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侯乙墓简中的车軎

2023-11-05 18:15罗小华刘洪涛
出土文献 2023年2期
关键词:曾侯乙车轴用车

罗小华 刘洪涛

摘要:曾侯乙墓简中的“”,应该释为“刈”,读为“軎”。此字仅两见,其后记录“鎋”和“辖”,恰好与出土实物中的两件带矛车軎相对应。“”,可能是记录带矛车軎的专字。带矛车軎何以装配在用作战车的日常用车之上,其因待考。

关键词:曾侯乙墓简軎带矛车軎

曾侯乙墓简4记有“”,简10记有“”。第一个字完全相同。第二个字的声旁相同,形旁不同。整理者将第二个字分别隶定爲“”和“”,并指出:其所从的声旁“”,就是《说文》舛部中“训为‘车轴耑键也的‘舝”;“”“”疑即“鎋”“辖”的“异体”;据《一切经音义》卷一六记载,“辖”的古文形体有“舝”和“鎋”;西周中期卫鼎(乙)铭文中记有车器“律”,“律”与简文中的“”“”都是指的“同一器物”;联系上下文来看,鼎铭中的“律”与简文中的“”“”,指的似乎都不是“车辖”,待考。①考虑到商周时期的车马存在拆车葬的现象,我们曾指出:“‘‘是‘车辖之‘辖的可能性仍然较大。”②《玉篇》车部:“辖,车键也。”③《释名·释车》:“辖,害也,车之禁害也。”毕沅疏证:“辖,贯轴头之铁也,所以禁毂之突也,故曰车之禁害。”④

既然“”“”都是指车辖,那么“”又会是什么器物呢?从考古实物来看,与车辖配套使用的是车軎:“軎即车轴头,在典籍中亦作轊。铜质軎是指位于车毂之外端,套接于车轴两头上的筒形器。……铜軎都开有长方形的孔(下面的木质轴头也相应开出槽),为的是插入长条形的键,以将铜质的軎固定在轴头上,此键通称作辖。”⑤“”指的是不是车軎呢?此字整理者存原篆。①何琳仪先生认为,此字是“从‘刀,‘毌声的形声字”,读为“贯”,据《广雅·释言》“贯,穿也”认为“贯辖”是“贯穿车轴之辖”;并指出,简文中的“贯辖”,可与《说文解字注》“谓铁贯于轴耑(端)”的说法互证。②刘信芳先生释写作“另”,并认为:“另,从冃,刀声,读为‘冒。……另辖,车軎上的销钉。”③宋华强先生赞同何先生之说,并认为,曾侯乙墓北室出土 N.157号车軎铭文中的“”字,可隶为“”,读为“键”,指“贯穿车軎的辖”。④关于“”字,学界存在释“销”“銉”“铒”“”“鈔”“钛”等多种意见。⑤就文字形体而言,当以释“銉”“鈔”两种说法最为接近。并且,“”与“”形体相去甚远,显然不是同一个字。“”字在曾侯乙墓简中一共出现两次,分别与“(鎋)”“(辖)”二字记录在一起。其所记录的器物,应该与车辖关系密切。正因为如此,无论是何先生的“贯穿车轴之辖”,还是刘先生的“车軎上的销钉”,抑或是宋先生的“贯穿车軎的辖”,都是结合车辖来考虑这一器物的。对于此字,我们认为,大方向上确实应该如此考虑,但在细节上应该将其与“鎋”“辖”区分开来。

此字亦见于其他简册。上博简《采风曲目》中有“”字(简3),《鲍叔牙与隰朋之谏》中有“”字(简4)。⑥张崇礼先生认为“”和“”都是“从刀声”之“列”。⑦侯瑞华先生结合安大简《诗经》中的“”(简4)、“”(简16)和“”(简17)三个“刈”字形体,将“”和“”分析为“从歺、从刀”,并指出:“这个从刀、歺声的字很可能就是‘刈字的异体。”⑧邬可晶先生曾指出“《采风曲目》‘下从‘人,殆即见于曾侯乙墓竹简的‘和天星观简的‘字所从”。⑨据此,曾侯乙墓简中的“”也应该释为“刈”,疑读为“軎”。“刈”,疑纽月部。“軎”,云纽月部。疑纽属牙音,云纽为喻三,喻三归匣,属喉音,喉牙通转,故二字音近可通。曾侯乙墓简4和简10中的“刈(軎)”,都应该指车軎。天星观遣策简中的“”,亦当读为“軎”。“金軎”,疑指错金之“軎”。“素周之軎”当指“素雕之軎”。天星观一号楚墓出土22件(10对加2个单件)Ⅰ式軎中,有“三件末端镂空”,可能对应“素雕之軎”;“标本275,通体镶嵌绿松石,饰错金凤鸟纹”,可能对应“金軎”。

曾侯乙墓北室中出土青铜车軎76件,根据端部分为三类:圆形(16对又1件)、多棱形(18对又5件)、带矛形(2件)。①简文中的“”字仅出现两次,“刀”形又比较明显,在数量和形体特征上都可与带矛形车軎进行对应:“在车軎的端部另接一矛,两件矛的形态并不一样,可分二式:Ⅰ式 N.142∶1……矛的本身没有花纹。……Ⅱ式 N.142∶2……车軎本身小于Ⅰ式,而矛身却要长于Ⅰ式,刃部由五道连弧纹组成,因此显得瘦长……矛身的一面铸有较深的花纹,花纹以中脊为界,两半对称,呈云形、花草等状。”②1974年,陕西户县宋村一座春秋秦墓的附葬坑东南部,出土Ⅰ式轴头一件:“軎呈圆筒状……軎体分成两节。外节较短,顶端作刺兵状,素面无纹饰。”③孙机先生指出,其“时代比曾侯乙墓的两件早些”。④另外有三件流到国外:日本清野谦次旧藏一件,美国纽约山中商会、日本东京大仓集古馆各藏一件。孙先生指出:“它们从造型上看,可能比随县所出的晚些。”⑤这种车軎还在“辉县琉璃阁战国墓中有出土”。郭宝钧先生称之为“横刃式軎饰”。⑥

关于带矛车軎安装在何种车上,学界说法不一。《淮南子·泛论》:“晚世之兵,隆冲以攻,渠幨以守,连弩以射,销车以斗。”高诱注:“以刃着左右,为机关发之,曰销车。”⑦孙机先生据此认为:“销车是在车左右軎部如刃,使这一部分能有所穿销之车。”⑧《太平御览·兵部六七·攻具上》引《春秋感精符》曰:“齐晋并争,吴楚更谋,不守诸侯之节,竞行天子之事,作衡车,厉武将,轮有刃,衡着剑,以相振惧。”⑨彭邦炯先生指出:“《太平御览》卷三十三引作‘衡车,衡与冲(衝)形近而误,明朝人董说《七国考》引作‘冲车,故知《太平御览》引的衡车即冲车,也即幢车。”据此,彭先生认为,带矛车軎是安装在“幢车即冲车”之上的。从上引两处传世文献的记载来看,“轮有刃”较之“以刃着左右,为机关发之”,更符合带矛车軎的实际情况。“销车”虽然有“刃着左右”,如何理解,尚难明确,而且还有“机关发之”。这看起来远比“轮有刃”复杂得多。也就是说,“销车”是不是装有带矛车軎,恐怕都很难断定。“刃着左右”甚至可能是与带矛车軎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存在形式。另外,如果我们对于“”字的释读不误,那么曾侯乙墓简中明确记载,装配“”的马车仅有“乘”(简4)和“乘车”(简10),均与“冲车”之说不符。关于“乘”与“乘车”的性质,我们曾指出,此二者都是“日常用车用作战车”。彭邦炯先生曾指出:“从曾侯乙大墓所出两件看,一有花纹,一为素面,当不是同一车上之物。那件制作精细、纹饰繁复的带矛车軎,恐非战场上作冲锋陷阵用的冲车上的装置遗物,有可能是曾侯平时出行乘用的车上遗物。素面的可能是战场上用车的装置遗物。”①现在看来,曾侯乙墓出土的两件带矛车軎,均配置在用作战车的日常用车之上。此外,根据曾侯乙墓简记载,只有“乘”和“乘车”配備有“画辕”。这也是值得注意的。马车均为双毂,而“乘”和“乘车”却只配备一件带矛车軎。我们怀疑,这可能与车战中的“左旋右搯”有关。孙机先生指出:“当战车转弯时,配备武装的右侧应向外,使之仍能起到御敌的作用,即‘左旋右搯之所谓右搯;而没有武装只有御手的左侧应在内,以便受到保护。”②也就是说,两件“带矛车軎”很有可能分别安装在“乘”和“乘车”的右侧车毂之上。

关于马车装备这种带矛车軎的作用,学者的意见较为一致。孙先生认为:“战车加长軎部,是为了增强接战时的杀伤能力。……曾侯乙墓出土的这类车軎长达40厘米左右,两侧合计就使销车比一般战车宽出近1米,因而此物看来并非从车对车战斗的要求出发而设置的。并且在軎外装刃,其高度也不能接触到敌方战车上的乘员。所以,这类车軎的安装,似乎只能是为了给予接近战车的敌方步兵以更多的杀伤。”③彭先生认为,是在冲入敌阵的时候,可以“起到保护自己刺伤敌人的作用”,尤其是在“车错毂”“短兵接”的情况下,带矛车軎“可以伤及敌方的骖马和迫使敌人之步卒难以靠近自己的兵车”。④凡事都有利弊。带矛车軎也具有明显的缺点。孙先生指出:“从行动上说,軎部延伸过长,错车时容易互相碰撞,或受到其他障碍物的羁绊,因而不利于接战或调度。”⑤王力等先生则认为:“这种车軎很长,在毂击中绞断敌车车辐的同时也会导致自己倾斜、翻倒甚或和敌车卡死在一起。”⑥由此可见,带矛车軎在对人对马的交战中有显著的杀伤力,而在对战车的交战中有利有弊,因而并不常见。

综上所述,我们怀疑,曾侯乙墓简中的“”,应该释为“刈”,读为“軎”。此字仅两见,其后记录“鎋”和“辖”,恰好与出土实物中的两件带矛车軎相对应。“”,可能是记录带矛车軎的专字。带矛车軎何以装配在用作战车的日常用车之上,其因待考。

(责任编辑:徐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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