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与动员:川陕苏区扩红运动的策略及影响

2023-10-08 21:08苏小洋
西部学刊 2023年17期
关键词:红四方面军苏区红军

苏小洋 梁 静

(1.中共旺苍县委党校(旺苍行政学校),广元 628200;2.中共青海省委党校(青海行政学院),西宁 810000)

中央苏区时期,国共双方矛盾尖锐,围剿与“反围剿”成为军事斗争的焦点,以保卫苏区为目标的扩红运动成为革命的重要工作。 近年来,由于研究视野转换、学术范式创新,扩红运动研究成为国内党史学界热点。 学者们从社会动员、思想宣传和机制建构等维度对扩红运动进行考察,研究成果丰硕。 然而,当前关于扩红运动研究的焦点主要集中于中央苏区,对被称为“全国第二大苏区”的川陕苏区扩红运动还缺乏关注,并且现有川陕苏区扩红运动相关研究多将“木门会议”和“川陕省委第二次党代会”[1]作为考察对象,而对川陕苏区扩红运动的整体性研究还较少。 因此,本文拟从现实考量、动员策略以及历史影响三个维度,力求从整体上考察川陕苏区扩红运动。

一、川陕苏区推进扩红运动的基本动因

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川陕苏区进行了大规模的扩红运动。 这既是中国共产党在革命中践行马克思主义暴力革命学说的具体行动,也是面对严峻的革命形势所做出的理性选择,广大民众的革命情绪为扩红运动增添了自下而上的内在动力。

(一)枪杆子里出政权是扩红运动的理论支撑

扩红运动不仅是一项单纯的军事活动,也是中国共产党在斗争中实践暴力革命理论的具体行动。 在建党初期,部分中国共产党人就开始洞察到军事在革命中的重要性,周恩来指出“真正的革命非要有极坚强极有组织的革命军队不可”[2],毛泽东在“八七”会议上更是主张“以后要非常注意军事,须知政权是由枪杆子中取得的”[3]。 在井冈山的斗争实践中,毛泽东明确提出:“相当力量的正式红军的存在,是红色政权存在的必要条件”[4]50,指明了红军在武装割据中的重要地位。 随着反围剿的残酷性加剧,中共中央对于壮大红军有了更加迫切的认识。 1932 年5 月,《中央给苏区中央局的指示电》中指出“扩大红军,加紧红军的政治教育,成为头一等的任务”[5]。 1933 年2 月,苏区中央局在党的紧急任务决议中提出“最大限度地扩大或巩固红军,在全中国各苏区创造一百万铁的红军”[6]的指示。 同年8 月,中共中央在致红四方面军的信中明确提出“你们的具体任务就应该是,为巩固苏区与向前扩大,必须加强和扩大红军,必须在年内创造富于战斗力的主力军五万人”[7],对川陕苏区提出扩红的要求,充分显示了中央对于军事的重视。 由此可知,开展扩红运动在当时是中国共产党紧迫且重要的策略。

(二)严峻的斗争形势是扩红运动的应然目标

在川陕苏区,面对国民党的残酷打击以及四川军阀的挤压,中国共产党必须建立革命武装,保卫根据地,推动革命发展。 1932 年12 月,经历了第四次反围剿失败的红四方面军虽然在川北重新建立了根据地,但是在敌我态势上一直处于被包围状态。 川北军阀田颂尧部30 余个团约3 万余人,分左、中、右三个总队进犯川陕革命根据地,“李炜如第一路进抵巴中,刘汉雄第2 路进抵南江,企图趁红军立足未稳,反攻通江”[8]37,红四方面军面临着严峻的外部威胁和军事包围。 虽然在1933 年6 月中旬取得反“三路围攻”胜利,但是此时的红四方面军仅存4 个师1.4 万余人,人数少,兵力不足。 为应对迫在眉睫的军事威胁,川陕省委于1933 年6 月下旬召开川陕省第二次党代会和木门军事会议,其目的是总结作战经验、扩大红军编制与规模,壮大红军力量。 可以说,严峻的形势直接造就了扩红运动的产生。

(三)民众的革命情绪是扩红运动的现实条件

川北地区社会状况孕育了民众革命的土壤,军阀田颂尧防区内各种苛捐杂税盛行,“主要就有傍粮捐、子弹捐、火线捐、月儿捐、瘾民捐、被服捐等好几十种”[8]5,民众苦不堪言。 同时,地方豪强连同“公务人员”,敲打、捆绑、吊打、关押贫苦群众,不少百姓被捐税逼得家破人亡。 如“佛龛子的刘洪先缴不起捐税,在屋当门跳岩而亡;亭子湾的张全奎缴不了捐税,就逃亡外地,而家中妻子也因为捐税被逼上吊自杀”[9]252。 随着军阀混战的日益加剧,捐税从一年三征到一年数征,致使本就在破产边缘的民众生存日益严峻,暴力反抗成为死里求生的唯一道路。 1932 年,南江、长池、通江三县的群众数千人掀起“抗捐”运动,一时间轰轰烈烈,这实际上可以作为川北民众参与中共革命的一场预热。

二、川陕苏区推进扩红运动的主要策略

传统小农经济与闭合的乡土文化使乡村社会结构呈现封闭性和稳定性,想要使扩红运动得以顺利进行,党组织还需要制定有效的措施来开展动员工作。

(一)以军事与政治并重来推动红军建设

一是增加扩军编制,制定军队的整编方案。 木门会议确定红四方面军以入川时的4 个师为基础扩大为4 个军的编制,以第10 师为基础扩编为第4 军,以第12 师为基础扩编为第9 军,以第12 师为基础扩编为第30 军,以第73 师为基础扩编为第31 军,明确的扩编计划确保了“扩红”运动得以有序进行。 二是加强军事训练,提高部队的作战能力。 木门会议做出了恢复彭杨军政干部学校的决定,以此解决部队急剧扩充导致的干部能力不足和战斗素质下降等问题。 同时还总结“反三路”围攻的实战经验,加强基层战士的军事训练,以提高红军战士的战斗素质。 会后,参谋长曾中生撰写了《与“剿赤军”作战要诀》《游击战要诀》、政委陈昌浩发表了《与川军作战的要点》等一系列军事著作,以总结作战经验、提高训练的针对性。三是加强思政工作,保证党对军队的领导。 为了消弭扩军导致的冲淡阶级成分的风险,红四方面军在内部进一步加强了思想政治工作。 西北军区政治部开办了“军区党务培训班”,各级军事机关及地方武装均需派出2 至5 名政工人员进行为期1 个月的进修。 军队内部还印发了教材和宣传品,“方面军政治部选辑了《干部必读》和创办了《红军报》,各军也办了小报。”[10]此外,川陕省委及地方党组织要“供给好的党、团员到红军中去和坚强红军中政治委员制度,改进其成分”[11],从而保证红军队伍的革命性和政治性。

(二)以党的组织下沉模式推动社会动员

一是以会议、仪式达到有效动员群众的目标。 一方面是以正式会议推动党和政府内部动员,另一方面是以群众大会激发群众的革命意识。 1933 年4 月13日,中共川陕省委通过的《中共川陕省委红五月工作的决议案》提出要扩大2 万红军,提出“在最近一月内要输送二万新红军到前线托枪”[8]151的任务。 同时,作为一种公共性政治仪式,群众大会是中国共产党与底层民众互动,并建构革命认同的重要路径。 在大会、仪式上,部分民众代表登台讲述亲身经历,将抽象的革命话语转化为通俗易懂的生活语言,激发民众的革命激情。 老红军李元兴回忆时曾谈到“大会共开了三四天,到最后几乎都参加了红军,我们五郎庙乡开会时来了七八十人,回去的已经不满二十人”[12],这表明召开群众会议的效果良好。 二是以政治宣传引导底层群众的革命行动。 成立专业宣传队是川陕苏区“扩红”的重要举措。 1933 年10 月3 日刊发的《苏维埃》记载了省苏的紧急通知“各县苏、区苏,要组织宣传队,经过短暂训练后,专门做扩大红军的宣传(不得做其他工作),经常到各村去鼓动宣传”[13]。 在11 月通过的《对广暴六周纪念工作决议》中明确指出“县委每区要去一队,各区要负责组织区的宣传队出发到各乡各村去进行宣传”[14]170。 同时,红四方面军在宣传过程中特别注重运用话语技巧,将民众感到陌生的阶级概念转化成日常名词,如“红军是穷苦人的军队”“分田地”“废除苛捐杂税”等。 三是以群团组织鼓舞群众踊跃参加红军。 谙熟政治运动的中国共产党人特别擅长发挥各种群众团体的鼓动功能,从而实现引导群众参加红军的目的。 在川陕苏区的贫农团、工会、妇女生活改善委员会等群团组织的鼓动下,川陕省总工会两年内“动员了数千名工会会员参加红军”[9]91,共青团于1934 年5 月在通江的检阅大会上,一次“动员了300 多名少先队员报名参军”[9]95。 这些群团组织促使群众在群体和个体、亲情与家庭的双重“动力”下参加到红军“团体”中,从而实现了对个体的组织动员。

(三)切实满足民众物质需求和政治诉求

“谁赢得了农民谁将赢得中国,而谁解决了土地问题谁将赢得农民。”[15]川陕苏区正是通过分配土地激励贫农、雇农等参加红军,为此制定了《优待红军及其家属条例》和《抚恤伤亡条例》,规定“凡参加红军的战士及家属(父母子女)一律分好田地……并且在天干旱时优先分得水利之权,由苏维埃雇人代耕”[14]136。通过物质资源方面极大地向军事倾斜,群众参军的热情明显得到增强。 但是,生产资料的再分配并不能解决生产力落后造成的普遍贫穷,中国共产党所创造的新的政治秩序更能增加民众对红军的认同。 红四方面军开展的革命斗争使大量处于底层的贫农、雇农等群体进入了根据地的权力系统,从旧体制的“奴隶”转变为新政权的“主人”。 同时,大量的女性、儿童等弱势群体通过参加红军得以翻身,底层女性和儿童比普通民众更加积极。 傅崇碧回忆道:“有些娃娃才十三四岁,就要参加红军……红军不要,他们就想方设法请求批准;妇女冲破各方阻拦,毅然地跳出家庭圈子,从戎参军,当时川北涌现出大批的花木兰、娘子军。”[16]

(四)巧妙运用符合群众心理的扩红技巧

受传统话语体系和四川军阀“抽丁拉夫”式的强行摊派影响,底层民众对“参军”非常抗拒。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红四方面军运用了“从地方武装到正式红军”的组织动员技巧。 《西北军区赤卫军条例草案》明确规定“赤卫军不脱离生产,具体任务是,轮流站岗放哨检查行人,搜捕地方反动,配合红军作战袭击敌人,组织运输队、担架队等”[14]130。 可以看出,地方武装主要在后方承担维持社会治安等任务,不脱离农业生产从而可以照顾家庭,不用立刻直面战争一线从而减缓了民众对死亡的恐惧心理,使“扩红”的阻力得到缓冲和消减。 实际上,对地方武装进行扩大和整编也是一项重要工作。 把经过一定军事训练、思想政治教育和组织编制的地方武装直接编入正式红军,是扩红短期取得成效的直接原因。

三、川陕苏区扩红运动实践的历史影响

作为苏区时期的一项重要工作,扩红运动对川陕苏区的革命实践具有多维影响,不仅发展壮大了党和红军的力量,还有效启发和塑造了群众的革命意识,为红军长征的胜利奠定了坚定的基础。

(一)巩固革命根据地和保卫苏维埃政权

经过急剧扩红后,红四方面军的人员和编制迅速扩充,整编为4 个军4.5 万人左右,实力迅速增强,取得了仪南、营渠、宣达三次进攻战役胜利,苏区的面积进一步扩大。 在新开辟的根据地成立了23 个县苏维埃政权和一个市苏维埃政权以及数百个乡苏维埃政权,成为“仅次于中央苏区的全国第二大苏区”。 伴随着“扩红”的展开,党的组织机构和苏维埃政权伴以“运动”的形式下沉深入到传统乡村之中,使乡村社会的权力结构、组织结构和文化观念发生转变,有利于从传统到“现代化”的进一步改造。

(二)有效塑造苏区民众的革命参与意识

“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4]150在川陕苏区,“扩红”运动发挥着宣传队和播种机的重要作用。 一方面,川陕省委及红四方面军在宣传中展示了党和红军的革命性和人民性,“穷人的队伍”“穷人的政党”等词汇,通过党员、红军战士等“具象化”的象征符号,成为广大人民群众理解和认识红军、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革命的主要形式,实现了中共革命意识形态扎根基层的目的。 另一方面,在扩红、参军、支前和严重的“赤白交锋”中,民众在红军队伍中得到了身体和思想上的淬炼,组织性、纪律性明显增强,精神面貌焕然一新,阶级属性得以觉悟、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得到确立,实现了从“自在”到“自觉”的转变。

(三)极力接应和配合中央红军进行长征

扩红运动的成功对于川陕苏区反“围剿”的胜利具有决定性意义。 一方面,削弱了四川军阀的实力,1934 年9 月,红四方面军粉碎了刘湘约20 万人的“六路围攻”,取得了歼敌8 万余人的光辉战绩,敌人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另一方面,川陕苏区强大的军事力量有力地策应中央红军长征。 1935 年1 月22 日,红四方面军收到中央政治局和军委电报后在旺苍南峰寺内召开了军事会议,决定立刻发动陕南战役牵制四川军阀的力量,以策应中央红军在遵义会议后制定的“转入川西,泸州上游渡江”的军事行动。 徐向前元帅指出:“红四方面军兵力较多,位于连接西南和西北地区的桥梁地带,对正在向云贵川边和川西北转战的中央红军,无疑具有重要的策应作用。”[17]因此,川陕苏区扩红运动对中国革命的贡献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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