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区社会福利水平与居民生育意愿

摘 要：生育率持续走低，对我国经济、社会建设等提出了严峻挑战。根据CFPS数据库2020年数据，以福利多元化理论为指导，构建多层次回归模型（HLM）测度全国25个地区（包含省、自治区、直辖市）福利水平对于生育意愿的影响。研究发现：宏观层面：生育保障指标对居民生育意愿正向影响不显著、经济发展指标负向影响显著、公共服务指标负向影响显著。宏观、微观交互层面：提高地区福利水平能够显著改善婚姻对于生育意愿的负向影响，显著增强农村户口居民的生育意愿。模型异质性分析：大专以上学历的居民生育意愿受生育保障指标的影响正向显著，而提升公共服务指标能显著提升大专以下学历居民的生育意愿；相对男性，生育保障指标能够显著提升女性生育意愿；完善地区生育保障指标能够显著提升未生育居民的生育意愿；生育保障指标显著提升东部地区的生育意愿，而经济发展指标显著提升西部地区的生育意愿。通过模型的模拟，探讨地区福利水平影响居民生育意愿的内在机制，据此提出相关建议，从而优化生育政策、改善福利供给。

关键词：生育意愿；地区社会福利；多层次回归模型

作者简介：

李悦心，华东政法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社会保障、公共政策（E-mail：15618656210@163.com；上海 200000）。洪振家，华东政法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公共政策。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背景下加快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研究”（20ZDA077）；教育部规划基金项目“全国统筹背景下养老金缺口归因及央地支出责任分担研究”（23YTAZH044）

中图分类号：C923；C913.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398（2024）05-0063-15

一 引 言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正经历由高生育率、高死亡率、低人口增长的传统人口增长模式向低生育率、低死亡率、低人口增长的现代人口增长模式转变。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20年生育率为1.3，跌破了1.5的国际警戒线。“断崖式”生育率的结果是经济发展、政策引导、大众心理转变、家庭抚养成本升高等多方面造成的。影响生育意愿的因素多种多样，微观视角，每个家庭和个体不尽相同；宏观视角，生育意愿的影响因素大多和政治、经济、文化相关。政治影响生育意愿是通过国家号召与公共政策的制定、执行，达到鼓励或限制群体生育意愿的目的。这种现象在我国改革开放至21世纪初多为体现。吴帆认为中国计划生育政策的长期执行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共同建构的低生育文化，已然削弱了父母的生育观念与生育行为对子女产生的影响吴帆、陈玲：《当代中国年轻人低生育意愿背后的文化机制及其政策意涵》，《公共行政评论》2022年第5期，第49—65页。。

进入21世纪后，计划生育的政策效果逐渐显现，我国开始进入老龄化社会， 生育率和出生人口逐渐下降，再加上老年人口增多和劳动人口存量减少，国家开始意识到需要鼓励生育。从“单独两孩”到“全面两孩”再到“三孩政策”，放开生育政策似乎没有达到政策理想的效果，生育调节政策出现一定程度的政策失灵Zhu C， Wu J， Liang Y， et al. Fertility intentions among couples in Shanghai under COVID-19： A cross-sectional study.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Gynecology amp; Obstetrics， 2020，（3），pp.399-406.，大量学者的研究表明，在新的人口发展阶段，人们的生育意愿不再主要取决于国家的人口政策，而是向微观群体的内生性因素转变。

影响生育意愿的内生性因素则主要由经济和文化构成。随着经济发展，“优生优育”概念逐渐深入人心，育儿成本的提升是抑制生育意愿的直接因素。李宝礼认为住房与青年人口的生育意愿有密切关系，无住房或者仅有一套住房会抑制青年人口的生育意愿李宝礼、邵帅：《不安居，则不乐育：住房状况与青年人口生育意愿研究》，《中国青年研究》2022年第3期，第53—62页。；风笑天等的实证研究发现“抚育孩子成本太高”“没时间和精力”“觉得一个孩子就很好”是抑制知识分子群体二孩生育意愿的主要因素甘雪慧、风笑天、甘月文：《育龄知识分子二孩生育意愿的实证研究——以内蒙古自治区为例》，《中国青年社会科学》2021年第2期，第79—87页。；Annalisa Busetta等的研究表明，持续失业程度越高，女性的生育意愿就越低，失业会抑制积极的生育意愿并促进消极的生育意愿Busetta，Annalisa，et al.Persistent Joblessness and Fertility Intentions.Demographic Research，2019，（40），pp.185-218.；Luoman Bao等研究中国江苏省的二孩生育意愿，发现拥有更多经济和家庭/社会资源的女性更有可能想要第二个孩子，而在非农业部门工作并在家庭中拥有较高决策权的女性不太倾向于生育第二个孩子Bao L， Chen F， Zheng Z.Transition in second birth intention in a low fertility context： the case of Jiangsu， China.Asian Population Studies， 2014， （2），pp.1-25.。随着经济发展，生育的文化观念也随之发生改变从而影响着生育意愿。于潇等认为，从代际层面看，独生子女的生育意愿低于非独生子女于潇、梁嘉宁：《中国独生子女生育意愿研究——基于生育代际传递视角》，《浙江社会科学》2021年第11期，第80—89页。；罗淳等通过研究发现，女性受教育水平的提高增量了收入、增强了个人事业发展偏好和推迟了结婚年龄，进而抑制了生育意愿王一帆、罗淳：《促进还是抑制？ 受教育水平对生育意愿的影响及内在机制分析》，《人口与发展》2021年第五期，第72—82页。；Heidi Preis等人对以色列妇女的生育意愿进行研究，结果表明生育意图的最强贡献者是妇女的宗教程度——“她们越虔诚，想要的孩子就越多。” Preis， Heidi， et al.Fertility intentions and the way they change following birth-a prospective longitudinal study： BMC pregnancy and childbirth， 2020（20），pp.1-11.

现有文献主要从宏观层面和微观层面研究生育意愿的影响因素，缺乏从中观层面——地区角度研究其对生育意愿的影响。研究多集中于单一的经济发展水平、养老保障水平熊景维、张冠兰：《灵活就业人员的养老保障与生育意愿》，《科学决策》2022年11期，第62—80页。康传坤、孙根紧：《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对生育意愿的影响》，《财经科学》2018年第3期，第67—79页。、儿童福利、生育福利对生育意愿的影响何文炯、王中、施依莹：《儿童津贴制度：政策反思、制度设计与成本分析》，《社会保障研究》2021年第1期，第62—73页。Stichnoth， H.Short-run fertility effects of parental leave benefits： evidence from a structural model.Empir Econ， 2020，（59），pp.143-168.，对地区福利水平提取的变量比较单一，不能完全涵盖地区的福利水平，并且多采用线性回归的方式进行分析赵静、钟本章：《福利国家视角下的中国公民生育意愿——基于CFPS2018的定量分析》，《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4年第2期，第34—48页。，忽略了地区层面和个体层面对生育意愿影响的嵌套关系，本文的创新点为：（1）理论层面：以福利多元主义理论为指导，构建地区福利水平指标体系，将指标分为地区经济发展指标、地区生育保障指标、地区公共服务指标，不仅衡量地区层面政府提供的政策和服务对于提升生育意愿的影响，还包含市场和非营利机构层面提供的母婴服务对于居民生育意愿的影响，指标构建比较全面；（2）研究方法：区别既有文献的宏观和微观角度，聚焦中观层面对生育意愿的影响，基于地区福利水平指标，建立宏观和微观层面的交互项模型，对模型进行异质性分析，更加直观了解地区层面指标如何影响个体指标变量进而导致生育意愿的改变，从而为地区改善福利供给，提高生育率水平提出建设性建议；（3）模型建立：通过熵值法确立地区层面的指标权重，建立多层次回归模型（HLM）测度地区福利指标对于生育意愿的影响以及地区层面指标对居民生育意愿个体影响因素系数的改变，将因变量的变异程度分解在各层次相关的部分变异，准确把握宏观社会发展因素和微观个体因素对于生育意愿的影响程度。

二 理论视角引入：福利多元化视角

（一）福利多元主义的涵义和发展

福利多元主义兴起20世纪70年代，是继古典自由主义、凯恩斯——贝弗里奇范式之后出现的社会政策领域的新兴理论范式。经历了工业革命时期的“家庭失灵”“市场失灵”和“政府失灵”，福利多元主义是对社会政策及福利制度的理性反思郭佩：《福利多元主义视角下日本育儿支持体系的重构及其启示》，《学前教育研究》2021年第3期，第26—35页。。20世纪70年代，西方国家由于经济危机引发了福利国家制度危机，继而推动了福利国家制度改革，主张福利多元化，提倡多元参与机制，整合资源。罗斯在《相同的目标不同的角色——国家对福利多元组合的贡献》一文中提出福利是全社会的产物，国家、市场、家庭都是福利的供给方，任何一方对其他两方都有贡献，三者共同构成一个社会的福利多元组合。约翰逊在福利三角的基础上加入了志愿组织，提出社会福利的四大来源为国家、市场、家庭、志愿组织李静：《福利多元主义视角下社会企业介入养老服务：理论、优势与路径》，《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5期，第9—15页。。随着我国市场经济的发展，国家不再是提供福利的唯一责任主体，越来越多的企业、志愿组织和非营利组织介入到福利供给领域，承担起各自的福利责任。福利多元化理论多应用于养老保险服务的多元供给、儿童福利的构建、企业和非营利组织介入公共服务等研究，将福利多元主义与生育意愿结合较少，生育率问题是涉及人口学、社会学、经济学、伦理学、社会保障学等学科的综合性和复杂性问题，面对生育率持续走低的现状，为了促进生育率提升，国家颁布了“三孩政策”以及相关的配套政策文件，各级政府针对生育津贴和生育假期等也做出了一系列的调整和规范，但是生育率依旧没有得到显著提升，显然单一的政府政策引导和补贴制度已经不能激发生育的动力，由于我国还是发展中国家，无法像西方福利国家一样提供完善的儿童福利保障制度，所以社会、企业、社会团体可以起到很好的福利补充责任，填补生育、婴幼儿服务等方面的空白，从而解决家庭的后顾之忧，激发生育意愿。

（二）地区福利水平的指标体系构建

随着城市化进程不断推进，人们普遍感受到经济收入、教育、医疗和住房带来的压力，这些都增加了生育的负担，是导致人们不愿生育的直接原因张孝栋、张雅璐、贾国平，等：《中国低生育率研究进展：一个文献综述》，《人口与发展》2021年第6期，第9—21页。。影响生育意愿的因素既可能来自政策层面，也可能来自社会和个体层面。我国幅员辽阔，在财政分税制和政府职责同构的管理体制下，地方政府承担着本地区的公共物品和公共服务供给以及满足公众的需求，同时中央颁布的一系列生育保险政策，也是以地方政府为责任主体展开实施的，显然地方层面的福利水平影响着本地区居民的生育意愿。地区福利水平是一个综合性指标，不仅包含地方经济发展水平、政府政策实施和公共服务提供，还涉及地区政府、市场协调，非营利组织和社会工作组织等第三部门的公共服务能力。此外，生育意愿问题还涉及到婴幼儿照料等，所以配套政策和公共服务设施也显得格外重要，如月子中心会所、托育机构、家政服务机构等，企业和非营利组织可以很好地弥补政府提供的不足，提供多元化的选择，满足居民的生育需求。

从福利多元化角度出发，构建多层次地区福利水平指标，将地区的经济水平、生育福利、公共服务设施、市场和非营利部门提供的母婴服务等指标全部纳入到地区福利水平，进而将指标分解为三类：地区经济发展指标、地区生育保障指标、地区公共服务指标。其中地区经济发展指标12个，分别是人均地区生产总值、人均财政预算一般支出、居民人均消费水平、职工人均工资水平、人均财政预算收入、人均财政环境支出、人均外商投资进口、人均财政教育支出、人均财政公共安全支出、人均社会保障和就业支出、人均社会消费品、人均天然气费用、企业法人单位数；地区生育保障指标12个，分别是生育保险覆盖率、生育假期、产假津贴、备案的事业单位性托育机构数量、备案的事业单位性幼儿园数量、备案的非营利性托育机构数量、备案的非营利性幼儿园数量、备案的营利性托育机构数量、备案的营利性托育机构数量、爱婴医院的数量、国家批准的辅助生殖技术的医疗机构、备案的月子中心数量；地区公共服务指标13个，分别是人均医疗机构卫生数、每万人医疗机构床位数、每万人卫生技术人员、人均妇幼保健院数、人均妇幼保健院床位数、高中学校招生人数比率、每十万人高等学校在校人数、人均小学数、初中在校人数、社区服务机构数、公共图书馆业机构数、人均绿地面积、每万人拥有公共交通车辆。

经过CFPS数据库筛选，样本数据来源于25个地区，再通过中国统计局数据库、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官网确定25个地区的福利水平指标数据，采用熵值法确定各指标权重，计算结果（见表1）。各地区间经济指标差距较大，东部发达地区的经济水平得分较高，东北、西南、西北地区的经济水平得分较低。总体来说，经济水平高的地区，其生育保障指标、公共服务指标得分也相对较高，但各地区的公共服务指标相对于经济指标、生育保障指标，标准差较小，地区间差异小。

三 多层次回归模型（HLM）构建

（一）HLM模型建构

传统的线性回归模型假设变量间存在直线关系，变量总体上服从正态分布，个体间的方差相互独立，运用传统回归模型对数据进行估计，存在两大难题：“内生性”和数据违背样本独立性导致的有偏估计，在估计一些现实问题，例如学生的学习成绩时，学生的成绩不仅受到个体因素的影响，还会受到班级、学校等因素的影响，个体之间很难保持相互独立，所以观测数据在单位上呈现嵌套关系时，可以使用多层线性回归模型（HLM）。Mason李雪燕、辛涛：《二分数据的多层线性模型：原理与应用》，《心理发展与教育》2006年第4期，第97—102页。等最早提出对多层数据进行分析的概念和方法，Bryk、Raudenbush以及 Goldstein在方法学上的一系列重要贡献使线性数据的多层分析方法得到普及。HLM模型可以将不同层次的误差项分解，将宏观数据和微观数据链接起来，对数据进行结构性分析。本文的因变量为生育意愿，生育意愿既受到个体层面因素的影响，个体又嵌套在不同的地区中，影响因素呈现结构性特征，为了研究地区社会福利水平对于居民生育意愿的影响，构建HLM模型如下：

层一：

Yij=β0j+β1jXij+εij（1）

层二：

β0j=γ00+γ01Wj+μ0j（2）

β1j=β1jγ00+γ11Wj+μ1j（3）

总方程：

Yij=γ00+γ10Xkij+γ01Wj+γ11WjXkij+μ1jXkij+μ0j+εij（4）

被解释变量Yij是第j个地区被调查个体i的生育意愿，Xij代表第j个单位第i个个体的自变量，β0j为层1随机截距项，β1j为层1随机斜率项，γ00、γ01、γ10、γ11是固定系数，属于固定效应的部分，γ00是方程（4）的总截距项，εij、μ0j 、μ1j为随机误差，μ0j为第j个单位上截距项的误差，μ1j为第j 个单位上斜率上的误差，属于随机效应的部分，Wj表示地区层级变量。通过模型的构建，既能测算层一层面个体变量对生育意愿的影响，也能计算层二层面地区社会福利对生育意愿的影响，以及层一层二变量对居民生育意愿的交互影响。

（二）数据来源和变量描述

微观数据来自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2020数据库，宏观数据来中国统计局、中国国家卫健委委员会官网。生育意愿作为因变量，在CFPS数据库中，针对生育意愿的问题为：未来两年是否有生育意愿，年龄限定在18～50岁之间，所以将小于18岁以及大于50岁的样本剔除，并剔除缺失值后，最终筛选出6982份有效问卷，再根据CFPS数据库中受访者所在的地级市代码，匹配地区的宏观数据，最终得到的数据分别来源于全国25个地区，为对假设进行实证检验，参考了周慧周慧、刘杨：《城市福利对生育意愿的影响——基于长江经济带CFPS数据的检验》，《西北人口》2023年第1期，第91—103页。等的方法，选用HLM模型，影响居民生育意愿的第一层自变量为年龄、性别、户籍、学历、是否生育过、是否党员、工作状况、工作单位类型、工作满意度、月工资水平、婚姻状态、婚姻满意度、健康状态、是否有养老保险、是否有医疗保险。每个居民又嵌套在不同地区，而不同地区的福利水平指标同样影响着个体的生育意愿，作为层二的变量。在研究地区社会福利对居民生育意愿的影响时，将层一变量作为控制变量。对连续性变量进行组平均中心化处理，对数据进行清洗和整理（见表2）。

四 地区社会福利水平对生育意愿影响的实证分析

（一）零模型的拟合解释：HLM模型的可行性检验

使用多层次回归模型的前提条件为：数据的组间方差显著，占据总方差的比例越大，越适合使用多层嵌套回归模型。各地区间生育意愿差别越大，各地区内的生育意愿差别越小，越适用多层次回归模型，所以需要对数据进行one-way分析，检验数据是否适用于多层次回归模型。零模型是没有自变量的随机截距模型，在层一和层二的方程中不加入自变量，用来计算组间的相关系数。方程公式如下：

Yij=β+εij（5）

εij=μij+eij（6）

总方程：Yij=β+μj+eij（7）

根据输出结果（见表3），Sigma_μ=0.114为组间误差项，组间误差项方差为Var（μj）=σμ2=0.013；Sigma_e=0.285为组内误差项，组内误差项方差为Var（eij）=σe2ij=0.081，ICC=ρ=σμ2/（σμ2+σe2ij）=0.138，直观体现了组间差异的关联程度，是决定是否使用多层嵌套回归模型的重要指标。基于科恩（1998）关于ICC的判断标准，当 0.01≤ρ≤0.059组间差异呈低关联强度，0.059≤ρ≤0.138，组间差异呈中关联强度，当ρ＞0.138，组间差异呈高度关联强度，一般ρ≥0.059，就可使用多层次回归模型，根据表4数据，Intraclass correlation（ρ值）等于0.138，属于高度关联强度，适用于HLM模型。模型中总截距项为0.175，表明有17.5%的生育意愿可以用地区福利差异来解释，截距的随机误差项为0.104，表明地区福利水平对于生育意愿影响的误差值，输出结果P值显著，意味着应该采取HLM模型（见表5）。

（二）线性回归模型和多层线性回归模型拟合比较

生育意愿作为因变量是二分变量，所以与logit模型相似，首先建立第一层次的线性回归分析，不纳入第二层次自变量，衡量个体因素对生育意愿的影响。从表6中可得，年龄、户籍、孩子数量、学历、婚姻、婚姻满意度、就业状态、医疗保险参保状况对生育意愿影响显著；党员、工作单位类型、月工资、身体健康对生育意愿影响不显著，养老保险参保状况边缘显著。从系数来看，婚姻状态对生育意愿的影响最大，呈负相关；从现在教育年限的延长以及个体对自身职业生涯的考虑，未来两年不考虑生育的个体在样本中占89.5%，即使样本中处于婚姻状态的个体占据99.6%，但大部分居民在未来两年中没有生育意愿，不过婚姻满意度越高生育意愿越强烈。是否生育过与生育意愿呈负相关，有孩子的个体未来的生育意愿不高。性别与生育意愿负相关，男性在未来两年中的生育意愿更强；年龄与生育意愿呈负相关，年龄越大的居民生育意愿越弱，但系数较小，随着生殖技术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延伸了生育年龄，居民对生育年龄有更多的选择自由；户籍与生育意愿呈负相关，农业户口的居民生育意愿更强，农村“养儿防老”观念盛行，所以生育意愿会更强；学历、党员、就业状态都呈正相关，学历越高、是党员并且处于就业状态的居民生育意愿更强，代表居民的经济实力越强，生育意愿越强烈。

除个体因素，地区社会福利水平作为社会层面的影响因素，将会影响第一层自变量的截距和斜率。对比随机效应模型，logit模型没有考虑第二层地区变量对生育意愿的影响，所以包含的信息有限，不能完全解释结果变量。将第二层变量纳入模型，建立固定效应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对比，从结果来看，两个模型的截距项和系数有差别，经过内生性检验，检验结果不显著，并且本文重点在于第二层变量是如何影响生育意愿，固定效应模型下无法估计第二层变量的变化，所以应该采取随机效应模型。在随机效应模型的基础上和logit模型进行似然比率检验，通过检验，p值显著（plt;0.001），随机效应模型的置信区间较大，数据出错的空间较小，更加精准，居民的生育意愿影响因素需要引入第二层的地区变量来进行解释和预测，多层次回归模型考虑了数据的层次结构，能更好地处理层级数据和随机效应，从而获得准确的回归系数估计值和标准误，通过跨层次研究，避免OLS模型中的生态谬误和原子化谬误。

（三）地区福利水平多层线性回归模型分析结果

模型四将第二层变量纳入模型中，建立随机截距模型（见表7），不考虑个体变量对生育意愿的影响；经济发展指标、生育保障指标对居民生育意愿的影响不显著，地区公共服务指标在10%水平负向显著，随着我国城镇化进程的发展，福利保障措施越来越完善，但是依旧没有显著提升城市生育率，许多一线城市生育率持续降低，符合现实状况。将层一变量纳入模型中，构建全模型模型五，地区经济发展模型在10%水平上对生育意愿的影响负向显著，地区经济发展指标每升高10%，生育意愿下降0.62%个单位；地区公共服务指标在5%水平上对生育意愿的影响负向显著，公共服务指标每升高10%，生育意愿下降0.745%个单位；地区生育保障指标对生育意愿的影响呈正相关，但影响不显著。从城市层面来看，经济越发达、公共服务设施越健全的地区，居民生活娱乐水平越高、工作强度越大，对居民的婚姻、生育决策有一定的负面影响，例如2022年上海市生育率仅为0.7。从随机效应来看，年龄、性别、学历、是否生育、户籍、婚姻满意度、就业状态、工作单位类型的斜率会随地区的不同而有差异，层一自变量的系数会受到层二变量的影响，这也是建立多层线性回归模型的原因，准确衡量不同层面变量对因变量的影响程度。

（四）具有交互项的多层线性回归模型分析结果

第二层变量与第一层变量的交互项影响（见表8）。首先，从地区经济发展指标来看，户籍、教育与经济发展指标的交互项对生育意愿的影响显著，为负向关系，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指标每提高10%，这个地区的教育对生育意愿的正向影响将减缓3.9%，意味着经济发展水平越高的城市，对高学历居民生育意愿的负向影响越明显；从户籍与经济发展指标的交互项来看，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每提高10%，户籍对生育意愿的负面影响将增强0.74%，表现为经济越发达的地区，城镇户口居民的生育意愿越低。其次，从地区生育保障指标来看，户籍、教育、婚姻与生育保障指标的交互项对生育意愿的影响显著，地区生育保障指标越高，会增强非农户口居民的生育意愿；减缓高学历群体的生育意愿以及增强有配偶的居民的生育意愿。生育保障政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障居民生育权利，减轻一定的生育成本，结果显示生育保障越全面的地区，农业户口居民、高学历群体、结婚群体生育意愿越高。最后，从公共服务指标来看，年龄、教育、婚姻与公共服务指标的交互项对生育意愿的影响显著，并会减缓年龄、婚姻对生育意愿的负面影响；增强教育对居民生育意愿的正向影响；显著提高大龄、高学历和婚后群体的生育意愿。总之，地区社会福利水平能够显著改善个体变量对生育意愿的影响系数，完善生育政策、提高公共服务供给质量，一定程度上能够减缓某些指标对生育意愿的负向影响，对居民生育意愿有显著的改善作用。

（五）地区福利水平对生育意愿影响的异质性分析

选取居民的性别、是否生育、教育水平、区域分布进行异质性分析，准确把握地区福利水平对于不同群体生育意愿的影响效果，对数据处理后，分别建立随机截距模型和随机系数模型，并对模型进行极大似然比较，结果显示分性别的随机系数模型显著，所以建立分性别的随机系数模型（见表9），而是否生育、教育水平、地区分布的随机系数模型不显著，斜率随机项的的加入并没有优化模型，所以建立随机截距模型（见表10）。

从表9层二变量来看：地区层面的变量对男性和女性生育意愿的影响和全模型的影响方向一致，生育保障支持指标能够提高男性和女性的生育意愿，但对女性影响显著。从层一自变量来看：男性和女性的生育意愿影响差异突出表现在户籍、教育、婚姻满意度方面，对于男性，具有城市户口会降低生育意愿，教育水平越高和婚姻满意度越高会导致生育意愿下降；相反，农村户口、教育水平越高、婚姻满意度越高会提高女性的生育意愿；并且生育过的女性相对于男性来说其生育意愿更低。在交互项模型中，年龄、学历、户籍、就业状态与地区福利指标交互项影响显著。在经济水平越高的地区，年龄对男性生育意愿的影响边际效应为正；就业状态对女性生育意愿的影响边际效应为负。在生育保障越完善的地区，年龄、户籍对男性和女性的生育意愿影响边际效应为负；其中就业状态对男性生育意愿影响边际效应为正，而学历则相反。在公共服务越完善的地区，学历对男性生育意愿的影响边际效应为正；年龄对女性的生育意愿影响边际效应为正。总体来说，在经济水平越发达、公共服务越完善的地区，越能缓解男性个体变量对生育意愿的负向影响，而生育保障指标能够显著提升女性的生育意愿。地区福利水平不同会导致男性、女性生育意愿个体影响因素的斜率发生变化，所以将地区福利水平作为层二变量，研究对生育意愿的影响是有现实和理论意义的。

教育水平、是否生育、区域异质性分析结果（见表10）。从教育水平异质性来看：对于大专以下学历的居民，提升公共服务指标能够显著提升其生育意愿；对大专以上学历的居民，通过提升生育保障指标，能够显著提升其生育意愿。从是否生育过进行异质性分析：对没有生育过的居民，生育保障指标影响正向显著，生育保障完善的地区会显著提高没有生育过群体的生育意愿；而对生育过的群体来说，生育保障指标也呈正向相关关系，但影响不显著，而公共服务比较完善的地区会显著降低生育过的居民的生育意愿。从区域异质性来看：提高生育保障指标能够提高东、中部居民的生育意愿，并且对东部地区居民影响显著；对西部地区居民，提高地区经济水平指标则是提高生育意愿的显著因素；地区公共服务指标对所有地区居民的生育意愿呈显著的负向影响。从是否生育、教育水平、区域分布来分析模型的异质性：地区层面的变量对各模型的生育意愿影响显著，提高生育意愿可以从地区福利水平指标入手。

（六）稳健型检验

为了进一步论证分析结果，对多层次线性回归模型进行稳健性回归，通过增加自变量：生活满意（life）、是否有慢性病（chro）、工作满意度（jobsa），进行稳健性检验，检验结果（见表11），

增加变量后，截距项差异较小，层二变量的影响方向一致，系数差异较小，经济指标在10%水平上负向显著，公共服务指标在5%水平上负向显著。层一变量影响方向与全模型也一致，系数差异较小，总体表明回归结果较为稳健。

五 结 论

改善人口结构、释放生育潜能、缓和老龄化压力是我国面临的严峻挑战。各学科从宏观和微观角度研究了居民生育意愿的影响因素，但是缺乏中观层面的把握。本文在福利多元化理论指导下建立HLM模型，构建分析框架，将宏观地区层面影响因素和微观层面个体因素链接起来，系统分析在各个层级结构上的变量如何影响因变量以及不同层次变量之间的的交互作用如何影响因变量，将因变量的总变异分解为各层面的部分变异，更加准确地把握地区社会福利水平指标对不同地区、不同群体生育意愿的影响，得出以下结论：

1.我国居民生育意愿的个体影响因素会因地区层面影响因素的不同而发生改变，地区社会福利水平对居民生育意愿影响显著，其中地区经济发展水平指标、地区公共服务指标对居民生育意愿影响负向显著，而地区生育保障标能够正向提高居民的生育意愿，但结果不显著。

2.从交互项模型来看，提高地区生育保障指标和公共服务指标能够显著缓解年龄对生育意愿的负向影响；完善地区公共服务指标能够显著增强教育对居民生育意愿的正向影响；婚姻、户籍受地区福利水平影响显著，提高地区福利水平指标能显著提高婚后居民的生育意愿。

3.对模型进行异质性分析，相对于男性，经济发展指标对女性生育意愿负向影响显著；生育保障指标越高的地区，处于稳定就业的男性生育意愿越强；公共服务设施越完善的地区，学历越高、年龄越大的男性生育意愿越强；女性群体对生育保障指标更敏感，生育保障指标越高越能缓解年龄、户籍对女性生育意愿的负面影响；相对于生育过的群体，生育保障政策能显著提升未生育群体的生育意愿；相对于高学历群体，大专以下学历群体生育意愿显著受到公共服务指标的正向影响；东部地区居民生育意愿显著受到生育保障指标的正向影响，而经济水平指标能够显著提升西部地区居民的生育意愿。

根据模型分析结果，对提高生育率提出以下建议：1.促进西部地区经济发展，充分释放生育潜能，对于东、中部地区，注重生育保障和公共服务的完善，满足双职工家庭育婴的需求；2.女性特别是未生育的女性，其生育意愿显著受到生育保障指标的正向影响，政府可以积极构建生育支持体系，完善关于婴幼儿、儿童的福利保障措施，减缓家庭的育儿成本，激发生育潜力；3.生育问题是一个综合性社会问题，仅靠政府的力量无法满足现阶段居民多样化的生育需求，政府在发展经济和提高公共服务水平的同时，要注重挖掘市场和社会潜力，调动社会组织力量提供母婴方面的服务并建立行业准入规则、规范监管措施，在提供优质服务的同时解决家庭的后顾之忧。

Regional Welfare Level and Residents’ Fertility Intention

Based on HLM Model

LI Yue-xin， HONG Zhen-jia

Abstract： The continues decline in fertility rate poses severe challenges to China’s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Based on the data of CFPS database in 2020 and the theory of welfare diversification， a hierarchical linear model （HLM） was constructed to measure the impact of regional welfare level on childbearing intention in 25 provinces of China. The results show that： at the macro-level： fertility security index has no significant positive impact on residents’ fertility intention， economic developmental index has significant negative impact， public service index has significant negative impact. At the macro and micro interaction： improving the level of regional welfare can significantly improve the negative impact of marriage on fertility intentions and" significantly enhance the rural residents’ fertility intentions. The heterogeneity analysis of the model： the high-educated group is more affected by regional welfare levels than the low-educated group; Compared to men， the fertility security index can significantly increase women’s fertility intention; Improving regional fertility guarantee index can significantly enhance the fertility intention of the non-bearing residents， and the fertility policy guarantee index can significantly increase the fertility intention in the eastern region， while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indicators significantly enhance the fertility intention in the western region. Through the simulation of the model，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internal mechanism by which regional welfare levels affect the residents’ childbearing intention， thus laying a foundation for our state to optimize the fertility policy and improve the welfare supply.

Keywords： fertility intention; regional welfare; hierarchical linear model

【责任编辑：陈雷 林舒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