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主流电影的集体记忆与国家认同建构

2023-10-27 08:56郭苗华
传播与版权 2023年19期
关键词:集体记忆视觉文化

郭苗华

[摘要]近年来,新主流电影在建构集体主义、主流价值观和精神认同上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作为以意识形态为生产内容的新主流电影,借助视觉影像的叙事,可唤醒个体沉睡的记忆,通过情感共鸣建构集体记忆。文章阐述新主流电影与集体记忆的派生关系,融合电影主题、场景元素,探讨新主流电影集体记忆的共识建构,并探究新主流电影集体记忆建构的价值传递,从而使观众实现精神和情感的双重认同,塑造记忆共同体,建构国家认同。

[关键词]新主流电影;集体记忆;视觉文化

1925年,法国社会学家莫里斯·哈布瓦赫首次提出集体记忆理论,他将记忆研究放置在社会化背景下,指出个体的记忆行为是由集体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模式所构建的社会框架,个体记忆也只能作为集体记忆的构成部分而获得现实性。集体记忆作用于个体,进而产生不同的行为模式[1]。被社会架构的集体记忆作为“一个特定群体之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2],需要依托互动交往和集体框架形成和保存记忆。在莫里斯·哈布瓦赫的集体记忆理论上,扬·阿斯曼又将集体记忆细分为交流记忆和文化记忆。前者于日常生活中产生且存留时间有限,后者诸如图像、文字等通常反复出现在特定的社会中确定群体记忆的核心内容,从而长期引导个体对集体的记忆范式[3]。在新时代,集体记忆的建构依托社会背景框架内的文化重建,以传统文化、认知、规则等为文化基准,借助媒介手段重塑社会文化记忆,主导记忆空间中的情感与交流,或改造或重构社会集体记忆。作为媒介手段,电影以情景化、形象化、在场化的特点,对建构集体记忆发挥重要的作用。

目前,学界对电影建构集体记忆的讨论主要集中在特定电影类型上。贾磊磊将电影类型概括为两种:一种是以虚构为主要手法的想象性电影,断联于现实世界,如科幻片、仙侠剧等;另一种是依托历史的再现性电影,借用真实历史事件改编来实现国家社会的历史再现。由于想象性电影实际上没有“现实的存根”,因此承载历史与现实社会反映功能的再现性电影的记忆职能更易获得观众认同[4]。在我国电影事业中,再现性电影集中表现为主旋律电影、新主流电影等形式,以影片形式重现国家重要历史事件或历史人物,形成公众对国家意志的普遍共识,从而进一步引起个体对国家历史的集体记忆。

近年来,新主流电影发展突飞猛进,打破传统主旋律电影的固定程式与宣发范式,探索出顺应时代发展、符合市场规律的转型之路,以多元化视角和艺术形式向观众传达主流意识形态,展示新面貌。周星等将新主流电影定位为“书写‘中国梦的强大意识形态工具”,以大众化的电影形式串联国家集体意志、个人情感体验以及艺术美学表达,将国家意志与民众需求紧密结合,使意识形态以情感化地艺术形式浸润国人的价值观、民族观和历史观[5]。因此,当前新主流电影可以理解为凝聚国家认同和集体记忆的有效途径,正在成为彰显主流文化价值的重要力量。

当前,新主流电影以意识形态为生产内容,其对集体记忆建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市场上的新主流电影在尊重历史的前提下采用商业电影的叙事逻辑,生动且客观地重现新中国建立的不易以及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富强的时代征程,通过对集体记忆的重构和完善,为个体寻求身份认同和国家认同提供有效的价值坐标。

一、新主流电影与集体记忆的派生关系

英国学者弗兰西斯·耶茨在《记忆的艺术》中简明扼要地指出,“场景”和“图像”对记忆的形成与储存具有重要意义。电影作为一种视觉文化活跃在人们的日常生活场域中,构建观众以“看”为主要的接收模式,以“图像”为核心接收内容的形式,人们生活的社会已经被无时无刻地裹挟在视觉文化的洪流中。在影像叙事中,新主流电影以视觉的表达方式讲述真实的故事,唤醒观众的集体记忆,并借助视觉影像的叙事逻辑传达影像之外的隐含话语。新主流电影借助视觉文化生成“可见”的历史影像与“不可见的”意识形态和价值隐喻,成为建构社会集体记忆的重要方式。

(一)记忆书写

记忆一词在百度百科中的解释为“人类思维中信息内容的储备与使用过程”。弗朗索瓦·阿赫托戈提出,当下的记忆与情感来源于过去的历史经验,集体记忆的建构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大众历史记忆的书写过程。因此,社会大众集体记忆的建构也可以被看作是历史在人类社会中的重构,记忆便成为核心元素,历史是被定型化的记忆,记忆则是被重启的历史。历史记忆的书写要考虑两个向度:一个向度是形式,也就是说集体记忆的激发需要借助文本框架,包含物质遗产、文字语言留存、影像刺激等,但历史由于“过去”的“不在场”性,无法保证记忆本身的完整性与准确性,因此记忆天然具备选择特权;另一个向度是内容,历史资源实际上是人类社会记忆空间中的情感支配导向,集体记忆的被唤醒依赖于记忆主体当下的需求,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范畴下,涉及我国近现代的创伤记忆、集体荣耀等[6]是当下我国历史记忆书写的主要内容,也是新主流电影的主要表现形式。

从历史记忆书写的形式角度来看,互联网造就了大众以影像视频为主要记忆塑造方式的时代特性,特别是以电影、电视等为代表的主导性媒介已经成为人们记忆塑造的主要方式,在公共文化场景中社会大众的集体记忆已经基本被影像资料所覆盖[7],这种记忆表征为人们的视觉效果,产生“眼见为实”的记忆侧写。当前,新主流电影的主要内容来源于我国发展历史中的某事件或某人物,通过对该事件或人物的电影化改编,向人们再现过去的历史。记忆作为一种特定的心理现象,多数情况下处于待唤醒的状态,新主流电影顺应了个体记忆的待唤醒部分,使历史记忆鲜活而具体地被大众所接受。由于现代大众并未实际在场于过去的历史,因此电影所营造的心理在场逐步在社会文化框架下成为集体记忆的初级建构场,使人们进一步巩固和强化个体記忆。例如,新主流电影《长津湖》影视化地还原抗美援朝战争的情境,使观众在观看电影过程中的记忆向度被牵引,呈现为心理和情绪的变化与起伏,并通过唤醒个体对抗美援朝以及爱国烈士的记忆,形成全民族的共同记忆,这成为新主流电影书写集体记忆的直接手段。

(二)记忆实践

电影是一种兼具多重属性、功能、类型的文化艺术展现形式,其基本职能就是对历史的还原再现,进而建立大众对国家历史的合理认同,特别是讲述历史事件或人物故事的电影,更易促使公众形成对国家历史的普遍共识,并在此基础上完成对国家集体记忆的建构[4]。当前,新主流电影成为我国电影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被赋予多重的文化、社会等功能,使观众观看影片具有共时性与历时性,已经不是单纯的观看行为。新主流电影在一定程度上能助力大众集体记忆的建构。莫里斯·哈布瓦赫的社会取向集体记忆理论认为,在社会大众群体中形成关于过去历史的相对统一概念是社会共识存续的一个重要方式[8]。社会性框架将人们的记忆聚焦于特定的历史事件或时间节点,新主流电影则激活群体生活中的特定记忆,从而建构更加广泛且深刻的集体记忆。例如,新主流电影《1921》《革命者》等对中国共产党建党初期的人物及事件的进行改编,重现一群来自四面八方的热血青年救亡图存、众志成城的历史情境。在特殊历史时期,观众对家国情怀总会产生内在的情感共鸣,也就是说,在全民爱国爱党的语境下新主流电影的故事表达与观众的情感需求形成良性互动,使观众抽象的情感连接和具象的影视符号无缝衔接,并通过已知或间接的渠道,以自身的立场参与集体记忆的建构,完成不同的历史记忆积累。

二、新主流电影集体记忆的共识建构

当前,“看”已经成为大众接触社会和一切事物的叙事介质。人们通过“看”认识和深入事物的“本质”,从而潜移默化地对个人思维、行为、生活方式等产生影响,形成变化。“看”的承载物质—图像、视频等视觉文化也在潜移默化地传播一定的思想观念和价值体系。具有意识形态的视觉文化不断包围和规训大众,成为新时代主流意识形态传播和扩散的重要途径。在视觉文化裹挟社会大众的情况下,新主流电影集体记忆的共识建构功能凸显。

当今,新主流电影集体记忆的共识建构需要融合多个元素,包括但不限于主题、叙事、场景以及人物视听语言等,电影主题和电影场景的巧妙结合也成为新主流电影集体记忆共识建构的通用模式。

(一)电影主题建构共识

电影作为一种强大的文化传播工具,能够通过情节、人物和视觉呈现等手段建构共识,使观众在情感和认知上产生共鸣,如观众在电影中当看到反映人性、家庭、友情、爱情等普遍主题的故事时往往会在内心形成共通的情感纽带,与角色产生情感共鸣。这种情感共鸣可激发观众的认知意识,使他们更愿意接受和认同电影所传递的价值观和观点。例如,电影《我和我的家乡》通过五个通俗的小故事串联同一个主题—中国新农村建设,包含《北京好人》《天上掉下个UFO》《最后一课》《回乡之路》和《神笔马亮》,其虽涵盖了不同主题但展现了亲情、友情、爱情、师生情、乡情等各种情感,为观众提供了情感寄托。其中,《北京好人》中葛优饰演的张北京是一个普通且平凡的小市民,其在生活中有着自己的精明和小算盘,爱耍贫嘴,爱出歪主意,内容主要围绕张北京老家的老舅来北京看病但没有医保展开,叙述张北京帮助老舅的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该片中的张北京不是完美的主角,也不是侠肝义胆的英雄,而是热心肠地帮助身边的亲朋好友的大多数人之一,从而诠释了“好人”的另一层含义。该影片所刻画的“好人”形象使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产生感同身受的情感,也为集体记忆的共识建构提供了积累。此外,《天上掉下个UFO》中的农民科学家、《最后一课》中的乡村教师、《回乡之路》中的治沙英雄、《神笔马亮》中的扶贫干部通过小人物的演绎折射大江南北的风貌变化,让观众在欢笑中引爆泪点,在观影中感受到这些人物的真实存在,并彰显亲情、爱情以及奉献等人类最普遍的情感,从而凸显大时代的变迁以及在大时代的主旋律下个体作为自己的主角完成情感共识的搭建。

(二)电影场景建构共识

美国传播学者詹姆斯·凯瑞曾经指出,传播是一个制造、保持、修补和转换现实的象征性过程,通过传播,一定群体的人们共享民族、阶级、身份、信仰等[9]。新主流电影运用视听语言、故事演绎等艺术表现手法,还原过往场景,并通过上映实现传播,成为大众建构集体记忆的高质媒介。例如,电影《悬崖之上》以建党百年为创作契机,依托真实的历史事件,聚焦于20世纪30年代的哈尔滨,以环环相扣的单元式叙事、多元立体的人物群像、精湛的演员表演等形成极具冲击力的视听呈现,最大限度地再现了当时鲜为人知的历史。其中漫天飞雪、街头枪战、暗巷追逐、刑讯审问、情报交换等情节通过大量的历史符号以镜头语言反复出现,成为观众打开记忆大门的钥匙,彰显无名英雄行走于生死边缘默默奉献、面对凛冽寒冬满腔热血的崇高精神,使观众在观看影片的过程中与以往的历史记忆实现情感联动,将观影场景作为传播场域,强化观众对该影片紧张刺激的画面和细腻真实的声音的体验,从而唤起观众对过去的情绪触发,使观众完成对集体记忆的建构,实现精神和情感的双重认同。

三、新主流电影集体记忆建构的价值传递

当今时代,中国始终坚持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的外交政策宗旨,致力于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人民愿同世界人民携手开创人类更加美好的未来[10]。实际上,中国电影传承了“政治美学”的传统,新主流电影聚焦于探索和呈现党的历史记忆并构建了“群体记忆共同体”,使大众的身份认同与国家认同相一致,从而融入主旋律叙事。

(一)从个体记忆到集体记忆:塑造记忆共同体

从个体记忆到集体记忆的转变涉及记忆共同体的塑造,这是一个通过文化、历史和社会因素将个体记忆融入共同的集体记忆的过程。记忆共同体是一个由个体组成的社会群体,群体成员在共享相似的经历、价值观和文化认同的同时通过交流和互动来塑造共同的记忆。在此过程中,记忆内容持续融合编码、筛选和重组,以扩大与丰富记忆符号的意义,记忆共同体的建构也不局限记忆内容的共享,更着重记忆意义的塑造与传递[11]。通过电影中的情节、场景和角色呈现,观众能够体验影片故事,产生情感共鸣,并在观影过程中形成共同的情感纽带,塑造记忆共同体,共享记忆。例如,“战狼”系列电影植根于民族的共识性社会表征,再现中国公民和海外侨民在生命财产安全受到严重威胁之际,冷锋作为国家形象挺身而出的情景,通过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和慷慨激昂的英雄叙事共同构筑起记忆认同的框架体系,并对普通人物进行个体或群体叙事,巧妙地以微觀叙事凸显宏大叙事,从而激发观众的情感共鸣与现场感,形成集体记忆,塑造记忆共同体,让观众产生惺惺相惜的民族同胞情,并树立亲近而关联的意识,唤醒观众对国家历史中的典型人物与英雄事件的集体记忆,夯实观众与过去的情感连接和身份纽带,构筑起民族国家的记忆共同体。

(二)从创新革命历史到书写英雄记忆:建构国家认同

国家认同不是一种既定的状态,而是一种动态的建构过程。国家通过宣传、教育等方式,将历史、文化符号等进行编码和再编码,从而进入人们的内心体验,让人们体会到个体与国家的命运紧密相连,进而产生共同的历史记忆和文化认同[12]。建构国家认同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实现长治久安与高速发展的根本保障,有助于提升人们对国家的忠诚度。新主流电影在对历史记忆的唤起、重塑和传递的过程中不仅孕育了记忆共同体,更通过创新革命历史、书写英雄记忆等方式,激荡情感,传递共情,塑造观众对国家的情感认同。也就是说,新主流电影通过创新的表达方式,生动形象地呈现国家发展历程中的英雄故事,让观众的集体记忆在历史当下特定语境中被唤醒,从而满足大多数观众政治情感需求,使观众形成国家层面共融的记忆,进而产生国家认同。当前,新主流电影将视角聚焦于普通大众,通过新生代演员的生动演绎,吸引年轻观众成为群体拥趸,并借助影片中主人公的态度变化与理想实现,映射出个体对国家理想的认同,从而激励当代青年不懈奋斗,以理想振奋精神,构筑稳固情感纽带,使自我的青春表达与国家理想紧密结合,并产生情感共鸣,进而加深个体的爱国情怀和国家认同。

四、结语

近年来,新主流电影作为社会发展的文化产物,既具有坚实的主流价值观,又具有商业电影的娱乐性和艺术性,必须积极承担引导大众的社会责任,提升影响力与号召力。新主流电影通过讲述中国故事,既展现中国人根骨中的情感结构,又在创作中融合电影主题、场景元素,完成对大众集体记忆的建构,形成共识,并通过传递集体记忆建构的价值,将中国当前的全球视野和现代意识广泛传播,还为中国电影美学的进步提供崭新经验,为电影文化的蓬勃发展构筑广阔的价值影响空间,从而助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实现,为之提供更强大的价值引导力、文化凝聚力和精神推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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