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英国国家美术馆收藏与陈列的绘画作品所呈现的文献与阅读分为五个方面:一是不同的文献类型,二是不同的文献装帧,三是不同的持书姿态,四是不同的阅读场所,五是不同的阅读群体。这些碎片化的文献与阅读信息,为图书馆学和文献学在研究世界文献发展史和阅读发展史上提供了一个艺术维度的全新视角,为相关的学习和研究提供了难得的有关研究信息,值得我们予以重视和珍视。
[关键词] 英国国家美术馆 文献发展史 阅读发展史 书籍发展史 阅读推广
[中国分类号] G259 [文献标志码] A [ DOI ] 10.19764 / j.cnki.tsgjs.20230319
[本文引用格式] 王世伟.英国国家美术馆藏陈绘画作品中展现的文献与阅读[J].图书馆建设,2024(1):18-43,54.
Documents and Reading Displayed in Paintings Collected in the National Gallery of Fine Arts
Wang Shiwei
[Abstract] The documents and reading displayed in paintings collected in the National Gallery of Fine Arts can be divided into five aspects: firstly, different types of literature, secondly, different literature binding, thirdly, different book holding attitudes, fourthly, different reading places, and fifthly, different reading groups. These fragmented documents and reading information provide a new artistic perspective for library science and philology in studying the development history of world literature and reading, and provide rare research information for related learning and research, which is worthy of our attention and being cherished.
[Keywords] the National Gallery; History of literature development; History of reading; History of book development; Reading promotion
0 引 言
创建于1824年的英国国家美术馆(the National Gallery)在2024年即将迎来成立200周年的纪念日。2023年1月至5月,英国国家美术馆珍藏展“从波提切利到梵高”在上海博物馆隆重展出,英国国家美术馆馆长加布里埃尔·费纳尔迪(Gabriele Finaldi)在展览前言中写道:“2023年,英国国家美术馆收藏的一系列绘画杰作将在亚洲各地巡回展出,首站是上海博物馆,这也是我们在中国大陆第一次办展。”[1]
这不禁让笔者回忆起2019年7月在英国伦敦参观英国国家美术馆的场景(见图1)。出于专业的兴趣与好奇心,当时在参观过程中,笔者针对陈列绘画作品中所展现的文献与阅读的场景主题进行了重点欣赏,并进行了数以百计的艺术画作的拍摄留存。本文试图以这些拍摄的专业场景照片和观赏心得为基础,参考英国国家美术图书馆的现场导引、艺术品说明、网站上的相关信息及专业书籍中的相关论述,从文献与阅读的视角切入,进行一些初步的分类阐述和专业分享。
1 展陈作品中的不同文献类型
在展陈的各类绘画作品中,表现有不同的文献档案类型,包括图书(写本、抄本、稿本、印本以及经典等)、条幅、卷轴、石碑、便笺、教材、处方、遗言、书信、税单、契约、笔记本、祈祷书(时辰之书)、图片绘画、法律文书,还有被称为“奇特艺术”的文献及空白纸张等,更多的是《圣经》等经典文献。
1.1 图书
图书包括写本、抄本、稿本、印本、教材,特别是《圣经》等是绘画作品中表现最多的文献,也或有条幅、卷轴、石碑、便笺和处方等文献类型的同时出现。
1.1.1 抄本与写本
由意大利画家杜乔(Duccio,活跃于1278年,卒于1319年)于14世纪初期(1307年)创作的《天使报喜》(The Annunciation,见图2左)描绘了正在阅读旧约经文的圣母,而天使加百列的出现使圣母的阅读有所中断,加百列左手拿着白色的法杖,右手祝福圣母并向圣母宣布她将被以鸽子为代表的圣灵造访并怀育上帝的儿子,而这些天使的话被刻在圣母打开的书页之中;圣母左手下垂,手持着打开的《圣经》,上面写着先知以赛亚的话:“看哪,童贞女将要怀孕并生一个儿子”,这与加百列的话正相呼应。《天使报喜》的绘画主题寓意着新时代的开始,即新约的开始。另由画家弗朗西斯科·达·里米尼(Francesco da Rimini,1333年记录在案,卒于1348年)于14世纪前期(约1333—1340年)创作的《里米尼圣克莱尔的愿景》(Vison of the Blessed Clare of Rimini,见图2右)画作同样有图书的出现:当左面跪着的穿着方格长袍的圣女克莱尔祈求怜悯时,基督出现在她面前并展示了他侧面的伤口,而穿着粉红色长袍的福音传教者圣约翰则递给她一本内中有约翰福音记录基督话语的抄本,上面用拉丁文写着耶稣的话:“我的平安赐与你。我的安宁留给你”。这两幅绘画均展示了14世纪前期经典抄本的样式。
15世纪的画家马萨乔(Masaccio,1401—1428)在其生命的最后时刻完成了画作《圣杰罗姆和施洗约翰》(Saints Jerome and John the Baptist,见图3),画作左侧的圣杰罗姆以红衣主教和《圣经》学者的身份出现在草地的小丘上,画作右侧并排出现的是施洗者圣约翰,他带着一个十字架和一条卷轴,卷轴上写着他谈到基督的话:“看上帝的羔羊”字样(他称基督为羔羊);而圣杰罗姆左手拿着教堂模型,右手向前展开了经典写本《圣经》,沉重的书页卷曲在顶部的边缘,这是展示《旧约》的第1页,描写了世界的创造。圣杰罗姆曾将《圣经》从希腊语翻译成拉丁语。这幅绘画让人们可据以了解15世纪20年代卷轴以及《圣经》写本的文献形态。
1.1.2 处方与便笺
由意大利画家洛伦佐·乐透(Lorenzo Lotto, 1480—1556)约于1515—1516年所创作的《医生乔瓦尼·阿戈斯蒂诺·德拉·托雷和他的儿子尼科洛》(The Physician Giovanni Agostino della Torre and His Son, Niccolò,见图4)描绘了一位名叫阿戈斯蒂诺的医生,他曾在著名的帕多瓦大学任教,也曾被选为贝加莫内科医学院的院长。在画作中,阿戈斯蒂诺身着腰带和开口袖子以体现高等级的学术服装。阿戈斯蒂诺右手握有手帕和两张折叠纸,纸的外侧是拉丁文铭文,指的是古希腊人和罗马人的医生神埃斯库拉皮乌斯以及“建议”字样;书桌墨水盒笔架前的左右侧均放有纸笺,左侧的纸笺上面写着治疗的处方,右侧纸笺上书写有拉丁文,文字内容为父亲对其唯一儿子尼科洛的赞美辞,尼科洛就是画作中站在阿戈斯蒂诺身后的大胡子男士。阿戈斯蒂诺左手持托着一部橙色皮质书衣的图书,书的四周角上均有书钉,体现了当时图书装帧艺术的进步;书页微微打开,纸质书名标签上写着“盖伦”(Galienu),他是古代世界伟大的医学权威,说明阿戈斯蒂诺在医学专业上的遵循和追求。令人意外的是,画作中还表现有落在阿戈斯蒂诺手帕上的苍蝇,被认为是一件令人震惊的现实主义艺术表现,作为表现医生的绘画作品,在这里,它可能是疾病或死亡的象征。
1.1.3 卷轴与笔记本
绘画作品中的文献或以卷轴和笔记本的形态出现。例如,巴黎博尔多内(Paris Bordone,1500—1571)于1550年创作的《基督是“世界之光”》(Christ as \" the Light of the World \" ,见图5左),画作中的基督被描绘成人类的救世主,其左手持握着一卷用深蓝色油墨书写并展开的卷轴,右手食指朝上,指向天堂,似在表达着重要的宗教理念,卷轴上的拉丁铭言话语取自《新约》的“约翰福音”:“我是世界之光”(I am the Light of the World,John:8:12),这是旧版《圣经》中的语句,强调了他作为救世主的角色。巴黎博尔多内通过他的艺术笔触,在基督眼中的阴影和穿过虹膜的白色细横线中赋予了他表情生命。16世纪中期意大利画家布朗齐诺(Bronzino,1503—1572)约于1550—1555年创作的《一位青年男士的肖像》(Portrait of a Young Man,见图5右)中,这位穿着黑衣的青年男士双手拿着放在桌上的空白笔记本,让我们看到了早期纸质的笔记本样式。这位英俊美貌的青年男士的身份、家庭信息仍然是一个谜,人们曾有过各种猜测,画作粉红色的幕布背后是巴克斯神和森林之神的雕像,这为解开画作主人公的神秘身份提供了关键的信息。
1.1.4 《新约全书》的翻译与印行
16世纪肖像画家小汉斯·霍尔拜因(Hans Holbein the Younger,1497—1543)在1523年创作了《伊拉斯谟》(Erasmus,见图6)。伊拉斯谟(Desiderius Erasmus,约1466—1536)是文艺复兴时期尼德兰人文主义者,出生于鹿特丹。画作中伊拉斯谟静坐在书房之中,在慈祥平静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坚毅和执着,他双手放在一部经典图书之上,书根处写有“鹿特丹伊拉斯谟”字样,隐喻伊拉斯谟一生中在经典文献翻译和出版方面的丰功伟绩,这就是既精通希腊文又长于拉丁文写作的伊拉斯谟首次翻译印行的新版希腊文《新约全书》,后附有其拉丁译文,这对16世纪《圣经》在欧洲通过各种文字的翻译出版发行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画作背景处墙的书架上堆放着多本图书,其中或插有签条,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伊拉斯谟研究的认真与专注。画作艺术呈现了伊拉斯谟与文献,表达出向经典翻译整理和印行出版者致敬之情。
1.1.5 石碑与卷轴
绘画作品中或有石碑文献的出现。意大利画家格尔奇诺(Guercino,1591—1666)是一位神圣题材的画家,他创作于1651年的《女预言家和丘比特》(The Samian Sibyl with a Putto,见图7左)是其最优秀的晚期作品之一。在作品中,格尔奇诺表现了戴着头巾和珍珠吊坠耳环的女预言家的端庄坐姿和手势,在阅读瞬间转身回首与手扶石板铭碑、长着翅膀的裸体小爱神丘比特的目光对视互动,石碑铭文上刻着“上帝伸展的祝福木”的相关铭文,意寓基督被钉的木制十字架。从画作中看,女预言家所阅读的文献数量不少,不仅有正在看的图书,有尚未打开在丘比特脚下的图书,也有已经打开的图书;打开的图书或正在阅读,或放在石板的基座旁,说明阅读已融入日常的生活,成为生命存在的一种方式。作为同年同名的作品(见图7右),其所表现的内容与以上所述(见图7左)相近,女预言家正优雅地专注阅读,但爱神小丘比特所持文献由铭牌换成了卷轴,卷轴中所展示的内容为圣母玛利亚的苦难,书桌上也多了打开的书本。在15世纪以来的意大利绘画作品中,女预言家通常与书籍和卷轴共同出现,文献成为记录女预言家预言的某种暗示,并往往处于画作的前景之中,如在女预言家的手中或丘比特的脚下。而女预言家绿色的披肩、桃色的袖子、领口缀饰的天鹅绒带、精美的连衣裙等也给文献的展示渲染了艺术的氛围和纪念感。
1.1.6 阅读教材
由法国静物画家让·西蒙·夏尔丹(Jean Simeon Chardin,1699—1779)于1735—1736年创作的《年轻女教师》(The Young Schoolmistress,或译作《年轻的女学生》,见图8)描绘了一位小学生正在家中接受年龄大一些的年轻女教师在阅读方面的推广教育,女教师的身份被认为可能是姐姐或亲戚。这位年轻女教师使用了一个锋利的金属指针指着他们面前打开的教材书页,正对学生悉心指导如何阅读学习,这可能是一堂阅读课,小学生眼光注视着书页,依照老师的教导重复着老师的动作,并用右手手指点出需要老师解答的问题。
1.2 书信
书信是绘画中经常用以表现主题的文献“道具”,也时常成为艺术表达的主题,特别是能让我们了解到纸质信件在早期演进中尚无信封的文献形态。
1.2.1 手持书信
画家莫瑙尔肖像大师(Master of the Mornauer Portrait,约活动于1460—1488)约于15世纪60—80年代(1464—1488年)创作的《亚历山大·莫瑙尔肖像》(Portrait of Alexander Mornauer,见图9左),展现了曾经担任巴伐利亚兰茨胡特镇书记官的亚历山大·莫瑙尔手持信件的形象,他左手拿的信件呈折叠起来的形状,信纸上的文字依稀可见,这是绘画作品中较早的信件文献。无独有偶,由意大利画家弗朗切斯科·弗朗西亚(Francesco Francia,约1447—1517)为人们带来了15世纪末(1493—1495年)的书信文献,这幅名为《巴尔托洛梅奥·比安奇尼》(Bartolomeo Bianchini,见图9右)的画作描绘了来自博洛尼亚的贵族和人文主义学者比安奇尼手持信件的形象:比安奇尼右手放置于石架的护栏上,持展着打开的信件。当时的信件尚不使用后来的信封,在信件正面书写内容,而在信纸背面的中间位置书写收信人的姓名。画作中展开的信纸中间用墨水书写的文字很齐整,透过纸张显示出来,但具体内容已不得而知。比安奇尼是弗朗西亚的朋友,也是其作品的崇拜者。居于画作前端的信纸中心褶皱成为整幅绘画的聚焦点,信纸似乎突出到画面的前平面之外,从而给观赏者有打破了画面与现实界限的感觉,也更增加了观赏者对书信文献的关注。
1.2.2 身份证明信件
乔瓦尼·巴蒂斯塔·莫罗尼(Giovanni Battista Moroni,1520—1579)于1564—1565年创作的《一个绅士的肖像》(Portrait of Gentleman,见图10),向人们展示了一位来自贵族的绅士,他右手所持的身份证明信件成为当年特别的文献类型,但信件中的内容已难以辨认;绅士左手五指分开握着两本置于桌上的图书,图书与腰部所佩之剑以及绅士所着时尚的服装为人们传递了这是一位出身高贵的绅士的信息。
1.2.3 口授代笔信件
由荷兰画家杰拉德·特·博尔奇(Gerard ter Borch,1617—1681)约于1655—1658年创作的《一位军官口授一封信》(An Officer Dictating a Letter,见图11)为我们带来了17世纪中期代笔书信的场景。艺术家通过一些细节为人们了解当时信函的内容和代笔过程提供了相关信息:地板上小狗左侧的扑克牌红桃A暗示了这是一封情书,并非涉及军事的通信;右侧站立的号手和桌前躺在地上略现疲态的狗向人们表示这封军官口授的书信已耗时良久;书信代笔者正认真听着军官口述在一张信笺纸上书写。书信是杰拉德·特·博尔奇绘画作品中的一个重要内容,作者另有《写信函的官员》(Officer Writing a Letter),也展示了信函的文献,信函书写者为军官,表现了激烈战场中安静的一面,而桌前也没有了狗,只留下了扑克牌红桃A。作者表示信函文献类型的其他作品还有《读信的女士》(1662)、《妇女写信》(1665)等。
1.3 乐谱
乐谱也是绘画作品中时常出现的文献类型,艺术作品中的乐谱开本大小不一,有的像小册子,有的像图册,还有的和延续至今的乐谱文献开本样式相仿。乐谱或为个人学习的音乐教材,或为乐队集体演奏的参照,功能不尽一致。
1.3.1 集体演奏的乐谱
由洛伦佐·科斯塔(Lorenzo Costa,1460—1535)于15世纪后期(1488—1490年)创作的《音乐会》(A Concert,见图12)描绘了集体演奏乐器的私人时刻,三位歌手共用了摆在大理石胸墙前的乐谱,翻开的乐谱如同一本小册子斜靠在下方的书册之上,乐谱上记载的音符隐约可见。三位歌手唱着和声,中间的歌手正在弹奏,左右两边的歌手边唱边用手指在大理石的胸墙或同伴的肩膀上打拍子来自我指挥音乐的节奏。三位歌手亲密的身姿语言向人们表示出,通过乐谱三人的演奏合作十分协调。
1.3.2 乐谱教材
在可能由意大利著名画家提香(Titian,活跃于约1506年,卒于1576年)约于1535年创作的《音乐课》(The Music Lesson,见图13)画作中,一位音乐老师正用手指的点击节奏指导学生如何辨识乐谱中的各类音符,而听讲的男孩学生正手持乐谱并按老师的指引放声歌唱,男孩身后戴着白色鸵鸟羽毛帽的青年则手持小提琴在旁陪伴,他身后的年轻人也在一起演奏。画作中的乐谱提供了许多细节,但上面黑色的油墨可能永远无法进行音乐的识别,也不是真实乐谱信息的记录,而可能仅是一种虚拟的艺术呈现。根据美术专业的清洁和技术检查显示,这幅画与提香及其工作室在1530年代绘制的画作有很多共同之处。
1.3.3 教堂演奏所用乐谱
乐谱不仅是上音乐课的教材,也是音乐演奏所不可或缺的音乐文献。由约翰内斯·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1632—1675)于1670—1672年创作的《一位年轻女子坐在维吉尼亚教堂前》(A Young Woman Seated at a Virginal,见图14)画作中,我们看到了如同演出的舞台幕布被拉开至左侧的挂毯,一位坐在键盘前的年轻女子正在弹奏,所弹琴架上斜放着乐谱,她的目光正朝向观众,吸引人们将目光聚焦于琴前左侧的中提琴曲线上的闪光光线,静态的弹奏画面寓含着动态的伴奏与等待和邀请的加入。作品背景后墙画作中的琵琶弹奏与调情场景则隐喻着音乐同爱情之间的传统联系。
1.3.4 琴上乐谱
如果说上图展示的是教堂中的演奏乐谱,那么下图展示的则是室内音乐消遣中的琴上乐谱,这是荷兰风俗画家扬·斯蒂恩(Jan Steen,1626—1679)约于1659年创作的名为《一位年轻女子为一位年轻男子演羽管键琴》(A Young Woman Playing a Harpsichord to a Young Man,见图15)的作品。在画作中,一位衣着优雅的年轻女子正全神贯注地在当时最大的弦乐器羽管键琴上演奏,乐谱斜置于琴台之上,它不仅成为爱情桥梁的隐喻,也成为画作中这对青年男女之间浪漫互动的见证。乐谱如同当代小型开本的图册,与上图年轻女子在教堂中弹奏的乐谱开本大小有所不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画作中不仅有乐谱,还有多处拉丁铭文和创作日期文字记录:一处是放在琴台上的拉丁铭文写着“荣耀归于上帝”,暗示这位女子纯粹是为了上帝的荣耀而演奏;另一处印刻在打开的琴盖上的拉丁铭文则写着“行动证明男人”,同样暗示女子旁边的爱慕者男士正准备采取更积极的步骤;还有一处是羽管键琴的键盘上方记录了绘画艺术家的姓名和创作日期。画作右后侧背景中敞开的大门中正有一位门童拿着一把大琴走了过来,预示着一场吸引女子的二重奏即将开启,暗示着男女双方的和谐恋爱之情。
1.4 图片绘画
图片绘画是绘画作品中最常见的文献类型。这里有大房间的集中展示,也有专门的个人蚀刻画创作等不同的图片绘画文献载体和形态。
1.4.1 图片绘画的集中展示
由佛兰芒(Flemish)约于1620年创作的《挂着图片的房间里的专家们》(Cognoscenti in a Room Hung with Pictures,见图16)展示了一个大房间中满屋子悬挂和摆放着的图片绘画,如此集中地展示数量众多的图片绘画并不多见,而11个穿着考究的艺术家、收藏家、鉴赏家或艺术品经销商等专家们似乎正在检查鉴定这些图片绘画,这种专家群体之间的讨论与鉴赏,将有助于图片绘画文献鉴赏水平的提升和文物古董知识的积累与拓展。 除图片绘画外,还有雕塑、对分隔器、指南针、星盘、地球仪、地毯,瓷器、硬币、奖章等各类古董和科学仪器,琳琅满目的艺术文献和古董器物向人们展示了图片绘画文献的丰富与多样,以及艺术收藏的乐趣与博学,似乎是一份令人向往的收藏“愿望清单”。
1.4.2 蚀刻画
由19世纪著名花卉静物画家范廷·拉图尔(Fantin-Latour,1836—1904)于1875年创作的《埃德温·爱德华兹夫妇》(Mr and Mrs Edwin Edwards,见图17)画作中,爱德华兹坐在椅子上,正在聚精会神地研究他的一幅蚀刻画,椅子旁边的画夹中,还放置着众多的蚀刻画作。爱德华兹夫人双手交叉地站在丈夫的身后,表现出令人敬畏的个性并在一定程度上主宰了整个画作,使本来居于中心位置的绘画文献在画中反而显得边缘化。
1.5 创作的文稿与手稿
1.5.1 论文手稿
比利时画家罗吉尔·范德维登工作室(Workshop of Regier van der Weyden,约1399—1464)于1450年创作的《一个读书的人》(A Man Reading,见图18) 描绘了可能是作为律师的圣伊沃阅读的场景,这是绘画作品中较早直接以阅读作为主题的艺术品之一。圣伊沃正在非常认真地阅读着一篇写满精美文字的法律论文,表现出律师的专业精神;论文呈透视状,原来折叠的纸张被全面展开,其中的文字是一种想象中的草书,这应该是一篇作为信件寄给圣伊沃的法律论文手稿。圣伊沃被誉为律师的守护神并维护着法律的尊严和正义的价值,故受到穷人们的拥护。
1.5.2 剧作文稿
由意大利画家彼得罗·达·科尔托纳(Pietro da Cortona,1596—1669)于17世纪前期(1620—1625年)创作的罗马圣女《圣塞西莉亚》(Saint Cecilia,见图19)表现了这位罗马贵族之女的创作瞬间,左边放置的随身携带的便携式风琴成为她艺术生涯的特征。作为画家和剧作家,作品中表现了她正在进行艺术创作,左手握持剧作文稿,右手直拿长长的写笔,在刚奋笔疾书之余,抬笔回眸,略有所思。她是如此地沉浸于自己的创作之中,以至于对右侧倚在竖琴上正在朝她微笑的小男孩也无暇顾及。如果仔细观察,人们可以看到其所持文稿已写满字谱,创作的热情与成就跃然纸上。在画作的右上角,人们还可以瞥见古典寺庙的上部,从而提供这位艺术家生活在3世纪罗马的时代信息。
1.5.3 《圣经启示录》的创作文稿
17世纪初,西班牙画家迭戈·委拉兹开兹(Diego Velazqez,1599—1660)于1618—1619年创作了其早期代表作之一的《帕特摩斯岛上的福音传教士圣约翰》(Saint John the Evangelist on the Island of Patmos,见图20)。作品描述了圣约翰在写《圣经启示录》(Book of Revelation)(12:1-4)的时候,见证了一个圣洁的女人和一条巨龙的天上奇景。画中的圣约翰正手持羽毛笔蓄势待发,准备在装订好的书册上创作书写,而左侧地上放着两本厚厚的书,一本书中还夹着签条,看上去两本书都已研读多遍。作品通过光线的色彩处理,使写作的主题与天上的奇景得到了很好的协调,这种天地间的空间透视互动,扩大了画面的空间感和增强了主题表达。无论是写作的书册还是地上研读的图书都使文献在古典绘画作品中成为艺术表现的重要物件。
1.6 奇特艺术文献
奇特艺术(cufious arts)文献是被称为邪恶文献的另一种表述。法国画家尤斯塔什·勒苏厄(Eustache Le Sueur,1616—1655)于1649年完成了他的代表作《圣保罗在以弗所传教》(Saint Paul Preaching at Ephesus,见图21左),处于画作中心身穿红色斗篷的圣保罗正指挥着画作前景中的人们焚烧一堆代表异教徒传统的文献,画作下方左侧有两人正手捧多部图书将其扔在一处准备予以销毁,而右侧则有一人曲膝蹲在地上吹燃火种,准备烧毁这些“奇特艺术”文献。仔细观察,这些正在被焚毁的书页上或画着几何图型。联想到17世纪上半期,正是伽利略被定罪软禁直至去世的年月,画中被扔弃并烧毁的很可能就是科学文献,这些文献当时被认为是奇特艺术的邪恶文献,遭遇了焚书的厄运。英国国家美术馆所收藏的这幅作品,还可以与法国卢浮宫收藏的更大版本的同名作品(见图21右,来自网络)互相参看,虽画作的作者和名称一样,但具体细节有所不同,如圣保罗显示出更强烈身姿语言和情感,他右手食指向上,左手怀夹着一部大书,这一姿态的灵感被认为是来自拉斐尔《雅典学派》画作中柏拉图的形象。这一不可多得的艺术画作,也成为世界书厄发展史上的重要艺术佐证和研究资料。
1.7 其他各类文献(档案)
在绘画作品中,除了图书、书信、乐谱、绘画图片等文献类型外,笔者还发现有遗言、税单、婚约、家谱、纸张、地图等诸多特别的文献或档案类型。
1.7.1 遗嘱文献
由意大利画家洛伦佐·乐透(Lorenzo Lotto, 1480—1556)约于1530年至1533年间创作的《一个女人的肖像,灵感来自卢克丽霞》(Portrait of a Woman Inspired by Lucretia,见图22)为人们展示了绘画中较为罕见的遗嘱文献: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戴着金色的结婚戒指,胸衣上挂着珠宝吊坠,站在扶手椅和桌子之间,左手拿着一幅画(内容是曾被强奸后自杀的罗马女英雄卢克丽霞正赤身裸体并用刀刺向自己),右手则指向放在桌上的卢克丽霞的遗嘱,遗嘱由拉丁文书写,内容很短,大意为卢克丽霞通过自杀来剥夺不贞洁女性生存的可能借口。绘画描绘的女主人是为了纪念订婚或婚礼,而空着的椅子则暗喻已经不在的丈夫,通过卢克丽霞的画和遗言来证明她的美德。这也让我们看到了16世纪30年代简短遗言的文献样式。
1.7.2 税单账本
马里努斯·范·雷默斯瓦勒(Workshop of Marinus van Reymerswale,活跃于1533—1545)约于1540年创作的《两个收税员》(Two TaxGatherers,见图23)描绘了两个税务官正在记录处理税款,左边的税务官税单账本上记录着一份关于葡萄酒、啤酒和鱼等物品的税款,这本账本上记录着雷默斯瓦勒镇上7个月的收入,画作背景的橱柜顶上也摆放了大小不一的各种税单和图书,包括雷默斯瓦勒镇议员于1515年签发的契约,税单账册皮制外套的装帧也较为精致。两人的桌前堆放着数量可观的税款金银币。这些税务官员通常被允许保留他们所收税款的一定比例,但因其贪婪而受到批评,这幅画可能警告人们不要贪婪。
1.7.3 婚约与家谱
画家威廉·霍加斯(William Hogarth,1697—1764)约于1743年创作的《婚姻一种时髦的方式:1.婚姻协议》(Marriage A-la-Mode:1.The Marriage Settlement,见图24),是霍加斯名为“婚姻模式”六幅画中的第一幅,描绘了一个破产的伯爵正在他别墅的卧室里接待客人,讨论他家儿子和伦敦金融城一位富有的市议员女儿的婚约事宜:作为富商的新娘父亲正透过眼镜凝视检查婚约合同,他手里拿着大型羊皮纸文件,显得有些笨拙,大概很清楚将女儿嫁给伯爵的儿子要付出什么代价;而伯爵则手指着他的家谱可以追溯到征服者威廉,并将一只手放在自认为流淌着高贵血液的心脏上。富有的女方家族将通过婚姻获得贵族头衔,而破产的伯爵将拿到准备好的现金(这些现金已经从钱袋中清空到桌面上)。富商的女儿并不理会她未来的丈夫,正与她父亲的律师在耳边低语交谈;而未来的新郎则并不自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其时髦的法式礼服表明他去过欧洲,显然男女对彼此或婚姻都没有兴趣,但画作前景左侧的狐犬和母狗在新娘和新郎的脚下,脖子上拴在一起,预示着婚姻的纽带,很快就会将这对夫妇联系在一起。桌子上摆着一个墨台、羽毛笔、密封蜡和蜡烛,以及准备签署和盖章的婚约协议。
1.7.4 薄纸
英格兰18世纪后期肖像画家托马斯·康斯博罗(Thomas Gainsborough,1727—1788)于1748年创作的《艺术家与妻子与女儿的肖像》(Portrait of the Artist with His Wife and Daughter,见图25)画作实际上是画家最早也是他与家人唯一的一幅油画自画像,康斯博罗以轻松的盘腿姿势描绘自己,他手持一张可见透背的薄纸,其寓意为何,尚不得而知,也可能是用以代表一幅画。这幅画在巴黎卢浮宫有精心的复制品,在安特卫普和华沙也有简化版本保存,可见这幅画所刻画的场景十分成功并得到广泛认可。
1.7.5 地图
画家蓬佩奥·吉罗拉莫·巴托尼(Pompeo Girolamo Bafoni,1708—1787)约于1759年创作的《理查德·米勒斯的肖像》(Portrait of Richard Milles,见图26) 画作中,米勒斯站着,显得自信和轻松,他右手牢牢地放在腰臀之间,左手指着放在桌面上的地图,地图旁边是一尊古典的半身雕像,地图上刻有“格劳宾顿”,这可能是他去意大利途中访问过的瑞士州的地名;半身塑像旁边的桌上有几本书,也许是旅行笔记或哲学论文。
2 展陈作品中的不同文献装帧
不同历史时期众多的画作文献,也透露出图书装帧发展的一些信息。西方自15世纪中期德国人谷登堡(Johannes Gensfleisch zum Gutenberg, —1468)发明了铅活字印刷后,印刷文献数量大量增加。在诸多图书中,有皮制封面开本大小不一的各类精美装帧本,也有一般的装订本,各类装帧精美的书衣令人目不睱接。而几乎一书一装帧的书衣不仅带来了视觉上的愉悦,也给不同图书的辩识与寻检带来了便利。
2.1 14世纪的图书装帧
14世纪上半期意大利画家贝尔纳多·丹迪(Bernardo Daddi,活跃于1312—1320年,卒于1348年)在1340年创作的《圣多米尼克》(Saint Dominic,见图27)表现了多米尼克的博学与纯洁:多米尼克左手托持一部红色书衣的图书,以显示其渊博的学识,右手拿有一枝百合,象征其生命的纯洁。其中,红色书衣上下各有一道金属书扣,表现了14世纪前期的书籍装帧样式。
画家乔瓦尼·迪·尼古拉(有文献记载约生于1326年,约卒于1363—1365)约于1350年创作的《圣安东尼阿博特》(Saint Anthony Abbot,见图28左)则展示了14世纪中期的图书装帧。画作中,基督教修道院主义的创始人圣安东尼阿博特左手持书,右手靠在十字架形状的木杖上。他左手所持抄本很大,已装订好,书页已旋转翻开,书口有上下两道蓝色的书扣,还可隐约看见装订上的螺柱。而由画家圣母玛利亚(Madonna,活跃于14世纪中期)约于1350年创作的《抹大拉的圣玛利亚和圣彼得》(Saint Mary Magdalene and Saint Peter,见图28右)则展示了圣彼得左手托持红色封面装帧的图书,书衣中有五个书钉,还配有上下左右的蓝色扣绳。这两幅画作都让人们能够了解14世纪中期图书装帧的形态与图书开本的大小。
2.2 15世纪的图书装帧
画家马索利诺(Masolino,约1383—约1436)约于1428—1429年创作的《教皇(圣格雷戈里?)和圣马蒂亚斯》〔A Pope (Saint Gregory ) and Saint Matthias,见图29〕描绘了15世纪前期的图书装帧形态:右侧圣马蒂亚右手拿着殉道用的斧头,左手托持的图书有浅红色的书衣,上有图钉和用于开合的图书扣绳;左侧戴着三层金冠教皇头饰的可能是教皇圣格雷戈里,他左手将黑色书衣的图书托持于左侧的腰部,但依然可以看到书衣中的图钉和图书扣绳。画作中的两部图书装帧水平和形态几乎相同,可以看作是15世纪20年代的图书装帧水平。
由 15 世纪南德国学派(South German School)画家于 15 世纪 60—70 年代创作的《帕特莫斯上的圣约翰》(Saint John on Patmos,见图30),描绘了圣约翰坐在希腊爱琴海帕特莫斯岛峭壁岩石的地面上通过卷轴记录其感悟启示的场景:在崎岖的环境中,圣约翰正在书写着导致世界末日的事件。他的旁边放着一部红色书衣的图书,可能是他的福音书,当时谷登堡的印刷术发明不久,或许这已是印本图书,皮制书衣的书扣大气庄重。卷轴与图书同时出现在画面中,让人们知道在文献载体的发展进程中,曾出现过抄印并行的文献形态。
画家利斯伯恩大师(Master of Liesborn,活动于15世纪下半期)于15世纪70—80年代创作的《圣徒约翰福音传教士,斯科拉斯蒂卡和本尼迪克特》(Saints John the Evangelist, Scholastica, and Benedict,见图31)描绘了穿着红色长袍的圣约翰与两位五世纪的圣徒本尼迪克特和斯科拉斯蒂卡在一起的场景:左边的圣约翰悲痛地扭动作双手,中间的斯科拉斯蒂卡拿着雕刻有旧约以撒献祭场景的鳄鱼(《创世纪》22),右边的本尼迪克特则双手托持图书,图书呈翻开的形态,可以约略看到内中的印刷文字,而蓝色的书衣十分精美,封面有四个金色图钉和一个在书口的金色书扣,书扣呈圆形的弯曲造型,极富设计感,代表了15世纪后期70—80年代图书装帧的水平。
2.3 15世纪后期的心形祈祷书装帧
画家圣古拉景观大师(Master of the View of St Gudula,活跃于15世纪后期)于15世纪80年代早期创作的《一个年轻人的肖像》(Portrait of a Young Man,见图32)描绘了一位充满朝气衣冠楚楚的青年人(可能是抄写员)正双手拿着翻开的心形祈祷书,这种心形装帧的图书有一些从中世纪保存了下来,其中或为时辰之书,也或有情歌的内容,从翻开的心形书页中有众多红蓝色的首字字母分析,他所持有的图书应该是类属于虔诚的文本。在画作的后景,可以看到教堂与城墙以及街道和蓄水池等,这是较早的城市景观,也为人们提供了画作人物所处的可识别的空间地点。
2.4 16世纪颇具特色的图书装帧
2.4.1 皮制书衣装帧
画家Master of the Saint Bartholomew Altarpiece(活跃于1470—1510)约于1505—1510年创作的《圣彼得和多罗西》(Saints Peter and Dorothy,见图 33)描绘了圣彼得和圣多萝西两人对视的场景,左侧的圣彼得将一本《圣经》抱在胸前,这是一本有软皮封面装帧的图书,为人们具体展示了16 世纪初图书装帧的形态。除了右手臂和胳膊用来抱持经典图书外,圣彼得的双手可能都与阅读有关:他右手握有两把基督应许给他的笨重的天国钥匙,似乎与他抱着的《圣经》有着内在的联系,左手则用细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拿着摘下的眼镜,这是他阅读经典的助器。
2.4.2 图书礼品式的装帧
德国16世纪初的画家老卢卡斯·克兰纳赫(Lucas Cranach the Elder,1472—1553)于1506年创作的《圣克里斯蒂娜和奥蒂莉亚》(Saints Christina and Ottilia,见图34)描绘了非同一般的图书装帧。画作右侧的圣奥蒂莉亚出生于贵族,但她的父亲因为她是个盲女而抛弃了她,被农民带走养大的圣奥蒂莉亚的视力后来又得到了恢复。画作中的圣奥蒂莉亚穿着黑色长袍,双手托持一部红丝带呈十字型包扎的皮衣精美图书,向站在她左边的早期基督教童贞殉道者圣克里斯蒂娜展示了图书上面放置的一对眼球,代表着她神奇地治愈了失明,这是上帝赐予她的视力,也使放置眼球的精美装帧图书同样具有了神奇的色彩。
2.4.3 精美的图书阅读托架
画家杰拉德·大卫(Gerard David,活跃于1484,卒于1523)可能于1510年创作的《圣母子与圣徒和捐赠者》(The Virgin and Child with Saints and Donor,见图35)画作中,圣母玛利亚和圣婴与三位女圣徒一起坐在有围墙的花园里,在右边,圣玛丽拿着她膏抹基督脚的油罐,而被父亲囚禁在塔中的圣芭芭拉的头饰上有一座塔。左边是圣凯瑟琳,打扮成公主。凯瑟琳因信仰而遭受折磨的轮子在她身后的大理石柱子上清晰可见,圣婴送给她一个戒指——暗指她与基督的“神秘婚姻”(一种想象她与他的精神结合的方式),最左边则是捐赠者理查德·德·维施·范德卡佩勒。在艺术史上一般不予提及这幅画中有图书装帧信息:圣芭芭拉双手持捧着一部图书,圣玛丽则作出用右手来取书的姿态,绿色图书阅读托架上有金属书扣,图书的书首、书根和书口处均作了烫金处理,为人们呈现了16世纪初图书的装帧样式和水平。
2.4.4 具有收藏价值的图书装帧
画家帕米贾尼诺(Parmigianino,1503—1540)约于1523年创作的《收藏家的肖像》(Portrait of a Collector,见图36)为人们带来了一位收藏家的肖像。这位收藏家左手拿着一本《时辰记》(Book of Hours),这本图书装帧较为精美,书衣采用了更为牢固和美观的金属材料,书的四角均有书钉,以蓝色为主色调的装帧显得十分典雅。这位收藏家的前后周边放置着古董维纳斯的浮雕、谷神星的青铜雕像以及硬币等,说明其手持的图书及装帧也非一般的文献,而是一本具有收藏价值的珍籍。
2.5 17世纪的图书装帧
2.5.1 简装与精装并行的图书装帧
由荷兰画家哈曼·斯汀威克(Harmen Steenwyck, 1612—1656)于1640年创作的《静物:人类生活的虚空的寓言》(Still Life: An Allegory of the Vanities of Human Life,见图37)是一幅著名的静物画。在这幅静物绘画作品中,画家通过两组写实的静物以寓意人类生活的虚空和思想的长久。其中,熄灭的油灯、骷髅、怀表、笛子等表达出作品所展示的虚空主题,提醒人类生命的短暂;但同时作者通过图书、贝壳、长剑等寓意人类思想活跃的恒久追求。静物中上下两本图书的书页都微微开启,上本图书呈咖啡色,书衣上配有书扣;下本图书则突出在桌子的边缘,其呈淡黄色书衣在装帧方面较之上者略显简单,可据以了解图书装帧历史发展中的不同样式,也可了解当时图书精装与简装并行的装帧形态。两本书在阅读上也或可对比:上本为已经阅读过的旧书,而下本则是尚未阅读的新书,既传递出看书学习的信息,也暗喻了时光的流逝和衰老的过程,画作中光轴的穿越和左侧上方空白空间均表达出了虚空寓言的主题,而图书成为了历史恒久远的载体象征。
2.5.2 图书装帧形式的多样化
随着图书的不断增加,其装帧形式也更趋多样。1627年,比利时画家彼得·保罗·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1577—1640)创作了《路易斯的肖像》(Portrait of Ludovicus Nonnius,见图38),作者通过半身肖像刻画了葡萄牙血统的古文物学家和医生路易斯的博学和智慧:路易斯是提倡健康饮食重要性的最杰出医生之一,他被医学奠基人的塑像和书籍所包围,体现出他作为医生和文物学家的身份特征,而路易斯手持和其背后书架上叠放着的各类书籍可谓装帧丰富多样,书衣大小色彩各异,装帧技艺各不相同,不少图书都配有皮套护封的包装绳,而路易斯正一手持着打开的大书,一手指点着书中的内容,似在向人们讲解医学的知识与文物收藏的智慧。
3 展陈作品中的不同持书姿态
自图书等文献产生后,人们在阅读、撰写和交流中有各种不同的持书姿态,为我们提供了阅读主体与阅读客体之间的诸多关系和细节,为我们研究文献和阅读提供了生动的艺术形象资料。
3.1 指夹卷轴
由罗伯特·坎平工作室(Workshop of Robert Campin)于1432年前创作的《方济会的肖像》(Portrait of a Franciscan,见图39)画作中的人物很可能是方济会的一员,他手拿着卷轴,可以看到画中人物右手略显女性化的手指动作,发挥了大姆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共同作用,优雅地斜持着卷轴放在自己的胸前。如果说手持图书在15世纪画作中较为普遍的话,那么指夹卷轴就较为罕见了。
3.2 托持经典
由画家斯蒂芬·劳克莱(活跃于1442年,卒于1451年)于去世前一年(1450年)创作的《圣徒马太,亚历山大的凯瑟琳和福音约翰》(Saints Matthew, Catherine of Alexandria and John the Evangelist,见图40)的画作中,左侧的圣徒马太用左手伸展托持着一部图书,翻开的书页中个别书写文字依稀可见,马太右手则握拿着一支笔,身旁有一位天使;联系到米开朗基罗曾于1602年也创作了《圣马太与天使》,这里的马太应该是在写经典福音书。
3.3 托展经典
画家圣文森特·费雷尔(Francesco del Cossa,约1435 —约1477)于 15 世纪 70 年代(约1473 —1475年)创作了《圣文森特·费雷尔》(Saint Vincent Ferrer,见图 41)。在画作中,作为西班牙多明尼加传教士的圣文森特·费雷尔右手食指示威性地向上,充满了激情,左手托拿着展开的福音书,是他布道的基础,这样的持书姿态表现了传教士用经典文献向受众传播的宗教立场和普及方式,垂在其两边的念珠则是对圣母玛丽亚祈祷中的辅助手段。
3.4 膝上与怀端的图书
由画家格尔奇诺(Guercino)于1625—1626年创作的《圣格雷戈里大帝与耶稣会圣徒》(Saint Gregory the Great with Jesuit Saints,见图42)是一幅祭坛画,是为了纪念被认为是西方教会的医生或父亲之一的教皇格雷戈里(590年到604年担任教皇)。在这里,人们可以看到17世纪20年代作为教皇和耶稣会的西班牙创始人的持书姿态:教皇格雷戈里坐在两位耶稣会圣徒之间的高位宝座上,翻阅着膝盖上的一本大书,这是他智慧和学识的标志,其右手正在翻阅图书,左手上扬并摘下眼镜抬首仰望,凝视着白鸽和星空,暗示着圣灵的神圣与灵感,或似在向上苍发出追问;跪在教皇左侧的是耶稣会的西班牙创始人圣依纳爵·洛约拉(1491—1556),他左手怀端着一本耶稣会圣经,通过封面上的浮雕符号可以辨认,右手食指向前指点,似在向人们交流阅读的体会。
3.5 托举背负的图书
由意大利画家多梅尼奇诺(Domenichino,1581—1641)于17世纪20年代后期创作的油画《福音传教士圣约翰》(Saint John the Evangelist,见图43)描绘了福音书第四卷作者圣约翰创作过程中灵感闪现的片刻:正在写作中的圣约翰收住笔,从翻开的书本中转过身来,右手持笔四指向上,左手轻轻放在翻开的书页上,抬头仰望苍穹,希冀获取灵感的真正源泉;作者脚下有一只正向微微张嘴的鹰,这是西方文化中被认为是飞得离天堂最近的鸟。画中左右各有一祼体男孩,左侧男孩子用双手托举着大书,右侧男孩子则用手背负着大书,左侧托举的文献中,既有翻开的图书,也有未翻开的图书,以及展开的卷轴等,可谓是古代艺术绘画中文献较为集中的展示。
4 展陈作品中的不同阅读场所
众多的绘画艺术品表现出了不同的阅读场所:或在宁静的书房中,或在花园阳光下,或在室外走动时,或在祈祷桌台前,或在海边沙滩上,或在家庭育儿房,或在群峦山峰间,或在野外写作中……,为我们研究阅读史中的阅读空间主题提供了难得的资料。
4.1 书房阅读
意大利画家安托内罗·达·梅西那(Antonello da Messina,活跃于1456年之后,卒于1479年)约于1475年创作的《书房中的圣哲罗姆》(Saint Jerome in His Study,见图44)为人们带来了15世纪70年代圣哲学人书房阅读的场景,这种书房阅览千年来一直是做学问者阅读研究的理想空间,方寸之间寄托了古今中外无数学人的“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情怀和追求。在这幅画作中,被誉为中古时代教会四大学者之一的圣哲罗姆身着红衣主教长袍,正坐在书房中环型靠背的坐椅上,橱桌连体的阅览桌设计呈45度倾斜状以方便放置图书。罗姆正翻阅着图书,极为专注,书桌和背后的书架上摆着许多图书,不少图书呈打开状,这是做学问者都会经历的阅读研究场景。罗姆曾将《圣经》从希腊语译成通俗的拉丁语并沿用至今。
4.2 森林阅读
由卡洛(Carlo Crivelli,约1430—约1494)约于1489年创作的《受祝福的加百列的异象》(The Vision of the Blessed Gabriele,见图45)为我们带来了15世纪后期森林阅读的场景:一位名叫加布里埃尔的虔诚方济会修士,正在修道院附近的一片森林中祈祷,他赤着脚,双腿跪地,双手合掌于胸前,他的前面地上放着一部翻开的经典图书,可能他正默诵着上面的句子。画作表现出森林阅读的别样境界和情怀。
4.3 花园阅读
与森林阅读类似的还有花园阅读。由昆滕·马西斯的追随者(Follower of Quinten Massys,1465—1530)约于16世纪10—20年代创作的《圣母圣子与花园里的圣徒和天使》(The Virgin and Child with Saints and Angels in a Garden,见图46)的绘画,表现了居于中心位的圣母在花园阅读的场景:她手持翻开的图书,似在诵读给周边的圣子和圣徒们听,而圣子和圣徒们或手持乐器,或手托果蓝,或接纳喷泉之水,或手抚所牧之羊,建筑外花园中的集体围坐或站立,使阅读场景显得既庄重又生动。
4.4 走动阅读
由莫雷托达布雷西亚(Moretto da Brescia, 1498—1554)于1540年创作的《崇拜的天便;圣杰罗姆》(An Adoring Angel; Saint Jerome,见图47)表现了红衣主教在走动中的阅读场景:他正诵读着自己在公元4世纪把《圣经》从希腊文翻译成拉丁文的经历,阅读的专注程度可谓因人而异,这位红衣主教尽管在走动中,但他的阅读专注度却很高并为书中的内容所吸引,他不为周边的环境所干扰,正聚精会神地阅读着翻开书页中的文字。
4.5 家庭阅读
画家爱德华·维亚尔(Edouard Vuillard,1868—1940)于20世纪20年代创作的《安德烈·沃姆瑟夫人和她的孩子们》(Madame Andre Wormser and Her Children,见图48)则表现出家庭阅读的轻松和自由的环境气氛:作为银行家太太的沃姆瑟夫人优雅地站在家中的大客厅中,墙上挂着莫奈、雷诺阿以及德加的画,家中孩子们或在弹琴和旁听,或在阅读和互动交流,特别是画作前方坐着的姐妹俩,左侧的姐姐手捧图书在交流着阅读的体会,右侧的妹妹在洗耳恭听,一派家庭阅读学习和娱乐休闲的场景;而沃姆瑟夫人则让她的孩子们自由发挥,自己站在一旁静心观察并欣赏着家中的一切,并不出面强行干预。
4.6 海边沙滩阅读
加罗法洛(Garofalo,1481—1559)于16世纪前期(1520—1530年)创作的《圣奥古斯丁的愿景》(Vision of Saint Augustine,见图49)为我们带来了罗马主教圣奥古斯丁在海边沙滩上阅读的场景。奥古斯丁是罗马非洲人,早期基督徒和神学家,其著作〔如《关于三位一体》( De Trinitate)〕曾深刻地影响了西方基督教和哲学。画作中,奥古斯丁坐在海边沙滩上巨大的岩石旁,正在阅读与写作,岩石上放置着多本打开和闭合的图书。更为有趣的是,这幅画还通过奥古斯丁的幻象展示了令人称奇的老小之间的知识对话:奥古斯丁回首看到一个孩子试图将大海倒入在沙子上挖的洞中,当他告诉孩子这是不可能的时候,这个来自上帝使者的孩子却回答说,奥古斯丁试图解释三位一体同样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莫奈(Claude Monet,1840—1926)在1870 年创作的《特鲁维尔海滩》(The Beach at Trouville,见图50)也为我们带来了海滩阅读工作的场景,这是莫奈为他的妻子(画作左侧)和一个在度蜜月的朋友画的素描。这位朋友在露天的沙滩上一手撑着阳伞,一手持着图书,将工作、阅读、休闲融合在了一起。
4.7 礼拜堂祭坛前的经典阅读
大卫·威尔基(Daivd Wilkie,1785—1841)是苏格兰的画家,也是威廉四世国王和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首席宫廷画家,他于1813年创作了《跪在祈祷台上的年轻女子》(A Young Woman Kneeling at a Prayer Desk,见图51)。画作中的女孩为伯爵之女,她跪在家中礼拜堂祭坛前的祝福台上,手捧打开的《圣经》正在作祈祷状,可能有人过来打断了她的祷告,她无奈但心怀善意地转身看着来到她身边的人。这一阅读场景说明,阅读特别是经典阅读,需要安静的环境并不被打拢。
4.8 家中祈祷中的时辰书阅读
与教堂经典阅读相近的还有家中祈祷中时辰之书(Book of Hours)的阅读。例如,由汉斯·梅姆林(Hans Memling,活动于1465年,1494年去世)于15世纪70年代中期创作的《一位祈祷中的年青人》(A Young Man at Prayer,见图52)描绘了一位出身富有家庭的青年男子,他在虔诚地进行祷告时正在翻开阅读作为祈祷所用的时辰之书。
4.9 死亡仪式中床边的集体阅读
绘画作品中或有临终前的群体阅读,如由画家蒂罗尔(Tyrolese)于15世纪20—30年代创作的《圣母安息》(The Dormition of the Virgin,见图53)描绘了圣母在临终时,福音传教士圣约翰被奇迹般地带到她身边并拿着棕榈叶,在世界各地传教的使徒们则跟在圣约翰的后面,中间穿着白袍挥舞着香炉的是圣彼得,大家围在圣母的床边举行死亡仪式并进行集体祈祷阅读:画作左下方的使徒跪在地上打开一部翻开的图书,认真地在看其中的内容;画作正下方的使徒披着连帽斗篷,其随身携带的打开卷轴上用拉丁文写着祈祷文,表达了他希望与圣母在天堂团聚的愿望;画作右上方有三位使徒共同捧拿着一部翻开的图书进行专注的阅读。这幅画作在安息的主题中展示了宗教临终前床边集体阅读仪式的特别氛围。
4.10 荒野阅读
由画家乔凡尼·贝里尼(Giovanni Bellini,约活动于1459年,1516年去世)约于1480年至1485年创作的《圣杰罗姆在荒野中阅读》(Saint Jerome Reading in a Landscape,见图54左)刻画了圣杰罗姆在叙利亚荒野中学习阅读《圣经》并藉以忏悔的场景:圣杰罗姆穿着至今仍属时尚的蓝色吊带连衣衫裙,左手扶拿着置于左膝上的《圣经》大书,右手放在岩石之上,似正在《圣经》的字里行间中深深地思考,荒野的环境让经典阅读显得格外孤独与宁静,远方天空中层叠的飘动云彩似乎在告诉人们圣杰罗姆通过经典阅读在内心所引起忏悔的起伏波澜。这也是西方绘画中直接以阅读作为主题的艺术品之一。在荒野风景中的阅读,同样可以如同书房阅读般地进入沉浸的状态,这在意大利画家洛伦佐-科斯塔(Lorenzo Costa,1460—1535)于1505年创作的《圣菲利普》(Saint Philip)中表现得极为传神(见图54右):留着胡子的圣菲利普站在风景中,肩膀上靠着一个细长的十字架,他似乎极度沉浸在书本的阅读之中,忘却了周边的一切。
5 展陈作品中的不同阅读群体
不同的画作中展现出不同的阅读群体,或少儿阅读与母子阅读,或女性阅读,或青年阅读,或科学家阅读,或集体研读,或僧侣与圣母及修士等的集体讲读,这些不同的阅读人群各具特色,为我们深入了解和研究阅读群体提供了艺术的佐证资料。
5.1 少儿阅读
由汉斯·梅姆林(Hans Memling,活动于1465年,1494年去世)约于1480年创作的《圣母和孩子与一位天使》(The Virgin and Child with an Angel,见图55左)描绘了圣母、圣婴、天使以及捐赠者的画面,让人们看到了15世纪80年代婴儿阅读的场景。圣母左手托持着翻开的《圣经》,右手托抱着膝上的圣婴,而圣婴正用手翻动着书页,圣婴眼睛虽然没有在看书,但自幼在圣母怀抱中的阅读场景将培养孩子阅读的终身习惯,这样的婴儿阅读场景在英国国家美术馆中的绘画作品中并非个例。较为著名的有《宝座上的圣母子和四位天使》(The Virgin and Child Enthroned with Four Angels,见图55右),这是由昆廷·马西斯(Quinten Massys,1456—1530)约于1505—1509年创作的,展现了16世纪初婴儿阅读的场景:圣母玛丽亚被加冕为天堂的女王,她端坐在黄金宝座上,双手持托着翻开的《圣经》,她和膝上的婴儿基督头上均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表明了他们母子的神圣地位;婴儿基督颈上佩带着红珊瑚珠,意寓他会为拯救人类流下鲜血,他的双手则把玩着翻开经典上的书签,圣母显然是想从小培养基督阅读的习惯,并思考着基督的人生和命运。画作上下左右四位天使正分别在为圣母玛丽亚加冕和演奏音乐。在整幅绘画中,少儿阅读的主题居于最显著的中心地位,婴儿出生便受到了书香的熏陶,成为古代通过绘画进行少儿阅读推广的艺术绘画作品。
由意大利画家巴尔托洛梅奥·谢多尼(Bartolomeo Schedoni,1578—1615)于1613—1615年创作的《神圣家庭》(The Holy Family,见图56左)的画作中,圣母玛利亚在儿子学习阅读时,温柔地将他抱在膝盖上,用小手指按着单词,这是所有父母都熟悉的手势。孩子用一只手描摹文本,另一只手温柔地放在母亲的拇指上,圣约瑟轻轻地支撑着打开的书。在柔和的金色光线下,紧密的构图营造出一种强烈的家庭阅读氛围和温暖感,而人物与画面的接近将参观者与画中人物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尽管孩子可能并不能完全理解书中的内容,但已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可以确定的是,从3岁前就养成的阅读习惯将对其一生的成长起到重要的作用。这幅关于神圣家庭的绘画被认为是谢多尼在其生命的最后时光所画的众多关于这一主题绘画中最精美、最美丽的一幅。荷兰画家尼古拉斯·梅斯(Nicolaes Maes,1634—1693)作于1655年的绘画《摇摇蓝的小女孩》(A Little Girl Rocking a Crakle,见图56右)中,小女孩摇着摇蓝,摇蓝中的婴儿在睡觉,摇蓝旁的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小女孩脸上洋溢着微笑,也许正在回味刚才在阅读中的心得体会。作为伦勃朗的得意门生,梅斯在这幅画中表现出了阅读对于心灵所带来的喜悦之情。
5.2 女性阅读
女性阅读也是众多绘画中表现的重要阅读主题。
由比利时罗吉尔·范德维登工作室 (Workshop of Regier van der Weyden,约1399—1464)于1438 年前创作的《莫德林阅读》(或译为《抹大拉阅读》,The Magdalen Reading,见图 57)也是一幅直接以阅读作为主题的绘画作品,作品中尽管莫德林的身后与前方均有人物存在,但却成了无头人影和裁截的人物,为莫德林旁若无人沉浸式阅读提供了衬托;莫德林穿着奢华的绿色连衣裙静坐在橱前的地板上,在白色布装图书托架的帮助下翻阅着抄本图书,似乎正在思考回味着书中的文句内容;她的头和腿呈弯曲状,整个柔软的身材形成了半圆,从而用阅读者的身姿语言表达出阅读中的知识吸收与收获,真是不可多得的女性阅读经典画面。莫德林似乎正在阅读《圣经》,这可以从翻开书页中红色和蓝色的大首字母缩写标记不同的章节中了解个中信息。这也一是本豪华的抄本经典,书首和书扣均进行了镀金,下面覆盖着白色的衬布,作为一种包裹在特殊书籍上的书皮,起到书籍保护的作用。仔细观察,人们还可以看到装订上边缘缝合处的微小彩色绳索书签。
由荷兰画家简·利文斯(Jan Lievens,或译为扬·利文斯,1607—1674)于1649年创作的《安娜·玛丽亚·范舒尔曼的肖像》(Portrait of Anna Maria Van Schurman,见图58)同样表现了女性阅读。画作中所表现的主人安娜是一位荷兰的诗人和学者,她的一生以渊博的知识和多样化的成就著称于世,并擅长利用玻璃材料进行绘制雕刻。简·利文斯以简练的画笔直达肖像主人的阅读神韵:安娜双手拿着翻开的图书,目光沉静坚毅,似在告诉人们,阅读使人进步,书中自有天地人文智慧,表现出一位女性学者在阅读中的雅致、高尚与沉稳。
5.3 青年阅读
由安德烈·德尔·萨托(Andrea del Sarto,1486—1530)创作的《一个年轻人的肖像》(Portrait of a Young Man,见图59)提供了16世纪初期一个青年人的阅读场景:青年男士坐在椅子上,椅子的栏杆似乎将其与其他人有所分隔,从而创造了一个相对独立的阅读环境,其双手拿着图书的姿态表现出阅读主人对文献的尊重,他从书本的沉浸式阅读中抬起头来,看来可能是他的阅读受到旁人的干扰,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轻微的无奈和无声的责备。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阅读所需不被干扰环境的重要性。
5.4 科学家阅读
由荷兰画家费迪南德·波尔(Ferdinand Bol, 1616—1680)于1652年创作的《一位天文学家》(An Astronomer,见图60)是我们了解古代科学家阅读不可多得的绘画作品。波尔在作品中为人们描绘了一位天文学家正在阅读思考的场景:天文学家坐在简陋的书桌旁,桌上是翻开的大书,周边还有诸多各类文献,他的手搁在一本书上,大姆指和食指托在下巴处,眼光向前远视,其眼神中所传递出的想象力信息让人感到他正在仰望星空,表面的沉静中透露出其内心思绪的波澜起伏,并展示出其对研究内容成竹在胸的自信。画家以简练和直接的笔触为人们刻画出了科学家阅读所特有的气质。
5.5 集体研读
由荷兰画家赫布兰德·范·登·埃克豪特(Gerbrand van den Eeckhout,1621—1674)于1657年创作的《合影》(Group Portrait,见图61),展示了17世纪中期阿姆斯特丹库珀和酒业贸易行会四位官员的集体肖像,作为当时任职者的艺术记录,这个群体看起来显得自然、权威和逼真,表现了四位男士聚围坐在桌前进行集体研读讨论的场景。从文献和阅读的视角出发,画作中间的男士翻着一本图书的书页成为整个画作关注的焦点,而右侧靠在椅背上的男士则拿着羽毛笔,可能在书写或记录,左右另外两个人似乎在深入交谈。中间持书阅读男士体现了开卷有益,他看起来最放松,一只脚随意地放在桌子下面的吧台上,可能对阅读的内容很有满足感,而桌子前的左右两人形成一个对称的构图框架,从两位的手势可以看出他们各自都比较坚持自己在阅读中的感悟。作品背景墙上的巨幅绘画给阅读带来了典雅的环境,而作品左下方的小狗则给集体阅读讨论营造了生动的气氛。
5.6 僧侣与圣母及修士等的集体讲读
由弗拉·菲利波·里皮(Fra Filippo Lippi,1406—1469)创作于17世纪60年代的作品《圣伯纳德对圣母的憧憬》(Saint Bernard’s Vision of the Virgin,见图62)描绘了17世纪的僧侣圣伯纳德通过文献来进行讲读并维持宗教秩序的场景。当时圣伯纳德在法国克莱尔沃镇建立了一个重要的宗教秩序中心,正沉浸在阅读、写作和精神沉思之中。画作中的圣伯纳德穿着简单的连帽斗篷,树木繁茂崎岖的岩石用作座位和书桌,一侧放置着翻开和未翻开的相关文献,一手持扶着放在托架上翻开的图书,正在进行阅读、写作与思考;圣伯纳德的孤立和冥想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在他面前呈现了圣母玛利亚的形象,两人之间形成了互动:圣伯纳德目不转睛地看着圣母玛利亚并对圣母表达着讲道的旨意,而圣母则专注于纸上的文字,画作后方还有两位修士蜷缩在远处的岩石后面。画作通过虚实融合、远近结合的方式,为人们展现了古代集体讲读的场景。
6 结 语
绘画艺术品尽管不能与历史著作以及后来出现的照片等文献等量齐观,但西方绘画极度写实的风格也为我们了解并研究文献发展史和阅读发展史提供了艺术品视域和视角的历史资料,为相关的学习和研究提供了难得的有关研究信息,值得我们予以重视和珍视。
本文所列举的英国国家美术馆绘画作品中的文献与阅读场景只是整个美术馆馆藏2 000多幅作品中的很小部分,可以视为画林拾贝。这些碎片化的文献与阅读信息,让我们从别样的视域看到了文献发展史上各类文献的发展样式和形态,各类载体装帧的精彩与多样; 也让我们从艺术的维度看到了阅读融入了家庭、宗教、音乐、婚姻、恋爱、法律、科研和各年龄和性别群体,并与经济、政治、社会、自然、军事等都发生着紧密程度的不同联系,为图书馆学和文献学在研究世界文献发展史和阅读发展史上提供了一个艺术维度的全新视角;特别是西方美术史上许多写实作品如同摄影般的艺术呈现,为人们带来了如临其境、如见其人、如观其物的真实感受,值得我们予以深度挖掘。
需要指出的是,对于这一命题的研究,已经有了一些专门的研究,如英国学者大卫·皮尔森曾撰写了《大英图书馆书籍史话》一书,其中就利用了不少历史绘画中描绘的文献和场景作为研究的基础[2];英国学者克里斯托弗·德·哈梅林在寻访中世纪非凡抄本的过程中就曾以西方绘画中抄本的艺术呈现作为重要的研究文献来源[3]。但整个西方美术发展史乃至整个世界的艺术发展史中的文献与阅读场景显然是一个巨大的研究蓝海,对于丰富和拓展文献和阅读的研究是有待进一步开垦的珍贵史料宝库。本文试图抛砖引玉,为这一维度的研究添砖加瓦。
参考文献:
[1] 推出\"对话世界\"文物艺术系列大展第二展[EB/OL].[2023-02-03].https: //www.shanghaimuseum.net/mu/ frontend/pg/article/ d/I00004559.
[2] 皮尔森[M]. 恺蒂,译.南京: 译林出版社, 2019.
[3] 德·哈梅林[M]. 林国荣,译.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20.
[作者简介]
王世伟 上海社会科学院信息研究所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大都市图书馆、历史文献、经典阅读、智慧图书馆。E-mail:swwang@sass.org.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