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书伟 刘湘
[摘 要]在全球数字化转型加速的背景下,劳动主体、劳动工具和劳动对象都不同程度地被打上数字化“烙印”,数字劳动时代已然来临。数字劳动时代,人的能力边界不断拓展,、自主实践不断延伸,社会关系不断丰富,人的全面发展的内涵在数字技术的加持下得到延伸。但数字技术中存在数字剥削、数字规训、数字歧视、数字异化等现象,制约和影响人的全面发展。大学生劳动实践与数字技术的互动较多,高校劳动教育应更多地指向数字劳动而非实体劳动、指向职业性劳动而非体验性劳动。数字劳动时代高校劳动教育应从着力于促进人的能力发展、彰显人的实践主体性、丰富人的社会关系三方面厘清劳动教育的目标指向、内容安排,构建学校主导的协同治理机制、精准匹配的持续创新机制、正向激励的多元评价机制。
[关键词]数字劳动;劳动教育;算法风险;人的全面发展
[中图分类号]G6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416(2024)01-0086-11
在全球数字技术高速发展和应用的大背景下,“数字技术、数字经济是世界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先机,是新一轮国际竞争重点领域”[1]206,推动数字经济高质量发展,数字劳动是我们应该重点审视的领域。数字劳动这一概念最早由意大利学者蒂齐亚纳·泰拉诺瓦(Tiziana Terranova)提出,探讨了人类劳动在数字时代劳动主体、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劳动方式、劳动内容等方面的新变化[2]。后来学术界对该概念开展了深入的讨论。简洁具体而言,“数字劳动就是使用数字设备、在数字平台或数字化空间中形成的合目的的数字产品的工作”[3],包括以下三类:(1)从劳动资料角度来看,数字劳动是运用数字化技术设备作为生产工具开展的劳动;(2)从劳动对象角度来看,数字劳动是制造和维护数字化工具设备、对数据和信息进行加工等劳动;(3)从劳动主体角度来看,数字劳动是“消费生产一体”的劳动,数字产品的消费者同时也是生产者,是一种有价值的创造性“零报酬”“免费劳动”和“玩劳动”(playbour)[4]。综观当下劳动实践,不论是劳动主体、劳动工具,还是劳动对象、劳动关系,都在不同程度上被打上数字化“烙印”,数字技术让所有人的实践活动附着劳动属性,成为社会发展的一部分,数字劳动时代已经来临。
数字劳动时代,劳动时间自由化、劳动场域多元化、劳动形式自主化、劳动生产关系扩大化,为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了无限可能。然而,数字劳动过程同时也存在着数字剥削、数字规训、数字歧视、数字异化等风险,这将制约和影响人的全面发展。根据教育部《大中小学劳动教育指导纲要(试行)》要求,数字劳动时代,高校劳动教育应更多地指向数字劳动而非实体劳动、指向职业性劳动而非体验性劳动,劳动实践与数字技术的互动较多。针对更多地参与数字劳动、即将进入数字劳动市场的“准职业人”——高校学生,培养其拥抱数字劳动时代的机遇、规避其风险挑战的能力,“提高职业劳动技能水平”,“结合学科专业开展生产劳动和服务性劳动,积累职业经验”[5],实现全面发展,是高校劳动教育绕不开的话题。因此,高校劳动教育应立足马克思主义人的全面发展理论,把握数字劳动时代人与社会的新变革、数字技术的新挑战、劳动教育人才培养的新使命,优化劳动教育的目标指向、内容安排和机制构建,教育引导大学生在数字时代就业市场中扬长避险,追求人生的进步、意义和价值,实现人的全面发展。
一、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发展理论考察
梳理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发现,马克思主义哲学探讨了人的本质、人的解放道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揭示了人、劳动和社会发展异化的根源;科学社会主义构建了共产主义的理想蓝图。概而言之,“马克思主义是人民的理论,第一次创立了人民实现自身解放的思想体系。马克思主义博大精深,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为人类求解放”[6],人的全面发展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终极指向。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指正确认识利用自然、思维以及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摆脱对人和物的依赖性,使人的个性、才能、体力、智力等得到充分的彰显,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7]。
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发展包括三层含義:人的能力发展的全面性、实践发展的主体性、社会关系发展的和谐性。马克思认为,“任何人的职责、使命、任务就是全面地发展自己的一切能力”[8]330,“即全面发展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自然力和社会力、潜力和现实能力等;并在实践活动中发挥他的全部才能和力量”[9]31,这是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关键因素。恩格斯认为,实践是“使人从动物界上升到人类并构成人的其他一切活动的物质基础的历史活动”[10],实践发展的主体性强调的是人在实践中“人的生理素质、心理素质、思想道德素质和科学文化素质等发展和完善,以及各种素质之间的均衡协调发展”,是实践中努力超越自我、实现接纳自我、展现本我、适应社会发展的情感与意愿,“人的自觉能动性、创造性和自主性得到全面发展”[9]32,这是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核心要素。马克思特别重视人的社会关系的发展,他指出:“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实际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8]7,“一个人的发展取决于和他直接或间接进行交往的其他一切人的发展”[8]515,“社会关系实际上决定着一个人能够发展到什么程度”[8]295,人的社会关系包括与自身的关系、与他人的关系和与自然界的关系,“人对自身的任何关系,只有通过人对其他人的关系才得到实现和表现” [11]98,“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11]122,人与自身、他人及自然的关系和谐,是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基本要素。
这三层含义具有统一性又有差异性,统一于人的全面发展总过程之中,相互交叉、相互影响。在这三者关系中,人的能力发展是基础,人的实践和社会关系是人的能力体现和结果,因为人的能力拓展了人的实践方式、强化了人的实践主体性,它也必定会拓展人的社会关系。按照马克思、恩格斯“劳动创造人本身”的观点,人的实践的主体性发展是人的全面发展的核心,人的实践不仅使人的能力获得新的发展方向,同时,也将创造新的环境,丰富人的社会关系。人的能力和社会关系的发展,又将促进劳动实践的深入发展。
二、数字劳动对人的全面发展的挑战
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发展的内涵,在数字劳动时代得到了极大的扩展和延伸。因为数字劳动中的人,既生活在现实社会中,又生活在数字技术所构筑的数字或半数字社会中。数字劳动时代,数字技术使得人在数字劳动过程中的能力边界不断拓展、自主实践不断延伸、社会关系不断丰富,但数字技术渗透于生活、劳动的方方面面,过度追求效率、效益最大化的工具理性,必然造成了人的全面发展的价值理性的缺失,人的全面发展面临新的挑战。
(一)数字剥削:侵占人的全面发展的时间空间风险
数字技术对人的剥削体现在模糊工作时间和自由时间、占用个人闲暇时间等方面,劳动者可自由支配地参与与自身发展、兴趣、特长相适应的活动时间减少。数字技术形塑了数字化的工作方式,居家就可以召开视频会议、编制代码、操控机器设备;网约车司机等碎片化的劳动时间以及等单时间与闲暇时间相捆绑,缺少固定、有节奏的工作时间;一些创意性、非物质化生产的数字劳动,如网络文案、视频创作等,也不可能在固定场所和时间段内完成,这模糊了个人的闲暇时间和工作时间的边界,在资本趋利的逻辑下,劳动者闲暇自由的时间空间逐渐被压缩。
另外,在数字网络平台中,网络用户在网络上的浏览数据、平台上创作的文字视频作品、粉丝的追星“打榜”行为等“玩劳动”也成为数字劳动的一部分。这种免费的玩工数字劳动为资本家提供了注意力價值,互联网时代信息过载,用户注意力和流量能带来商业价值;提供了研发营销价值,作为用户的游戏玩家或博主自发地修改或是创作,为平台提供创新内容,大大地降低了平台的研发营销成本;提供了数据价值,用户的个人信息、浏览记录、创作习惯等数据成为算法深度学习的内容,这是数字精准营销的数据基础。数字劳动者在看似网络用户休闲娱乐的时间中,其劳动成果成为平台的数字资料,闲暇时间被非常隐性地转变为用户的劳动时间。“劳动和生活、生产和消费、劳动时间和休闲时间的界限日益模糊,导致商品化侵蚀和改变着人们几乎全部的交往关系”[12],还使得劳动者对自由发展的时间、创造力失去了掌控,阻碍了人的全面发展。
(二)数字规训:消解人的全面发展的主体意识风险
数字技术已经渗透到世界的每个角落,数字劳动者长年累月工作、生活其中,难免会被数字算法,以及数字资本主义所宣扬的意识形态所规训。算法技术的应用对人的全面性和自由性的影响,主要受主客观方面双重影响[13]。一方面,算法以其更加精准的优势高效地满足人类需求,数字劳动者长期倾向依赖算法或被算法所累,其思考、决策逐渐被弱化。同时随着数字技术的成熟,ChatGPT、文心一言等数字主体正成为新的数字劳动主体,数字劳动者主体意识和主体地位日渐式微。另一方面,算法的设计、内容的输出可能会带有数字资本的鲜明意图倾向。例如近年来网络上的泛娱乐化倾向、消费主义思潮、西方“普世价值”等,通过社交平台、游戏娱乐、学习活动等各种方式隐蔽、分散地将相关内容精准推送至数字劳动者,以期潜移默化地影响数字劳动者的思想、情感、行为和价值观,自觉主动地接受、维护数字资本所创设的意识形态场域。基于此,数字劳动者丧失主体意识、失去独立性,越发偏离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轨道。
(三)数字歧视:剥夺人的全面发展的基本支撑风险
数字歧视就是在数字环境中发生的区别待遇和不平等结果[14],数字歧视可能会带来人的被迫失业、群体的排斥、个体的边缘化等风险,抑制人的全面发展。
数字歧视首先是数字劳动就业领域的差别待遇。数字技术、数字劳动可以加速人的全面发展,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基本前提是个人应拥有相应的数字素养、数字技术素养,因为技术素养是一种正确认知和运用技术,使技术具备有效地为人类谋福利的能力[15]。拥有相应的基本数字素养、数字技术素养,才能在数字劳动中合理有效地让技术为自身服务。在数字劳动时代,如果劳动者缺乏数字素养、数字技术素养,将会因为技术歧视而被就业市场排斥或边缘化,失去相应的工作机会;在日常学习生活中,将会失去享受数字技术所带来的进步和福利,如一些年长群体常常在学习发展、消费购物、公益服务、交通出行和健康医疗等场合备受困扰。
数字歧视其次体现在数字劳动在算法供给方面的差别对待。这种歧视是人脑思维在数字技术中的投射,外加数字技术在数字劳动过程中天然存在着一定的技术缺陷,通过计算机等设备的深度学习、机器算法运行,这种歧视愈发固化,特别是这种算法供给歧视如果深入到决策体系以后,将会以更加隐秘的、难以察觉的方式出现。如近年来被媒体曝光的大数据“杀熟”现象[16],算法重复并强化种族偏见、预测性警务技术涉嫌严重的种族歧视等情况[17]。这种技术或非技术原因带来的数字歧视,将会限制公平性、固化甚至助长传统歧视,与人的全面发展的美好愿景背道而驰。
(四)数字异化:变革人的全面发展的社会关系风险
数字技术的进步,让我们的生存方式数字化的同时,社会关系也被数字化[18]。数字劳动者在劳动实践中,容易沉溺于数字技术打造的数字世界,加强数字世界的构造、输出数字虚拟产品、打造虚拟社交圈,使得以往人与人面对面的日常交往异化为在数字世界中利用数字符号的互动,“意味着我们所有的个体和个体的交往,已经完全被一般数据所穿透,是一种被数据中介化的存在”[19]。在被数据中介化的过程中,人际交往互动容易出现信任危机、被数字符号规则限制、交往模式频繁切换、权利不平等被放大等风险,容易导致现实性亲密关系削弱、自我认知混乱、人的主体性愈发模糊。
在数字劳动时代,数字劳动者之间的竞争关系也将愈演愈烈。数字劳动具有自由、灵活、技术更新快等特征,为了争夺劳动机会,必然会产生劳动者通过自我提升、自我加压、自我降薪等方式获得劳动机会的问题,如近两年来网络讨论热烈的互联网“大厂”员工内卷现象。同时,一些依托互联网平台的新兴业态,以非正式用工的形式雇佣数字劳动者、用算法困住劳动者、用平台规则规制劳动者,多容易引起劳动者与消费者以及他人的矛盾,如外卖骑手为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订单任务或争取更多收益而发生交通事故、服务质量降低等情况[20]。处于弱势地位的数字劳动者相应的权益保障难以落实,不稳定且分散的劳动形式限制了劳动者的社交圈的拓展,造成了数字劳动者社会关系的异化。
三、数字劳动时代高校劳动教育的目标指向与内容拓展
“一切划时代的体系的真正的内容都是由于产生这些体系的那个时期的需要而形成起来的。”[11]544数字劳动时代高校劳动教育框架体系的教育目标在于满足人们对数字劳动的需求的同时,既能够充分利用数字技术的优势,又能得心应手地规避算法风险,将其更好地应用于劳动实践。因此,我们需将高校劳动教育目标、内容与数字劳动时代劳动的客观特征统一起来,努力实现新时代劳动教育体系、人的全面发展和数字劳动特征相统一。
(一)数字劳动时代劳动教育要着力于促进人的能力发展
首先,要关注提高学生的学习能力。数字劳动是一种人机协同合作的新的生产活动。当前,技术更新迭代加速,数字劳动所依托的数据加工和处理技术也日新月异,数字劳动者的数字技能应紧跟其后,以适应劳动对象数据化对技能更新的需求,这就要求劳动教育要注重提高学生适应数字技术发展趋势的终身学习、自主学习以及创新学习的能力。
其次,要关注提升学生的实践能力。劳动实践是劳动主体自觉地、有目的地对劳动对象进行改造的能力,包括职业能力、交往能力和日常生活能力等层面。一方面,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要加强劳动教育中的职业技能实践、数字素养教育和数字技术教育,在结合学科、专业参加实习实训、专业服务和创新创业活动的同时,积极参与数字平台建设,重视培育学生对新知识、新技术、新工艺、新方法的运用能力,能够促使学生快速适应数字经济时代的就业市场转型,以保障劳动者在数字经济时代享有平等的劳动权利和劳动机会。另一方面,要注重提升学生个体的交往能力,特别是数字交往能力,创建数字劳动情境,搭建数字交往合作在内的师生协作的互动模式,以训练其积极应对数字劳动者与劳动平台之间的冲突与对立的能力,在实践中提升价值观辩证修正、理性讨论对话的交往实践能力。另外,日常生活能力还应包括数字生活能力,做到全面了解日常生活资料生产的全过程,熟练应用数字技术提升日常生活的便利性。
最后,要关注培育学生的创新能力。数字经济发展呈现两种状态:产业数字化和数字产业化,在未来随着人类对数字化知识与信息的进一步认知与应用,数字劳动将成为常态。数字时代的创新异于传统的创新,具体表现在数字化技术对传统产业的改造,或是数字技术的创新升级。高校要利用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数字化技术,通过开发数字化教学资源、虚拟仿真实训实习基地、虚拟教研室等,让学生在数字技术中沉浸式劳动、体验中学习,内化数字素养和关键能力。数字劳动者的思维创新能力、知识与技能的创新能力,特别是数字化设备创造与使用的能力,是未来人在数字经济时代掌握自主性、实现全面自由发展的重要能力。
(二)数字劳动时代劳动教育要着力于彰显人的实践主体性
在时下数字劳动过程中形成的“技术崇拜”“技术依赖”中,劳动教育背负着引导人摆脱技术理性的支配、彰显人的实践主体能力的目标指向。
首先,要激发人的能动性。劳动者的能动性塑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要引导学生热爱劳动,要在劳动教育过程中以一种调动能动性的师生关系,建立促进学生劳动能动性发展的评价体系,借用多种资源创设能动性发展的条件,赋予劳动者充分表达自我、展示自我、完善自我、成就自我的权利。
其次,要增强人的自主性。立足马克思的劳动理论,强化马克思主义劳动观教育,阐述数字劳动引起的劳动主体和客体异化对人的主体性弱化、对人的全面发展所产生的作用,全面分析数字劳动中资本对劳动的异化形态、人类所面临的主体意志消磨的危机,向学生发出预警,促使学生科学、辩证地审视数字技术所打造的数字空间,积极主动地面对数字世界。
最后,要提升人的自为性。人的自为性是人的主体性发展的最终目标,是“认知者力图摆脱客体或他者诸多因素对自身的影响和制约,在自身业已形成的经验基础上,表现为有别于他者的个体特征、独特的自由意志、理性反思和审美价值判断”[21],“是主体从现实取得理想、把理想化为现实的过程”[22]。劳动教育要引导学生在数字劳动中有所作为,积极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抗数字劳动的异化走向,熟练地使用各种策略来应对算法管理,对冲数字劳动的异化、弥合数字鸿沟、冲破数字异化困境,让数字技术成为服务人全面发展的工具。
(三)数字劳动时代劳动教育要着力于丰富人的社会关系
首先,要拓展人与社会的关系。数字劳动的劳动场域既有现实场景,又有虚拟空间,“数字社交、远程工作、虚拟生存等互联网应用,已由传播搭载社会行动进而逐步成为数字社会行动本身”[23]。数字时代劳动教育要引导学生关注和处理以下几种关系:(1)交流合作关系。传播数字劳动中的交往规范,培养劳动主体的交往理性,加强与同行之间的交流合作、与智能机器间的交流协作、与非被数据中介化的现实交流合作、与数字产品消费者的交流合作,以获取更多的信息资源,促进自身的知识完善、技能提升、权利保障;(2)法规制度关系。增强民主法治观念,学习数字勞动相关的法律法规、政策文件,在数字劳动中充分行使、维护自身的权利,参与数字劳动治理活动;(3)职业道德关系。数字劳动者要保有正确的职业道德、社会道德和价值理性,坚持在劳动过程中(如算法编制、信息分发、内容生产过程中)规避算法剥削、算法歧视和算法规训,立志构建一个利于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数字劳动场域,引导该场域内各种关系和谐发展。
其次,要重视人与自然的关系。“自然界,……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也就等于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11]95。自然界与人是密不可分的,数字劳动时代,要避免劳动者与自然的分离。一方面,我们要关注体力劳动在劳动教育中的重要性,突出体力劳动是社会发展进步的价值属性,身体的自然在场能切身体会自然界的美感、深邃和宏大,让劳动者身体的自然界在场的形式保障全面育人的力度,破解脑力劳动的泛化、劳动教育本质的弱化困境。另一方面,数字劳动时代劳动教育中要体现和利用自然理性,数字劳动虽然主要发生于数字技术构建的空间,但是劳动最初来自自然,人在对自然界的改造劳动中成长发展,自然界参与了并将永远参与人的劳动实践、人类发展进程。劳动教育应引导学生正确地认识自然、对待自然、利用自然,“建构包括物质的自然、人化的自然和精神的自然协调发展的劳动教育生态学”[24]。
最后,要协调人与自我的关系。人与自我的关系,本质上是人的社会属性与自然属性的关系,是人的精神反思与肉体情欲的关系,自由全面发展的人应该是两种属性的和谐统一。数字劳动者要实现两种属性的和谐统一,必定要将自身放置于数字世界中,在数字世界中反思自我、发现自我、重构自我。数字时代的劳动教育要从此出发,提供以下教育内容:创设数字劳动场域环境和教育环境,亲身探究,提前感知数字劳动场域存在;整合数字劳动知识、实践技能、教育资源,促使学生提高数字劳动素养,发现自身在数字空间的尺度和目标;提供思想政治教育信息,劳动教育融入思政课、创新创业课以及专业课,以大劳动教育观系统推进,促使学生找到数字劳动中完善自身的方向。
四、数字劳动时代高校劳动教育的机制构建
数字劳动时代高校劳动教育机制是指在教育活动中,劳动教育的内部构成要素和外部影响因素按照一定的组合方式发生作用,坚持职业性导向,助推劳动教育在培养与社会需求相契合的、全面发展的人的过程中发挥更大效能的运行方式。
(一)多元主体的协同治理机制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劳动教育“是强国富民的大事,教育部门同其他部门要一起研究、拿出措施,切实抓起来”[25],要“把劳动教育纳入人才培养全过程,贯通大中小学各学段和家庭、学校、社会各方面”[26],“要通过各种措施和方式,教育引导广大青少年牢固树立热爱劳动的思想、牢固养成热爱劳动的习惯,为祖国发展培养一代又一代勤于劳动、善于劳动的高素质劳动者。”[27]这就意味着劳动教育在政府统筹、学校主导、家庭尽责、社会支持的主体多元化、协同治理的基础上,实现劳动教育方法多样化、教育内容丰富化、教育保障优质化发展。
首先,要完善劳动教育政策。早在202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教育部分别发布了《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大中小学劳动教育指导纲要(试行)》,各地的教育部门应该根据数字劳动发展的趋势,广泛调查研究,结合实际制定或完善与数字劳动时代就业市场变革相契合的高校劳动教育政策,明确责任主体,提供资金保障,充实课程内容,构建劳动教育安全保障体系,完善督导评估机制,保证党的政策意见落实落细。
其次,要坚守劳动教育的价值本质。不论数字经济时代客观存在如何变化,高校劳动教育要始终坚持职业性导向,促进人的能力发展,彰显人的主体性,丰富人的社会关系,面向真实生活,根据社会需求、人的发展规律,设置多层次、渐进式的劳动教育内容,加入数字劳动职业道德教育内容,使受教育者获得驾驭数字工具的能力;满足人的身体和精神世界的多重需求,激励人积极发挥自身的能动性、自主性和自为性;要树立“必须推翻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28]的决心,引导人与社会、与自然、与自身的和谐发展。
最后,要营造支持劳动教育的良好生态。学校发挥主导作用,联合发挥家庭、企业和社会组织等多主体的育人合力,构建多元协同的数字劳动场域治理格局,引导各主体明确自身的社会责任,强化互联网企业、行业协会的自我约束,共建科学规范的数字劳动教育安全保障体系,采取家校合作、校企共建、产教融合等方式构建劳动教育的理论和实践平台,动员社会各方面的力量、资源共同营造良好的劳动教育生态。
(二)精准匹配的持续创新机制
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中,劳动的形态发生了多次变革:手工劳动到机器劳动再到数字劳动,劳动形态的变化要求劳动者的知识、技能、价值观、职业素养等应随之发生变化。数字劳动时代,劳动形态多元并存、交融影响,全方位培养大学生职业性、创新性及与数字劳动精准匹配的劳动素养和劳动能力,建立高校劳动教育创新机制,是服务人的全面发展的内在要求。
首先,要支持鼓励理论研究。支持鼓励广大教师针对数字技术的新发展、数字劳动的新趋势、数字劳动者的新特征,系统深入地研究数字劳动、劳动教育的理论与实践问题,促进产学研一体化发展,用以指导实践的开展。
其次,要推动专业师资队伍建设。以专兼职结合的方式,在校内外遴选、培育一批思想政治素质好、具备数字技术素养、有数字劳动经验、知识结构合理的,包括校内专任教师、教辅人员、校外企业家、劳动模范等在内的教师团队,注重劳动教育师资的培训和考核激励工作,让劳动教育师资不仅熟练掌握劳动理论知识、专业技能,还具备数字素养,能够正确辩证地看待、使用数字技术。
再次,要守正创新开展思想政治教育。思想政治教育的“守正”,就是坚持思想政治理论课的主渠道,以马克思主义哲学认识论的实践观点,来指导学生在数字劳动场域中辩证地认识算法的优势及风险,在充分利用其优势时又能得心应手地规避其风险,增强劳动者在与算法技术互动时的自主意识和实践主体性。思想政治教育的“创新”,就是要在思想政治教育中加强数字劳动职业道德教育和意识形态教育,传递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导数字劳动者特别是算法设计者认识自身的道德义务和社会责任,从源头上让数字劳动者克服技术理性、经济理性的凌越,克制欲望和资本的裹挟,加强数字互通、共享,让数字劳动更有“温度”和人情味。
最后,要创新数字素养教育与劳动实践相结合的劳动教育方式。习近平总书记在2019年3月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座谈会上强调:“扎根中国大地办教育,同生产劳动和社会实践相结合”[29],明确了教育与劳动实践相结合的重要性。要坚持将数字素养教育和劳动有机结合的理念,用数字虚拟技术打造数字劳动场景和平台,有效整合课程资源库,让学生实时实在地参与数字劳动,在真实参与中进行自我管理、自我服务、自我教育,拓宽学生的知识、视野;强化服务性劳动,结合志愿服务活动、“三下乡”社会实践活动,用真实情境在场、师生互动和身体体力劳动破解数字劳动中的身体性体验和立体性人际关系的缺失困境,唤醒学生的自主意識、人际情感和生命直觉,实现立德、增智、健体、育美的综合性教育价值,助力学生成为自由全面发展的人。
(三)正向激励的多元评价机制
习近平总书记在二十届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体学习时强调,要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构建多元主体参与、符合中国实际、具有世界水平的教育评价体系[30]。数字劳动时代高校劳动教育的评价机制也应是多元主体参与,符合数字劳动实际,具有时代性,应该注重过程性、知识技能性和素养性等相统一。
首先,要建立健全多元评价指标体系。一方面,从影响劳动教育作用发挥的客观因素来确定评价指标,如学校开展劳动教育的培养方案、设施设备、制度建立、资源配置、督导反馈等方面的情况,来督导评估学校开展劳动教育的体系建设情况;另一方面,从劳动教育对人的全面发展产生的影响确定指标,主要是对人的能力发展、实践主体性发展和社会关系发展三大方面开展评估,来评价学校开展劳动教育的成果成效。
其次,要组建多元化的评价主体。评价主体应包括政府机关、学校、互联网企业、社会组织、家庭、学生等,政府机关、企业、社会组织、家庭、学生对学校劳动教育进行情况进行评估,学校、企业、社会组织、家庭对劳动教育开展的绩效开展评估;要格外重视组建评估主体,重点关注评价主体的组成结构、主体数量、主体素质素养,这是确保评价科学的基础。
最后,要拓展多元评价方法。在评价过程中,不同主体采用不同的评价方式,如家校互评、学生自评、行业企业等社会组织考评等,以定量与定性相统一、静态与动态相统一、全面与重点相统一、过程与结果相统一的方法,全面考察劳动教育在立德、增智、强体、育美、乐劳等方面的成效,确保评价真实有效。除了坚持传统的评价模式,还要注重使用数字技术手段为教育评价赋能,建立学生劳动教育电子档案,对学生在校期间的劳动技能、劳动理论知识、劳动态度、劳动情感、劳动素养、劳动过程、劳动成效等要素进行全面记录、跟踪监测、定期反馈和风险预警,针对学生在劳动认知、劳动技能和劳动价值观方面的错误,及时指正,将“三全育人”理念落实到位。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推动数字经济健康发展,要坚持促进发展和监管规范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在发展中规范、在规范中发展。”[1]207数字经济的健康发展,离不开有利于数字经济健康发展的制度体系,而这必须建立在对数字劳动、数字劳动者的深入认识的基础上。数字劳动时代,进一步深化对数字劳动的认识,厘清数字劳动的特征并有针对性地开展劳动教育,是高校劳动教育的时代主题。数字劳动时代高校劳动教育有利于提高数字劳动者的数字素养,推动劳动者树立“共通共享”的职业道德,规范数字劳动者的数字行为,让数字劳动者在数字劳动中享受劳动,共建共享数字技术带来的红利,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参考文献
[1]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
[2]Terranova T. Free Labor:Producing Culture for the Digital Economy[J].Social Text,2000,18(2):33-58.
[3]肖峰.数字劳动的边界论析——基于马克思劳动观的考察[J].马克思主義研究,2023(4):98-99.
[4]克里斯蒂安·福克斯.数字劳动和卡尔·马克思[M].周延云,闫秀荣,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2.
[5]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教育部关于印发《大中小学劳动教育指导纲要(试行)》的通知[EB/OL].(2020-07-09)[2023-07-07].http://www.moe.gov.cn/srcsite/A26/jcj_kcjcgh/202007/t20200715_472808.html.
[6]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十九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9:424.
[7]朱青青.马克思人的全面发展理论及时代意蕴[J].学理论,2022(9):25.
[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9]吴向东.论马克思人的全面发展理论[J].马克思主义研究,2005(1).[ZK)]
[10]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374.
[1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12]刘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视阈下数字劳动的特征分析[J].观察与思考,2023(6):49.
[13]孙立会,沈万里.算法风险与智能教育中人的全面发展[J].现代远距离教育,2023(3):64.
[14]谷佳慧.数字时代正义的内涵变迁及法治保障[J].北方法学,2023(3):139.
[15]曹之友.技术素养初探[J].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S2):51.
[16]赵明昊.大数据杀熟,毁的是互联网经济的未来[N].光明日报, 2021-07-20(2).
[17]唐颖侠.算法黑箱强化偏见 数字技术加剧美国的种族歧视[N].光明日报,2022-06-20(12).
[18]蓝江.智能算法下人的数字异化与生存变革[J].人民论坛,2021(Z1):22.
[19]蓝江.从物化到数字化:数字资本主义时代的异化理论[J].社会科学,2018(11):112.
[20]快递外卖电动自行车事故频发,上海代表团呼吁严格备案差异化监管[EB/OL].(2023-03-07)[2023-07-07].http://news.cyol.com/gb/articles/2023-03/07/content_R4JEGXTG0n.html.
[21]郭善芳.隐喻认知的受动性与自为性研究[J].贵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1):119.
[22]冯契.人的自由和真善美[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9.
[23]杜骏飞.数字交往论(1):一种面向未来的传播学[J].新闻界,2021(12):80.
[24]肖绍明.劳动教育的生态自然观[J].教育研究与实驗, 2021(3):14.
[25]习近平.论党的宣传思想工作[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20:350-351.
[26]习近平.在全国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表彰大会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20-11-25(2).
[27]习近平在乌鲁木齐接见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先进人物代表向全国广大劳动者致以“五一”节问候[N].人民日报,2014-05-01(1).
[2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461.
[29]习近平主持召开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座谈会强调: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铸魂育人 贯彻党的教育方针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N].人民日报,2019-03-19(1).
[30]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加快建设教育强国 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有力支撑[N].人民日报,2023-05-30(1).
Goal Orientation and Mechanism Construction of Labor Education in the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in the Age of Digital Labor:
Reflections Based on Marxs Theory of All-Round Development of People
Abstract:In the context of acceleration of global digital transformation,labor subjects,labor tools and labor objects have been marked with “digital” to varying degrees,indicating that the digital labor era has come. In the era of digital labor,the boundaries of human ability constantly expand,independent practice constantly diversifies,social relations constantly enrich,and the connotations of human all-round development increase with the blessing of digital technology. However,the phenomenon of digital exploitation,digital discipline,digital discrimination and digital alienation influencing the all-round development of human beings. There is a greater interaction between labor practice and digital technology among college students,so labor education for college students focuses more on digital labor rather than physical labor,and vocational labor rather than experiential labor. In the age of digital labor,labor education should focus on improving students capacities,showing peoples practical subjectivity,enriching the social relationship of people,clarify the goal orientation and content arrangement of labor education from the three aspects,and establish a school-led collaborative governance mechanism,a precise matching continuous innovation mechanism and a positive incentive multi-evaluation mechanism.
Key words:digital labor;labor education;algorithmic risk;peoples all-round develop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