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雷州客路客家话（哎话）音系

赵 越

（广东技术师范大学 文学与传媒学院，广州 510615）

一、引言

雷州位于广东省西南部，为国家“一带一路”海上合作战略支点城市湛江市所辖。客路镇，地跨东经109°52′22"—110°4′26"，北纬20°58′44"—21°10′33"，在雷州市西北部，为雷州市所辖。调查点月湖东村、月湖西村属客路镇管辖。两村位于镇北部，相距不到一公里，是大家村委管辖的两个自然村。月湖东村距客路镇约二点五公里，月湖西村距客路镇约三公里，两村村民同祖同宗，均姓叶。

雷州市通行雷州话，使用人口180 多万。雷州市讲客家话的人群约3000，分布于客路镇的三个客家话（本地称为哎话）方言岛（塘塞、三塘、大家村委）。塘塞和大家村委客家人迁自廉江，入雷已有二三百年；三塘村委客家人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鹤地水库移民。因为是方言岛，加上族内不通婚，嫁娶皆为雷州话人群，雷州话至少是一半家庭语言，因此三地村民对外均能流利使用雷州话，村民之间交流雷州话与哎话并用。大家村委月湖东、月湖西村户籍人口近千，但自迁入后的第二代起，已是客、雷血统各半，至今两村除去外娶外嫁人口，叶姓客家人口七百余人，哎话仅在少数老年人之间及祭祀时使用，且老人之间的哎话交际需有人领头，否则大家自然选择说雷州话。月湖东村仅少数年轻人会听一点儿简单的日常用语，均不会讲，哎话已严重濒危，月湖西村情况稍好一点儿。本文记录的是大家村委月湖东村哎话。发音合作人：叶福智先生，1950 年出生，小学文化，客路镇月湖东村退休支书，世居该村，会听说哎话和雷州话，与父母说哎话，与配偶和子女及外村人说雷州话，家庭语言为客家话与雷州话，雷州话为主。该发音人是两村仅有的受过高小教育、识文断字且身体健康的老人。调查时间为2016 年6 月、2021年1 月。以下描写广东雷州客路镇客家话（哎话）声韵调系统，同时归纳其语音特点。引用参考的资料有李如龙（1999）[1]、练春招（2002）[2]、温昌衍（2006）[3]、林伦伦（2006）[4]、赵越（2015）[5]。

二、声韵调系统

（一）声母17 个（包括零声母）

如下表1。

说明：

1.[ts tsʻ]在[u]前发音近于[tʃ tʃʻ]，在细音前近于[tɕ tɕʻ]；声母[s]无论在哪个韵前，都是典型的舌尖前擦音。

2.[n][ȵ][ŋ]有不同的出现条件。[n]一般只出现在泥母洪音韵母前，[ȵ]一般出现泥母、疑母、日母细音韵母前，[ŋ]只出现在疑母洪音韵母前，但也有个别例外，如“尼女”与“你语”有对立，前二字读[n]，后二字读[ȵ]；“宁、凝”与“人、迎”有对立，前二字读[n]，后二字读[ȵ]，对立条件不明。

3.[u]开头的零声母音节，唇齿有轻微摩擦。

4.[f][h]声母字时有混淆，读音不稳定，有的字发音人有时读[f]声母，有时读[h]声母，如“婚”等。

（二）韵母48 个（包括自成音节的声化韵）

如下表2。

表2 雷州客路客家话韵母表

说明：

1.以[u]为主要元音或韵头的韵母，舌位普遍偏前，唇形松，圆唇度弱，音值上更接近[ʊ]。

2.[ɔŋ][iɔŋ]中的[ɔ]开口较小，实际音值近于[o]。[ɔŋ]韵以宕摄字为主，同时合并了山摄、江摄一部分字，曾摄、梗摄、通摄的极少数字，如发音人坚持认为：肝山开=光宕合=江江开。古通摄字分读为两类韵，绝大多数读[uŋ]（与臻摄合口字合并），如：顺臻合=送通合；轮臻合=龙通合；村臻合=葱通合；困臻合=共通合。少数细音字读[iɔŋ]，与部分梗摄及宕摄字同韵了，如：香宕开=兄梗合=胸通合。不过读音有时不稳定，发音人有时会在[uŋ]与[ɔŋ]、[iaŋ]与[iɔŋ]、[iuŋ]与[iɔŋ]间游走，如发音人“宋”有时读[ɔŋ]韵，有时读[uŋ]韵；“养”有时读[iaŋ]韵，有时读[iɔŋ]韵；“穷、弓”字读[iɔŋ]韵或[kʻiuŋ]韵均可，并不觉得有何不同。

3.山摄开口三四等字读[iɛŋ]韵，与雷州话一致。

4.[iɛ]韵目前只辖“椰耶液”，同雷州话。

5.由于前鼻音韵母的消失，[-t]尾韵也随之消失，代之以大量的[-k]尾韵字出现，即只有四个辅音尾[-m][-p][-k][-ŋ]。

6.[ɛŋ]韵仅辖“衬”字，读同雷州话，另有一有音无字的音节。与之相配的[ɛk]韵，辖字也仅有“则侧测厕特肋勒克迫泽择刻”等少数字及两个有音无字的音节。

（三）声调6 个

阴平 55 东灯天有近

阳平 13 门龙油皮红

上声 21 鬼九草苦五

去声 332 四去硬地罪

阴入 2 谷百急拍

阳入 5 麦叶月毒白

说明：

1.老派阴平55，实际调型略升，接近45，听感上不是非常明显，但语图上可以较清晰地看出是个弱升调。与新派阴平为明显的升调不同。

2.去声332 起调较平，音程略长；尾调略降、较短。有时接近221。去声为词语前字或语速较快时一律读为33，做末尾音节或单念时读332。

3.阴入2，阳入5，短促，是“阴低阳高”类型。

4.有连读变调现象。有连读变调的客家话较少，雷州半岛其他哎话几乎没有连读变调，但客路哎话却出现了连读变调，主要在词汇和语法及话语讲述调查中发现了少数两字组连读变调现象，三字组连读变调及轻声现象无。

（A）主要是前字为阳平，出现在阳平或上声、去声前时，易发生变调，变为阴平。如：

田唇：[tʻiɛŋ13suŋ13-tʻiɛŋ55suŋ13]

油麻：[iu13ma13-iu55ma13]

牛郎：[ŋɛu13lɔŋ13-ŋɛu55lɔŋ13]

柴耳：[tsʻai13ȵi21-tsʻai55ȵi21]

（B）当后字为阴平时，前字变为去声。如：

葵花：[kʻui13fa55-kʻui332fa55]

棉花：[miɛŋ13fa55-miɛŋ332fa 55]

（C）偶有前字为上声、去声，后字为上声、去声时，前字变阴平。如：

旱地：[hɔŋ332 tʻi 332-hɔŋ55tʻi 332]

地震：[tʻi332tsiŋ21-tʻi 55tsiŋ21]

三、语音特点

（一）声母特点

1.古全浊声母清化，不论平仄，今读塞音、塞擦音时一律送气。如：扶pʻu13|祠tsʻu13|代tʻɔi332|罪tsʻui332|蛰tsʻik5。

2.古明、微母字的今读[m]，少数读[v]，如：袜mak2|蚊muŋ55|名miaŋ13|卖mai332 等。

3.古泥、来母今读分而不混：泥母洪音前读[n]，细音前读[ȵ]，来母不论洪细都读[l]。如：男nam13 ≠蓝lam13|纳nap5≠腊lap5。个别来母字读成泥母，如：廊nɔŋ13。

4.古非敷奉母字白读层有的保留重唇读法，如：飞pui55|扶pʻu13|粪puŋ332|肥pʻui13。

5.知组三等个别字读声母t，如“知”读ti55，“中（中间）”读tuŋ55。

6.尖团分而不混，不论洪细，精组读[ts tsʻs]，见组读[k kʻh]，如：租（精）tsu55|菜tsʻɔi 332|街kai55|苦kʻu21|看hɔŋ332。

7.只有一套塞擦音声母，如：庄tsɔŋ55|事su332|猪tsu55|直tsʻik5|井tsiaŋ21|司si55|席凉席tsʻiak5。

8.古晓匣母开口韵字、合口三四等字主要读[h]，合口一二等字以读[f]为主，如：海hɔi21 鞋hai13|旱hɔŋ332|血hiɛk2|虎fu21|坏fai332|滑vak2。

9.古溪母字今读有[kʻh f]三个层次，如：去hi332|开hɔi55|区kʻi55|契kʻɛ332|恢fɔi55。读[kʻh]是主流。

10.个别章母字读如见组，如：栀ki55。

11.个别明母字读成泥母，如：磨石nɔ13sak5铁制研药材用具。

（二）韵母特点

1.豪韵部分一等字读[ɔ]韵，与果摄合流，如：多tɔ55|破pʻɔ332|毛mɔ55|刀tɔ55|高kɔ55。

2.蟹摄文白读层次多，开口一等的[ɔi]为白读层，[ai]为文读层，如：财tsʻɔi13|开hɔi55|戴tai332|赖lai332。开口三、四等的[i]为文读，[ɛ]为白读，四等字读[ɛ]韵较多，如：体tʻi 21|西si55|鸡kɛ55|洗sɛ21。合口一等、三等的[ui]为文读，[ɔi]为白读，如：妹mɔi332|碓tɔi332|恢fui55|灰fɔi55|岁sɔi332|肺fui332。

3.止摄开口字精、庄组多读u，其他主流读音是i。如：纸tsi21|皮pʻi13|紫tsʻu21|雌tsʻu332。读[u]韵与雷州话一致。

4.效摄开口一等的[ɔ]是白读，[au]是文读，如：毛mɔ55|嫂sɔ21|告报告kau332|告告状kɔ332。

5.山摄开口一、二等合流，主要读[aŋ]和[ak]，如：炭tʻaŋ332|山saŋ55|闲haŋ13|慢maŋ332|辣lak5|八pak2|杀sak2，这是受雷州话影响。开口三、四等合流，主要读[iɛŋ]和[iɛk]，如：钱tsʻiɛŋ13|线siɛŋ332|天tʻiɛŋ55|贤hiɛŋ13|热ȵiɛk5|铁tʻiɛk2。

合口一等帮组多数读[aŋ]和[ak]，端组、泥母和精组及匣母和影母个别字主要读[ɔŋ]和[ɔk]，如：盘pʻaŋ13|钵pak2|短tɔŋ21|乱lɔŋ332|酸sɔŋ55|碗vɔŋ21|夺tʻɔk5；合口二等主要读[uaŋ]和[uak]，如：顽ŋuaŋ13|关kuaŋ55|滑vak5|挖vak2|刮kuak2；合口三、四等泥、精、知、见组主流读音是[iɛŋ/iɛk]，章组多读[ɔŋ/ɔk]，日母读[iɔŋ]，云、以母字多读零声母[iaŋ]，非组字均读[aŋ/ak]，如：全tsʻiɛŋ13|雪siɛk2|船sɔŋ13|软ȵiɔŋ55|拳kʻiɛŋ13|阅iɛk2|发（发财）fak2|饭faŋ332|袜mak2|月ȵiɛk5|远iɛŋ21|县iɛŋ21|血hiɛk2。

6.臻摄开口一等与曾摄开口一等字合流，读[aŋ]，两摄三等字今读[iŋ/ik]，少数读[iɛŋ/iɛk]，如：很haŋ21|灯taŋ55|北pak2|贼tsʻak5|新siŋ55|冰piŋ55|七tsʻik2|直tsʻik5；臻摄合口一、三等与通摄合流为[uŋ/uk]，如：东tuŋ55|送suŋ332|屋vuk2|毒tʻuk5|龙luŋ13|梦muŋ332|福fuk2|粥tsuk2|寸tsʻuŋ332|顺suŋ332|骨kuk2|出tsʻuk2。

7.宕、江摄开口一等合流，读[ɔŋ/ɔk]，如：汤tʻɔŋ55|狼lɔŋ13|双sɔŋ55|讲kɔŋ21|落lɔk5|学hɔk5。

8.梗摄开口二等与曾摄开口一、三等部分字合流，读[aŋ/ak]，如：冷laŋ55|橙tsʻaŋ13|硬ŋaŋ332|争tsaŋ55|白pʻak5|百pak2|撑tsʻaŋ55|拆tsʻak2|脉mak2|轭ak2；开口三四等主流读音是[iŋ/ik]和[iaŋ/iak]韵，[iŋ/ik]多为文读，[iaŋ/iak]多为白读，如：镜kiaŋ332|屐kʻiak5|名miaŋ13|精tsiŋ55|程tsʻiŋ13|积tsik2|席tsʻiak5（草席）|经kiŋ55|激kik2|瓶pʻiaŋ13|剔tʻiak2。

（三）调类特点

客路哎话属于“平声、入声分阴阳，上声去声不分阴阳”类型，调类6 个，有受雷州话影响产生的连读变调。具体来说，有少数次浊平字归阴平，这也是客家话的普遍现象，如：聋luŋ55|鳞liŋ55|蚊muŋ55|尾mui55|买mai55|礼li55 等。部分古全浊上和次浊上字今读归阴平，也与多数客家话一致，如；舅kʻiu55|弟tʻɛ55|断tʻɔŋ55|马ma55|买mai55|软ȵiɔŋ55。古入声分阴入和阳入两类，是一般客家话常见的“阴低阳高”格局，如：鸭ap2|出tsʻuk2|煠sap5|力lik5。不过客路哎话的入声由于受到闽语雷州话入声“阴高阳低”的影响，有些全清入声字会读为阳入，如：畜（畜牧）、蓄、忽等。这几乎都是非常用字，发音人已淡忘或根本就不会哎话的说法，于是借入了雷州话的读法。也有的入声舒化了，如：忆[i332]、亿[i332]，与雷州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