而技术临近无法带动地区间全部阶层的联动,故在技术空间权重矩阵上的阶层共同富裕水平无法显现出明显的空间关联性。

4.2 空间计量回归

鉴于在各空间权重邻近性下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空间关联性,本文利用式(2)~式(4)进一步考察数字经济对于共同富裕的空间影响,并仍然控制个体效应和时间效应。Wald-spatial-lag检验和LR-spatial-lag检验、Wald-spatial-error检验和LR-spatial-lerror检验均拒绝原假设,表明应当采用空间杜宾模型,空间杜宾模型既不能蜕化成空间滞后模型,也不能蜕化成空间误差模型。此外,Hausman检验支持固定效应。空间计量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其中由于技术空间权重矩阵下区域和阶层层面共同富裕不具有空间关联性,故不应进行空间效应考察。

根据Wx中数字经济X的显著性和rho的显著性有如下3点发现。①在地理邻近矩阵上,数字经济对于区域层面共同富裕产生负向的空间效应,而对于城乡、行业和阶层层面共同富裕产生的空间效应并不显著,这可能是因为地理上毗邻地区本身的发展水平就具有较大差距,加之由一些国际化大都市和强省会城市形成的区域增长极,导致地区邻近增长极的一侧得到较快发展,远离增长极的一侧发展相对缓慢,而数字经济加剧了资源要素向增长极的集聚,进而导致了区域层面共同富裕的虹吸效应,但这种强增长极既不会围绕城乡展开,也不会区分不同行业,更很难涉及不同阶层的个体。②在经济邻近矩阵上,数字经济对于区域、城乡和行业层面共同富裕均产生正向的空间效应,这可能是因为经济发展较为接近的地区虽然会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竞争,但由于彼此间的经济结构不尽相同,由此产生的合作会更加紧密,而数字经济可以促进经济发展较为接近地区的信息在不同城市、城乡和行业更为高效的流通,促使了区域、城乡和行业层面共同富裕的扩散;对于经济发展临近的地区而言,地区间的阶层构成不尽相同,数字经济还难以实现相近经济发展地区阶层的重构,而数字经济在地区间的影响大多集中发生于同等阶层,不会导致整个阶层层面共同富裕的空间效应。③在技术邻近矩阵上,数字经济对于不同层面的共同富裕均未产生显著的空间效应,这可能是因为技术水平更为接近的两个地区既会产生更为激烈的竞争以争取比较优势,又会由于创新能力近似而形成更为便捷合作,而数字经济通过增强技术信息流通会使技术邻近地区的这种竞争和合作以同等幅度提升,在二者相互冲抵的作用下数字经济的技术空间效应并不显著。

4.3 空间效应分解

基于式(5)~式(8)对于表5中的结果进行空间效应分解,以探究数字经济对于本地、其他地区和整体共同富裕的影响,结果如表6所示。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数字经济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空间分解的Direct和Indirect分别表示数字经济对于本地和其他地区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与中介效应检验中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含义不同,后者反映的则是数字经济对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直接影响,以及数字经济通过其他变量对不同层面共同富裕产生的间接影响。

在地理邻近矩阵上,数字经济整体上对于区域层面共同富裕的空间影响是负向的,这可能是由于强区域增长极所导致,虽然之前部分已经阐释,但对于数字经济的正向本地效应和负向溢出效应还需作出进一步解释。区域增长极对于直辖市而言是其核心区、对于省份而言则是其省会城市或沿海城市。无论是直辖市的核心区还是省份的省会城市大多处于该地区的中心位置,而内陆省份的增长极大多仅省会一个增长极,由此资源要素会向本地区的地理中心集聚,共同富裕水平再从地理中心形成扩散,而数字经济增强了资源要素集聚后的高效利用以提升“富裕”、加速了扩散以提升“共享”,即为回归结果中的正向本地效应。当某个地区的毗邻地区具有更为强大的增长极,该增长极的虹吸和扩散作用也更为强大,且数字经济放大了这些作用,导致该地区邻近强大增长极一侧的城市发展水平领先于远离一侧,造成了区域层面“共享”的大幅下降,即为回归结果中的负向外溢效应。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中国沿海省份的增长极大多为两个,即省会城市和沿海的计划单列市,且沿海计划单列市的发展普遍略优于省会城市,相似地也会产生邻近计划单列市一侧的发展优于另一侧,但计划单列市是包含在本地区内的,其与省会城市所形成经济中心在二者之间,因而数字经济对这类地区区域层面共同富裕的本地效应也是正向的。

在经济邻近矩阵上,数字经济对本地不同层面的共同富裕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而这种作用还会形成外溢,对其他地区不同层面的共同富裕也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由数字经济积极的本地效应和外溢效应所形成的总效应也是正向的。正如之前部分所述,数字经济加速了经济毗邻地区的合作,使得不同层面共同富裕水平可以外溢,此处不再赘述,但数字经济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空间效应计量回归结果还有两个有趣现象。①数字经济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外溢效应大于其本地效应。这可能是因为不同地区在长期发展过程中,地方政府因行政规划及自身职权限制,会极大激发本地区的发展潜能,并极力促进本地区内信息的流通,但对于与经济毗邻地区之间潜能的激发却并不充分,而数字经济突破了经济毗邻地区的信息流通限制,使得尚未被激发的潜能此时充分释放,因而数字经济的外溢效应大于其本地效应。②数字经济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系数具有较大差异,这可能是因为地方政府大多制定了一系列本地区域发展规划、乡村振兴规划和行业协同发展规划,部分地方政府之间还制定了跨地区的城市群规划,在一定程度上释放了区域层面共同富裕的本地和外溢效应、城乡和行业层面共同富裕的本地效应;地方政府对于地区间乡村振兴和行业融合却鞭长莫及,而数字经济极大地激发了这部分潜能,使得经济毗邻地区的特色农产品更高效流通、不同行业更深入融合,大幅释放了城乡和行业层面共同富裕的外溢。

4.4 稳健性检验

为保证结果的一般性和普遍性,本文从以下3个方面选择相应指标和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①增加控制变量。本文立足于“碳达峰”与“碳中和”目标,以碳排放强度作为新增控制变量C5,因为其可以体现污染物与经济发展之间的联系,具体数据根据《中国能源统计年鉴》中不同类型能源消耗量以及IPCC国家温室气体清单指南中的方法进行计算。结果与原空间计量回归结果基本一致,表明本文的基本结论是稳健的。②替换控制变量。在原控制变量中,本文选取FDI表征国际大循环产生的影响。国际大循环的影响可以分为“引进来”和“走出去”两个方面,前者涵盖对于外资的引进(即FDI)和对于国外商品的购买(即进口量),后者则涵盖输出的资金(即OFDI)和商品(即出口量),因此本文选取进口量作为FDI的替代控制变量C6进行检验。结果与原空间计量回归结果基本一致,表明本文的基本结论是稳健的。③替换空间计量模型。静态空间模型(包括SAR、SEM和SDM模型)仅包含空间滞后项,相比之下动态SDM模型考虑了被解释变量的时滞项。本文利用动态SDM模型重新进行回归并将延迟设置为2,结果与原空间计量回归结果基本一致,表明本文的基本结论是稳健的。

5 结论与展望

5.1 研究结论

基于共同富裕的“富裕”和“共享”特征及其与数字经济时间上的吻合特征,本文通过耦合协调度模型量化了区域、城乡、行业和阶层4个层面的共同富裕水平,并考察了数字经济的影响。结果发现:数字经济可以促进不同层面共同富裕水平的提升;在把时间效应进行控制后,数字经济对于阶层层面的影响不再显著,而对于其他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系数保持显著但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缩小。进一步,本文利用中介效应模型检验了数字经济的影响机制,结果显示数字经济可以通过消费升级、规模经济和产业结构调整效应影响多个层面的共同富裕,但技术创新和产业融合效应机制仅适用单个层面的共同富裕。

考虑数字经济可以突破空间约束的特征,本文分别构建多维邻近矩阵,在验证空间关联性的基础上,利用空间计量模型考察数字经济的本地效应和外溢效应。结果表明:数字经济在地理邻近矩阵上对于本地区域层面共同富裕具有促进作用,但对于其他地区区域层面共同富裕产生了虹吸效应;在经济邻近矩阵上对各个层面共同富裕均有正向的本地效应和外溢效应,而在技术距离邻近矩阵上对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均不显著;相较于数字经济的本地效应,其外溢效应影响更大;数字经济难以在空间上对阶层层面的共同富裕产生影响。在利用增加控制变量、替换控制变量和替换空间计量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后发现,以上结论是稳健的。

5.2 研究贡献

“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而在此过程中数字经济将发挥极大的作用,对于新时代新征程的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极具意义。本文的研究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1)利用耦合协同度模型量化区域、城乡、行业和阶层4个层面的共同富裕水平。该模型不仅把收入指标涵盖在内,还将不同对象收入之间的协调共享性蕴含其中,相比于现有一些研究仅从收入差距角度进行的衡量[7]更能够体现“先富带动后富”的思想,而相较于现有另一些研究从指标体系角度开展的量化[33]更有助于发现不同主体间收入的具体差异。基于此,本文发现东部实现共同富裕的重点在于区域,西部在于城乡和阶层,而北方在于行业。这一结论既拓宽了原有从城乡和区域等差距分析共同富裕[8]的视角,也弥补了通过指标体系整体考察所无法锚定重点的局限,使得实现共同富裕进程中的堵点更加明晰,也为后续研究探索实现共同富裕提供了更为广阔的视角。

2)现有研究对于数字经济赋能共同富裕的机制进行了积极的理论探索[1],并相应地论述了可能存在的多种机制[5-6],部分研究还做出了对应的实证检验[7-8, 10],但这些论证和检验多是针对整体视角的,难以具体落实到实现共同富裕的具体环节。更重要的是,共同富裕包括区域、城乡、行业和阶层等多个方面,这些影响机制是否适用于每个方面还有待商榷。本文基于现有的理论机制实证考察了数字经济对于区域、城乡、行业和阶层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机制,发现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数字经济发展作用的机制各不相同。其中,消费升级效应、规模经济效应和产业结构调整效应均可以带动3个层面共同富裕的提升,而技术创新效应和产业融合效应仅能带动为单一层面共同富裕提供路径。这一结论有助于相关政策的制定能够有的放矢,即在资源有限的条件下应当重视和发展可以带动多层面共同富裕的机制,而在重点促进某一层面共同富裕水平提升时则需关注对应的路径。

3)数字经济和共同富裕都具有明显的空间效应[27, 34],而对于数字经济在空间上如何影响不同层面的共同富裕,且在不同维度空间邻近性下的影响有何差异还有待考察。现有研究大多注重数字经济能够突破地理空间约束这一特性,围绕地理距离邻近矩阵开展了空间维度的分析[11, 27],却没有进一步探究数字经济是否具有可以破解经济和技术差距限制的能力。而针对不同层面的共同富裕,也缺乏相应的空间效应考察。本文从地理、经济和技术距离3个邻近矩阵的空间计量结果中发现,数字经济突破地理距离约束的特征仅在区域层面共同富裕中得以体现,而无法有效地在其他层面共同富裕形成外溢效应;数字经济还能破解经济差距的桎梏,并对区域、城乡和行业3个层面共同富裕产生积极的空间效应;但数字经济目前还无法逾越技术差距形成的壁垒从而实现对某一层面共同富裕的显著影响。这一发现既丰富了数字经济对于共同富裕的多维外溢特征,也揭示了数字经济在突破地理距离和技术差距方面的局限,还彰显了数字经济在经济临近地区所发挥的重要作用。

5.3 政策启示

对比不同地区实现共同富裕过程中的差异,结合数字经济对于不同层面共同富裕的影响机制和空间效应,本文得出以下3点政策启示。①东部地区应重视地区的协调发展。在地区内部,需要以数字经济突破城市间流通壁垒,充分发挥核心城市的网络扩散效应,促进非核心城市的消费升级,特别是加大力度实现本地区内沿海城市和内陆城市之间的联动,扩大港口城市对腹地城市的辐射带动作用。在地区之间,需要以核心地区为依托,凭借地理毗邻和经济水平接近的优势,借助数字经济持续扩大技术创新的带动引领作用、加速产业结构优化调整,并通过示范效应逐步带动中西部共同富裕水平的提升。②西部地区应更注重城乡统筹和缩小阶层间差距。在城乡统筹方面,既要尝试加大“互联网+农业”新模式发展的深度,发挥现代农业规模效应和网络效应,以数字经济助推三农事业;又要尝试拓宽数字经济应用的广度,一是通过数字信息引领“走出去”,大力宣传特色农产品、乡村特色美景等方式促进消费升级;二是通过数字技术带动“引进来”,主动寻找突破技术距离限制的路径,不断助力乡村振兴。在缩小阶层间差距方面,应加大低收入人群的互联网知识普及力度,通过数字经济帮助低收入人群提升技能水平、拓宽就业信息渠道。③北方地区应关注实现共同富裕的行业堵点。一方面要大力发展智慧农业和智能制造、提升产业数字化水平,通过提高相关行业从业人员待遇与促进消费升级双措并举,提升北方地区各行业的“富裕”水平。另一方面要释放过剩产能,深化产业结构调整,鼓励劳动力向数字技术、数字金融和数字娱乐等相关产业转移,形成数字产业的规模效应和网络效应,增强北方地区各行业的“共享”能力。

5.4 局限与展望

本文在通过耦合协调度模型量化区域、城乡、行业和阶层4个层面共同富裕的过程中,所选取的指标针对性较强而普适性较弱,导致不同层面共同富裕难以比较,因而在未来研究中将尝试寻找更为普适性的指标进行量化,以探究跨层面共同富裕之间的联系和差异。同时,本文尚未能穷尽全部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的影响机制检验,对于现有研究中认为理论上可能存在的资本积累效应等机制,未来将进行更为全面的论证和检验。此外,共同富裕还囊括了精神生活等维度的属性和可持续性的成分,但目前尚难以将这些维度和成分量化进区域、城乡、行业和阶层的4个层面,此后将尝试建立更为广泛的指标体系以分析物质富裕和精神富裕、现有阶段和可持续性之间的联系。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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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fluencing Mechanism and Spatial Effect of Digital Economy on Common Prosperity

WANG Song1, FAN Fei2, DAI Liang3

(1. School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 Northeastern University, Shenyang 110167, China;2.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School,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China;3.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Nanji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Nanjing 210023, China)

Abstract: Developing the digital economy is an important support for achieving common prosperity. Based on the measurement of four-level common prosperity from regional, urban-rural, industrial and stratum dimensions using the coupled coordination degree model, and the quantification of digital economy level through the indicator system, it examined the five mechanisms of the digital economy’s impact on common prosperity at different levels, and further explored the spatial effects of the digital economy on common prosperity through the matrices of geographic, economic and technological proximity. The results are as following. Digital economy can affect common prosperity at multiple levels through the consumption upgrading effect, the scale economy effect and the industrial restructuring effect, but th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effect and the industrial integration effect only exist at a single level of common prosperity. In terms of geographic proximity matrix, digital economy has a spatial impact the common prosperity at the regional level and presents a siphoning effect on other regions. In terms of economic proximity matrix, digital economy has a spatial impact on the common prosperity at regional, urban-rural, and industrial levels and presents a diffusion effect on other regions. In terms of technological proximity matrix, digital economy has no spatial effect. It provides an empirical test for sorting out the different influential mechanisms of digital economy on common prosperity at various levels, and provides a basis for exerting the spatial effect of digital economy on common prosper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ifferent proximity matrices.

Keywords: common prosperity; digital economy; influence mechanism; spatial effect; multidimensional proximity matr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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