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地区宋墓出土陶瓷随葬品研究

摘要：宋代社会经济发展到达了全新的高峰，其手工业发展迅速，制瓷业更是繁荣。在宋代厚葬的风气下，陶瓷成为大多阶层陪葬的选择。文章从江南地区宋墓切入，以墓葬出土的随葬品为对象，讨论该地区宋人选择的日用瓷和明器特点，同时也探讨了火葬在宋代江南民间地区流行的现象，旨在结合土葬与火葬分析该地区的丧葬观念的外化。

关键词：陶瓷随葬品；宋墓；火葬墓；江南地区；丧葬观念

北宋初，统治阶级为了稳定社会，提倡儒、释、道三教并用。尊崇儒术时，又大修寺庙道观，佛道二教在改革自身的同时社会影响不断扩大，使得厚葬的风气与封建迷信在民间泛滥。宋代的制瓷业在唐代基础上发展到了一个全新的鼎盛期；宋代制瓷业的兴盛使得普通农民阶级也可以接触陶瓷。在此种社会背景下形成的风俗观与生死观可以从墓葬中所出土的陶瓷随葬品中窥见一二。

关于江南的区域概念，学界现在最具代表性的是李伯重先生所提出的观念。广义的江南范围是在唐代江南东道、西道的基础上形成的。本文所涉及的江南是在宋代设路制的基础上，包括两浙路、福建路和江南东路、西路，即今浙江省、福建省、江苏省、江西省。

一、整体情况

宋代手工业发达，陶瓷产业发展极快，且陶瓷在唐末由高档消费品变为一般平民皆可使用的普通用品，因此宋代更多平民可以选择使用陶瓷进行随葬。儒家向来推行孝道，在丧葬上体现厚葬才合乎礼。除了墓穴大小，仪式的繁简、守丧的习俗、随葬品更能直接体现。同时佛教、道教不断渗透到社会的各个阶层中，墓中所出的陶瓷明器带有更多的佛教、道教元素。

根据从本文收集到的考古发掘资料进行统计，出土最多的是陶器，包括日用器和明器，占比34%。瓷器中总体选择随葬青白瓷最多，青白瓷（影青）占比30%；有不少使用青瓷器陪葬，占比15%；此外还有褐釉瓷占比7%，包括黑褐、红褐、黄褐、酱褐、褐绿等，白瓷占比6%。随葬器形之中，主要以实用器为主，罐最多，碗次之，还有碟、粉盒、执壶、盘、杯、注子、茶盏、盏托、洗、盂、盆等器型，陈设器如宗教塑像、三足炉、鬲炉等，也有少量。

制作工艺精美的多是景德镇窑生产的青白瓷，如在江西德安南门畈宋墓[1]中发现随葬有一件造型独特、工艺精美的青白釉堆塑荷花人物纹盒（图一）；还有在江苏江宁东善乡冯村的北宋墓[2]中出土了一件制作精美的青瓷洗，器物腹部周围饰有5个小兽头，器底是复莲座造型，器盖透雕牡丹纹饰。在浙江德清城关镇[3]出土一件影青道士塑像（图二），使用模印、贴塑、刻画等工艺。可见宋代的制瓷业发展已十分繁荣，制作技艺高超。

在这些瓷器中，有许多花口造型，最常见的是六瓣葵口、八瓣葵口；有些还在碗、碟、盏、盘的口沿处扣银；瓜棱碗、瓜棱执壶、瓜棱罐等瓜棱器；常见的纹饰莲瓣纹、菊花纹。还可见高足碗的造型，这些造型、纹饰都是从金银器中模仿而来，这与宋朝好金银之风有关。注子、执壶、茶盏盏托这些酒具和茶具的出土，与宋代文人饮茶、品酒之风相关，在福建将乐县梅花井宋代墓群[4]中还发现一件较为少见的直嘴茶具（图三）。

二、区域特征

各地在整体上选择类似，但是也略有不同。比如此区域内出土一种釉陶瓶“韩瓶”，在江苏南部、浙江北部出土最多，也辐射到上海、安徽、湖北地区。韩瓶的特点是深鼓腹，口与底同宽，通常表面施一层薄釉，有些釉陶瓶肩上还有四耳。据说为抗金将军韩世忠行军打仗时所使用的一次性水壶、酒具，用完即扔。韩瓶的工艺质量在宋代属于较为低端的釉陶，且大小不一，制作粗糙，有些还未施釉。因为其最初是实用酒具，在农民阶层墓葬中出土比例很高。

各地出土的明器虽器形装饰不同，但在功能意义上却类似。江西地区最为流行堆塑瓶，其辐射范围至浙江、福建；也称皈依瓶、龙虎瓶、魂瓶等，通常是在器物的颈部处堆塑龙虎、人物、动物、四神等图案；大多成对随葬；釉色绝大多数为青白釉，还有少量青釉、陶质黑釉、黑褐釉、褐釉。其堆塑的造型一开始多与道教有关，但是随着佛道合一的观念盛行，堆塑瓶中也出现了佛教的因素，比如莲苞式的顶盖纽、荷叶边的附加堆纹。堆塑瓶出土往往伴随买地券，可见此区域的明器随葬受道教因素影响更深。在江西宜春下浦坝上古墓群中出土堆塑瓶[5]，釉色有青白釉、褐色釉、无釉共23个，伴随陶质墓碑与陶质的地券出土。

福建地区除了堆塑瓶，出土的多嘴（角）罐也独具特点，以福建为中心可辐射至浙江、江西地区。多嘴的造型还出现在瓶、陶仓、谷仓等器形上，以罐最多；以陶质、青白瓷为主；多嘴罐有塔形、罐形、筒形、长颈等多种形式，器身分五层，嘴数是多以五个或其他数量竖着一列堆塑在罐的腹部，有些带盖。此地区随葬的明器一般多选择陶器，陶俑、多角罐、堆塑瓶、陶仓为主要器物，有时还会将多件明器搭配使用。

探究明器的功能，江西丰城出土的影青皈依瓶内有稻谷[6]；福建顺昌九龙山出土的青绿釉多嘴罐中有残留的稻谷[7]，可见这两种明器最初都有盛装谷物的功能。在福建顺昌大干乡[8]的一座夫妻合葬墓中男室的多角瓶内有铜钱。盛放谷物或者铜钱，是类似于存钱罐的功能，多嘴瓶器身多为五层，嘴多是五的倍数，结合盛放谷物，寓意五谷。明器代表古人对死后世界生活的美好愿景，而古人是以小农经济为主体，所以农民阶级的明器的功能大多是对粮食谷物的需求；地主阶级的明器则更能体现“视死如视生”的生死观，特制一套供死者在地下世界享用的器皿。比如在福建南平市西芹镇北的宋墓中[9]，墓主人为当地富户，出土了大量的釉陶器物，有一批陶质的微型明器共计64件，大多为农家日用器皿。微型明器可展示宋代手工业的发达和葬俗的成熟程度，已经产生了专门定制大量明器的需求。

三、特殊的火葬墓风俗

火葬墓在汉人文化下是一种不合礼制的做法，所以一直被宋代官方明令禁止，此种“损害身体”的葬俗与江南地区当时的背景相关，且与土葬墓随葬品丰富的情况相反，因此单独讨论。

火葬一开始流行于少数民族间，汉族中原地区受儒学影响，对于此种伤及身体的葬俗并不接受，宋代官方也严禁火葬，但在民间屡禁不止，宋代是历史上最盛行的时期。

宋代火葬盛行，与佛教的推崇有很大关系。2015年杭州留下西穆坞墓地清理了宋墓7座[10]，其中M1—M6为单室墓火葬墓，墓葬规模较小，随葬品极少。只在M3中随葬品3件，陶钵一件，铜钱两枚。根据墓葬形制与丧葬习俗等方面推断为南宋时期，单室火葬墓的墓主人为寺院僧人的可能性极大。浙江安吉尼姑岙清理的4座宋墓，应是家族墓群，出土有骨灰罐、瓷盏、瓷盒，随葬品多是佛教影响的产物。M1为一次葬，M2、M3为一墓三室的二次火葬，M4未葬。其家族应是受佛教影响的富户。从四座墓不同的下葬方式看，可能是战乱动荡迁家的社会因素。

除了佛教信徒选择火葬，道教信徒并不排斥火葬，使得佛道融合的现象也时有。福建泉州城东公社有一座宋代砖室火葬墓[11]，墓室中放置一陶槨，内置陶制圆圈，圈上放有骨灰罐，棺内四角放置一套陶制“四灵”，另有白瓷碗一个，碗底写有“辛入乙方”。此墓的随葬品选择受道教信仰的因素更重，但墓主选择火葬的方式，也可以说明当时存在佛道教融合的现象。

在福建省南安县城关公社发现的一座宋代火葬墓[11] ，出土一个青瓷骨灰罐、四个双系陶罐、四件绿釉鼎状香炉、墓志地券各一方，四个小铁牛置于墓室四周。从墓志铭得知，墓主为官宦赵士珸的侍妾蔡氏，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去世，下葬于淳熙十三年（1186年）。蔡氏墓应是受道教影响的选择随葬品，其去世到下葬相差二十五年，极有可能是社会动荡的因素影响，躲避战乱或客死异乡，而举行火葬。

从其随葬品看，火葬墓中的骨灰罐的釉色多是青釉、青黄釉，或是陶罐，骨灰罐还有大罐套小罐的现象。除了骨灰罐外，福建地区还出土有专门为火葬墓随葬的陶（瓷）棺。在福建福州的一座火葬墓[12]中出土陶棺，工字形棺座，棺身四周刻壸门，施以绿彩或红白彩。

火葬后将骨灰放入骨灰罐下葬在墓地中是富裕人家的方式。选择火葬源于当时土地资源日益的减少，两宋动荡的社会环境使得民众对统治阶层感到失望，此时佛教与道教各自的改革与融合，使得两教更深层次的世俗化，使得受众群体范围更广，迷信更为盛行。浙江、福建正是两宋时期佛教盛行之地，寺庙数量众多，因此正是江南地区火葬最为盛行的地方。

四、结论

在江南地区随葬的陶瓷中，除陶器外，其他以景德镇窑青白瓷为主，龙泉窑青瓷次之以及褐釉瓷、白瓷。与西南地区相比[13]，西南地区宋墓出土瓷器主要是青瓷、白瓷、黑瓷三类，多为邛窑系产物。关于瓷器产品质量，江南地区略胜一筹，器形也更为丰富一些，这与江南地区制瓷业历史的持续兴盛有关。

此外，佛教在江南地区盛行，特别是在福建与浙江，因而在此两地发现火葬墓数量最多。福建地区的火葬随葬陶棺表明此地的火葬盛行到已有专门制作明器的产业出现。江西地区受道教影响更深，其陶瓷明器方面更显道教特色。

作者简介

华琼佳，女，汉族，浙江慈溪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文物与博物馆。

参考文献

[1]江西省博物馆.江西宋代纪年墓与纪年青白瓷[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6：36-40.

[2]王德庆，陈福坤.江苏江宁东善乡冯村清理二座北宋墓[J].考古，1959（1）：46-47.

[3]袁华.浙江德清出土南宋纪年墓文物[J].南方文物，1992（2）：25-26.

[4]李金生，吴健，刘光军，等.将乐县梅花井宋代墓群发掘简报[J].福建文博，2012（2）：21-25.

[5]江西宜春下浦坝上古墓群发掘报告[J].江西文物，1991（2）：1-27，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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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郑金星，林尉文.福建顺昌宋墓[J].考古，1979（6）：504-507，579-580.

[8]谢道华，陈建标.福建顺昌县北宋墓清理简报[J].考古，1987（3）：238-241.

[9]林蔚起，张文崟.福建南平市西芹镇宋墓[J].考古，1991（8）：722-726，712，774-775.

[10]杨曦，李英位，徐启越，等.杭州留下西穆坞宋墓发掘简报[J].东方博物，2016（3）：27-31.

[11]王洪涛.泉州、南安发现宋代火葬墓[J].文物，1975（3）：77-78.

[12]福建博物院.福州市发现宋代砖墓一座[J].文物参考资料，1956（1）：63-64.

[13]李庆玲.西南地区宋代墓葬研究[D].郑州：郑州大学，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