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建 董健
内容提要 党的二十大报告一个突出的亮点是在“马克思主义行”的基础上强调“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行”,这体现出百年大党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高度的理论自信自觉,进一步回答了“中国化时代化”是“马克思主义行”的关键和要义。中国共产党在革命、建设和改革的百年征程中团结带领人民在求索、挫折、再求索中完成了其他各种政治力量未能完成的艰巨任务,走上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康庄大道,根本在于中国共产党始终守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论之正,创马克思主义时空维度之新,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不断用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最新成果指导实践,从而有力地解答了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在百年党史中总结出“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行”的科学论断。
关键词 马克思主义 中国化时代化 守正创新 两个结合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23)12-0001-10
对待科学的理论必须坚持科学的态度,马克思、恩格斯一再强调自己的理论不是守旧的教条而是行动的指南,必须不断接受实践的检验。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无数仁人志士走上探索国家独立、民族复兴的道路,而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在一次次求索、挫折、再求索中完成了其他各种政治力量未能完成的艰巨任务。习近平总书记在二十届中央政治局第六次集体学习时指出:“我们党之所以能够在革命、建设、改革各个历史时期取得重大成就,能够领导人民完成中国其他政治力量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任务,根本在于掌握了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论,并不断结合新的实际推进理论创新,使党掌握了强大的真理力量。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什么好,归根到底是马克思主义行,是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行。这是历史的结论。”① 中国共产党善于将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性同中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不断使之中国化时代化,从而有力地解答了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在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理论同百年党史奋斗实践的有机结合中先后创立和形成了毛泽东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不断实现新的理论飞跃,推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入了不可逆转的历史进程,用百年党史凝练总结出“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行”的科学论断。
一、从“自发”到“自觉”(1921—1978):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第一次历史性飞跃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进程并非一帆风顺,在各种政治力量对发展路线进行探索的过程中,马克思主义如何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实现中国化,是留给中国共产党人的时代之问;而党内不同时期对“中国化”和“时代化”命题认识的思想争鸣,作为内生动力推动着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经历了从自发到自觉、从自在到自为、从不成熟到成熟的发展过程。
1.先进知识分子在争论中达成“从走西方人的路到走俄国人的路”之共识
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要嵌入19世紀末20世纪初中国和世界广阔的时代背景中。当时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完成工业革命进入帝国主义阶段,生产力高度发展的同时其自身矛盾愈加尖锐,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经济大危机使得“曾经仿佛用法术创造了如此庞大的生产资料和交换手段的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现在像一个魔法师一样不能再支配自己用法术呼唤出来的魔鬼了”。① 而在资本主义的薄弱环节,俄国用十月革命的胜利昭示以批判和超越资本主义为核心的社会主义从理论走进现实,这对马克思主义的传播起到了巨大促进作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现代性危机与俄国的十月革命之治摆在中国人面前,于是1920年至1922年,中国知识界的先进知识分子围绕社会主义所展开的争论,其核心问题已经不是社会主义理念或精神是否合理,而是社会主义制度或方法是否适合当时的中国,中国要不要马上实行社会主义,有没有条件实行社会主义,还是先要实行资本主义之后才能达到社会主义。
以梁启超为代表的资产阶级改良派面对社会主义思潮,一方面认同社会主义在国民生计问题上是现代最有价值的学说,另一方面又认为欧洲社会主义生于工业革命,要在工业不发达的中国建立社会主义制度是不符合国情的,因此主张先振兴工业,再发展社会主义,提出要“发扬资本和劳动的互助精神”,体现了当时部分知识分子主张阶级调和的矛盾心态。以孙中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革命派建立“中华民国”的设想,虽在政治上采用资产阶级共和国方案,但受社会主义思想影响,在经济上主张以节制资本和平均地权为核心的“民生主义”,认为“盖欲使外国之资本主义以造成中国之社会主义,而调和此人类进化之两种经济能力,使之互相为用,以促进将来世界之文明也”。② 即是利用资本主义发展社会主义。以陈独秀和李大钊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创始人,在十月革命后完全接受了社会主义的理念。李大钊在将马克思主义引入中国时,侧重用马克思主义分析中国走社会主义道路的经济条件,认为中国工业进程落后于西方,“人家已经由自由竞争,发达到必须社会主义共营地位,我们今天才起首由人家的出发点,按人家的步数走”。③ 要想实现民族独立、国家富强,就不能走资本主义老路,而要走跨越式发展的社会主义之路。
可见,虽然当时先进知识分子们对社会主义的理解还主要停留在经济和社会意义上,部分更是诘难社会主义不适合当时的中国,但在中国未来的道路设想上已达成“从走西方人的路到走俄国人的路”的共识,并开始尝试将马克思主义应用于中国实践来解决实际问题,至于马克思主义如何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实现中国化,当时的社会主义倡导者们着墨不多,而这正是留给中国共产党人亟须回答的外部之问。
2.党初创时期对“中国化”“时代化”认识误区给革命造成惨重损失
自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时代化”及其与中国具体实践不断相结合的进程就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重点在于,党内对“中国化”和“时代化”不同时期的探索与认识,推动着马克思主义与具体实际相结合经历了从自发到自觉、从自在到自为、从不成熟到成熟的发展过程。
马克思主义基于对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的批判而提出,产生于自由资本主义时代,发展于工业革命之中,是马克思、恩格斯在特定历史阶段对当时经济、政治、社会、科技和文化等方面的认识成果,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正如列宁在俄国运用马克思主义进行社会主义革命时,他首先考察了资本主义已经从自由竞争阶段进入了垄断阶段、俄国已处于帝国主义的时代环境,又立足于俄国国内无产阶级、农民群众与沙皇专制制度、资产阶级、封建地主阶级的矛盾相互交织局面,在十月革命后从这些情况出发适时提出“新经济政策”,探索出在俄国这样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条件下建设社会主义的正确道路。因此,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的运用也必须立足于当时中国落后的经济文化,考察中国实际所处的历史环境。但在中国共产党初创时期,党内对这一问题的错误认识给革命带来了惨重的损失。作为将马克思主义引入中国的先驱之一,陈独秀虽然清醒地认识到“中国化”的重要性,要用马克思主义解决中国的社会问题,但面对十月革命后我国革命形势,却缺乏对马克思主义的“时代化”认知,犯了机会主义错误。“作为中共领导核心的陈独秀虽然对统一战线中的独立性和领导权问题有所认识,但在大革命后期难以驾驭复杂多变的形势,不善于处理同国民党的关系。”①当时这一形势就是中国革命已经从属于世界无产阶级社会革命,已不再是由资产阶级领导的旧民主主义革命,而是由无产阶级领导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因此他把革命领导权拱手让给资产阶级注定了大革命的失败。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王明却反其道而行之。虽然他认识到了无产阶级革命领导权的重要性,对“时代化”比较清醒,但他忽略了“中国化”。具体表现在他“把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特定条件下提出的观点、结论当作一成不变的教条来看待”,②机械地运用马克思主义,照搬苏联的革命经验,犯了教条主义错误,最后同样使革命遭受挫折。可以说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在用马克思主义指导实践的过程中,面临着两个亟待解决的理论难题:一个是忽略“时代化”、对革命进程认识不清犯的机会主义错误,一个是忽略“中国化”、把共产国际决议和苏联经验神圣化犯的教条主义错误。
3.毛泽东在廓清教条化认识中开创“马克思主義的中国化”道路
思想上的争鸣推动理论上的求索,毛泽东开辟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创新之路,开始了独立自主解决中国革命问题的历程。为推翻三座大山,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廓清党内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理解不深、把握不透和教条化的认识,毛泽东在党的六届六中全会上做《论新阶段》的政治报告,明确指出:“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使之在其每一表现中带着中国的特性,即是说,按照中国的特点去应用它,成为全党亟待了解并亟须解决的问题。”③这是我们党首次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一重要命题,它的提出不仅意味着我们党对马克思主义认识的加深,也表明党在推进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上努力开创一条结合中国国情、关照现实问题、回应时代发展的道路。
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中,毛泽东还深刻把握“时代特征”这一问题对中国革命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他认识到,马克思和恩格斯所阐明的社会主义革命爆发于资本主义内在矛盾发展阶段,列宁所领导的十月革命勃发于帝国主义阶段,都属于资本主义发展的较高阶段,而中国的社会还处于前资本主义阶段,两者革命的时代条件是不同的。因此中国革命绝不能犯教条主义的错误,不能照搬马克思主义文本,更不能照抄苏联革命经验,而是要与中国国情相结合、与中国时代特征相结合。反映在革命实际中,首要的问题就是分清敌友,因此在阶级问题上,不同于经典马克思主义论述中工人阶级是革命主力、革命对象是资产阶级,面对我国资本主义发展不充分,工人阶级人口少的情况,毛泽东因时而动,顺势而为,认识到农民才是革命的主力军。革命的对象则是官僚资产阶级,而不是要争取和团结的民族资产阶级。在革命道路问题上,不同于俄国城市暴动路线,我国的武装斗争经过反复探索找到了一条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道路。1941年,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中感慨“中国共产党的二十年,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日益结合的二十年”,①“我党在幼年时期,我们对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认识和对于中国革命的认识是何等肤浅,何等贫乏,则现在我们对于这些的认识是深刻得多,丰富得多了。”②这些都充分体现了我们党对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时代化”命题认识的加深。
理论是行动的指南,中国共产党不仅善于将马克思主义同中国革命实际结合,还善于用新的理论成果武装全党。在党的七大上,刘少奇明确提出毛泽东思想是“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③这一重要判断,我们党将毛泽东思想确立为党的指导思想用以指导革命和建设,由此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历史性飞跃。思想上的“破冰”带动行动上的“突围”,中国人民在毛泽东思想的指引和党的领导下推翻了旧社会的机器,粉碎了帝国主义的围攻,改善了经济和社会发展状况,在完成了社会主义改造和推进工业化进程中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使来自西方社会的马克思主义在东方古国开花结果,这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理论飞跃。
同时,中国共产党人也深刻认识到实现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时代化不是一蹴而就的。早在延安时期,毛泽东就曾指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问题,不能说马克思主义早已中国化了。马克思主义是普遍的东西,中国有特殊情况,不能一下子就完全中国化。”④新中国成立后,面对我国在所有制关系上盲目追求“一大二公三纯”搞“穷过渡”致使所有制政策出现的偏差,张闻天通过对东北经济的调查研究指出我国存在着“国营经济、合作社经济、国家资本主义经济、私人资本主义经济、小商品经济”⑤五种经济成分,为无产阶级在新民主主义的经济建设路线提供制定依据;三大改造基本完成以后,张闻天又吸取我们党在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中犯过的“左”的错误,提出“社会主义生产力的发展,使生产关系要经常做一些必要的调整。这种调整是根据生产力发展的需要,而且只是为了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⑥ 也凸显了党在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下依据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实际发展马克思主义使之中国化时代化的必要。因此,毛泽东指出:“我们要进行第二次结合,找出在中国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⑦ 基于此,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在新中国成立后,继续探索解决建设和改革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持续推进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时代化。
回望中国革命和建设时期的征程,中国共产党历经“两次胜利、两次失败”摆脱了教条主义的束缚,以“相结合”思想突破了苏联经验对我们时间和空间维度的局限,提出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命题,以对时代特征的关注作为追溯马克思主义“时代化”的原点,并且以“第二次结合”初步探索了社会主义建设的道路。遗憾的是,“党的八大形成的正确路线未能完全坚持下去”,⑧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第二次结合”的进程因社会主义社会阶级斗争理论和实践上的错误被迫中断了。但党在这一时期确立了毛泽东思想,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历史性飞跃,并且提出了“第二次结合”的任务,依然为新的历史时期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做好了理论准备。
二、从“走苏联的路”到“走自己的道路”(1978—2012):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新的飞跃
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是中国共产党解决新的时代课题又一历史方位。这一时期,既有社会主义建设遭遇挫折留下的难题,也有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陷入低潮、中国该向何处去的困惑。“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国家工作徘徊前进,经济濒于崩溃边缘,继续走“左”倾错误的老路和主张走“西化”的邪路摆在了我们党面前。中国共产党面对向何处去的历史关口,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彻底否定“文化大革命”,高举改革开放的旗帜,成功开辟出一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在汲取历史经验教训,结合国内外实际情况中探索并总结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理论成果———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的飞跃。
1.在深刻认识基本国情中探索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
社会主义建设遭遇挫折很大的原因在于未能及时纠正党关于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的理论和实践上的错误,使得我们对当时阶级形势以及党和国家政治状况作出错误的估计,这也赋予新时期继续探索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时代课题。《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指出:“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党面临的主要任务是,继续探索中国建设社会主义的正确道路”。①“继续探索”意味着在毛泽东初步探索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基础上守正创新,意味着重启毛泽东提出的“第二次结合”的时代任务,意味着从“走苏联的路”到“走自己的路”,中国共产党人再次回到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正确轨道上。
早在革命时期,毛泽东就指出“中国革命斗争的胜利要靠中国同志了解中国情况”,②这就是说解决中国问题不能只靠马克思主义文本,必须首先依据中国的实际情况,照搬照抄别国的经验和模式已经使我们走了过多曲折,吃过不少教训。邓小平实事求是地看到中国的基本国情才是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现实基础,他指出,“要使中国实现四个现代化,至少有两个重要特点是必须看到的”,“一个是底子薄”,“第二条是人口多,耕地少”,③因此“中国式的现代化,必须从中国的特点出发”。④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态度,要“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⑤ 据此,邓小平在考察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状况的基础上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社会形态论,逐步形成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这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又一次理论尝试,同时也是深化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改革实际相结合的继续。
在1981年党的正式文献中第一次使用了“初级的阶段”⑥概念,这为我国基本国情做了定性与定量的判断,即我国已经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的“性质”和存在发展水平上相对落后的“变量”。1982年,党的十二大报告又重申了“我国的社会主义社会现在还处在初级发展阶段”⑦这个论断,并且用“物质文明还不发达”来概括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主要特征。在党的正式文献中出现两次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表述,表明党对我国社会主义所处阶段和基本国情的认识有了重要突破,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实事求是的判断,邓小平才讲道:“社会主义本身是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而我们中国又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就是不发达的阶段。”①基于此“一切都要从这个实际出发,根据这个实际来制订规划”。②1987年,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经过社会和学术界广泛探讨后,于党的十三大报告中被系统阐述,报告的第二部分题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和党的基本路线”,提纲挈领地指出:“正确认识我国社会现在所处的历史阶段,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首要问题,是我们制定和执行正确的路线和政策的根本依据。”③围绕这一论断,报告对社会主義初级阶段的科学内涵、现实依据、总体特征、基本路线等八个方面的问题进行了环环相扣的论述。邓小平深知理论必须时刻同实践的发展相适应,因此在报告结语指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很长的历史发展过程。我们对这个阶段的状况、矛盾、演变及其规律的认识,在许多方面还知之不多,知之不深。我们的许多方针、政策和理论还有待于完善,要随着实践的发展,不断经受检验,得到补充、修正和提高。”④这为我们在改革开放进程中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提供了科学的思想方法,即“不能从主观愿望出发,不能从这样那样的外国模式出发,不能从对马克思主义著作中个别论断的教条式理解和附加到马克思主义名下的某些错误论点出发”,⑤而是从中国的实际情况出发并使之中国化,不断探索科学社会主义一般原则在中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特殊的、具体的以及最佳的呈现形式。
2.在深刻把握时代主题中推进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
中国共产党人善于把握国内环境和国际环境的时代特征,辩证地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时代化的进程。历史告诉我们,理论的应用与发展,不仅要着眼于实际中的情况,还要考虑时代的进程。国际环境就是我国改革开放必须考虑的大局,邓小平依据世界历史发展发生的重大变化,敏锐觉察到时代的主题已由战争与革命转为和平与发展,在继承毛泽东关于革命首要问题论述的基础上赋予这一战略理论新的时代内涵,创造性地提出国际交往中的“东西南北”问题,指出“现在世界上真正大的问题,带全球性的战略问题,一个是和平问题,一个是经济问题或者说是发展问题,和平问题是东西问题,发展问题是南北问题。”⑥在此前很长一个时期,我们对国际问题判断的基调是战争与革命,这对我国外交策略的制定及发展战略的擘画影响颇深,直到邓小平对国际大局作出了符合时代发展的判断,我国才能时刻紧扣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中遇到的重大考验和现实问题,集中精力搞好改革和发展。
但历史的进程从来都不是直线前进的,中间有无数的激流险滩、无数的弯曲倒退,通向共产主义的道路同样如此。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国际形势骤然变化,苏联解体、东欧剧变使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遭受重大挫折,考察这段曲折历程不难看到,苏、东很多国家的共产党先后失去了执政地位。究其原因,无不是执政党漠视时代条件的变化和时代主题的转变,仍然固守马克思主义教条而不能实现与时俱进,因而从指导思想到执政理念上都缺乏理论创新成果的科学指引。江泽民认为,“马克思主义具有与时俱进的理论品质”,⑦必须回答当今时代的问题。他用三个“不能停留”,即决不能停留在对马克思主义某些原则、本本的教条式理解上,不能停留在对社会主义不科学的认识上,不能停留在超越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不正确的思想上来回应时代发展带来的三个“重大变化”,即“自《共产党宣言》发表一百五十多年来世界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领域发生的重大变化”“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发生的重大变化”和“广大党员干部和人民群众工作、生活条件和社会环境发生的重大变化”,⑧并且总结提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来应对世情、国情、党情发生的系列变化,以此回应新形势提出的严峻挑战和崭新课题。进入新世纪,党立足新的国情,放眼全球格局,继续在实践基础上推进马克思主义新发展,立足新世纪新阶段提出了科学发展观,以“更好地解决改革发展关键时期遇到的各种问题”。① 经过中国共产党人在这一时期对发展马克思主义作出的新探索,党的十七届四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党的建设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提出“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②第一次在党的重要文献中明确指出马克思主义时代化的命题,中国共产党人更加确信要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中保持良性互动,因为历史证明,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它的姓氏是“马克思”,它的名字是“中国化”,它的品质是“时代化”。
在这一国内外形势风云变化的历史时期,凭借着对马克思主义的正确态度,党在总结正反两个方面历史经验基础上着眼时代发展特征,并结合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具体实际,形成了包括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在内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科学回答了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所面临的道路、阶段、动力、战略等一系列基本问题,为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探索了新的道路,社会主义显示出前所未有的生机,中华民族以崭新的面貌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中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的飞跃”,③这一新的飞跃是“第二次结合”的标志性产物,是党在理论发展史上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实践并使之结合国情、世情形成和总结的中国化时代化马克思主义重大创新成果。
三、从“一个结合”到“两个结合”(2012至今):不断开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新境界
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形成和发展的过程,既是在理论探索中坚持与时俱进、不断结合中国具体国情和时代发展特征的过程,也是在实践应用上开拓创新,不断回应和解决中国社会变革与发展过程中遇到的现实问题的过程。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以坚定的政治勇气和担当精神,面对国内外形势出现的新变化和实践提出的新要求,带领党和人民继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进程,创立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总结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根本途径,持续推进实践基础上的理论创新,在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中深入回答了关系党和国家事业发展的一系列时代课题,为实现民族复兴注入不息的理论力量。
1.坚持“守正创新”,持续推进实践基础上的理论创新
實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前无古人的伟大事业,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守正才能不迷失方向、不犯颠覆性错误,创新才能把握时代、引领时代”。④ 守正创新是习近平总书记应对“涉滩之险”“爬坡之艰”“闯关之难”⑤的重要方法,也是中国共产党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指导中国发展并不断使之中国化时代化的重要原则,“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21世纪马克思主义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守正创新”。⑥
守正就是要守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论之正,旗帜鲜明地以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当代中国发展,其实际前提是把握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个总依据,这是谋划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各项事业的基本立足点。毛泽东在民主革命时期就曾坦言,“认清中国社会的性质,就是说,认清中国的国情,乃是认清一切革命问题的基本的根据”。① 党的十八大深化了对这一问题的认识,指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总依据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②而之所以强调“总依据”,就是因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当代中国的最大国情、最大实际”。③ 只有对实际情况有了总体认知,才能做出实事求是的判断。马克思立足资本主义发展状况,看到社会基本矛盾是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毛泽东立足革命实际发展矛盾学说,觉察社会主要矛盾在各种社会矛盾中居于主导地位,看清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后是要在经济文化落后的东方大国建设社会主义的特点,抓住基本国情是“一穷二白”的特点,总结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而经过全党全国各族人民的接力奋斗,伴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深入发展,特别是十八大以来党和国家事业取得历史性成就、发生历史性变革,党的十九大基于“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④作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重大判断,以此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中国共产党立足新的历史方位,继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擘画了走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继续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的宏伟蓝图。
创新就是要创马克思主义时空维度之新,问题是时代的声音,回答和解决时代的问题是理论创新的根本任务,而理论创新首先就要把握时代的脉搏,抓住时代的特点。“一切划时代的理论,都是满足时代需要的产物。用以观察时代、把握时代、引领时代的理论,必须反映时代的声音,绝不能脱离所在时代的实践,必须不断总结实践经验,将其凝结成时代的思想精华。”⑤当前全球治理体系正在历经调整,国际格局与国际体系正在发生变革,东西方力量对比正发生着1840年以来最具革命性的变化,世界正经历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时与势的重大变化使危与机并存,我国发展受到西方长期遏制的同时也必将充满机遇,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的演进预示着科学社会主义在21世纪由遭受挫折向焕发勃勃生机的重大转变。习近平总书记胸怀两个大局,完善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积极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引领人类进步潮流,推动建设新型国际关系,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指引人类文明发展方向,用一系列战略思想回应了“世界何去何从”的时代之问,彰显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时代特征相结合产生的真理伟力。
因此,“马克思主义科学性和真理性的理论特征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程中得到充分检验,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得到更为集中的体现”。⑥ 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作为中国共产党人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理论创新的智慧结晶,顺应国情、世情、党情和民情的发展,准确把握时代脉搏,在使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断结合中回答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并不断提出解决问题的新理念、新思路和新办法,在继承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基础上把马克思主义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境界,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新的飞跃,“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二十一世纪马克思主义,是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时代精华”⑦的论断正是从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时空维度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发展维度指明了这次新飞跃的鲜明特质。
2.把握“两个结合”,为继续推进党的理论创新提供根本遵循
马克思主义问世以来迅速从西欧走向全球,其理论之光指引着人类探索社会发展规律和谋求自身解放的道路。但在不同国家,马克思主义为人们所接受和认可的程度大不相同,其居于国家主流还是支流思想的理论地位也是不尽相同,因而在不同的国家“活”出了不同的品质。问题是时代的声音,如今马克思主义理论从19世纪迈入了崭新世纪,诞生于西欧的马克思主义为何在其发源地成为边缘性的社会思潮,而在历史环境迥异、文化精神截然不同的中国扎根结果呢?这提醒我们,作为一种发展的理论,马克思主义能否在不同国家、不同历史条件发挥其思想伟力,决不能忽略本国具体实际和民族文化精神的维度。马克思作为“舶来”思想,传入各个国家和民族必须先图生存再图发展。存活的关键在于能否融通贯通各国现实历史环境和民族传统文化,发展的关键在于能否满足各民族解决现实问题、回应时代课题的理论需要。比之在其他国家,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以来,彰显了“本土化”和“时代化”的特性,“活”出了更高的品质,发展到了新的高度。归根到底,是中国共产党善于总结历史经验,坚持“两个结合”的思想方法,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使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在中国落地、扎根、开花、结果”,①实现“中国化”和“化中国”,成功推进了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和时代化进程。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这个重大命题本身就决定,我们决不能抛弃马克思主义这个魂脉,决不能抛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个根脉。坚守好这个魂和根,是理论创新的基础和前提,理论创新也是为了更好坚守这个魂和根。”②“两个结合”即是致力于实现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实际之间、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民族文化之间的双重结合,这是对“相结合”认识论和方法论上的重大创新。“相结合”是毛泽东在革命时期同主观主义特别是教条主义的斗争中提出的一个重要的认识论和方法论。他在回顾总结党从幼年到逐步成熟的历史经验时指出,在党的幼年时期,“对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和中国革命的实践还没有完整的、统一的了解”,③致使革命遭到失败;在土地革命时期能够开辟新道路,是由于我们的干部“更多地学会了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和中国革命的实践相结合”,④进行伟大抗日战争是“凭借着党对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和中国革命的实践之更加深入的更加统一的理解”。⑤ 毛泽东将是否紧扣“相结合”的问题作为判断中国共产党成熟的标准,可见如何解决相结合而不是“相脱离”的问题同党的前途命运息息相关,今天我们依然要解决好两个“相结合”的重要问题。
立足新的历史方位和时代要求,以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不断深化对党的理论创新的规律性认识,以“两个结合”的科学思想方法创立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树立了开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新境界的典范。在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进程中,习近平总书记认识到既要让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形成我们自己的民族形式、民族风格、民族气派,又要在内容上体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特别是中国人的精神追求。他强调“如果没有中华五千年文明,哪里有什么中国特色?如果不是中国特色,哪有我们今天这么成功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我们要特别重视挖掘中华五千年文明中的精华,把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同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结合起来,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⑥ 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他指出:“‘结合巩固了文化主体性,创立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就是这一文化主体性的最有力体现。‘第二个结合,是我们党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历史经验的深刻总结,是对中华文明发展规律的深刻把握”。① 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从五千多年璀璨文明中承继人文精神、道德价值、历史智慧的精华养分,把马克思主义思想精髓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华贯通起来、同人民群众日用而不觉的共同价值观念融通起来,让党的创新理论有了更加坚实的文化基础与文明根基,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生动典范,是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时代精华。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六次集体学习时他又再次强调“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这个重大命题本身就决定,我们决不能抛弃马克思主义这个魂脉,决不能抛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个根脉。坚守好这个魂和根,是理论创新的基础和前提”。② 由此可见,坚持“守正创新”和把握“两个结合”是新时代新征程继续推进理论创新、取得丰硕理论创新成果的科学方法和根本遵循。
回顾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百年探索,党始终坚持用“守正创新”和“两个结合”推进实践基础上的理论创新,终于找到了用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团结带领人民走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康庄大道,并以此解决和克服各个时期的困难挑战,创造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历史成就,擘画了新征程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蓝图。正是基于对党的百年伟大成就和重大历史经验的深邃思考,党的二十大报告历史性地总结道:“实践告诉我们,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什么好,归根到底是马克思主义行,是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行。”③这正是用党的百年奋斗史书写的历史的结论。在“两个大局”加速演进并深度互动的时代背景下,人类社会面临许多亟待解决的共同问题,我国改革发展稳定、内政外交国防、治党治国治军等各个领域也都面临着一系列新的重大课题,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给我们提出的新考题比过去更复杂、更难,迫切需要我们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提交答案。“理论的飞跃不是体现在词句的标新立异上,也不是体现在逻辑的自洽自证上,归根到底要体现在回答实践问题、引领实践发展上。马克思主义是实践的理论。我们推进理论创新是实践基础上的理论创新,而不是坐在象牙塔內的空想,必须坚持在实践中发现真理、发展真理,用实践来实现真理、检验真理。”④而“中国化时代化”正是使马克思主义不断回答时代和实践课题能“行”的“密码”和“钥匙”。实践发展永无止境,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进程也永无止境,我们要牢固树立大历史观,以更宽广的视野、更长远的眼光把握世界历史的发展脉络和正确走向,认清我国社会发展、人类社会发展的大逻辑大趋势,把握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沿革和实践要求,全面系统地提出解决现实问题的科学理念、有效对策,让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21世纪马克思主义展现出更为强大、更有说服力的真理力量。
作者单位:中共上海市委党校马克思主义学院
责任编辑:韩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