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在不同时期对中国的认识探析

2023-10-08 21:08徐锦瑞于泽浩
西部学刊 2023年17期
关键词:书报小农经济马克思

徐锦瑞 于泽浩

(中共黑龙江省委党校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06)

马克思对于中国的研究从青年一直持续到晚年时期,“可以说,利用各种渠道了解中国的历史和现状,联系中国的经济与政治的演变阐述科学理论和革命实践问题,这是马克思和恩格斯从青年直至晚年从未间断的一项工作。”[1]他与另一位无产阶级的伟大导师恩格斯一道对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与讨论。 在此过程中不仅丰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理论,而且对中国日后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一、马克思在《莱茵报》时期对中国的认识

马克思在博士毕业以后就去了《莱茵报》工作,在此时期他接触了大量的时事,丰富并发展了自己的思想。 这时的马克思还并未脱离青年黑格尔派的影响,其思维范式是唯心主义的。 他在《莱茵报》工作时对封建等级与特权阶级、书报检查令进行了细致的分析与尖锐的批判。 在这期间他发表了大量的文章,其中有数次提及中国,虽然没有正面涉及对中国的认识,但通过马克思的引用及表述,我们可以分析出来马克思在青年时期对中国的认识。

(一)马克思认为中国的新闻出版权力掌控在国家手里

马克思在《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一文中这样写道:“我们不要有弊病的书报检查制度……几个世纪以来中国一直在提供这种报刊的范本。”[2]129马克思实际上是在讽刺当局,如果不想要人们拥有新闻出版自由的话,请直接下令取消人们可以进行新闻出版的权利,就像中国一样,而不是推出书报检查制度。 不过这从侧面反映了马克思对中国的认识,他认为中国是一个典型的封建国家,人民缺乏自由权利,甚至连新闻出版自由都没有,新闻出版的权力一直掌控在国家的手里。

(二)马克思认为中国在某些领域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在谈到中国人的影响力方面,马克思这样说道:“《国家报》凭借它在统计领域的重要地位,不仅把自己同中国人并列,不仅同宇宙的统计学家毕达哥拉斯并列……”[2]140这里马克思是在讽刺《国家报》出工不出力,只是一味地统计却并不发表实用的观点,但却妄图成为一家在统计行业有极大影响力的报纸,就像中国人(可能指伏羲)在统计领域中的影响一样。 马克思在这篇文章中对中国的认识是:作为一个古老的东方国度,中国在世界上的某些领域确实有着较大的影响力,如统计领域。

(三)马克思认为中国人思想严重受缚

在《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一文的其他部分,马克思写道:“书报检查官涂改时画的叉叉杠杠同书报的关系,与中国人的直线——八卦——同思维的关系完全一样。”[2]167马克思实际上是说书报检查官画的叉叉杠杠直接决定了书报的出版,这是对书报出版的一种规定、一种束缚。 八卦与思维之间的关系和叉叉杠杠同书报的关系实际上是被等同了起来的,意指八卦对于中国人的思想实则是一种规定、一种束缚。 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马克思对中国的认知:中国人的思想被严重地束缚了起来,缺乏思想自由。

(四)马克思认为中国的诉讼形式与法律内容相互匹配

马克思在第六届莱茵省议会的辩论(第三篇论文)《关于林木盗窃法的辩论》中这样讲道:“但是,实体法却具有本身特有的必要的诉讼形式,正如中国法里面一定有笞杖,拷问作为诉讼形式一定是同严厉的刑罚法规的内容连在一起的一样……”[2]287马克思在这里借用“笞杖”与严厉刑罚之间的联系表明了中国的诉讼形式与法规内容之间的恰当联系,并不是将“中国法”套上“法国的诉讼形式”就认为“中国法”变成了“法国法”。 且不说马克思对中国法律严苛与否的评价,在这里马克思认为中国法的诉讼形式与法律内容是相互匹配的。

总而言之,马克思认为中国是东方专制主义的代表。 由于这一阶段他的观点都是来自于前人的思想和西方世界对中国根深蒂固的认知,并且马克思在此时还并没有开始深入地研究中国的实际问题。 因此通过以上马克思的论述足以说明他认为中国是一个古老的东方封建国家,在某些领域中拥有一定的影响力,法律体系较为合理与完善,但中国人民思想受缚严重,是缺乏自由权利的国家。

二、马克思在担任《纽约每日论坛报》伦敦通讯员时期对中国的认识

马克思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对中国产生了新的认识,新认识的产生源自两点。 其一在于马克思思想的转变,他青年时期曾认同黑格尔学派,而在《莱茵报》时期他对于黑格尔学派产生了诸多怀疑并对其进行批判。 其二在于当时中国爆发了鸦片战争以及太平天国运动等。 通过对中国当时发生事件实际情况的分析,马克思对中国产生了以下新认识。

(一)马克思认为中国制度落后但道德先进

马克思在这一时期写了大量关于中国的文章,如《中国革命和欧洲革命》《英中冲突》《英中条约》《中国纪事》等。 这些文章写于1848—1849 年欧洲革命失败后各国统治阶级对工人运动进行镇压的反动时期。马克思借助其受邀担任《纽约每日论坛报》伦敦通讯员的机会,在该报发表了大量有关中国的的时评和政论。 这些文章清楚地体现出马克思对中国的认识,如他在《中国革命和欧洲革命》一文中说:“天朝帝国万世长存的迷信破了产,野蛮的、闭关自守的、与文明世界隔绝的状态被打破”[3]70,这里“野蛮的”是当时欧洲国家对于闭关锁国的清朝的认知,马克思之所以在文章中数次谈及野蛮的(半野蛮的)是想做个对比,用欧洲人口中的“野蛮人”所做的事情和他们自诩的“文明人”所做的事情来比较。 “半野蛮人”坚守道德,“文明人”烧杀抢掠两相比较讽刺意味更甚。

(二)马克思认为中国是陈腐势力的代表

不可否认,在马克思的认知里中国在当时确实是处于一种闭关自守的隔绝状态,正如他在《中国革命和欧洲革命》一文中写道:“与外界隔绝曾是保存旧中国的首要条件……正如小心保存在密封棺材里的木乃伊一接触新鲜空气便必然要解体一样。”[3]57这里马克思用“密封棺材里的木乃伊”的比喻可以清楚地了解他当时对中国的认知。 中国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绵延数千年,为人类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是在近代由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儒学思想对创新的束缚、闭关锁国的错误政策等诸多原因导致中国缺乏活力,进而逐步陈腐。 马克思通过不断深入了解中国的现实情况,他对于中国以及中国人亦有了新的认知。

(三)马克思认为中国人民性情柔弱

在有关中国人民方面马克思提及:“长江岸边安分怕事的居民,度过了将近二百年的长期和平生活,现在才第一次经历战争。”[3]11由于儒家思想在中国长期占据统治地位,儒家所推崇的“三纲五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极大地束缚着中国人民,伦理纲常使得中国百姓不敢越雷池一步,久而久之就弱化了中国人的创新精神,崇古敬祖成为中国人的价值取向。 处于这种情况下的中国人民更容易被统治,也就显得更安分怕事、性情柔弱。 马克思在《英人对华的残暴行动》《英人对华的新远征》等文章中对于中国人的这种性格也都有所描述。 马克思在这个阶段认为中国人是性情柔弱的,骨子里是安分守己、爱好和平的。

(四)马克思认为中国人是排外的

马克思在《中国革命和欧洲革命》一文中写道:“仇视外国人,把他们排除在帝国之外,这在过去仅仅是出于中国地理上、人种上的原因,只是在满族鞑靼人征服了全国之后才形成为一种政治原则。”[3]160-161马克思在这里说起初在满族统治全国之后排外仅仅是地理、人种、风俗习惯等方面的原则,但是在欧洲各国竞相与中国通商之后,清政府为了维护统治实行排外的政策,防止外国人扶持一部分中国人谋权篡位,所以禁止中国人与外国人来往,只开放了一小部分用于通商。 除了政治上的因素,马克思还从思想方面分析,他认为从陆地上来的外国人相对于从海上来的外国人似乎更不被中国人喜欢,理由是中国沿海常有海盗作祟,并且中国人的观念里自古就存在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传统思想。

马克思在这一时期对中国的认识是:中国制度落后,中国人性情软弱且排外。 由于开始接触研究中国的实际问题,以及自身理论派系的转变,这一时期的马克思对中国的认识相较于上一个时期明显发生了变化。 他认为中国是一个古老的人数众多的东方国家,在鸦片战争爆发之前却一直固步自封,与世界文明相割裂;中国虽然在技术方面落后于西方国家,但是却在道德层面领先他们,西方国家虽标榜“文明人”反而大肆侵略;中国人民爱好和平、性情柔弱,但对于外国人,尤其是从海上来的外国人比较排斥。 马克思对于中国人民的遭遇深表同情,对于西方列强的暴行口诛笔伐,对于这个正遭受巨大苦难的古老国家之新生满怀希望。

三、马克思在写作《资本论》时期对中国的认识

马克思晚年凝聚毕生心血撰写《资本论》这部著作,在该书中多次提及中国。 他在这个阶段开始深入剖析中国,将中国的社会、经济、政治与现实发生的事件相结合,运用马克思主义对于中国的现实情况进行了深刻的分析。

(一)马克思认为中国的自然经济在资本主义对华发展中已逐步被破坏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卷里这样阐述:“资本主义的商品生产越发展,……但是接着,在它已经扎根的地方它就会把一切生产者本人劳动力为基础或只把多余产品当作商品出售的商品生产形势尽行破坏。”[4]马克思此时已经发现了资本的本性,当资本家、殖民侵略者来到中国之后,首先肯定是要获取大量的劳动力来攫取利益。 其次会想方设法将阻碍自身利益发展、资本积累的一切障碍破坏殆尽。 中国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使得劳动力被束缚住,为获取廉价的劳动力,最后就会发展成为对中国经济基础的破坏。 马克思在这里意指资本家们不惜摧毁中国的旧生产方式,使之适应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获取更大利益的行为,这是资本主义商品生产发展的一个必然过程。

(二)马克思认为中国的小农经济十分顽强

马克思认为,尽管英国等资本主义国家着手对中国的自然经济进行破坏,然而中国的小农经济十分顽强,虽然在被逐步破坏,但解体进程却十分缓慢:“资本主义以前的、民族的生产方式具有的内部的坚固性和结构,对于商业的解体作用造成了多大的障碍,这从英国人同印度和中国的交往中可以明显地看出来。”[3]165中国的小农经济是在长期的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具有很强的韧性,想要快速地瓦解中国的小农经济具有相当大的难度。 中国的思想文化、宗族关系、封建体制等都是建立在小农经济的基础之上的,因此摧毁中国的小农经济需要一个较长的时期。

(三)马克思认为中国市场的开辟并没有改变中英之间的贸易顺差

马克思分析了自鸦片战争爆发后中国和英国的贸易,虽然看起来是英国用坚船利炮打开了清朝的大门,并且签订了不平等条约,赔款、开设通商口岸等措施非常有利于英国开展贸易,但是英国所开辟的新市场却并没有给它带来想象中的价值,实际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与欧美国家的贸易一直处于顺差状态。 如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所说:“支付差额对亚洲来说可能是顺差,但对欧洲和美洲来说都是逆差。”[5]646马克思分析道:“这种制度……很快就发展成为一种专门为获取贷款而实行委托销售的制度,结果就必然造成市场上商品大量过剩和崩溃。”[5]459马克思指出英国商人错估了中国市场的消费力,不顾市场规律,盲目投资、盲目生产,甚至为了扩大生产上规模,不惜获取贷款实行委托销售制度,结果导致市场上商品的大量囤积,最终破产。

马克思在这一时期对中国的认识是:中国虽然遭受了破坏,但中国的经济基础以及建立在此基础之上的社会结构却相当顽强。 马克思此时对中国的认知不仅仅只是停留在西方世界对中国根深蒂固的范式中,也不仅仅停留在中国现存的表面问题上或者一些问题的某一方面或者某一阶段。 他开始深入剖析更为深层的东西即剖析中国的经济基础、政治制度、文化底蕴。 最后他得出结论:中国的经济基础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这种经济制度具有十分顽强的特性,西方资本主义进入中国确实对中国的经济基础造成了破坏,虽然想完全破坏中国的小农经济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这个过程最终必然会实现。 中国会在资本主义侵入的过程中逐步接受新的科技、新的知识、新的思想,最终实现自身的发展。

四、结语

通过本文的梳理,可以看出马克思对于中国的认识在不同的阶段有着不同的侧重点,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 由于中国发生的新情况以及马克思本人理论水平的提升和理论派系的转变,这种认识的变化发展是必然的。 马克思在《莱茵报》时期认为中国是古老的陈腐的;在《纽约每日论坛报》担任伦敦特派员时期则主要是将中国“野蛮人”与西方“文明人”的所作所为进行对比,对中国坚守道德进行了赞扬,而对英国“海盗”式“文明”进行了批判,他密切关注中国的太平天国运动,不仅看到了进步性,也看到了它的局限性。 最后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开始从唯物史观的角度去分析中国,比如中国的经济基础、政治制度等。马克思对中国的认识变化历程就是从西方对中国根深蒂固的偏见之中跳脱出来研究中国,进而在中英对比的基础上来认识中国,直到最后在唯物史观的基础上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中国、分析中国,进而建立起对中国立体的、辩证的认知。 马克思在认识中国的过程中自己的理论水平在不断地提高,自身的思想亦处于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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