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意中的诗意

［摘要］近年来，群文阅读教学一直是教育界的热点话题与难点问题，高中语文教材将《梦游天姥吟留别》《登高》《琵琶行（并序）》三篇选文共同纳入必修上册第三单元的第八课，是学生步入高中后学习古诗词的第一单元。因此，以这三篇为载体，对学生进行群文阅读教学是十分有必要的。三篇选文都是在作者失意时写的，在视角方面，分别采用仰视、俯视、平视的不同角度。在意象方面，三篇选文都共同使用了“水”和“猿啼”意象，教师可以以此为突破点，分别从视角和意象两方面来展开群文阅读教学，带领学生领略作者于失意中绽放的诗意，进而感受三篇选文各自的艺术魅力。

［关键词］《梦游天姥吟留别》；《登高》；《琵琶行》；失意；诗意

［作者简介］赖阳宁（2001），女，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从事学科教学（语文）研究。

［中图分类号］G633.33" """"""""""""""［文献标志码］A

一、选文介绍与群文阅读教学

高中语文教材将《梦游天姥吟留别》《登高》《琵琶行（并序）》三篇选文共同纳入必修上册第三单元的第八课，是学生步入高中后学习古诗词的第一单元。唐代是中国诗歌的顶峰时期，李白和杜甫的作品代表着盛唐时期两种不同的风格，即浪漫和现实。白居易与杜甫的写作风格相似，都是现实主义的代表诗人。高中语文教材所选用的这三篇选文都是其作者的经典性诗篇，高中语文教材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改革，这三篇选文始终被纳入高中语文教材的选篇。在现在全国通用的高中语文统编版教材中，编者将《梦游天姥吟留别》《登高》《琵琶行》放在同一课中，可见其具有共性和异性。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2020年修订）》中指出，语文教学要“以任务为导向，以学习项目为载体”［1］。那么何为“任务”？何为“学习项目”？编者把语文教材按照单元的形式排列，教师在进行备课的时候，就要注意选文的内在逻辑。立足单元的统编版高中语文教材就呈现出由“教教材”到“做任务”的过渡。“教教材”表现为一篇一篇地教，“做任务”则表现为一组一组的学［2］。从“篇”到“组”的转变，亦是从“用教材教而非教教材”的转变。群文阅读教学就能很好地将这一理念转变为实践。群文阅读教学是动态的，其“群文”的组合也是多变的。基于此，笔者从群文阅读教学角度出发，以《梦游天姥吟留别》《登高》《琵琶行》三篇选文为“学习项目”，以感受作者于失意中绽放的诗意为“任务”，进而培养学生的思维能力和整本书阅读能力。

二、三篇选文对应的失意

《梦游天姥吟留别》是李白44岁之作，唐玄宗任李白为翰林供奉，李白激动于自己志向抱负能得以实现，但上位后发现与自己想象中的生活不同。他的职务只是给皇上写诗文娱乐，陪侍皇帝左右。加上李白傲岸不屈的性格得罪了很多当朝权贵，李白受到排挤，遂选择离开。该诗是李白离开长安第二年所作，题目“留别”，即留诗赠给分别的人。

《登高》是杜甫56岁之作，安史之乱已经结束四年了。此时的诗人也已经快步入晚年了，漂泊他乡，年老多病。这天，诗人只身一人，登上夔州白帝城外的高楼，由登高所望之景，想到安史之乱后唐朝国运由盛转衰，百姓苦不堪言，自己怀才不遇，壮志难酬，诸多情感加在一起，苦闷无法排解，遂写下七言律诗中的名篇《登高》。

《琵琶行（并序）》是白居易45岁之作，作于元和十一年秋天。元和十年六月，时局动荡，身居高位的白居易挺身而出，坚决主张讨贼。白居易这种主张本来是对的，但因为他平素写讽喻诗得罪了许多朝廷的权贵，多人为白居易罗织罪名，于是被贬为江州司马。《琵琶行（并序）》写于这期间，一次浔阳江头送别友人，忽听水边传来琵琶声，经过一番交谈，“是夕始觉有迁谪意”由琵琶女的遭遇联想到自己，引出贬谪寂寥之情。

三、失意中绽放的诗意

（一）不同视角下的诗意

1.《梦游天姥吟留别》：仰视——向上、洒脱

邓小军在《唐代文学的文化精神》中指出，盛唐诗中意象与情感精神的融合包括“自然意象与精神情感同具向上之势”。从整首诗来看，作者是以仰视的视角来描写的。

首先，“天姥山”这一自然意象是极高的，“天姥连天向天横”，天姥山高耸入云，与天同高，连着天际，这是拿天姥山与天相比。“天台四万八千丈”又拿天姥山与天台山相比，作者没有直接说天姥山的高大，而是通过对比，极言天姥山之高。因此，诗人要梦游天姥山，就必须向上，飞到天姥山。而我们作为观赏者，亦要仰视才能看到天姥山。除了自然意象还写到了谢灵运这一人物意象，虽然整首诗中还运用了“云之君”“仙之人”等人物代名词，但这都是泛指，只有谢灵运，诗人是明确点出的。众所周知，李白仰慕谢灵运，对他推崇备至。诗人来到谢灵运的住处“渌水荡漾清猿啼”，环境清幽，宜修身养性。他穿上谢灵运穿过的“谢公屐”，攀登谢灵运曾经攀登过的“青云梯”。模仿偶像的一切，希望能够如谢灵运一样“功成身退”，这里诗人对偶像谢灵运的情感精神亦是向上的。

其次，作者梦游的路径是向上攀登的。作者写梦游天姥山，没有一开始就直接定位到天姥山，而是通过自己攀登的形式，写沿路的风景。“一夜飞度镜湖月”，从镜湖出发，“一夜”“飞”点明诗人梦游的急切。接着来到“剡溪”，穿上“我”偶像的木鞋，攀登直上云霄的山路。从山下的“镜湖”“剡溪”一路攀登到半山的“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最后到达天姥山。且攀登过程中是“千岩万转路不定”，山道曲折，盘旋变化不定。但是作者渴望向上攀登的心情一直支撑着他，“迷花倚石”一路上作者迷恋着花，依倚着石，好不惬意。此外，作者仅写了向上攀登的过程以及登上天姥山所看之景，景物最终停留在天姥山，并没有写下山的场面。所以，就整个梦游过程而言，始终是处于向上攀登的，具有向上之势。

最后，《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情感是由悲到激昂，情感递进是向上的。作者满怀政治抱负，渴望一展宏图，但屡屡受挫，壮志难酬。好不容易得到玄宗的赏识，觅得供奉翰林一职，但实则与自己所想大相径庭，自己不被君主重用，还要遭受官宦的排挤。因此，诗人只能借梦排遣，在梦里他浏览奇观奇景，自己身怀绝技，“一夜飞度镜湖月”，梦中自己与偶像有所接触，“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这些梦境在现实中都是不存在的，正如诗人的雄心抱负亦不能得到实现。正当诗人还沉浸在梦中的老虎、鸾鸟、仙人时，“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仙境倏忽消失，梦境破灭，诗人在惊悸中返回现实，现实中只有身边的枕席。诗人到这里心情是处于悲伤低落的，“古来万事东流水”一句饱含诗人对人生的多少失意和感慨；但是，李白豪迈的性格对诗的情感远不局限于此，“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一吐长安三年的郁闷之气，表明诗人蔑视权贵，不卑不亢的决心。写到这里，一位洒脱自信的形象跃然纸上。整首诗的情感变化也由悲转到激昂，层层向上递进。

2.《登高》：俯视——向下、悲悯

整首诗前两联写登高所看之景，后两联写登高所抒之情，皆以俯视角度展开叙述。首先，视角上的俯视。一方面，题目“登高”就点出这首诗是诗人登高之作，决定了诗的整体视角是从上往下看，是俯视的角度。另一方面，诗人开门见山“风急天高猿啸哀”，一开始就将自己的视线定在“天”。站在登高之处，风势急驰，天空高远辽阔，从“天”往下看，水清沙白，鸟儿在盘旋。因“风急”树叶萧萧落下，因“风急”长江滚滚奔腾而来。在整体视角俯视的背景下，诗人的视觉空间变化是极其丰富的。环视“无边落木”，远眺“不尽长江”，由近及远的空间变化。同时，还将登高之视觉、风之触觉和猿啸之听觉相融合，力求将整个登高所见秋景囊括在内。

其次，情感上的俯视。杜甫一生都在漂泊，经历了“安史之乱”，看到了战争中的百姓饥不果腹、流离失所，生死相隔。他不同于李白那样豁达乐观，自身的经历让他心系百姓，即使不被重用，但仍然心忧国事，他的诗中贯穿着他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特别是在尾联“艰难苦恨繁霜鬓”中“艰难”一词不只是诗人自己现阶段的处境艰难，更指现在国家的困境。杜甫所在的时期是唐朝由盛转衰的时期，虽然“安史之乱”已经过去，但是战争带来的伤害还不能弥补，百姓流离失所，国家还处在混乱之中。诗人站在国家层面，俯视百姓遭遇，俯视国运盛衰，俯视自己一生，这些情感加在一起，使得诗人“繁霜鬓”“潦倒”。

3.《琵琶行（并序）》：平视——真切、同情

首先，诗人与琵琶女身份境遇的相似。其一，经历上，两人都由人生辉煌的高峰跌到低谷。白居易16岁因《赋得草原送别》美名远扬，后来中进士、任秘书省校书郎、授翰林学士，任左拾遗等官职。但因“越职言事”触怒当朝权贵，被贬为江州司马，经历了人生的由高潮到低谷。琵琶女本是京城女，才貌双全，“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3］63。但是“秋月春风等闲度”，时光易逝，琵琶女也“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曾经的“五陵年少争缠头”到如今的“门前冷落鞍马稀”，曾经的“妆成每被秋娘妒”，到现在的“暮去朝来颜色故”，两人都是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其二，两人都从京城来到偏僻荒凉的江州，且孤独一人。琵琶女的“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3］63；白居易的“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琵琶女孤守空船，白居易只有自己独酌独饮。其三，二人都有“千里马未遇赏识的伯乐”的感伤。琵琶女琴艺高超，“尝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身怀绝技，但“今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白居易有着一腔报国热情，但最后落得个“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两人都有着怀才不遇的遭遇，故白居易长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其次，指诗人以平视的角度表达对琵琶女的同情。其一，对琵琶女的称赞毫不吝啬。全文诗人从正面花了很大笔墨描写了琵琶女弹奏的音乐，这是直接称赞。此外，侧面称赞“主人忘归客不发”。还有将琵琶女的琴声与“山歌村笛”对比，直赞“如听仙乐耳暂明”，将琴声比作“仙乐”。其二，为琵琶女落泪。“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听到琵琶女愤激幽怨的曲调而叹息，后听到琵琶女悲惨的身世“重唧唧”，由曲及人，都激起了诗人深深的怜悯。末尾写到“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重听了琵琶女演奏的音乐，诗人的青衫已被泪水浸湿，对琵琶女的同情达到了极致。其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共鸣。诗人将自己和琵琶女共称为“天涯沦落人”，写出了诗人被贬以来的孤独落寞，由他人及自己，抒发对琵琶女同病相怜之情。

（二）相同意象下的不同诗意

《梦游天姥吟留别》《登高》《琵琶行（并序）》三篇选文中都写到了“水”“猿啼”这两个意象，但“水”“猿啼”却包含了三位作者不同的情感，折射出不同的诗意。

1.“水”

水，作为一种自然物质，自身无色无味而又透明，可是，古人却从中看出了色，品出了味［4］。《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第一处写到“水”这一意象在“渌水荡漾清猿啼”句中体现，诗人用“渌水荡漾”“清猿啼”描述谢灵运的住宿，这里营造的氛围是高雅清幽的，诗人用“水”营造的氛围来烘托自己愉悦的心情。此时诗人浏览偶像住宿，眼中所看之景正是心中之情。第二处写到“水”这一意象是在“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3］60，诗人在登山途中看到云层黑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水波动荡生起了薄薄的烟雾。这里所用的“水”意象与前一处相同，都是用“水”营造的氛围来烘托心情，只是这里的心情不再是愉悦，诗人看到怒吼的熊、长鸣的龙，其声音“栗深林”“惊层巅”，对眼前的景物感到惊骇。因此，眼前所看的“云”“水”“烟”意象都满含阴郁，与诗人的情感形成统一的氛围。最后一处“古来万事东流水”，借水的一去不复返抒发时光易逝。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三处描写到“水”，虽是同一自然物质，但其中所包含的情感是随着作者“梦游”的经历而发生变化的。因此，在群文阅读教学的时候，除了对比不同文章的相同点，还要注意同一篇文章不同地方字眼或情感的细微变化。

在《登高》中，“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3］61一句提到了“长江”，即“水”这一意象。诗人登上夔州白帝城外的高楼，从上往下看，是萧萧落木纷纷落下。从远往近看，是滚滚长江奔腾而下。不管是落木还是长江，都极具动感。一方面，借长江的一去不返感叹时光易逝，此时的诗人已经56岁了，流落夔州，仕途不顺，怀才不遇，岁月就像滚滚长江一样，一去不返。另一方面，滚滚长江是眼前之景，但自己“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处境，用“落木”“长江”营造的氛围烘托了诗人的“悲”和“愁”。

在《琵琶行（并序）》中，“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用水的清冷表达与友人面对离别时惨淡的心境，这里亦用“水”来营造氛围烘托心情。其次，“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两人听到琵琶声从水边传来，推动后文琵琶女与诗人的相见，“水”这一意象起到了推动故事发展的作用。最后，“幽咽泉流冰下难”“银瓶乍破水浆迸”写琵琶女的琴声如泉水在冰下流动停滞不畅，如银瓶炸裂水浆迸进，运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用“水”的相关形态来形容琵琶女的琴技高超，使比较抽象的音乐一下子就有了视觉形象。

2.“猿啼”

追溯文学史上的第一声“猿啼”，大概起源于屈原的《河伯》：“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又夜鸣。”从此，凄清的猿啼声在文学的长廊里此起彼伏，引无数迁客骚人频频回首、一掬清泪［5］。在《梦游天姥吟留别》《登高》《琵琶行（并序）》中，除了共同使用了“水”这一意象外，还都写到了“猿啼”这一意象。

《登高》中的“风急天高猿啸哀”与《琵琶行（并序）》中的“杜鹃滴血猿哀鸣”中的“猿啼”都用了“哀”这一形容词。杜甫抱病登上高处，感受疾风呼啸，猿啼哀鸣，忧国忧民之情与老病孤愁之感悠然而上，这里的“猿啼”写出了杜甫坦露忧国之苦［5］。《琵琶行（并序）》中的“猿啼”渲染悲苦的氛围，早晚听到的尽是那些杜鹃猿猴悲惨的哀鸣，反映了诗人居住环境的恶劣，表达了心中的愤懑。猿的叫声悲凉凄苦，因此，诗人在写到“猿啼”这一意象时，大多是愁的思绪。但景因情变，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句表现作者来到谢灵运的住处时心情极佳。因此，他笔下的猿啼不再是“哀”，而是一种“清”，猿啼也变得悦耳。

在进行群文阅读教学时，教师要用心揣摩语文教材编者的意图，深度钻研选篇，挖掘其中的同与异，学会以点带面进行深度教学，于群文教学中感受选文绽放的魅力。

［参" 考" 文" 献］

［1］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 年版2020 年修订）［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20.

［2］周刚，李巧云.高中语文单元视域下的群文教学设计——以《促织》《变形记》群文教学为例［J］.语文教学与研究，2022（23）.

［3］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普通高中教科书·语文·必修·上册［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9.

［4］金开建.浅谈中国古诗中“水”的意象［J］.群文天地，2012（11）.

［5］彭金华.猿啼声声催泪滴，人生茫茫寄真情——唐诗中的猿声［J］.中学语文，20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