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 创新 发展——纪念洪范五先生诞辰130周年学术研讨会述评

蔚海燕 周 健 张心语

（1 华东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 2 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

洪范五（1893.11.22—1963.1.27），原名洪有丰，字范五，是我国近代图书馆事业重要的开拓者之一，也是著名的图书馆学家。洪范五先生在图书馆管理、图书馆分类、图书馆资源建设与共享等方面都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尤其是其著作《图书馆组织与管理》被图书馆学家黄宗忠评价为“不愧为我国近代图书馆学的处女作”。

今年是洪范五先生诞辰130 周年，为纪念洪先生对我国图书馆事业的卓越贡献，传承洪先生的学术思想和人文精神，2023 年11 月22日，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和华东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信息管理系联合清华大学图书馆、东南大学图书馆，共同举办了纪念洪范五先生诞辰130 周年学术研讨会。来自国内6 所高校和两家图书馆学期刊专家学者、洪范五家属以及华东师范大学师生代表50 余人参加了此次研讨会。

研讨会包括7 个专题报告和两个圆桌讨论。专题报告主要围绕洪范五先生的史料收集和分析、核心的图书馆学和图书馆工作思想发掘，重在传承；圆桌讨论主要围绕图书馆的组织与管理来展开，共包含两个议题：（1）围绕洪先生的图书馆组织与管理理论和实践来进行讨论；（2）重在创新与发展，讨论数智化时代图书馆的组织与管理面临的挑战。现将此次会议的主要报告和论坛观点作简要梳理，传承洪范五先生的图书馆思想和治学精神，推动图书馆史和图书馆组织理论和实践契合时代需求纵深发展。

1 洪范五先生及其相关史料

1.1 洪范五先生的学缘、地缘、业缘

洪范五先生出生于安徽省绩溪县，最初在私塾获得启蒙，后入崇一学堂，与陶行知、姚文采等同窗。1912 年考入金陵大学，1916 年毕业留校任图书馆副管理，后升任图书馆副馆长。1919 年赴美国纽约州立图书馆学校（这所学校后并入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图书馆学。1921 年回国后，任国立东南大学图书部主任兼图书馆学术集要课程教授。1924 年倡议成立南京图书馆协会，次年倡议成立中华图书馆协会并任董事。1927—1928 年任国民党中央党务学校、中央政治学校、国立政治大学图书馆主任。1928—1949 年任中央大学、清华大学教授兼图书馆馆长，以及安徽省教育厅厅长秘书兼第三科科长等职[1]。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南京大学教授兼图书馆馆长。1952 年8月，作为图书馆专家到华东教育部负责全国高校院系调整的图书调拨工作，同年12 月调入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任业务指导，1955 年任副馆长。1957 年、1963 年先后被国务院科学规划委员会和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聘为图书组组员。

洪先生是我国图书馆事业的重要开拓者和奠基者、著名的图书馆学科教育者。洪范五先生是民国时期唯一在南北顶级高校任教授兼馆长（或馆长兼教授）的图书馆人，也是中华图书馆协会18 名董事（含蔡元培、胡适、梁启超、熊希龄等民国政要）中3 位图书馆人（沈祖荣、袁同礼）之一；也是作为非顶级图书馆副馆长出任国务院科学规划委员会图书组和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图书组成员。他的这些成就都说明他在近现代中国图书馆学的地位。他的著作与文章包括《图书馆组织与管理》《清代藏书家考》《杂纂：图书馆问题》等，洪范五先生对我国的图书馆事业发展和人才培养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影响深远。

1.2 洪范五先生的相关史料

对于洪范五先生的研究本身也是图书馆史的研究。新一代图书馆学家在这一领域中深入地发掘第一手资料，并以此为基础重新审视史事史料，取得了一批颠覆性的图书馆学成果。以中国近代图书馆史为例，学者们四处寻访图书馆学名人先贤或他们的后人，在历史档案或历史报纸中梳理近代图书馆学家们的史料，甚至到异国大学中查阅第一代留学生的档案，并细致地对各种史料进行鉴别和梳理，这样的研究给中国图书馆学带来了真正的史学研究方法，大大丰富了图书馆学的史料文献。

洪范五先生的相关史料分布包括：国内他工作过的机构，如清华大学、东南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南京大学等，国外包括哥伦比亚大学珍本与手稿图书馆、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等。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此次建设了“洪范五名师库”[2]，这里汇集了洪范五先生的著作论文、手稿书法、影集视频、评论报道、纪念活动等各类相关资料，这种资源和档案共享的平台将会推动图书馆史研究的深化。

2 洪范五先生在图书馆事业和研究中的贡献

洪先生在图书馆学和图书馆事业中的学术贡献被多人研究过，如季维龙等总结为：宣传现代图书馆的作用，引进欧美图书馆学理论，从事图书馆学教育[3]。陈枝清、黄秀文等认为是提出新理念，建设现代新型图书馆；倡导图书馆学教育，大力培养优秀人才；结合实际著书立说，推进图书馆学理论发展；参加各项社会活动，积极推行新图书馆运动[4]。韦庆媛总结为：建立新的管理秩序，扩建新馆，扩充馆藏，主持编制新分类法编目法[5]。本次研讨会着重对以下几个方面的贡献进行了补充和深化。

2.1 图书馆资源建设

洪范五先生担任清华图书馆馆长期间，为图书馆购买了杭州丰华堂藏古籍47 546 册。其中宋刊7 册，元刊24 册，明刊4 859 册，钞本2 161 册，还有日本刊本、稿本、名人批校本，及清代精刊本。据清华大学图书馆的刘蔷老师考证，认为“这是清华大学图书馆建馆以来所购古籍的最大一宗，也是清华所藏古籍的基础”。洪先生也重视购买杂志，正如他在《介绍欧美杂志》的文章中所述：“传布文化交换智识之媒介，厥赖书籍及杂志耳。吾人每每偏重书籍轻视杂志。虽然，书籍与杂志之性质激起所注重之点各有不同；但杂志为传播学术发明之先导，诚普及教育最善之器。吾国出版之杂志稍有价值存在者寥若晨星，若论出版专门杂志，比之欧美几等于零。” 他不仅在报刊上推荐欧美杂志，还着重购买反映各科最新成果的期刊，被刘国钧称为是“我国开始吸收西方资产阶级图书馆学时期的有数的先驱者之一”。

洪先生在担任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副馆长期间，最大的贡献之一就是“历经8 年的拼搏，把一个基础薄弱的小图书馆建成了与重点师范大学地位相匹配的全国有较大影响的图书馆”。洪先生为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购进镇馆之宝《宋拓多宝佛塔感应碑》、各类外文图书，这些都奠定了华东师范大学藏书的特色格局：如学术丛书、方志图书、外文图书。并为图书馆制定了各类制度51 种，1956 年洪先生在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建立参考咨询组，编制专题目录和工具书38 种。

2.2 图书馆资源的组织

洪先生在清华大学图书馆工作期间创建了“八大类分类法”，该方法一直被使用到20 世纪60 年代，而针对古籍分类清华图书馆则一直沿用此分类法。

华东师大图书馆在初创期间不仅继承了大夏大学和光华大学图书馆的馆藏，还接收了东亚体专、同济大学、沪江大学等10 所大学图书馆的部分藏书，使馆藏规模在1958 年底迅速扩张至67.5 万册。由于不同图书馆使用不同的分类体系，洪有丰决定打破过去各校旧书排架的方式，根据实际情况，制定了《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中文图书分类表》（外文图书沿用杜威分类法）。该分类法于1953 年开始试用，不断补充、修订。该分类法反映了洪范五先生不拘泥于原有的知识分类，更注重实际需求。特别是在对古籍的处理上，图书馆有17 万册古籍需要重新分类编目。为此，洪范五先生根据中央文化部颁布的分类法编制了古籍图书分类法，该分类法一直被沿用至今。

2.3 图书馆资源的共享利用

洪先生批判传统藏书楼，指出其不能为社会共享的弊处：“传统藏书楼虽有公立私立不同，但都以收藏多相夸，视收藏为珍秘，不能为社会利用。”1956 年，洪先生成为国家科学规划委员会图书组成员，首次提出馆际互借，并设计了借书证。通过与全国各高校、科研机构建立联系，实现图书资料的交流互借。到1959 年，华东师大图书馆已与72 家图书馆建立互借关系，向51 家图书馆借出1 598 册，同时借入1 762 册。

在图书资料集中与分散的问题上，洪先生提出了分散使用与集中管理的观点，创设了各系专业阅览室，并在全国高校图书馆工作会议上分享了这一经验。他强调图书集中管理，但使用上需要分散，并建议设立分馆，使图书在集中管理下有计划、有系统地分散到各处发挥作用。这一理念在后来的高校图书馆发展中得到广泛接受，验证了先生的先见之明。

2.4 图书馆学教育和人才培养

在洪先生的感染下培养出不少优秀的图书馆工作者。早在1923 年，他在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开办图书馆学暑期讲习班，是我国早期图书馆学教育措施之一。他也曾在前中央大学教育学院讲授过图书馆学。后期洪先生陆续在各种讲习班开设图书馆学的课程。1926 年夏，先生在图书馆暑期学校中除亲自讲课外，还邀请了刘国钧、朱家治两位先生来讲课。

洪先生在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工作期间，注重人才培养，针对干部业务水平不高的问题采取了多项措施。每月举行集体学习，结合实际问题共同讨论解决。他在1956 年的报告中指出，图书资料干部业务水平较低，急需培养专业人才，以适应文化高潮。为此，洪先生多次开设业务讲座，或请外部专家授课，提高工作人员的理论水平和业务知识。

图书馆界的多位馆长学者等都接受过洪先生的指导。如著名图书馆学家刘国钧，原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馆长、图书馆学系主任陈誉等都是在洪先生的指引下走上了图书馆学的道路。还有何日章、朱家治、施廷镛、周舜丞、曹祖杰等先生都接受过洪先生的培养。

3 洪范五先生著作《图书馆组织与管理》蕴含的先进图书馆理念

洪先生最重要的学术著作是《图书馆组织与管理》，出版于1926 年。刘国钧认为“这部书不是西方图书馆学的翻版，而是从我国图书馆实际出发，结合近代图书馆要求而写出的一部方法指导书……”从图书馆史学的发展进程来看，这部著作问世于图书馆史学开端，被公认为奠基之作。黄宗忠则给予了更高的评价：“近代中国人自己撰著的作品，最早的要算洪有丰1926 年出版的《图书馆组织与管理》一书……该书名实相符，不愧为我国近代图书馆学的处女作。”

《图书馆组织与管理》作为一部方法指导书，全书应用研究色彩深厚，书中对于借阅、文献分类、编目等方法的讨论，对于图书馆建筑设施、图书馆员的介绍，都非常详细实用。对各类型图书馆的介绍与讨论虽然有历史、目的一类偏理论内容，但应用性内容篇幅更大。该著作突破同时代“图书馆/图书馆学”著述模式，书名直指图书馆学理论的核心领域，关注图书馆学理论与应用前沿，且闪烁着理性主义光辉，展现图书馆学理论的精髓：现代图书馆理念。在现代图书馆理念的诸多要点中，最具普适性的核心理念是开放、平等、包容和多元。2023 年中国图书馆学会新通过的图书馆服务宣言中，提出的前3 条分别是“向全社会普遍开放”“对全体公民平等服务”“彰显人文关怀”。洪先生在1926 年的《图书馆组织与管理》中已经展示了这些现代图书馆理念，着实令人敬佩。

3.1 开放、平等的理念

几乎所有第一代图书馆学家都在努力宣扬近代图书馆的“开放”理念，促进图书馆对外开放。直到藏书楼对社会大众开放，成为近代图书馆建立的标志。洪先生在著作中提出，图书馆应以收藏文献来供公众阅读为基本使命；社会公众的阅读需求，皆应通过图书馆得到满足[5]。《图书馆组织与管理》全书倡导了图书馆全社会开放的理念。

是否理解平等服务，是否倡导平等服务，是图书馆学人是否具有现代图书馆理念的试金石。《图书馆组织与管理》中对于“平等”的论述范围涉及了能力平等、年龄平等和地域平等。无论男女老幼、文化程度深浅都可通过图书馆受益。特别是年龄平等方面，洪先生在《图书馆组织与管理》中，儿童图书馆被列为图书馆类型的第一种类型，其后才是公共（普通）图书馆、专门图书馆等。其中建筑设备部分，儿童设施占比很大。洪先生在20 世纪20年代就前瞻性地提出，应考虑到儿童活泼好动造成喧扰的问题，专门设立儿童阅读室与成人分开。《图书馆组织与管理》中专门提及了巡回文库（即流动图书馆），这也是实现平等服务的重要举措，且提到了5 种不同类型的巡回文库：学校巡回文库、会所巡回文库、寺院巡回文库、茶肆巡回文库、家庭巡回文库。

3.2 多元、包容的理念

“多元”与“包容”的图书馆理念通常是对“平等”的更高一层诉求，这一理念的核心是：仅有平等服务无法保障图书馆公平服务；图书馆需要在对所有人平等服务的前提下，对不能正常利用图书馆的人提供特殊服务，蕴含着面向特殊人群的包容性服务。对特殊人群的服务应该是多元的、主动性的服务。《图书馆组织与管理》中阐述了图书馆与教育的关系之一是使未能接受学校教育的人的智识得以发展。书中还阐释到：图书馆以收藏文献供公众阅读为基本使命，社会公众的阅读需求，都应该通过图书馆得到满足公共图书馆是没有机会读书的人的最佳弥补措施，图书馆也可以陶冶性情，养成高尚思想。让我们惊叹的是，多元与包容这些在几十年后才真正成为现代图书馆的理念在1926 年洪先生的著作中都有洞见。

4 数智化时代洪范五图书馆学思想创新与发展

4.1 数智化时代的图书馆资源建设

图书馆服务的基础是资源建设。在洪范五先生的年代重视古籍资源、图书资源、外文期刊等资源的采购、组织、保存、利用等资源建设工作，时至今日这些资源成了图书馆丰富的馆藏。

数智化时代，资源建设仍然是图书馆的基础和核心工作，但资源建设工作的重点不同。以清华图书馆为例，现在用户使用的资源中有3/4 是数字资源。数字资源建设应避免同质化和重复化，突出特色馆藏资源的建设。特藏资源包括多模态的馆藏资源（如数据、音视频等）、本单位的特色资源建设等。如重庆大学图书馆建设了以学术资源和校园文化为主题的“数字记忆”平台，也是图书馆特藏资源建设的成果。

4.2 数智化时代的图书馆服务

伴随着资源建设和阅读形态的变化，图书馆的服务模式也需要重塑。高校图书馆在根据学科提供服务时，应该关注到学科差异。如人文社科等学科对图书馆服务的需求更加强烈，但自然科学等领域可能对资源的需求更强。图书馆的服务不仅关注基于资源的服务，还应该关注空间资源的利用，尤其是将图书馆发展融入高校发展和社会发展的过程中，如建设未来学习中心等。也可以采用VeriSM 数字化服务管理模型提升图书馆服务，即价值驱动（Value-driven）、持续演进（Evolving）、及时响应（Responsive）、集成整合（Integrated）、服务管理（Service Management）。

4.3 图书馆学理论应与实践相结合

洪范五先生既担任过多个图书馆的馆长，也是图书馆学家。他既扎根于图书馆的业务实践扩建了馆舍、建设了馆藏，建立了新的图书分类法、建设了图书馆制度等，也从这些实践中形成了图书馆组织与管理的新理念。现代图书馆的理论研究应该与实践结合起来，一方面推动理论指导下的实践，另一方面注重在实践中提升馆员的研究能力，比如以项目制推动馆员“干中学”。

5 结语

纪念洪范五先生诞辰130 周年学术研讨会，既是图书馆史研究与图书馆组织与管理的一次很好地结合，也是图书馆理论与实践的结合。通过本次研讨会，图书馆人分享交流了洪范五先生的相关史料分析和图书馆学思想，挖掘了这些图书馆学家如何将图书馆职业变成了事业。这既是纪念洪范五先生的原因，也是我们要传承的图书馆人精神。正如刘国均先生所说：“洪先生毕生精力孜孜不倦地献身图书馆事业的精神，值得我们永远奉为楷模。”外部环境在变，技术在变，图书馆的资源建设和服务工作等也在变，但不变的是图书馆人对于图书馆事业的热爱和孜孜不倦探索的精神。

说明：本文的主要观点来自此次论坛19位专家学者的发言，并适当加入作者们对图书馆组织与管理理念和实践问题的思考。

论坛发言人包括（按姓氏拼音排序）：陈枝清（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副研究馆员）、范并思（华东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信息管理系教授）、顾建新（中国图书馆学会学术委员会图书馆建筑专委会委员）、顾烨青（江南大学图书馆副馆长）、何玉（清华大学图书馆古籍特藏部副主任）、金兼斌（清华大学图书馆馆长）、金武刚（华东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信息管理系教授）、连燕玲（华东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钱鹏（东南大学图书馆副馆长）、曲蕴（《图书馆杂志》常务副主编）、任伟（东南大学图书馆文化与特藏部馆员）、吴瑞君（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馆长）、吴澍时（《中国图书馆学报》常务副主编）、魏明扬（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副馆长）、谢欢（南京大学信息管理学院图书馆与数字人文系主任）、余海宪（曾任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党委书记）、蔚海燕（华东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信息管理系主任）、张衍（上海大学文化遗产与信息管理学院副教授）、周健（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常务副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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