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拉康镜像理论分析小说《美人鱼》主人公咸优优的自我建构过程

2024-05-10 06:58李雨时米紫阳
新楚文化 2024年6期
关键词:自我建构他者美人鱼

李雨时 米紫阳

【摘要】拉康的镜像理论认为,在主体的自我建构过程中,“他者”作为主体的对应物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者”又被区分为想象界“小他者”和象征界“大他者”。本文基于拉康的镜像理论,对小说《美人鱼》中主人公咸优优的自我建构过程进行研究分析。在镜像理论影响下,“小他者”如父母、男友、潜水教练,以及“大他者”如中国传统“官本位”思想、社会对不同职业的认可度与职业偏见等都影响着咸优优的自我认同,进而从不同程度上推动着她逐渐完成自我建构。

【关键词】镜像理论;自我建构;他者;主体

【中图分类号】I2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4)06-0034-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06.011

中篇小说《美人鱼》刊于《小说月报》2023年03期。小说主人公咸优优大学毕业后,在父母的期待下两次参加公务员考试却两次落榜,可她的男友却在公考中取得优异成绩。為排解郁闷心情,咸优优来到海洋馆参观游玩,观看表演《美人鱼》后,她对潜水表演产生兴趣,并在此后学习潜水表演的过程中受到潜水教练等人的影响,萌生了成为一名职业美人鱼演员的想法。在因观念不合与家庭、男友产生冲突后,她依然坚定自己的选择,考取了美人鱼资格证,放弃了继续考公,最终成为一名优秀的职业美人鱼演员。笔者认为,主人公咸优优的此段成长经历对应拉康镜像理论的三个阶段,可以借助拉康镜像理论对其自我建构过程进行分析,以此更加精准地把握人物形象。

一、拉康镜像理论概述

镜像理论是拉康文学理论的基本概念之一。拉康提出,6-18个月的婴儿最初照镜子时,认为镜子里的是他人,后来才认识到镜子里的就是自己。从镜像阶段开始,婴儿首次确立了“自我”意识以及“自我”与“他人”之间的对立。也就是说,婴儿只有通过镜子认识到了“他人是谁”,才能够意识到“自己是谁”。“他人”的目光也是婴儿认识“自我”的一面镜子,“他人”不断地向“自我”发出约束信号。在他人的目光中,婴儿将镜像内化成为“自我”。拉康将“他者”区分为想象界“小他者”和象征界“大他者”。前者通常指最初镜像中的自我和父母、朋友及周围人对自己的影响等,后者常常涉及时代背景、文化秩序等大的社会环境[1]。在拉康看来,儿童在经历镜像阶段的过程中,先后发生了两次错误识别。第一次是无法识别“自我”的影像,将镜中“自我”的影像认作“他人”;而第二次错误识别是混淆真实与虚幻,即儿童在认出镜中人是自己的影像后,将真实的“自我”与光影形成的虚幻“镜像”等同起来,从而开始了对这一虚幻镜像一生的迷恋。

二、分析主人公咸优优的自我建构过程

(一)前镜像时期——混沌的“自我”与“自我”的异化

“前镜像阶段”是指婴儿刚出生时,不能主动地利用自身的感觉器官去接受外界继而在自己的脑海中形成对外部世界的整体认知,只能靠着视觉图像、声音影像等外部力量被动地去接受外部给予他的感受,来完成对最初世界的认知[2]。在小说《美人鱼》中,主人公咸优优此段成长经历的初期便处在“前镜像阶段”。

咸优优的成长经历和父母亲人等对她的影响建构了她最初的理想自我。她的父亲向往官途,母亲是女户籍员,三姑是副局长,二爷爷二奶奶又是教师,在稳定的体制内家庭中长大。从小,她便接受着身边亲人思想与观念的外部给予,她认知自我的“镜像”就是父母、姑姑等人。大学毕业进入社会这个象征界后,咸优优又受到一些社会主流观念的影响,希望得到普遍的社会认可,所以她渴望实现社会主流价值观对个体的要求。但此时的她对“自我”的认知并不清晰,于是她背负着父母与亲人的期待,怀着与男朋友的共同梦想参加了公务员考试,试图以身边的“他者”都认可的方式——成为一名公务员来构建自我。

父亲对她说,只要她进了面试环节,后边的事情找自己的老同学帮忙就能十拿九稳。可咸优优偏偏国考、省考先后落榜,两次都没进面试,让她父亲的关系没有了用武之地。男朋友又在县里的公务员考试中排名第一,令她备受打击。这一阶段,中国传统的官本位思想与社会某些主流观念是咸优优这一时期自我建构的“大他者”,男友是她镜中的“小他者”,她把自己与镜中的影像等同起来,期望像男友一样考公成功,得到外界的认可。然而这个“自我”一开始就不是真实的,而是一个虚幻的“镜像”,拉康所说的镜像关系依然是一种想象关系,镜中之我既是又不是婴儿自己,当婴儿企图触摸镜像时发现他并不存在,因此发生了自我与镜中之我的对立,拉康称之为“自我的异化”[3]。此时,名落孙山的咸优优的“自我”与几乎完美的镜像——公考高居榜首的男朋友之间产生了认同差距,她的心情极度郁闷,说明这种差异使咸优优发生了“自我的异化”。此时,咸优优的主体发现他者塑造的“自我”的约束性,开始呼唤真正的“自我”,企图逃离身边定义她的“镜像”,而海洋馆是她内心潜在的欲望,于是这种差异驱使她和男友去了一直想去的海洋馆散心,而去海洋馆观看美人鱼演出是咸优优的自我建构从第一阶段进入第二阶段的关键节点。

(二)镜像时期——对镜像中“自我”的迷恋及现实的挣扎

拉康说过:“没有他者,自我是不成立的。人的认识起源于人们对形象的迷恋。”[4]在此阶段,咸优优不断地冲破前一时期的镜像的约束性,开始接触更多“他者”,为这一时期的自我建构提供更多自我认同的可能。她不断从新环境中的“他者”身上获得自我认同,这些认同的不断叠加最终建构起咸优优更加趋近于本体的“自我”。

1.“他者”对主体自我建构的影响以及主体对镜像的迷恋

倪曼是咸优优学习潜水运动初期的教练,是一名优秀的美人鱼表演者。咸优优开始向她学习潜水运动时,依然处在前镜像时期的混沌阶段。在下水前选鱼尾时,咸优优特意选了一个金色的,觉得只有金色才能清除考公落榜的晦气。这说明此时她只把学习潜水作为排解郁闷情绪的一种方式,或者说,为了减弱“自我的异化”过程中与“镜像”的对立,将注意从不完美的“自我”与完美的镜像之间的差距转移到探索其他可能上。在与倪曼接触的过程中,她学习潜水的能力受到倪曼的肯定,开始在倪曼这面“镜子”上寻找一个新的自我认同;她也想逐渐追上自己与倪曼的差距,开始了基于此认同之上的自我建构。

冯姨是潜水学校的保洁人员,四十多岁依然要考美人鱼资格证,这使咸优优深受触动。同时,冯姨也是咸优优的潜伴,对她关怀备至,使优优感受到了母亲般的温暖。得知冯姨有一个大学毕业已经工作的儿子后,咸优优不假思索地询问她的儿子是不是考上公务员了。然而冯姨对考公的态度与咸优优的父母不同,她说这世上不只有考公一条路,这使咸优优感到更加亲近。这时,咸优优的主体在冯姨这个“他者”身上获得了区别于前镜像时期的自我认同,在面对一种新的自我认同时,主体往往更容易被新的认同所吸引,因而更加趋向于此镜像中的“自我”。

职业美人鱼表演者罗萨是推动咸优优完成“自我”建构过程的关键人物。她有着高超的潜水水平,获得了咸优优本体的极高认同。她在海洋馆表演的《美人鱼》剧目是咸优优决定学习潜水考取美人鱼资格证的直接原因。在咸优优考取初级美人鱼证书之后,罗萨在祝贺她的同时,也直接指出了这张证书只代表幼儿园水平,让咸优优认识到了自己与专业美人鱼表演者之间的差距。在罗萨的激励下,咸优优决定继续考取进阶证书。后期咸优优成功考取进阶证书获得表演资格后,罗萨即使远在俄罗斯,也继续对她的演出进行指导。在罗萨这一“他者”的影响下,咸优优逐渐建立了全新的自我认同,并完成了向镜中虚拟自我的靠近过程。

在这一阶段,倪曼、冯姨、罗萨以及各位鱼友都是咸优优的“镜子”。咸优优的主体在“自我的异化”过程中从这些“他者”身上发现了自身更多发展的可能性,逐渐对镜像中的“美人鱼”这一自我形象产生自我认同与依恋情结,就像婴儿对镜中自我影像的认同以及对虚幻镜像的迷恋。

2.人物的抗争与挣扎

拉康认为,一切混淆了现实与想象的场景都能成为镜像体验,自我的认同离不开镜中影像,主体的每一次认同都是在期待、想象与理想化,并内在地化为一种自我约束后,发现之前的认同是一种误认,然后开始寻找新的认同[5],同时,主体的成长与自我重构就体现在这种“认同”与“误认”重复发生的过程中。在前镜像阶段,咸优优游走在现实与想象界中,她觉察到自己不适合走上公务员的道路,却依然屡次参加公考希望能达到父母的期盼,更希望与男友比肩,这是因为她在家庭环境的影响下以公考成功的男友为镜像产生了理想化的认同。但屡次考公失败击碎了咸优优主体的这一理想化认同。此时,其主体已经意识到之前的自我认同是处在前镜像阶段的误认,所以,主体开始谋求一种新的认同。恰巧此时咸优优在学习潜水的过程中,在前述的倪曼、冯姨、罗萨等“他者”上看到了自身的更多可能性,于是转而在“美人鱼”潜水表演领域寻找新的自我认同。

对应镜像理论,此时的咸优优处在“他化”的阶段,但同时并未摆脱前镜像时期的“他者”的影响。当三姑来替母亲劝她时,她丝毫不服软,并将三姑气走;她会在白天吃饭时对父亲反唇相讥,却又会在夜晚觉得自己有负父母的养育之恩而泪湿枕巾。因此,她的挣扎一方面体现在现实中与父亲和三姑的对抗,另一方面体现在内心的纠结与矛盾——是否要真正反叛父母,反叛以其为代表的前镜像阶段时期的“他者”。但她在夜晚流泪愧疚之时,想到的也是“海里有鲛人,落泪成珠报答他人”的传说,可见,此时她尽管还没有成为一名专业的潜水美人鱼演员,但美人鱼演员这个身份认同已经深深刻入咸优优的自我认同之中,基于此种深刻的自我认同,其主体必然会选择遵循此种认同的方向完成相应的自我建构。

与父母对抗的同时,咸优优也考取了进阶美人鱼资格证。不论是初级证书还是进阶证书,她都考取得十分顺利,这也正对应着两次公考的失败。两次公考的失败击碎了咸优优以男友为镜像产生的理想化的认同,使主体将这一认同判定为误认,转而谋求新的自我认同;而两个资格证的顺利考取,恰恰使咸优优镜像阶段的理想化认同得到确证,与前期的误认形成对比,展示了咸优优完成这一自我建构的必然性。但这个时期父母的不认可与男友的沉默式回避,始终阻碍着咸优优实现最终的自我建构。

(三)后镜像时期——自我建构的完成

拉康镜像理论认为,镜像阶段后的婴儿逐渐成熟,他已从镜子中认出了自己的影像。“自我因而成长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人的生理心理的成长与符号化的过程结合了起来,成为一个具有社会和文化意义的个体。”[1]在这一阶段,咸优优在海洋馆找到工作、父母向女儿的妥协与男友的离开共同驱动咸优优的本体实现了心理成长与现实行为的统一,使其完成了最终的自我建构。

实际上,父母的妥协与退让是因为父母的主体与咸优优主体之间完成了一个双向的自我建构过程。在考取美人鱼资格证后,咸优优迫于父母与男友的压力,试图继续参加公考,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发自内心地想成为一名职业美人鱼表演者,于是果断掐灭了继续考公的念头。与父母几次争论无果后,咸优优选择带着对父母的愧疚深夜出走,偷偷来到海洋馆上班。在这个时期,咸优优与父母是彼此的“镜像”,又互为彼此的“他者”,咸优优的变化逐渐改变了父母关于“社会主流职业”的某些想法,父母也选择了向镜中的“自我”靠近。父母不再逼迫咸优优继续考公,并考虑到女儿近期可能不愿回家的心理,于是交给她新房的钥匙。这标志着父母与咸优优之间完成了双向建构的过程,这一过程对咸优优最终完成自我建构起到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

在父母和男友的督促下,咸优优考虑再三,还是不想继续考公,便在海洋馆找了份工作。因美人鱼演员岗位饱和,所以她只做撒饵料的工作,与父母争执深夜出走后索性住在了海洋馆。但不久后,海洋馆准备组建一支自己的美人鱼团队,咸优优担任了队长,全程参与了队伍人员的选拔,并且负责日后的训练。在训练过程中,咸优优对队员严格要求,同时也用自己学习美人鱼的经历激励队员在这一方水中实现人生价值。这表明咸优优已基本实现了心理成长与现实行为的统一,将“美人鱼”这一自我认同与她的人生价值紧密结合,并已经开始作为“他者”向他人发出约束信号了。

此时,咸优优不但获得了父母的认可,在海洋馆的工作也是如鱼得水,可她始终得不到男友的理解与支持。咸优优和男友从初中开始相恋并已谈婚论嫁,其间很少分隔,大学也是在一个城市读书。她在找工作时因舍不得离男友太远而放弃了去其他城市的海洋馆做美人鱼演员,只在本市海洋馆的饵料岗找了份工作。男友这一“镜像”是咸优优前期自我建构的重要推动者与组成部分,得到男友的认可对咸优优自我建构的完成至关重要。男友长时间的敷衍使咸优优极度不满,随后咸优优发现了男友的出轨行为,两人和平分手。两人的分手以及小说结尾对咸优优与美人鱼男演员感情发展的暗示,标志着咸优优彻底与前镜像时期“他者”塑造的“自我”剥离,摆脱对前镜像时期“小他者”的心理崇拜与“大他者”的思想禁锢,彻底完成自我建构的过程,以“美人鱼”这一新身份投入生活。

三、结语

在主人公咸优优自我建构的过程中,处于“前镜像”阶段的她在家庭的约束信号下,将自己与镜中的形象——其男友等同起来。但不完美的自我与完美的镜像之间产生了认同差距,于是主体将这种认同视为一种误认,导致咸优优产生抗争行为,转而去寻找新的自我认同。直到其进入镜像阶段,咸优优的本体基于海洋馆内的职业美人鱼演员产生自我认同,并不断接近这一“镜像”。在获得父母支持、成为一名美人鱼演员并与男友分手后,咸优优终于脱离了“他者”塑造的“自我”,完成了自我建构的全过程。对应拉康的镜像理论,咸优优这一成长过程充分体现了“他者”在自我建构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其在自我建构过程中对周围人产生的不同程度的自我认同,以及对不同“镜像”的模仿,反映出人生轨迹中“他者”对其人格的无意识塑造,显示出一定的复杂性。

参考文献:

[1]陈荆祎.拉康镜像理论视阈下英雄人物角色塑造分析——以《长津湖》中伍万里形象为例[J].东南传播,2022(06):27-29.

[2]邵文硕.拉康镜像理论的理论来源及其理论构建[J].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11(03):95-97.

[3]曾景婷.“镜像理论”关照下影像维度的他者认同与自我重构[J].长春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05):99-101.

[4]刘文.拉康的镜像理论与自我的建构[J].学术交流,2006(07):24-27.

[5]方汉文.后现代主义文化心理:拉康研究[M].上海:三联书店,2000.

[6]申朝晖.《狗十三》:镜像映射与症候探微[J].电影评介,2018(20):32-35.

作者简介:

李雨时(2003.10-),女,满族,河北承德人,西南民族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在读,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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