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然 姚涵
【摘要】中国少数民族口传文学积淀了丰厚的民族文化,反映了少数民族先民认识自我、社会、自然的过程。共生视域下的民族文学作品,除了叙事情节外,还体现了民族起源及其民族社会的建构。目前,对傈僳族口传文学的译介微少,且主要依赖官方译介。本文选择傈僳族具有代表性的“石月亮”传说,基于本德尔万物志翻译观,运用翻译补偿策略对其进行意象解读和英译分析。以期推进少数民族口传文学译介领域关于傈僳族的研究,同时,在国际范围内宣传中国多民族文学,助力中国多民族大国形象的进一步建设与维护。
【关键词】“石月亮”;万物志翻译观;傈僳族;多元共生
【中图分类号】I04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4)06-0073-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06.024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3年云南师范大学“大学生科研训练基金项目”(项目编号:KX2023061)。
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民族观、文化观和国家观紧密相连。自梁启超(1905)首次提出“中华民族”概念,到习近平总书记(2014)进一步揭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并使用“中华民族共同体”这一核心理念,中华民族已发展成为56个民族地位平等、相互融合、相互依存、统一而不可分割的民族实体[8]。建设中华民族共同体离不开对56个民族成员和谐共生生态的维护。作为跨中、缅等国而居的少数民族,傈僳族长期没有文字(至20世纪30年代西方传教士创制了傈僳文),其口传文学积淀了深厚的傈僳族文化,成了联结不同地域傈僳族的文化遗产。然而,傈僳族新一代年轻人的傈僳语水平相对较低,对口传文学知道的越来越少,其民族文化的传承和对外交流并不乐观。
“石月亮”(傈僳语“亚哈吧”)是怒江西岸的著名旅游景观,关于“石月亮”的故事则超越了景观天然的部分,泛化成为怒江地区的一个文化符号、傈僳族的故土象征[1]。故事动用了创世神话的洪水情节,反映了傈僳族迁入怒江后的文化变迁、民族认同与身份建构。对“石月亮”故事进行英语译介,在国际范围内传播傈僳族口传文学,有助于傈僳族文化传承与交流,推动中国多民族文学在英语世界传播。同时,进一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建构中国多民族国家的国际形象。
一、“石月亮”文本解读
关于“石月亮”的传说,由于讲述者和整理者不同而略有差异,但其主要情节大致重合,与洪水神话相似,包括四个情节点:洪水原因、劫难的消息、避水工具和人类再繁殖[1]。讲述了洪水背景下天神创造出西沙、勒沙两兄妹,西沙与恶魔路帕女儿相恋,路帕因此发动洪水劫难,西沙借弩弓射穿了岩壁,得以退却洪水。而后路帕女儿生下九儿七女。七儿七女长大后走向四面八方,成为不同民族。两个小儿留在身边,就是傈僳人(据《傈僳族民歌资料集·创世纪》载)。
最初,“石月亮”发挥着创世神话的作用。洪水劫难反映了傈僳族先民在极其恶劣和极端艰苦的条件下,为了求得生存和发展,与水等自然元素共处、抗争。西沙用弩弓三射岩壁退却洪水,体现了傈僳族劳动人民借工具征服和改造自然。而九儿七女化作不同民族,则揭示了民族起源、同源异流的由来。经由民间故事、戏曲、诗词文学,以及图像、影视等不同的媒介和文本的书写后,今天“石月亮”的意义变得日益丰富[1],具备了多重象征。
可见,“石月亮”传说的叙事依附石月亮自然景观,超越了神话本身,泛化成了傈僳族认识自我、社会、自然的符号象征及身份建构的依据。在英译过程中,一方面,要注意展现叙事中意象的文化特征;另一方面,要将民族同源异流的内涵阐释出来。
二、本德尔万物志翻译观
马克·本德尔(2015)基于中国少数民族口传文学自身的特殊形态、文化背景,并出于自身的文化考量,提出了万物志翻译观。万物志翻译观强调,在翻译过程中,除了语言意义和功能的传达,还要再现口传文学文本中的文化意象[9]。
“石月亮”的故事渗透着创世洪水神话的影子,其中包含的多重意象反映了傈僳族古老的生活画卷。“洪水”与“岩壁”是对傈僳族生存环境的直观描述,而“弩弓”则是对傈僳族劳动人民与外部环境抗衡、融合的隐喻,高志英(2020)更是在其研究中将弩弓表述为傈僳族历史记忆、族群认同与区域认同的重要物质载体。这些意象赋予了“石月亮”超乎本身的文化价值。万物志翻译通过密集的注释阐释物质文化意象[6]。因此,为了最大程度向读者还原叙事内容、阐释意象的文化象征,笔者在万物志翻译观的指导下,通过生态翻译学三维适应性选择转换[4]及翻译补偿理论补偿注释,对寓意丰富的傈僳族石月亮传说进行英译尝试。
三、万物志翻译观下
“石月亮”英译实例分析
(一)洪水与路帕
原文:恶魔路帕卷动洪水淹没了人间,地面消失了,人畜死光了,天地连成一片。
译文:The God of water,Lupa,covered the earth with the flood, while the ground disappeared, people and livestock died,and the border between heaven and earth was destroyed.
注释:Lisu ancestors were stricken by natural disasters frequently.Flood,especially,affected Lisu people in a long period.
創世神话中不乏代表各种权力的神,而与“神”相对的“恶魔”往往是堕落之神的变体。故如将原文中的“恶魔路帕”直接译为“demon”,缺失了对创世神话中神魔演变互化的认识,以及对“堕落”与“恶”的解读。追溯傈僳族先民自古临水而居的历史,傈僳族自古临水而居,与水有着深厚的渊源。“石月亮”传说中恶魔路帕拥有操控洪水的能力,在其他版本中也作“龙王”,但将之译为“Dragon King”,对于译入语读者而言,由于文化的差异,在理解时可能存在障碍。故基于文化维度的适应性选择转换,将其译为“God of water”。
除了灵活巧妙的翻译技巧,万物志翻译观还强调用加注的方式在译文中植入原文本中物质文化意象对应的文化语境,从而向读者清晰地解释这些物质文化意象的深层内涵[6]。故通过加注解释傈僳族生存地的地理特征,帮助读者深度感受恶魔路帕与洪水的产生原因及象征意义。
汉语造句多用意合,注重隐性连贯;而英语造句多用形合,通过各种语言形式展示句子的逻辑关系。“石月亮”传说是典型的口传文学,因而其语言简短,易于传诵和记忆。在本句的英译中,既要考虑保留口传文学的句式特点,也要注意符合译入语的表达方式。因此,基于语言维度的适应性选择转换,一方面,用“while”作关联词连接译文句子,实现逻辑显化;另一方面,考虑到洪水劫难对于傈僳族先民生存环境恶劣、遭受自然灾害的叙事隐喻,将“天地连成一片”译为“the border between heaven and earth was destroyed”,用“disappeared”“died”“destroyed”押头韵,突出洪水劫难带来的毁灭性影响。
(二)岩壁与弩弓
原文:西沙拉起弩弓,装上竹箭,“啪”的一箭,射在水面上端,从峰顶滑过,把岩壁划开一道裂缝,洪水没有流走。
译文:With his crossbow in hand, Xisha put an arrow on it. Soon, the arrow flew up with a snap, flying just above the water surface,sliding over the summit,and left a crack on the rock wall of huge mountains, but it was too small to let the flood out.
注释:“Crossbow” is the implication of Lisu people using tools to create their own life as a primitive tribe in a long period.
本德尔认为,在对中国少数民族口传文学进行翻译的时候,必须摒弃人类中心主义的翻译传统,不能只关注文本中的人,还要关注更广泛的事物,例如植物、动物,甚至地理环境等物质文化意象,进而更精确地传达原始文本语言的信息,尤其是语言背后的文化语境信息等[6]。环境描述是叙事的要素之一,对于环境描述的解读能够帮助读者了解故事背景,洞悉故事建构的基础和关键。本句中“岩壁”表面只是环境中的一个普通元素,但“三射岩壁”的情节,再追溯傈僳族栖居地——怒江大峡谷的特殊地理位置,便能发现“岩壁”超出了环境描述本身,进而指向傈僳族生存环境中的巍峨高山,暗示了傈僳族先民生存地的封闭、难以跨越。故采用增译将“岩壁”译为“rock wall of huge mountains”,向读者展示傈僳族先民生存环境的特点。
弩弓是游猎时代,人们借以捕食的工具。对于具有长久原始氏族传统的傈僳族而言,弩弓见证了傈僳社会的历史发展,成为傈僳族象征性的代表。高志英(2020)调查发现,无论在何国何地,只要傈僳族同胞相见总是亲如一家。而且,都喜欢以雕塑、节日横幅、徽章与衣服、帽子、挎包上的弩弓图案,甚至轿车弩弓挂件表达其族群身份。可见,弩弓已经成为一种广泛流传于各地傈僳族的文化,与傈僳族的身份认同、民族认同紧密相连。故通过加注向读者展示“弩弓”之于傈僳族的历史意义。
就英汉语言差异而言,原文是典型的意合句式,包含多个短句,描述了竹箭飞行的痕迹。故基于语言的适应性选择转换,将句子切割为两个句子进行翻译,并补充竹箭作主语,运用非谓语解释竹箭的飞行状态,实现译文逻辑显化,符合英语的句式表达。
(三)人类再繁殖与民族起源
原文:七儿七女拜别了他们的父母,踏上彩虹桥,分散走向四面八方。(一对儿女走向汉人地区,成了汉人;一对儿女走向彝人地区,成了彝族;一对儿女走向傣人地区,成了傣人;一对儿女走向藏人地区,成了藏人;一对儿女走向景颇人地区,成了景颇人;一对儿女走向老缅地区,成了缅人;一对儿女走向纳西地区,成了纳西人;还有两个小儿就留在身边,就是傈僳人。)
译文:After bidding farewell to their parents,the seven boys and seven girls of the same nation stepped on the rainbow bridge and headed to far away places of all directions in China.
注釋:“Seven”is not the specific number, but the representative of a group of clans or tribes of the same ancestor in ancient time of China.
民族文学文本不同于普通文学文本,尤其创世神话,是一个民族历史、生产、社会制度、风俗的综合文献[5]。多元文化共生视域下的少数民族文学文本,更是具有突出的跨文化交际性,充当着不同民族间交流的文化媒介,诠释着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历史格局。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分析中国的民族识别,解构中国政府对其境内少数民族的构建在西方已成为中国研究的一个知识增长点[7]。译者有责任通过文学译介的途径回应海外研究中试图割裂少数民族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谬误之处,促进建构更加全面立体的中华民族形象。因此,在英译过程中,需要对中华民族“同源异流”进行深度解读,并向读者展现这一历史起源。故基于交际的适应性选择转换,通过增译将“七儿七女”“四面八方”分别译为“seven boys and seven girls of the same nation”“all directions in China”,并通过解释“七儿七女”泛指多个氏族的演化,阐释傈僳族“中华民族”的身份及多民族同源异流的历史起源。
四、结语
“石月亮”的故事渗透于傈僳族古老的创世洪水神话,揭示了傈僳族的民族起源、象征着傈僳族的身份认同与民族认同。本文在共生视域下基于万物志翻译观,尝试對石月亮传说中的意象进行解读,并通过多种翻译策略进行英译调整,力求最大程度还原叙事的语言信息以及语言背后的文化语境。
多民族文学译者在英译实践中,除了对语言及文化的研析与翻译技巧的灵活运用,还要关注中华民族共同体语境中多元文化共生、多民族协同发展的内涵。通过对民族文学“民族性”的解读与译介,在国际范围内宣传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助力中国多民族大国形象的建构与维护,丰富文学译介的价值。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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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高志英,邓悦.族群认同、区域认同与国家认同的跨境互构——以中、缅、泰傈僳族弩弓文化的位移与重构为视角[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52(05):96-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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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潘蛟.解构中国少数民族:去东方学化还是再东方学化[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31(02):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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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张益.本德尔的少数民族口传文学翻译观研究[D].贵阳:贵州民族大学,2020.
作者简介:
李浩然(2002.8-),第一作者,男,汉族,云南宣威人,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本科在读,研究方向: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翻译。
姚涵(2003.2-),通讯作者,女,汉族,云南普洱人,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本科在读,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