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程思政”政策何以成为国家行动？

摘" 要：课程思政政策历经从地方试点到制度化阶段的演变，最后成为一场国家层面的高校课程育人行动。借助多源流理论聚焦课程思政进入政策议程并得以出台的内在逻辑发现：显性教育与隐性教育失衡、专业逻辑与政治逻辑脱节、政策工具缺乏创新构成的问题源流形成了政策出台的合理性基础；地方试点经验、顶层设计驱动和理论研究支撑构成的政策源流提供了政策形成的合法性依据；意识形态和育人目标的内在统一、国民情绪变化和关键职能部门发声定调构成的政治源流营造了良好的政治氛围。课程思政“政策之窗”的开启是现实问题驱动、思政政策承续和育人理念创新交汇的结果。为不断增强课程思政育人实效，应进一步增强问题意识，彰显课程思政政策对现实问题的观照；加强统筹规划，持续优化课程思政政策制度性供给；引领价值取向，营造课程思政的良好政治环境，以立德树人理念推动高校课程思政政策体系内涵式发展。

关键词：多源流理论；课程思政；政策议程

DOI：10.16366/j.cnki.1000-2359.2024.06.07

作者简介：徐曼（1966-），女，辽宁海城人，南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与实践研究；郑宏宇（1982-），男，山西晋中人，南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与实践研究。

基金项目：教育部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研究专项一般项目（20SZK10055001）

中图分类号：G6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359（2024）06-0042-08" 收稿日期：2023-11-11一、问题的提出

2024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新时代第二次全国教育大会上提出建成教育强国必须具备的“六大能力”，其中“思政引领力” 《习近平在全国教育大会上强调 紧紧围绕立德树人根本任务 朝着建成教育强国战略目标扎实迈进》，《人民日报》，2024年9月11日。的首要地位充分表明教育强国建设的政治引领功能。课程思政是新时代党和国家推动高校开展立德树人创新实践、不断增强思政引领力、构建高校全课程育人“生态圈”的重要创新政策，同时课程思政也是高校推进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推动理想信念教育常态化制度化” 《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人民日报》，2024年7月22日。建设的主要阵地和渠道。回顾课程思政政策的发展历程，课程思政政策改革契合了我国典型的“试点—认可—推广”的政策扩散形式。从2014年上海率先提出并探索实践高校课程思政改革，到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提出要使各类课程与思想政治理论课同向同行，形成协同效应的重要论述，再到2017年教育部首次将课程思政政策术语写入《高校思想政治工作质量提升工程实施纲要》，最终2020年教育部《高等学校课程思政建设指导纲要》的出台标志着课程思政已经顺利实现了从地方试点探索上升为国家战略部署、从经验性术语到政策性术语、从政策条款到专项政策的重要转变，这事实上标志着课程思政政策已经由地方探索讨论阶段迈入到全国实践推进阶段。伴随全国高校课程思政的丰富实践，以课程思政为主题的研究呈爆发式增长。学界围绕课程思政的理论内涵、重大价值、问题指向、实践路径等问题 刘建军：《课程思政：内涵、特点与路径》，《教育研究》，2020年第9期。 张尚字：《课程思政和思政课程有机结合：讲思政道理的三维证成》，《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6期。 蒲清平，何丽玲：《高校课程思政改革的趋势、堵点、痛点、难点与应对策略》，《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5期。展开了解读、诠释和评析。总体而言，这些研究成果多是关于课程思政应然状态的研究，而缺乏对课程思政这一政策自身生成逻辑的研究。

公共政策的出台是多因素多变量相互作用下集体选择、长期酝酿、探索推进的复杂过程。约翰·金登围绕公共政策制定过程的议程建立和公共政策的形成这一核心环节，开创性提出了多源流理论，该理论“已经成为解释公共管理政策议程及其变迁的重要分析工具之一” 保罗·A.萨巴蒂尔：《政策过程理论》，彭宗超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年，第13页。。借助多源流理论的分析视角探讨课程思政政策议程设立的研究有助于增进对课程思政的政策认知，进而回答以下几个问题：课程思政为何能够得到政府决策者的重视从而进入政策议程？课程思政政策出台源于哪些因素的推动？其中经历了怎样的政策制定过程？未来应当如何进一步推进？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能够增强政策目标群体的政策感知度和理解力，对进一步提升政策执行效果可以提供理论指导和实践指南。

二、课程思政政策议程设置的多源流分析

（一）问题源流

问题源流是指决策者及社会舆论关注并需要迫切解决的具体问题。决定哪些问题将成为政策问题甚至比决定哪些问题将成为解决方案还要重要 托马斯·Ｒ.戴伊：《理解公共政策》，彭勃译，华夏出版社，2004年，第32页。，这是建立政策议程的合理性基础。根据历次重要思想政治工作会议精神总结提炼及实践反馈，影响高校课程育人实效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1.显性教育与隐性教育失衡

高校思想政治教育中显性教育和隐性教育是辩证统一、同向同行的关系 黄建军，赵倩倩：《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显性教育和隐性教育相统一的内在逻辑与路径优化》，《思想教育研究》，2020年第11期。。这一对关系在理论层面表现出对二者内在逻辑的系统性和协同性关注较多，而在高校各类课程教学实践中却存在重“智”轻“德”的育人短板。从公共政策视角来看，高校思想政治课教学中理论和实践的脱节、显性教育与隐性教育的失衡现象背后反映出的是政策科学性与执行有效性脱节的问题。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相关政策反复强调各类课程的育人功能，另一方面高校各类课程的育人效果和实践力度亟待加强，思想政治教育类课程与专业课程之间相互隔绝的“孤岛效应”没有得到有效破解。导致这一问题的原因是多样的，在课堂教学中，专业教学没有实现知识传授和价值引领的有机融合；在课程建设上，各类课程蕴含的思想政治教育资源没有得到充分挖掘；在队伍建设上，专业教师的德育意识和德育能力有待提升；在评价机制上，各类课程的育人效果没有得到科学评估。2017年12月教育部印发的《高校思想政治工作质量提升工程实施纲要》重点提出以“课程育人”为首的十大育人体系。2019年8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深化新时代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改革创新的若干意见》提出解决好各类课程与思政课相互配合的问题，发挥所有课程育人功能 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关于深化新时代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改革创新的若干意见》，http：//www.gov.cn/zhengce/2019-08/14/content_5421252.htm.。这些重要论述均是对高校显性教育和隐性教育失衡问题的精准聚焦和政策回应，是对高校课堂教学积极发挥隐性育人功效的价值导向和政策要求。

2.专业逻辑与政治逻辑脱节

19世纪德国教育学家赫尔巴特提出了著名的教育性教学思想，在他看来教学如果没有进行道德教育，只是一种没有目的的手段；道德教育如果没有教学，只是一种失去手段的目的 单中惠，杨汉麟：《西方教育学名著提要》，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100页。。教育性不仅代表了知识的传承，更指出了知识传承背后所隐含的政治性、思想性和方向性。虽然教育性教学的思想在理论界被广泛认可并不断强化，但是在高校专业课教学过程中这一思想却没有得到很好的贯彻落实。一个时期以来高校受效率主义、技术主义、工具主义等观念的影响，专业课教师及高校教务管理部门在教学和管理中过度追求标准化、规范化、精确化的知识性教学，在课程体系建设上针对“教什么”和“怎么教”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却忽视了“为什么教”的问题。专业课教师不主动做、不知道怎么做、不能长期坚持做以及专业教师和思政教师角色身份固化是高校课程育人中存在的主要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教育性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教书与育人的分离、知识性与政治性的分裂、专业性和教育性的脱节导致高校专业课教学陷入了方向性迷失的泥潭。党的十八大以来，思想政治教育政策文本中反复强调专业课教学要注重提炼其中蕴含的思想价值和精神内涵正是对此问题的政策回应。通过充分发挥各类课程的育人功能是重塑专业课教育性教学理念，确保各类课程在课堂教学中增强政治方向、立场与使命的科学体现。

3.政策工具视角单一

政策工具是政府执行政策时所拥有的实际方法和手段 迈克尔·豪利特，Ｍ.拉米什：《公共政策研究：政策循环与政策子系统》，庞诗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第141页。。是影响政策目标和政策意图实现的重要因素。思政课是对大学生开展思想政治教育的主阵地和主课堂，相关思政政策对于思政课建设走深走实，提高其思想性、理论性和亲和力、针对性上起到了重要作用，但单一政策工具所能发挥的作用是有限的 唐松林，于小强，赵菲凡，等：《当代学前教育政策工具的内在图景及优化策略》，《当代教育论坛》，2022年第3期。。教育部调查显示高校教师的80%是专业教师，课程的80%是专业课程，学生学习时间的80%是专业学习 邓晖：《课程思政建设全面推进》，《光明日报》，2020年6月6日。，这是高校开展课程思政所面临的政策环境和基本现状。但政策制定过程中始终存在政策视角单一，缺乏整体性政策工具组合，政策工具设计偏重思政课教学，专业课育人始终停留在部分政策条款的思路、口号和方向上。政策制定中表现出政策条款多，但专项政策少；政策工具选择理想取向多，但现实观照少，缺乏指导性和实践性，高校课程育人一直没有形成实质性政策创新突破，没有实现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根本性、全局性变革。近年来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把思想政治工作贯穿教育教学全过程，实现全程育人、全方位育人 习近平：《在全国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6年12月9日。，为高校加强课程育人提供了明确的政策导向，是新时期制定高校课程育人政策的根本遵循。

综上观之，问题源流反映了我国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课程建设面临的现实困境，这些问题成为影响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实效性的深层次根源性问题，其中显性教育与隐性教育失衡导致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存在片面性，而专业逻辑与政治逻辑脱节导致各类课程的思想政治教育资源没有得到有效挖掘，政策工具缺乏创新考验着政府从价值引领向具体实践的转变。

（二）政策源流

政策源流是由政策共同体围绕问题提出的政策建议和备选方案集合 郝亚明，秦玉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政策议程设置研究：基于多源流理论模型的分析》，《学术界》，2022年第6期。。政策共同体一般由特定领域的专家学者和政府官员组成，他们通过采取广泛的演讲、宣传等政策“软化”阶段，那些符合政府价值导向、具备技术可行性以及得到公众广泛支持的政策思想才能成为备选方案。在课程思政政策议程设置过程中，以专家学者和政府官员为代表的两类政策共同体开展了大量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最终为课程思政政策的出台提供了合法性依据。

1.试点经验的推广力

政策试点是中国治理实践中特有的一种政策测试与创新机制 周望：《如何“先试先行”：央地互动视角下的政策试点启动机制》，《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13年第5期。。从课程思政的发展轨迹来看，它不仅是一项重大的理论课题，更是一项重要的实践课题。2004年以来，为贯彻落实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和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文件精神，上海市分三个阶段开启了学校课程育人改革的探索之路。从2005年起“学科德育”课程改革、2010年起“大中小学德育课程一体化”建设到2014年起德育融入教育综合改革项目，上海市全员、全课程育人的理念不断清晰，思想政治理论课、综合素养课、专业课程三位一体课程育人体系逐步实现了从“思政课程”到“课程思政”理念与模式的转变，育人效果显著提升。为了加快推进全国高校课程育人改革步伐，政府官员、政协委员等政策共同体凭借靠近决策层、具有较强话语权的天然优势，纷纷建言献策。2014年12月11日，时任中宣部副部长王世明调研了上海大学“大国方略”课程并充分肯定了其教学模式。2018年3月，全国政协委员、河南财经政法大学学科与发展规划处处长马珺提交了《关于加快推进高校“思政课程”走向课程思政的提案》，并接受记者采访。同年8月24日，教育部就此提案发布了《关于政协十三届全国委员会第一次会议第0691号（教育类088号）提案答复的函》，高度肯定了该提案的建议与意见，明确表示将“加快构建‘思政课+课程思政’新格局” 教育部：《关于政协十三届全国委员会第一次会议第0691号（教育类088号）提案答复的函》，http：//www.moe.gov.cn/jyb_xxgk/xxgk_jyta/jyta_sks/201902/t20190220_370455.html.。从“地方试点探索”到“上级部门认可”再到“国家战略部署”，上海市课程思政改革项目实现了从理念到制度、从经验性术语到政策性术语的转变。

2.顶层设计的驱动力

在中国政治语境下，执政党和领导人的价值导向和执政理念对开启政策议程具有直接推动作用。在正式提出课程思政概念之前，领导人讲话和政策文本中已多次出现有关高校课程育人的政策表述，充分体现了党中央对创新高校思政工作的战略布局和政策导向。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发表重要讲话，强调将思想政治工作贯穿高校教学全过程，确保高等教育的方向和使命，鲜明体现了要加强高校课程育人的思想。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强调，要用好课堂教学主渠道，其他各门课都要守好一段渠、种好责任田，使各类课程与思想政治理论课同向同行，形成协同效应 习近平：《在全国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6年12月9日。。2018年全国教育大会要求学科体系、教学体系、教材体系、管理体系都要围绕立德树人的目标来设计。2019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提出，坚持显性教育与隐性教育相结合，挖掘其他课程和教学方式中蕴含的思想政治教育资源，实现全员全程全方位育人的思想 《习近平主持召开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座谈会》，《人民日报》，2019年3月19日。，指明了高校课程育人的根本要求，这是对高校思政课程和课程思政协同发展问题的深度思考和对未来发展战略的有力推进。

课程思政的提出反映了党中央对高校思想政治工作规律、教书育人规律、学生成长规律的认识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呈现出从价值导向到具体实践推进的渐进式发展特点，充分体现了党中央顶层设计对高校育人实践改革的驱动力。从政策的纵向发展来看，在2014年上海市最早提出课程思政理念之后，所有课程都有育人功能的政策导向得到广泛宣传，关于高校课程育人的功能和目的认识越来越清晰，但尚未形成专项政策文件，这是政策探索和经验总结的初步阶段。2017年《高校思想政治工作质量提升工程实施纲要》首次以政府文件的形式提出课程思政，强调要构建课程育人质量提升体系，并置于“十大”育人体系之首，其重要性得到强烈凸显，这标志着课程思政政策话语规范表述形成。课程思政不仅成为高校课程育人创新实践的发展目标，也明确成为理论研究的重要课题，这是课程思政政策的细化和逐步形成阶段。高校课程思政改革呈现出渐进推进的特点。

从政策的横向协同来看，在正式提出课程思政之前，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教育大会上的讲话、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座谈会上的讲话以及《普通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建设体系创新计划》《关于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意见》《高校思想政治工作质量提升工程实施纲要》《关于深化新时代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改革创新的若干意见》等一系列相关政策已呈现出全面布局且环环相扣之势。例如，在课程建设方面的政策表述有“思政课与所有课程同向同行、协同育人”“坚持显性教育与隐性教育相结合”；在教师队伍育人方面的政策表述有“所有教师都应履行育人职责”；在育人理念方面主要论述有“立德树人”“三全育人”“八个相统一”等。中央顶层设计的政策布局奠定了高校开展课程思政教学改革的思想基础、政治基础和社会基础。

3.理论研究的支撑力

专家学者对课程育人的问题探讨呈现出从学理讨论到共识凝聚的发展过程，关于课程思政的议案提案和研究成果成为影响课程思政政策出台的重要因素。2003年，教育部在对全国普通高校开展“两课”教学的调研报告中就有教育专家指出即使像数学、物理、化学这种纯自然科学课程，同样也具有思想教育的功能 骆郁廷：《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程论》，武汉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41页。。2004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的意见》中提出“高校所有课程都具有育人功能，所有教师都负有育人职责” 教育部：《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的意见》，http：//www.moe.gov.cn/jyb_xxgk/xxgk_jyta/jyta_sks/201902/t20190220_370455.html.，学界围绕深入挖掘各类课程思想政治教育资源、提高课程育人实效性为主题开展研究，这些研究工作为相关政策的制定廓清了思路、指明了方向、统一了认识。通过学理讨论到共识凝聚形成的合力助推了课程思政政策的发展。上海市课程思政的成功经验引发专家学者针对课程思政的理论内涵、价值意蕴、问题指向、生成路径等展开了深入研究。通过对课程思政关键词时区图谱分析发现，课程思政研究经历了2014-2016年的前期探索阶段、2017-2018年的初步发展阶段、2019年至今的快速发展阶段 王立柱，何云峰：《基于CiteSpace的我国课程思政研究可视化分析》，《教育理论与实践》，2022年第24期。。专家学者从教育学、政治学、历史学、心理学、管理学等交叉学科视角展开对课程思政的相关研究，并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例如，张正光等人对课程思政的理念辨误、原则要求与实践路径进行了研究 张正光，张晓花，王淑梅：《课程思政的理念辨误、原则要求与实践探究》，《大学教育科学》，2020年第6期。；高德毅等人基于上海课程思政经验提出了构建思想政治理论课、综合素养课、专业课程三位一体的高校思政课程体系； 高德毅，宗爱东：《从思政课程到课程思政：从战略高度构建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课程体系》，《中国高等教育》，2017年第1期。郑佳然对新时代高校课程思政与思政课程同向同行的关系进行了学理阐释，强调要最大限度发挥课堂育人主渠道作用，提升育人实效性 郑佳然：《新时代高校课程思政与“思政课程”同向同行探析》，《思想教育研究》，2019年第3期。。此外，专家学者结合专业课程特点就如何开展课程思政的实践路径进行了大量研究，成果呈现出“思政理论+交叉学科”的研究趋势。综上，学者从不同视角揭示了课程思政的理念内涵、功能价值和推进路径，这些理论研究成果围绕“为何开展课程思政”“如何开展课程思政”的关键问题进行了充分论证，为制定科学的政策提供了坚实的理论支撑。

可以看出，课程思政政策议程集合了试点经验、顶层设计和理论研究的三重推力。试点经验将上海高校思政改革的成功实践提炼出经验性术语；顶层设计经历了历时性政策协同布局，体现了我国高校育人理念的连贯性和创新性，形成了政策性术语；理论研究为课程思政政策科学性提供了学理论证，形成了高校课程育人的专业性术语。在课程思政政策议题提出过程中，随着经验性术语到政策性术语再到专业性术语的变迁历程，课程思政政策议题得到了科学性论证、合理性检验和群体性支持，构建了良好的课程育人政策环境，为课程思政政策出台奠定了坚实基础。

（三）政治源流

政治源流由“公众情绪，压力集团间的竞争、选举结果、政党或者意识形态在国会中的分布状况以及政府的变更等因素构成” 约翰·W.金登：《议程、备选方案与公共政策》，丁煌、方兴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37页。，它是影响政策议程设置的强大政治势能。但由于中西方政治制度的差异，我国不存在党派之争，政策制定总体具有连贯性、稳定性和渐进性。因此，中国情境下影响课程思政政策议程设置的政治源流主要是执政党的意识形态、国民情绪和关键职能部门的推进。

1.意识形态和育人目标内在统一

课程不仅仅是一个教育问题，而且是一个意识形态和政治问题 迈克尔·Ｗ.阿普尔：《意识形态与课程》，黄忠敬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55页。。高校是意识形态工作的主阵地和主战场，坚持和巩固马克思主义在高校意识形态教育中的指导地位，就不能忽视高校课堂教学主渠道的作用。列宁指出“我们不能让教育工作不联系政治” 《列宁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32页。，保罗·弗莱雷更是将教育等同于政治本身，强调教育具有鲜明的阶级性，认为世界上不存在所谓中立的教育。办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大学是为了培养社会主义事业合格建设者和接班人，因此高校课堂教学应坚持意识形态目标和育人目标的内在统一。高校专业课教学的基本目标在于知识传授和能力培养，而更高一级的目标则上升到对学生思想观念、道德品质、价值追求的引领。面对思政课程和专业课程间的“各自为政”，“课程思政政策的提出是对教育政治逻辑与功能弱化的回应，它所要解决的专业性问题在于学校教育及课程的意识形态属性与逻辑，即教育的‘颜色’问题” 郝德永：《课程思政的问题指向、逻辑机理及建设机制》，《高等教育研究》，2021年第7期。。2019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学校思政课教师座谈会上明确指出“必须培养一代又一代拥护中国共产党领导和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立志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身的有用人才”，才能回答好“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这个根本问题 《习近平主持召开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座谈会》，《人民日报》，2019年3月19日。。政治领袖的政治意志是政策调整的主导性触发因素，“其政策建议几乎可以自动地提上政府议程” 朴贞子，金炯烈：《政策形成论》，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96页。。课程思政政策议程的提出正是对高校开展课程育人教学改革的政治追问和追求，是强化高校育人使命的政治价值和功能，坚持高校办学的政治方向和立场的根本要求。

2.国民情绪加速政策改革

国民情绪好比政治气候，代表了一国之中多数民众所持有的主流看法和价值观念。“在教育事业中，激起社会舆论是改善这方面工作的唯一牢靠的基础。” 《乌申斯基教育文选》，张佩珍等译，人民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86页。在开放包容的信息社会，政治权威之外的新闻媒体在公共舆论中被视为一种积极主动的推动因素 任锋，朱旭峰：《转型期中国公共意识形态政策的议程设置：以高校思政教育十六号文件为例》，《开放时代》，2010年第6期。。2017年7月20日，《光明日报》以《从“思政课程”走向课程思政——上海市课程思政的实践探索和经验》为题报道了思政创新教育的“上海经验”，一时间课程思政成为广受关注的媒体热词。此外，武汉大学“思政课程”到课程思政、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徐川教学法、复旦大学陈果老师网红思政课等一大批思政课改革创新实践成果得到媒体广泛宣传报道，这些工作案例成功促进了青年学生专业、思想双进步。通过媒体助力，高校学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对思政课的刻板印象和消极态度，也启发高校教师探索专业教学和思政教学的“双融共促”。新闻媒体作为上达高层下接民众的中坚力量，它将专家学者、政府官员等关于课程育人的小范围研讨成功扩大到社会和高校公共舆论层面，起到凝聚人心、指导民众的积极作用。

3.关键职能部门发声定调

政府关键职能部门在政策议程设置中起重要的推动作用。党和国家领导人历来高度重视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2016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意见》充分体现了高校思政工作改革的重大政治任务和战略工程。为贯彻落实文件精神，自2017年中共教育部党组印发的《高校思想政治工作质量提升工程实施纲要》首次提出课程思政以来，为进一步促进课程思政工作落实落细，教育部组织成立高等学校教学指导委员会，时任教育部长陈宝生在成立大会上指出“加强课程思政、专业思政十分重要，要提升到中国特色高等教育制度层面来认识” 陈宝生：《在新时代全国高等学校本科教育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国高等教育》，2018年第Z3期。，这不仅体现了党和政府对高校课程思政工作的高度重视，也象征着将课程思政上升为国家行动的决心和力度。为了进一步凸显课程思政工作的重要性，2019年1月，国务院副总理孙春兰在教育部直属高校工作咨询委员会第28次会议中再一次强调要解决思政教育与专业教育“两张皮”问题。2020年6月，教育部组织召开的全面推进高等学校课程思政建设工作视频会议上，陈宝生进一步强调“发挥好专业课教师‘主力军’、专业课教学‘主战场’、专业课课堂‘主渠道’的作用” 教育部：《全面推进高等学校课程思政建设工作视频会议召开》，http：//www.moe.gov.cn/jyb_xwfb/gzdt_gzdt/moe_1485/202006/t20200609_464012.html.，这些事实体现出政府部门对高校课程育人改革工作的高度关注，为高校课程思政工作的推进提供了政治动力。

（四）课程思政政策议程的建立及推进

基于课程思政政策出台的三条源流分析可知，问题源流揭示了课程思政所要解决的具体问题；政策源流展示了课程思政的理论支撑、试点经验和发展脉络；政治源流决定了课程思政的价值取向和舆论导向。在三条源流相互耦合作用下推动了“政策之窗”的开启。为深入贯彻落实《关于深化新时代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改革创新的若干意见》精神，不断提高高校课程育人实效，2017年12月教育部出台《高校思想政治工作质量提升工程实施纲要》，课程思政首次被写入教育部文件，这是课程思政政策之窗开启的标志，也是课程思政开始成为国家行动的标志。在政府官员、专家学者、新闻媒体等政策共同体的努力推动下，2020年5月教育部印发了《高等学校课程思政建设指导纲要》这一专项政策文件，提出了全面、具体的政策指导方案，明确了全面推进课程思政建设是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战略举措。至此，经过问题确立、议题提出、政策设计、讨论推进，政策议程建立的阶段，课程思政政策议程得以顺利推进。

三、结论与展望

（一）结论

作为政策议程分析的重要理论工具，利用多源流理论分析课程思政政策出台有着较强的解释力和适切性，三条源流对于课程思政政策生成各自发挥了不同的作用。显性教育与隐性教育失衡、专业逻辑与政治逻辑脱节、政策工具缺乏创新等构成了问题源流，引发了政府和社会各界对开展课程思政，强化课程育人必要性的关注；地方政府课程思政的先试先行积累了课程育人的成功经验，中央顶层设计特别是领导人讲话明确了课程思政的根本要求，理论研究的深入探讨为课程思政提供学理参考构成了政策源流，推动课程思政工作逐步发展；高校课程育人的政治价值和意识形态要求，媒体宣传对公共舆论的引导以及关键职能部门的高度重视构成了政治源流，为课程思政政策出台汇聚了强大的政治势能。教育部《高校思想政治工作质量提升工程实施纲要》的出台成功开启了课程思政“政策之窗”。因此，课程思政政策议程的提出是现实问题驱动、思政政策承续和育人理念创新交汇的结果，三条源流清晰揭示了课程思政的政策背景起源、育人价值导向和政策执行目标。在新时代全面推进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时代背景下，课程思政是对增强高校思政课程和专业课程协同育人的政策回应，同时也是创新高校思想政治工作模式，提升高校育人质量，不断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高等教育制度的政策安排。

（二）展望

课程思政政策的出台丰富了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内涵，精准揭示了思政课程与课程思政的内在关系，为完善高校课程育人体系指明了政策方向。基于高校课程思政政策的三源流现状，立足当下、面向未来发展的课程思政政策可从以下方面进一步完善：

1.增强问题意识，彰显课程思政政策对现实问题的观照

政策是对现实问题的回应。为了有效发挥课程思政政策价值，课程思政政策应该针对高校课程育人过程中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保持持续关注。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八个相统一”的建设要求为新时代高校思政课改革创新提供了基本遵循。课程思政政策实践过程中所涉及的学科体系、教学体系、教材体系和管理体系这“四大体系”都必须围绕“八个相统一”的基本原则和目标要求进行重新设计和改进，这是化解课程思政问题源流的指导思想和实践抓手，是打造高校课堂教学价值塑造、知识传授和能力培养三位一体育人模式的政策回应和解决路径。在未来课程思政全面推进过程中既要防止生搬硬套，也要避免对专业教学的冲击。因此开展课程思政要研究新情况、发现新问题、出台新办法，凸显特色育人理念，将课程思政建设与校本特色、专业特色、学科特色、教材特色有机结合，实现从课程思政向学科思政、专业思政的延伸和拓展。针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不同知识特性，研制不同的教学指南，为专业课教师提供课程育人的“技术规范”和“操作手册”，切实将课程思政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生发于高校课程育人实践中。

2.加强统筹规划，优化课程思政政策制度性供给

面对不断变化的政策环境，需要汇聚政策共同体的合力以有效发挥课程思政政策价值。首先，需要加强学术共同体对课程思政的理论研究。特别需要针对开展课程思政的主要问题、逻辑机理和长效机制做深入分析，突破传统的思政课教学改革和课程建设的局限，以重塑课程育人实践范式为契机，深入推进“三全”育人体系建设。围绕习近平总书记关于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一系列重要讲话精神开展学理研究和宣传阐释，以增进政策目标群体的政策认同。其次，加大课程思政政策目标群体的政策参与度。着力构建畅通的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双向沟通交流机制，在课程思政政策推行过程中完善民主参与机制，积极吸纳多方意见和建议，加强政策感知、政策理解，建立政策对话机制，最大限度减少政策执行阻力和障碍，共同推进课程思政工作的开展。最后，优化政策协同保障机制。针对不同专业和不同课程，要充分明确统一性和差异性要求，强化政策分类指导，优化资源配置，调动每一位教师参与课程育人的积极性和主动性。认真研究课程思政建设规律和人才培养规律，设计科学的考核评价机制和监督检查机制，不断改进和提升课程思政建设有效性。

3.引领价值取向，营造课程思政的良好政治环境

课程思政建设是高校意识形态安全教育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鲜明的政治属性和价值导向。首先，政策制定者应当树牢“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坚决做到“两个维护”，在充分认识和理解国家领导人关于高校思想政治课改革精神的基础上积极探索合理有效的课程思政推进方案，主导课程思政政策的变迁方向，推动形成课程思政理念、制度、文化的层级递进体系，使课程思政政策创新性的制度优势更好地转化为高校意识形态工作的治理效能。其次，高校教师应坚持正确政治方向，努力提升思政育人能力、理论研究水平和实践应用水平，结合学科专业和课程特点、特定教学对象和教学目标，深入挖掘具有情境性的思想政治教育元素，把专业教学目标与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事业的目标自觉保持统一，结合学生接受能力、兴趣特点和心理特征，把时代特征、时事热点与学生个人发展的价值诉求紧密结合，用学生喜闻乐见的形式在传授知识的同时加强对学生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正确引领。再次，青年学生应增强政治认同素养。要利用高校课堂教学和社会实践等多种渠道，将课堂小天地延伸到“课堂之外、社会之中、人生之内”，将专业知识中所蕴含的育人资源融入青年学生的生动社会实践中，不断增强学生的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进一步提升政治认同素养和政治认知水平，引导师生厚植爱国情怀，生成社会性情感，将个人发展与国家发展、民族命运、时代进步紧密相连，营造出积极健康向上的政治认同环境。

Why has the “Curriculum-based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Policy Become a National Action？

——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f Multiple Streams Theory

Xu Man，Zheng Hongyu

（Nankai University，Tianjin 300350，China）

Abstract：

The curriculum-based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reform has undergone an evolution from local pilot to institutionalized stage， and finally became a national level action for the education of college students in the curriculum. The internal logic of focusing on curriculum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entering the policy agenda with the help of multiple streams theory has been discovered： the imbalance between explicit and implicit education， the disconnection between professional logic and political logic， and the lack of innovation in policy tools have formed the rational foundation for reform;the policy source composed of local pilot experience， top-level design drive and theoretical research support provides the legitimacy basis for reform;the internal unity of ideology and educational goals， changes in national emotions and the voice and tone of key functional departments create a good political atmosphere. The opening of the “policy window” for curriculum-based virtuous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is the result of realizing the convergence of problem-driven，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policy continuity and innovative educational concepts. In order to continuously enhance the effectiveness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in the curriculum， it is necessary to further enhance problem awareness and highlight the reflection of curriculum-based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policies on practical problems;strengthen overall planning and continuously optimize the institutional supply of curriculum-based virtuous and political education;leading the value orientation， create a good political environment for curriculum-based virtuous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and promote the connotative development of university curriculum-based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policy system with the concept of cultivating morality and cultivating talents.

Key words：multiple streams theory;curriculum-based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policy agenda［责任编校" 彭筱祎，刘" 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