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篇—历史分析视角下新能源车企比亚迪身份建构研究

高 洁，慕媛媛

（巢湖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巢湖 238024）

随着社会建构主义思潮的兴起，身份观经历了从本质主义向社会建构主义的转变。传统身份观认为身份是持久不变的，是个体或群体在一定社会关系中相对固定的属性，如性别、年龄或职位等；社会建构观指导下的身份研究把身份建构视作一个动态的过程，在话语交际中依靠一定的语言手段不断建构。基于此，身份与话语互构研究在国内外语言学领域大量开展，关注集中于外交话语中的国家身份建构、大学等机构的教师身份建构等。语言无疑是构建机构身份的重要媒介，而作为机构身份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企业身份的研究多从管理学和市场营销学等角度开展，依托语言学理论与方法的研究相对较少。在推进中国企业“走出去”、促进中国品牌通过“一带一路”谋发展的时代背景下，新能源汽车发展的“中国速度”令世界瞩目，中国已成为全球第一大新能源市场[1]，从语言学视角探讨相关企业身份话语建构对树立良好企业形象、提升中国品牌海外认可度具有重要理论与现实意义。

鉴于此，为拓展企业身份研究的语言学方法视野，丰富我国企业话语研究的内涵外延，本文将从社会建构身份观出发，利用中国新能源汽车代表企业比亚迪公司的《社会责任报告》（2016-2022）自建语料库，运用语料库工具Wmatrix，结合语篇—历史分析法，从宏观主题语义域、中观话语策略、微观语言特征三个层面进行分析，探索新能源车企采用的话语策略及其建构的身份类型。

一、文献综述和问题的提出

（一）企业身份建构

“identity（身份）”一词源于拉丁语“idem”，意思是“相同”，用于指代个人或实体可被识别的特定特征。身份作为个体自我概念的一部分，源于个体对成员身份和社会群体的认识。对身份的研究包括国家身份、民族身份、机构身份等，随着企业的出现和发展，身份的概念也被商业和管理领域的学者和实践者应用到企业上。企业身份是由企业成员和企业背景、历史、名誉和地位的共同认可而形成的，这一概念由Albert 和Whetten 首先提出，他们认为，企业身份可由核心的、持久的、显著的主张构成[2]。Bhatia 和Lung 认为企业身份具有多维性和动态性特征的结论，多维性在于要考虑其文化、战略、历史和商业活动，动态性意味着企业身份是多变的[3]。此外，Steidl和Emery提出企业身份由组织理念和战略、组织价值观以及物质基础设施三个要素组成[4]。企业身份因其特殊的特征和组成部分而受到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

身份建构是对自我建构的不断修正，其在社会文化语境的共同作用下，通过人际交往不断形成。因此，身份建构与话语表达相互影响，身份建构影响话语表达，话语表达反映身份特征。根据Burr 的观点，语言使思想和概念成为可能[5]。此外，他认为社会建构主义关注语言在科学、政治等不同社会背景下的作用，在这些社会背景下，所有的活动都是通过话语进行社会建构的。随着身份研究的话语转向，越来越多学者基于社会建构观研究机构身份，考察机构如何借助话语建构身份[6]。Atakan-Dumana 和Ozdora-Aksakb 采用社会身份理论，通过分析银行企业网站来研究组织身份[7]。国内研究始于高等院校机构身份[8]，企业机构身份研究目前仍处于起步阶段，且多集中于能源企业建构研究和银行企业对比研究。陈崇国从高频词和关键词分析入手，探讨中国能源企业身份建构的话语策略和语言手段[9]；史兴松、程霞基于语料库对比分析企业概况，研究其建构的中美银行相异的企业身份类型[10]。

（二）基于语料库的语篇—历史分析法

1.批评话语分析

批评话语分析始于20世纪70年代，90年代大规模研究涌现，揭示语篇如何为其背后的权力和意识形态服务，强调话语在建构社会权力关系中的作用[11]。因此，批评话语分析视角下的身份建构研究可以更有效地体现话语、身份建构和意识形态的相互关系。Fairclough 的社会—文化变革方法基于系统功能语言学，从语篇、话语实践和社会实践三个维度进行分析；VanDijk 的社会认知分析方法注重文本的宏观语义结构分析和微观的细微形式结构分析；Wodak 的语篇历史分析方法从宏观主题域、中观话语策略、微观语言特征对话语进行分析研究[12]。

作为一种定性分析手段，批评话语分析一次研究可分析的文本数量较少，且一般通过人工阅读完成，故分析结果可能主观性较强、可信度较低。因此，20 世纪90 年代初，一些学者开始尝试利用语料库方法进行批评话语分析研究。语料库语言学将语料库和计算机分析软件相结合来处理数据，帮助研究者客观、准确找到切入点以及小型研究中可能忽略的隐含意义[13]，避免了语料规模小、主观性强等局限性。国内外基于语料库的批评话语分析研究成果丰富，研究对象包括新闻话语、政治话语、网络话语等。Baczkowska 提取四家英国媒体的相关报道建成语料库，研究英国媒体如何报道大规模移民问题[14]。胡开宝、张晨夏根据英美主流报刊媒体的报道，自建“中国梦”新闻报道语料库，结合批评话语分析研究“中国梦”英译语料在英美等国的传播和接受[15]。

2.语篇—历史分析法

语篇—历史分析法由兰卡斯特大学教授Ruth Wodak 提出，该方法坚持批判理论的社会哲学取向，旨在分析话语中积极的自我表征和消极的其他表征，阐明话语的真实意图[16]64。语篇—历史分析法认为话语分析应从三方面展开：语篇主题、话语策略以及实现主题和话语策略的语言手段。与以往的批评话语分析方法相比，语篇—历史分析法有如下特征：首先，这是一种跨学科的研究方法，由语言学、心理学和历史学等学科组成；其次，其分析方法具有多样性，综合运用了修辞理论、批评理论等理论视角；第三，语篇—历史分析法考虑了历史和政治背景，以社会问题为导向。这些特征保证了语篇—历史分析法在不同文体中形成全面而充分的分析。

国外一些学者采用语篇—历史分析法来观察多样化的研究对象。Wodak收集了用于回复奥地利移民工人家庭团聚申请的公函，采用语篇—历史分析法和系统功能语法，建立相关话语类型与奥地利战后移民史之间的联系，探索官方对移民的 潜 在 偏 见[17]。Govindasamy 和Khan 以 语 篇—历史分析法为理论框架，考察政治演讲中表演性表达的运用。他们认为，政治话语的信仰、观点和意识形态是从党派视角而非个人视角构建的[18]。国内学者对语篇—历史分析法的应用主要体现在政治话语、商务话语的研究中。曾蕊蕊以习近平主席于2020年至2022年发表的对外讲话为语料，通过主题分析、话语策略分析、互文分析等，探究习近平主席在讲话中对“负责任大国”外交理念的话语重构[19]。邱晴通过对中美跨境电商企业身份建构研究发现，技术创新和集体利益是中方的关注点，而美国企业则侧重个人利益，语言表达更决断强势[20]137-144。

总体而言，国外学者对企业身份建构和基于语料库的话语研究起步相对较早，但国内学者也已开始关注这些领域，研究成果不断涌现。从研究对象来看，涉及新闻话语、政治话语、商务话语等；就研究体裁而言，涉及企业概况、报刊媒体报道等；从研究方法来看，突破了对单一文本的纯定性分析，开始借助语料库工具对机构身份话语进行大规模研究，提供量化参考。梳理文献发现，企业身份话语研究无论在国外还是国内，主要集中于银行、能源企业，对新能源企业鲜有涉及，中国新能源车企近年来发展势头强劲，产销量占世界第一[21]。相关研究能为中国企业可持续发展、提升国际竞争力提供参考[22]。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语料

本研究所用语料下载自比亚迪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比亚迪）官网。为避免语言转换过程造成信息偏差，故仅下载英文原版企业社会责任报告，即2016 年至2022 年版本；保留文字部分，生成观察语料库，共61887 形符数（token）。选用BNC CG Business 语料库（英语国家语料库的子语料库，包含商务公司谈判、会议和采访等文本）作为参照语料库。

（二）研究工具

本文以语篇—历史分析法为理论框架，使用在线语料库分析和对比软件Wmatrix 第五版，该工具由英国兰卡斯特大学教授Paul Rayson 开发。除常见语料库分析工具具备的搭配词、词频、索引行等功能外，Wmatrix还具备语义域赋码的独特 功 能。其 内 嵌 的USAS（UCREL Semantic Analysis System）可以对比观察语料库与参照语料库，对语料进行语义域赋码，准确率达92%。USAS的语义赋码集（semantic tagset）包括21个语义域（A－Z），如“F：食物”“H：建筑”“Q：语言行为、状态、过程与传播”等。而21个语义域又可细分为232 个次语义域，如语义域“F：食物与农业”分为“F2：饮料与酒”“F3：烟和药物”等次语义域。Wmatrix 内嵌的CLAWS 可进行词性统计，准确率高达96%-97%。前文述及，语篇—历史研究法作为批评话语分析的主要流派之一，从三个维度展开：宏观主题域、中观话语策略、微观语言特征。据此，本研究将借助Wmatrix识别观察语料库中的突显语义域（对数似然值LL≥6.63），为宏观主题域分析提供参考；同时，根据关键词表、关键词搭配索引、词性列表，分析中观话语策略和微观语言特征。

三、研究结果与讨论

（一）企业身份构建宏观主题域分析

本节借助Wmatrix 内嵌的USAS 对比亚迪2016—2022共七年的企业社会责任报告英文版进行语义域赋码，符合对数似然值LL≥6.63 的语义域共148 个，此处考虑篇幅及重要性，列出排序前20位的突显语义域（见表1）。表1中O1列为观测语料库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的主题语义域观测频率，1%列为这些主题语义域在观察语料库中的相对频率；O2 列为参照语料库BNC CG Business 的主题语义域观测频率，2%列为这些主题语义域在参照语料库中的相对频率（下同）。语料分析结果发现，比亚迪公司通过企业社会责任报告构建了积极前摄的汽车制造商、与自然共赢的新能源技术领跑者、遵纪守法、乐善好施的企业公民等企业身份。

表1 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部分主题语义域

1.积极前摄的汽车制造商

通过分析主题语义域及其索引行（concordance）发现，企业主营业务定位在企业社会责任报告中有明确体现。比亚迪公司成立于1995 年，并于2003 年进入汽车制造业，与此相关的主题域有M3[Vehicles and transport on land]（车辆及陆路交通工具）和I4 [Industry]（工业、生产制造），反映了比亚迪聚焦汽车制造业的企业定位，这是比亚迪身份建构的重要内容之一。同时，检索这两项主题语义域发现，公司在深耕汽车制造业的过程中表现出了积极、奋进、前摄的精神，符合X5.2+ [Interested/excited/energetic]（积极主动的）的内容。

主题语义域M3出现频率最高，其主题词索引行包含automobiles、auto-、vehicles 和cars 等汽车相关词汇。例1表明比亚迪早在2017年就在汽车领域掌握电池、电机、电控等核心技术。其“7+4”战略涵盖了七大常规用途车辆和四大特殊用途车辆，“7”即私家车、出租车、城市公交、道路客运、城市商品物流、城市建筑物流和环卫车等；“4”指仓储、港口、机场和矿山专用车辆。在这一战略指导下，比亚迪基本实现了汽车制造全领域覆盖。主题域I4 的主题词索引行包括factory、industry 和factories等，从例2可以看出，比亚迪公司汽车生产质量控制水平满足国际标准，其中，48个汽车一级总成零部件工厂全部通过了IATF16949 体系认证（IATF16949体系是国际汽车工作组为协调国际汽车质量，结合ISO9001:2002 而制定的认证规范）。主题域X5.2+主题词索引行主要是actively、proactively 等表明积极行动的词汇，在企业社会责任报告里的搭配有proactively manages、actively promoted 等。通过这三个主题域，比亚迪公司在其企业社会责任报告里构建了积极进取、行动前摄的汽车制造商的企业身份。

例1 Currently,BYD is the world’s only automaker that simultaneously masters the technologies of batteries,electronic motor,electronic control,charging infrastructure,and automobile production.Under the 7+4 Full Market EV Strategy,BYD’s current electric vehicle lineup comprises seven conventional fields with vehicles running on-road,and four specialized fields with vehicles running off-road.(2017:02)

例2 So far within the BYD Group,57 factories have passed IATF16949:2016 system certification; in particular,16 BYD automobile factories have passed the ISO9001:2015 quality management system certification,and 1 factory has passed the IATF16949:2016 system certification,and each of the 48 first-level automotive assembly parts factories passed the IATF16949 system certification.(2021:37)

2.与自然共赢的新能源技术领跑者

“与自然共赢”是比亚迪公司官网可持续发展专栏的专题，“绿色发展”“清洁能源”“新能源技术”等是构建“与自然共赢”这一企业身份的技术保障。与这一身份相关的主题语义域在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中涵盖广泛，且部分存在实际意义 重 叠，主 要 有W5[Green issues]、Y1[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 general]、O3[Electricity and electrical equipment]、O4.3[Colour and colour patterns]和T3- [Time:New and young]等，同时，这些主题语义域也与比亚迪公司“技术为王、创新为本”的发展理念深度契合。

主题语义域W5绿色议题，其主题词索引行包括pollution、environment 和emission 等与污染、排放相关的词汇。从字面含义看，主题语义域O4.3代表的是颜色，而通过观察其检索行发现，在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中唯一出现的颜色是“green（绿色）”。此“绿色”在语料中并非三基色之一，而是被借用了象征意义——自然、生态、环保。因此，这两个主题语义域传递的都是比亚迪节能环保的企业发展理念，实际意义存在交叉。在W5的索引行检索得出例3，据此句，比亚迪将PM2.5 监测、过滤和净化三重功能集成到汽车空调系统中，该系统具备高效、强劲的空气净化能力，能够实现车内PM2.5水平快速降至35微克/立方米以下，使乘客告别污染、重呼新鲜空气。例4 从O4.3 的索引行检索出，此句表明了比亚迪绿色、环保的企业愿景。

例3 BYD integrates PM2.5 monitoring,filtration and purification into its air conditioning system.It has super strong high-efficiency and purification ability and can quickly reduce PM2.5 level in vehicles to lower than 35μg/m3,so that people in the vehicles can regain fresh air and bid farewell to urban pollution.(2017:49)

例4 BYD is dedicated to lowering global energy consumption with green products and reducing our own direct impact to the environment.(2019:52)

主题语义域Y1 的主题词包括technology、science 等，O3 的 主 题 词 包 括electric、battery 和electronic等，二者都与技术相关，即新能源汽车制造电池、电机和电控技术，体现了公司研发实力。而主题语义域T3-的主题词new、advanced 等被用在技术类词汇前，用以形容技术的先进性。2022年企业社会责任报告是距本研究最近的一份语料，介绍了比亚迪公司目前为止技术创新成果，例5节选自该份报告，提及的比亚迪立方体储能系统（BYD Cube energy storage system）基于比亚迪的专利刀片电池和CTS 技术，容量密度比前代高89%，搭载比亚迪新一代智能电池管理系统，该系统可实现一键启动无需调试、故障诊断、智能温控交互技术等技术突破，在行业内处于领先地位。在该例句中，主题语义域Y1、O3、T3-均有体现，向读者传递了比亚迪“技术为王，创新为本”的发展理念。

例5 Based on BYD’s patented Blade Battery and CTS technology(Y1),the BYD Cube energy storage system has 89% higher capacity density than its predecessor,and can fit into a 20-ft container with 5.36MWh capacity.It comes with BYD’s new generation(T3-) of intelligent battery(O3) management system,with technical(Y1) breakthroughs such as the one-touch start without commissioning,failure diagnosis,intelligent temperature control &interaction technology(Y1),etc.(2022:72)

3.遵纪守法、乐善好施的企业公民

除了企业定位、企业核心发展理念等与企业主营业务相关的企业身份，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还通过主题语义域G2.1[Law and order]和S8+ [Helping]构建了遵纪守法、乐善好施的企业公民形象。G2.1的主题词包括law、regulation和code等，反映了公司对法律、法规的遵守情况以及对员工行为的约束，见例6。

例 6 BYD attaches importance to and continues to create a culture of compliance and honesty,requires employees to strictly abide by national laws and regulations,business code of conduct and the company’s rules and regulations,seriously study and abide by the compliance requirements related to their responsibilities.(2021:18)

S8+的主题词包括charity、help 等施善相关词汇。根据语料，比亚迪公司慈善事业涵盖扶贫、教育资助、医疗救助、特殊人群帮扶等。例7可看出比亚迪公司慈善资助金额不菲且逐年攀升。例8列出了比亚迪公司在脑瘫儿童救助、抗击疫情、农村儿童教育、留守老人帮扶等方面的慈善投入，其中，比亚迪公司计划投入500万人民币用以教育和提高公众在新能源汽车和环保方面的意识，这又服务于公司构建的积极前摄的汽车制造商和与自然共赢的新能源技术领跑者两类企业身份，三个身份相辅相成。

例7 In 2016,the Foundation made donations totaling RMB11.12 million and its total donations since its inception reached RMB75.66 million.(2016:52)

In 2020,the BYD Charity Foundation donated a total of 21.90 million RMB for public welfare programs.(2020:74)

In 2021,the BYD Charity Foundation donated a total of RMB48.01 million for public welfare programs.(2021:79)

例8 In 2019,BYD donated RMB500,000 to One Foundation to create a dedicated“BYD for Children with Cerebral Palsy”program.(2019:70)

In 2021,BYD continued to support the fight against COVID-19.By the end of 2021,BYD has donated more than RMB50 millions of supplies in the world.(2021:78)

In 2022,BYD donated over RMB9 million to implement the Reading Aid Program for rural children and set up more than 600 book corners;

BYD cares about the left-behind elderly in rural areas,and provides pension support to 386 people through the foundation in 2022;

BYD intends to donate RMB5 million between 2022 and 2024 to cultivate professional researchers in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of new energy vehicles,educating the public on new energy saving and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2022:85)

（二）中观话语策略分析

话语策略分析是语篇—历史分析法的中心环节，连接宏观层面的主题域分析与微观层面的语言特征分析。Wodak 提出了五种分析策略，即指称策略、述谓策略、论证策略、视角化策略及强化/弱化策略[16]73。这些话语策略努力探索语言组织的各个层面。指称策略旨在构建组织内部群体与外部群体的关系，通过隐喻、转喻、提喻等修辞手法将成员归类。述谓策略通过褒义词或贬义词，给行动者贴上积极或消极、贬抑或赞赏的标签。论证策略通过论题来证积极或消极归因，以更好地探索社会行动者的态度。视角化策略通过报道、叙述或引用事件和话语中的内容来表明自己的视角和观点。通过强化或弱化策略分析者可以发现和探究作者为什么要强化和弱化事实，并获取他们的真实意图。基于观察语料库和Wodak提出的分析策略，本研究发现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文本应用了语篇－历史分析法中的指称策略、视角化策略与强化/弱化策略。

1.指称策略

指称策略往往用于突显群体或个体的某种形象，因而是理解身份建构的关键[23]223。根据表2 分析发现，比亚迪公司在其企业社会责任报告中指代自身时，大量使用“BYD”，词频高达1118，较少使用第一人称代词“we”、物主代词“our”等；指代利益相关方时，极少使用第三人称代词“they”、物主代词“them”，更多使用名词employee(s)或是supplier(s)等。使用人称代词有拉近心理距离、增加亲切感的作用，而比亚迪反其道，使用公司名称指代企业本身、使用名词指代利益相关方，此举反映比亚迪意图通过企业社会责任报告树立权威、客观、独立的企业身份。

表2 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指称词词频

例9 The BYD Volunteers Association was established in October 2015.Its predecessor is the Volunteers Team of the Foundation,a non- profit social organization with BYD employees as its members.(2018:67)

2.视角化策略

视角化策略通过引述表明视角，常见的引述方式有直接引述和间接引述。直接引述常用标点符号（冒号、引号等）直接标记，所引用的话语对原文的内容和形式不做改动；间接引述不使用引号等标点，所引用话语对原文的形式加以改动，对内容往往也加以改写。组织机构通过引述法律法规、权威人士话语来表明其采取的措施、立场，构建的身份等有章可依、有据可循[23]226。例10 通过直接引用《巴黎协定》的长期目标，即将全球平均气温较前工业化时期上升幅度控制在2 摄氏度以内，并努力将温度上升幅度限制在1.5 摄氏度以内，明确地呈现引文具体内容，客观阐述比亚迪保护环境、致力新能源技术开发应用的立场，塑造了可持续发展、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企业身份。此外，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中几乎未见间接引述，即未见对权威组织话语的加工、改写，语料作者的主观立场不突出，体现了比亚迪在其企业社会责任报告中相对客观的话语立场。

例10 The Paris Agreement has set the goal:to limit the global warming to no more than 2°C above pre-industrial levels and to“pursue efforts”to cap it at 1.5°C above such level.As a supporter and advocate of the Paris Agreement,BYD has been devoted to the development of new energy business with the aim of taking actual effort to reduce the global emission of greenhouse gases...(2016:12)

3.强化/弱化策略

强化/弱化策略指话语通过对不同情态手段的运用来传达企业不同的对话态度。Halliday 认为，情态是说话者对所讨论话题的态度，其包括三类量值等级，由低到高分别为低量值情态动词（can、could、may、might）、中量值情态动词（will、would、shall、should）和高量值情态动词（must、ought to、need、have to）。低量值情态动词语气留有余地，能减少距离感，增加亲切感；高量值情态动词传达的态度比较绝对，协商空间有限；而中量值情态动词相对委婉，不失亲切但又能表明态度[24]。根据Wmatrix 的检索结果（表3），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大量使用低量值和中量值情态动词，如can 和will 等，极少使用高量值情态动词。例11 结合时间词future 和中量值情态词will 向读者表达了企业引领新能源技术的愿景，符合与自然共赢的新能源技术领跑者身份。整个语料中多处will的使用是企业愿景的体现，平和又清晰地表达了立场，而企业社会责任报告这类单向宣传如果用must等高量值情态词反而显得武断。

表3 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情态词量值分类

例11 In the future,BYD will continue to work hard to provide three-dimensional solutions for cities around the world with leading new energy technologies and high-quality rail transit products and will strive to create low-carbon transportation and achiev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2021:71)

（三）微观语言特征分析

微观层面的语言特征是实现中观话语策略的具体语言手段，进而帮助建构宏观层面的企业身份。使用Wmatrix 的词频工具，去除冠词、连词等虚词，按照频率从大到小排列，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的高频词（受限于篇幅及重要性，仅列出前二十位高频词）如表4所示。

表4 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高频词（前20位）

1.高频词分析

排在词频列表第一位的是公司名称BYD，参照语料库里出现次数为0；而代表公司的第一人称代词we、物主代词our在观察语料库中出现次数却显著低于参照语料库。称呼语是交际者内在身份表达的外显标记，是交际者实现语用身份建构的重要手段之一[25]。如前文所述，使用名词而非代词指称公司，服务于树立权威、客观的话语策略，建构客观、公正的企业身份。

此外，高频词包含企业利益相关者employees、suppliers，建构与相关方共赢的企业身份；用以形容技术水平的形容词green、new等，服务于建构公司与自然共赢的新能源技术领跑者的企业身份。

2.动词搭配分析

根据表4词频统计结果显示，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中动词数量较少，但is 和has 出现频率高。公司名称加Be 动词构成了其对自身企业身份的最直观、显性的陈述，而has 多用来搭配过去分词，对企业已采取行动、已取得成就进行总结。例12展示了比亚迪致力于环保交通工具制造的决心；例13 完成时的使用表明比亚迪已经掌握新能源汽车的核心技术，微观层面的语言特征印证了比亚迪所构建的汽车制造商、新能源技术领跑者的企业身份；例14 中，Be 动词和完成时态的同时使用，体现企业在企业监管中所做出的努力以及未来应对腐败的决心，勾勒出比亚迪遵纪守法的企业公民身份。

例12 BYD is committed to providing more environmental- friendly modes of transportation.(2020:35)

例13 BYD has mastered the core technologies of new-energy vehicles such as batteries,IGBT,electric motors and electronic controls.(2018:03)

例14 BYD has set up an audit supervision division,which is dedicated to anti-corruption.(2022:20)

3.词性分析

根据Wmarix生成词性分布表（POS）（见表5），针对每项词性列出频率靠前的单词。单数普通名词（NN1）和复数普通名词（NN2）中出现频率较高的为与公司主营业务、利益相关方有关的单词，如energy、vehicles 等，符合宏观分析层面所构建的企业身份。单数专有名词中，使用了国家相关名词China。从文化角度看，中国属于集体主义文化，重视集体利益和民族归属感[20]140，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以此建立同国家政策、规定的关联。同时，在JJ（形容词）和RR（副词）的使用上，语料大量运用积极评价性词汇来建构企业身份，如green、new 用以搭配energy，表明企业在新能源技术领域有所建树；actively、strictly 等副词帮助建构企业积极进取、遵纪守法的正面形象。

表5 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高频词性

前文述及，has 作为排序靠前的词，在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中和过去分词搭配，用以总结企业成就。根据表5，实义动词中VVN（过去分词）出现频率最高，佐证前文企业通过总结现有成就建构行业领导者等积极身份。此外，其他形式的动词多属积极施为类动词，如promote、protecting、to improve等。比亚迪通过描述具体企业活动，在正面描述其对社会贡献的同时，也展现了企业能力。

将语料库技术与话语分析结合能尽量减少研究者的偏见，增强分析的客观性。本文以Wodak的语篇－历史分析法为框架，运用语料库统计分析工具Wmatrix 对比亚迪企业社会责任报告（2016—2022）进行分析，建立宏观——主题域、中观——话语策略、微观——语言特征的分析框架。研究发现，比亚迪通过企业社会责任报告构建了积极的汽车制造商、与自然共赢的新能源技术领跑者和遵纪守法、乐善好施企业公民等企业身份；以词频和搭配为依托，发现比亚迪运用中观层面的指称策略、视角化策略、强化/弱化策略塑造出客观、权威但不独断的话语策略；同时，微观层面的高频词、动词搭配、词性分析结果又印证了宏观层面的企业身份主题域。比亚迪企业身份建构是“一带一路”背景下中国企业在“走出去”过程中，着力提高企业国际话语建构能力的缩影；同时也要认识到，本研究中的中企外宣话语虽然以英文为媒介，仍表现出较典型的中国文化特征，如上进、权威、客观等。后续研究除了拓展更多的企业类型，还将关注跨文化视角下的中企外宣话语，提升海外受众的接受度，以期提升中国企业国际话语能力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