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传播研究综述

2024-06-01 08:28曹仪
长江小说鉴赏 2024年1期
关键词:镜花缘研究综述

曹仪

[摘  要] 傳播属性是文学的基本属性。《镜花缘》的传播研究,是指在不同时代背景下,《镜花缘》通过不同方式经由不同媒介的传播、接受和反馈等主要环节,而具有的阶段性表现。《镜花缘》的传播自其定稿之时即已开始,在漫长的发展历程中不断演进。在不同时期,对《镜花缘》的传播研究表现各异。因此,在系统梳理文献与宏观把握的基础上,廓清该研究的历史与现状,是开展此项研究必须首先完成的基础工作。

[关键词] 《镜花缘》  传播研究  研究综述

[中图分类号] I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01-0121-04

目前学界对于晚清时期具体起止时间的限定尚未达成一致认识。费正清的《剑桥中国晚清史》将1800年—1911年作为晚清的起止时间[1];史革新的《中国社会通史·晚清卷》则明确把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到1912年清朝最后一位皇帝宣布退位划分为晚清时期[2];王建朗与黄克武主编的《两岸新编中国近代史·晚清卷》涉及时段为1840—1911年[3]。其中,1840—1911年作为晚清时期之界限,为学界主流之观点,故本文即以此为据,将其作为课题研究的时段界限。

结合《镜花缘》在晚清及之后的具体演变和历代学者对《镜花缘》传播研究的实际表现,《镜花缘》的传播大致可分为萌芽期、延伸与停滞期、初步发展期和发展深化期四个阶段,并表现出鲜明的内在演进特征。

一、晚清时期:萌芽期

1840年—1911年可为《镜花缘》传播研究之萌发阶段。晚清学者关于《镜花缘》在此时期传播的研究多集中在他们的序、题词和评点中。梦庄居士为回答读者“汝又指为无稽之外国事何居”的疑问,于《双英记序》(1855年)中曰:“子不见《镜花缘》舍内地而专言外国乎?是宗也,非创也。”[4]他指出《镜花缘》与前人作品之承继关系。“沪北俗子”于《玉燕姻缘全传》(1894年)序,云:“是以《镜花缘》者,旷其见闻之夥;《红楼梦》者,运其笔意之深:事虽不同,各逞其胸中抱负而有所发泄也。”[5]对《镜花缘》的艺术魅力和文本创作与传播者自身志趣的密切关联作了简要说明。王韬在《镜花缘图像叙》(1888年)中有言:“悔修居士谓北平李子松石,竭十馀年之力,而成此书,功固不浅哉!然今之绘图者出于神存目想,人会手抚,使其神情意态,活见楮上,当亦非易。两美合并,二妙兼全,固阕一而不可者也。”[4]其对晚清时期插图本小说流传的积极意义做了明确点示。此外,关于《镜花缘》在晚清时期的传播效果也不乏精到点述。陆以恬于《冷庐杂识》(1856年)中曰:“表弟周莲史太史士炳,为余言之,因录其方以备用。余母周太孺人,喜施方药;在台郡时,求者甚众。道光癸卯夏,有患汤火伤。遍身溃烂,医治不效,来乞方药。检阅是书中方,用秋葵花浸麻油同涂。旧秋葵花方盛开,依方治之立愈。”[6]定一的《小说丛话》(1903年)对此亦有提及:“中国无科学小说,惟《镜花缘》一书足以当之。其中所载医方。皆发人之所未发,屡试屡效,浙人沈氏所刊《经验方》一书,多采之。”[6]该评价虽是对《镜花缘》中医方之实效的例证,然而亦包含了小说传播对受传者和社会所产生的实际影响。

这一时期,《镜花缘》开始向朝鲜半岛、日本、英国、美国等地区传播。1835年,朝鲜的洪羲福将《镜花缘》翻译为朝鲜文,这是该小说域外传播的初起,此后《全本绣像镜花缘》《绘图镜花缘》《图像镜花缘》等不同版本也逐渐传入当时的朝鲜[7]。但国外学者对《镜花缘》的品评大都以译本为基础,对作品内容加以批评与讨论,几无对小说传播情况的研究,故不赘述。

总体而言,上述所及文献虽未明确聚焦于《镜花缘》在晚清时期的传播研究,但其对于该时期《镜花缘》相关传播情况的评述,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该文本在这一时期被接受以及被传播的广度,故为萌芽期。

二、辛亥革命至改革开放前:延伸与停滞期

辛亥革命至改革开放前,为《镜花缘》传播研究的延伸与停滞阶段。此阶段又可细分为两个时段。第一个时段,辛亥革命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此阶段,对《镜花缘》的传播研究甚少且缺乏新见,仅简单聚焦于《镜花缘》的版本流变和才学价值。如胡适于1923年在《〈镜花缘〉的引论》中指出:“约1810—1825为《镜花缘》著作的时期;约1825,《镜花缘》成书;1828,芥子园雕本《镜花缘》刻成;1829,麦刻谢像本付刻。”[8]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把《镜花缘》归入“清之以小说见才学者”,认为《镜花缘》的艺术描写虽“作者匠心,剪裁运用”“尚能绰约有风致”,然“于小说又复论学说艺,数典谈经,连篇累牍而不能自已”[9],对《镜花缘》的艺术风貌及其“才学”特质的优缺点均做了明确的论释。第二个时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文化大革命”结束。这一时期发表的有关《镜花缘》研究的论文,主要着眼于该小说海外游历和众才女游宴逞才这两大部分内容的精华与糟粕,并进行阐释,探讨这一现象出现的成因。其中值得一提的是长之《新版的“镜花缘”》,该文着重从前言和注解两个方面对作家出版社出版的《镜花缘》进行品评,强调引言的“思想阵地”作用和注解在提高读者阅读体验和阅读能力方面的功能[10],初具现代传播意识。

与之前相比,这一时期有关《镜花缘》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对其版本的考辨和主题思想、艺术价值的探讨,大体仍属于前人研究思维的延续,故此阶段为《镜花缘》传播研究的延伸与停滞阶段。

三、改革开放至20世纪末期:初步发展期

据不完全统计,1978-1999年,学界有关《镜花缘》的专题论文共73篇,20世纪80年代后,有关该书的研究专著有4部出版,此外,各种校注本、改编本也不下30种。1984年,孙佳讯重新梳理历年所论有关《镜花缘》考证的文章,写成《〈镜花缘〉公案辨疑》一书,对于《镜花缘》的作者生平和版本流变做了细致可靠的考证,为日后开展传播研究提供了必要基础。另有李奇林对于《镜花缘》续作的研究,简要涉及《镜花缘》在晚清时期的文本传播。其人批判性地指出萧然郁生版《新镜花缘》在思想艺术和讽刺风格上均体现出对原作的承接与创新。一方面,萧然郁生版《新镜花缘》提倡的改革社会之方案由李汝珍版的模糊空幻变得清晰实在;另一方面,讽刺对象由原作的“乾嘉时期的清王朝”到续作的“慈禧统治下的清王朝”,给“清王朝的‘立宪丑剧来了一个大曝光”[11]。李奇林还从续书与原著的关联程度、续书写作的主题思想,以及续书的语言风格和心理描写几个层面对两版《新镜花缘》进行对比,直言萧然郁生版《新镜花缘》“针砭时弊有力、令人振聋发聩”,陈啸庐版《新镜花缘》则“思想内容贫乏,艺术结构松散”[12]。以上所论,均为《镜花缘》的传播研究提供了可以依凭的落脚点。

与前一时段相比,这一时期对《镜花缘》的研究数量增多,但其传播研究并非研究热点,对其传播及发生变化的研究多为简单点评,未能捕捉并揭示出《镜花缘》不同版本变化的深层原因与传播效果,对其版本流传与变化的异同与风格也缺少系统的研究。因此,这一时期可为初步发展期。

四、21世纪至今:发展深化期

21世纪以来,伴随着时代的进步与思想的解放,《镜花缘》的研究理论与视角变得更加多元,研究者们尝试运用新的逻辑思路和话语体系对传统经典进行重新阐释。目前关于《镜花缘》的传播研究既有整体性考察,也有针对性的个案讨论。

1.综合考察《镜花缘》的传播概况

宋莉华在《明清时期的小说传播》一书中指出《镜花缘》“以炫耀学识才情为旨归”的特点与乾嘉年间大兴考据之风不无干系,小说的通俗意味被冲淡,作者的审美旨趣与读者的文化品位之差异使小说的传播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阻隔[13]。范正峰《〈镜花缘〉传播研究》一文对《镜花缘》在1919年之前的刊刻与版本流传做了梳理,认为“苏州原刻本对《镜花缘》的传播意义重大,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其传播的源头”[14]。琪日盖的《〈镜花缘〉接受研究》一文则从小说的续作、仿作、序、题词等角度综合考察读者对《镜花缘》的具体接受过程和接受状态,指出“续仿作者模仿《镜花缘》的结构和讽世风格,并赋予文本不同的时代意义,体现了其对文本的参与意识和能动作用。序和题词则体现了身为读者的序者、题词者对小说的接受程度和内容”[15]。胡如意《〈镜花缘〉传播研究》则通过对《镜花缘》在晚清民国时期的传播环境、传播方式和受众群体的宏观梳理,对《镜花缘》从创作之初的人际传播到定稿之后的印刷传播,再到戏曲传播、海外传播做了细致翔实的梳理[16]。

2.通过对续仿作的研究分析其与《镜花缘》传播的内在关系

《镜花缘》在晚清时期的续书、仿作,主要有华琴珊的《续镜花缘》、萧然郁生的《新镜花缘》、陈啸庐的《新镜花缘》和秋人的《镜花后缘》。《镜花缘》的续书仿作,反映了清代文人从不同角度对作品接受的过程。王琼玲认为华琴珊版《续镜花缘》“虽承接了三才女至女儿国辅政的框架,内容却大写教场比武及战阵征伐之事,并无具体的经世致用之学”,思想层面“大开时代倒车,与原著《镜花缘》之基本精神已有天壤之别”[17]。唐妍通过对《镜花缘》与《续镜花缘》中女儿国一节的比较研究,对同题材不同女性想象所传递的文人内心想法进行了深入阐释,认为前者看似为女性代言,实则“以拯救弱者之名来获得对强者的身份认同”,后者则是“通过命运的女性化呈现,固守内心的家国想象”[18]。辜美高对秋人的《镜花后缘》做了深刻阐释,认为其在写作手法和文本结构等方面很大程度地沿袭了《镜花缘》,且内容紧凑、不炫耀才学,是“真正的女性乌托邦小说”[19]。另有方冠臻、苏恒毅等人对《镜花缘》续仿作中的女性议题之异同加以讨论,提出应结合当时社会文化现实进行思考,而不是单纯地对其续仿作的内容和思想价值进行批评[20]。这些研究虽未特意从传播角度对《镜花缘》的续书、仿作现象进行解读,但对不同小说文本内容进行了细致分析、与原作的对比研究,对其价值内涵和评价标准演进进行了探讨,为人们了解《镜花缘》在晚清时期的文本接受与传播情况提供了有意义的解读。

3.对晚清时期《镜花缘》插图本传播的研究

晚清时期,西洋铅石印刷术的传入为古典小说图像本的发展和传播带来了新的契机。宋莉华《插图与明清小说的阅读及传播》一文对明清小说插图发展阶段进行了梳理,以王韬《镜花缘图像叙》等为例,指出插图是小说传播的重要媒介,对小说文本传播和艺术审美创造皆具积极意义[21]。程国赋和李国平的《论明清古典小说的近代插图本传播——以小说评点与插图的关系为中心》一文,可以看作是对上述观点的进一步细化,该文指出王韬为点石斋本《镜花缘》作序,意在以名人效应来壮大小说之声威,进而实现评点、插图的商业出版功能,提出“评点、插图、文本三者聚集交互,衍生出小说传播之重要合力”[22]。陈洵的《李汝珍〈镜花缘〉研究》通过分析《镜花缘》不同插图本与小说文本的互文性关系,进一步指出插图不仅丰富了小说文本的内容与意义,而且促进了小说在普通民众和儒生士子间的广泛传播[23]。乔光辉《论广东芥子园〈镜花缘〉插图的文本接受》一文指出《镜花缘》芥子园本中古器皿、游戏图案等才学化的插图与文本的才学特点相得益彰,插图通过像赞补充文本的缺失,丰富了文本内涵,也流露出了读者对文本的接受情况[24]。李旭婷《镜中花,画中意——从〈镜花缘〉三个插图本看读者对小说接受的转变》一文,以清道光十年(公元1830年)芥子园刻本、清光绪十四年(公元1888年)上海点石斋石印本以及清光绪十九年(公元1893年)孙继芳彩绘本三个典型画本为考察对象,指出读者对《镜花缘》的接受从最早注重女性的忠孝节义和闺阁风流,到对世情的讽刺意义和教化功能,最后到重视其中的神怪和海外游历部分,反映了读者的接受转变与社会生活的关系[25]。邱芳芳、柳飔和李烨婧的《论<镜花缘>插图文本接受》将清道光十二年(公元1832年)广东芥子园刻本和清光绪十四年(公元1888年)上海点石斋石印本进行对比解读,探讨插图与文本的互文关系,认为芥子园版本遵循传统,点石斋版本挑战传统的审美意识,其隐含的正是处于不同背景的绘工在不同社会接受传统下之于文本的态度[26]。

五、结语

综上所述,學界对《镜花缘》的传播研究,内容和角度都日益拓展,逐渐摆脱旧有的研究模式,体现出前人学者价值各异的学术思考和人文关怀,为近代文学的研究提供了文学传播层面的参考。尽管如此,这一研究仍有不足之处。其一,部分研究依然停留在简单地套用某些传播学理论,通过堆砌的史料和陈列事实的方式对其传播现象进行研究,而对其传播规律和传播特点的系统性研究相对不足,且缺少相应的文本细读和感悟支撑,如何从文学传播的层面,对《镜花缘》的传播全景进行清晰而合理的阐释,是后续研究需要深思的问题。其二,《镜花缘》在传播过程中的各个环节应是相互渗透、相互影响,而又各具特色的,但现有的部分研究虽尝试从传播学的角度对《镜花缘》的传播情况进行阐释,然其定义大多过于泛化,并未对其独特性进行充分挖掘。其三,现有研究的发展存在不平衡、不全面的问题,大多聚焦于对该作品传播媒介和传播接受情况的研究,在对《镜花缘》文本传播的研究中,研究者对插图本的观照最多,对续仿作、评点等方面的关注相对不足。基于以上几点,《镜花缘》的传播研究仍具可探索的空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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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邱芳芳,柳飔,李烨婧.论《镜花缘》插图文本接受[J].安徽文学(下半月),2016(2).

(特约编辑 刘梦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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