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芳凝,李宝礼
(安徽科技学院 财经学院,安徽 蚌埠 233100)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就业是最大的民生,要坚持就业优先战略和积极就业政策,实现更高质量和更充分就业。”党的二十大报告再次强调“实施就业优先战略,强化就业优先政策”。2023年政府工作报告进一步指出:“落实落细就业优先政策,把促进青年特别是高校毕业生就业工作摆在更加突出的位置,切实保障好基本民生。”与党和政府高度重视相对应的现实情况是:当前我国青年劳动力就业质量不容乐观。从客观角度看,青年就业存在非正规就业比例较高、工作时间偏长、工作稳定性差、工资收入低且增长慢等问题。[1]从主观角度看,随着年龄增加,青年工作满意度呈下降趋势。[2]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阶段,工作不再仅仅是生存的需要,就业质量成为影响青年就业意愿的关键。[3]青年就业质量关系到千家万户的福祉,决定着劳动力市场的健康发展,更关乎国家长远发展和社会和谐稳定。在就业形势愈加严峻的背景下,研究青年的就业质量及影响因素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在有关青年就业质量影响因素的研究中,既有文献主要关注人力资本、社会资本、户籍、工作部门等青年劳动力个人特征[4-5],以及产业转型、新就业形态、弹性工作等外部因素[6-7]。其中,人力资本是决定就业质量的关键因素。人力资本投资可以提升人的学习能力,使其付出较少的成本,获得更高成就。[8]传统人力资本理论假定能力是天生的,并将教育视为能力的代理变量,而忽视了非认知能力的作用。随着现代心理学的发展,非认知能力得以操作化测量,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非认知能力对劳动力收入尤为重要。[9-12]赫克曼(Heckman)等[13]开创性地将非认知能力纳入经济模型,构建了新人力资本理论。作为新人力资本的核心组成部分,非认知能力对青年就业质量的影响如何?影响渠道有哪些?到目前为止,关于这些问题的研究还比较缺乏。
基于中国劳动力市场的大多数研究[14-16]表明,非认知能力对劳动者工资收入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就业质量是一个综合概念,不仅包含工资收入,还包括工作稳定性、工作保障、工作满意度等要素。[17-18]总体来看,关于非认知能力与就业质量综合水平的文献还较少,少量研究非认知能力对就业质量综合影响的文献[19-20],主要以农民工群体为研究对象,对青年群体就业质量的关注不足。基于此,本文利用2018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以在业青年为研究对象,探究非认知能力对其就业质量的综合影响、分项指标影响、影响机制和影响异质性,为实现青年更高质量就业提供合理化建议。
非认知能力是与计算推理、词汇知识等认知能力相对应的,常用个性特质进行衡量的能力。非认知能力能够提升就业质量,对此主要有两种理论解释:激励增强偏好理论和市场均衡理论。一方面,鲍尔斯(Bowles)、金蒂斯(Gintis)与奥斯本(Osborne)提出“激励增强偏好”(incentive-enhancing preferences)来诠释非认知能力是如何影响工作报酬的[21]。劳动者的工作产出不仅取决于生产技能和工作小时数,还与劳动者自身的努力程度相关。生产技能和工作小时数可以通过合同来确定,但劳动者的努力程度是难以准确界定的。具有强烈“激励增强偏好”的员工,如更加自律、有较高的自我效能感,更容易努力工作,更值得信任。为了保证劳动者的努力程度,雇主往往会考察劳动者身上具有的某些非认知能力特征来推断其工作“努力”的可能性,并愿意为其提供更好的工作待遇,提升其就业质量。另一方面,赫克曼和科尔宾(Corbin)[22]基于劳动力市场均衡理论,认为非认知能力在自身积累的同时,还可以通过提升认知能力的积累和边际收益而间接提升工资收入等方面的就业质量。
现有非认知能力对就业质量影响的实证研究主要关注了就业质量的某一维度,如工资收入、工作稳定性、工作满意度。第一,大量实证结果表明,非认知能力对工资收入有正向作用。林奎斯特(Lindqvist)和韦斯特曼(Vestman)[23]采用瑞典征兵数据发现,非认知能力每提高1个标准差,收入增长4%-8%。程虹和李唐[24]基于中国企业—员工匹配调查数据研究发现,开放性和尽责性对中国劳动力的工资收入具有促进作用,且开放性对工资收入的边际贡献更显著。第二,非认知能力能够提升工作稳定性。有研究[25]发现,尽责性和情绪稳定性可显著降低我国中职毕业生转换工作的概率,提升其工作稳定性。第三,非认知能力与工作满意度显著正相关。基于来自美国样本的元分析[26]发现,情绪稳定性和工作满意度的相关性最大,其次是尽责性和外向性,宜人性和开放性的相关性相对较小。坦普勒(Templer)[27]认为在集体主义文化更浓厚的亚洲情境中,除了情绪稳定性、外向性和尽责性外,宜人性同样与工作满意度有着较强的相关性,并利用新加坡数据证实了该观点。此外,也有少量研究[28-29]关注非认知能力对就业质量的综合影响,发现非认知能力的提高可以促进就业质量提升,但研究对象仅为农民工群体,其结论不一定适用于青年群体。
以青年群体为研究对象的实证研究发现,青年劳动力的非认知能力能显著增加其工资性收入[30],青年开放性和情绪稳定性对其职业地位有显著正向影响[31]。鉴于收入和职业地位是就业质量的重要表现,非认知能力对它们的贡献预示着青年非认知能力是影响其就业质量的重要因素。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说1:青年非认知能力可以显著提升其就业质量。
教育匹配、互联网使用和社会资本均是影响就业质量的重要因素,青年非认知能力还可能通过降低过度教育概率、增强互联网信息渠道依赖度、提高社会资本水平而提升其就业质量。
1.青年非认知能力通过降低过度教育概率而提升就业质量
教育是重要的人力资本,教育与职业是否匹配同样影响就业质量。过度教育是教育与职业不匹配的一种表现,指劳动者教育水平高于岗位要求的教育水平的情形。[32]过度教育对劳动者的工资收入和工作满意度存在显著负向影响,对离职倾向和工作转换概率有显著正向影响,总体上降低了劳动者的就业质量。[33]随着中国高等教育规模的不断扩张,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规模不断扩大,同时,青年过度教育比例上升,2018年为41.10%,且青年劳动力的过度教育比例和增长速度均高于中年劳动力。[34]在教育、健康等人力资本相同的情况下,劳动者的非认知能力越高,通过职业搜寻获得与教育水平相符的工作的概率越大,向下匹配即过度教育的概率越小。[35]因此,教育匹配可能是青年非认知能力影响其就业质量的重要渠道。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说2:青年非认知能力通过降低过度教育概率而提升就业质量。
2.青年非认知能力通过互联网信息渠道影响就业质量
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互联网在信息搜寻中的作用越来越重要,成为主要信息获取渠道之一。信息搜寻结果与个体的搜寻能力密切相关,而搜寻能力与非认知能力紧密相关,个体的外向性、严谨性、情绪稳定性和开放性等非认知能力越高其搜寻能力越强。[36]同时,互联网使用显著提升了劳动者的就业质量,互联网使用概率越高,将互联网作为重要信息渠道的可能性越大,互联网信息渠道是互联网使用影响就业质量的重要途径之一。[37-38]青年作为网民的中坚力量,非认知能力可能通过影响互联网信息渠道而作用于其就业质量。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说3:青年非认知能力通过增强互联网信息渠道依赖度而提升就业质量。
3.青年非认知能力通过社会资本影响就业质量
社会资本能够提供异质性信息和人际情感联系,进而帮助个体获得更好待遇的工作。关于社会资本和青年就业的实证研究[39-40]表明,青年社会资本对职业收入、职业层次和职业稳定性有正向影响。理论上,非认知能力较高的青年通常人际交往能力也较强,更擅于扩大社会网络形成社会资本,社会网络的质量也往往比较高,从而为青年就业提供更多支持。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说4:青年非认知能力通过提高社会资本水平而提升其就业质量。
非认知能力对就业质量的影响会因工作单位所有制而不同。我国劳动力市场存在二元体制分割,体制内单位享有更多的财政资源支持,具有工资高、福利保障好和就业稳定的特点,这意味着更高的就业质量。在合同不完全和监管困难的劳动力市场上,雇主更可能通过考察劳动者身上具有的某些非认知能力特征来推断其工作“努力”的可能性而确定相应的工作待遇[41],从这个角度看,与体制内工作的青年相比,非认知能力对体制外工作青年的就业质量更为重要。在体制单位内部,由于较为严格的限薪制度和覆盖较广的社会保障,体制内就业的青年无论非认知能力高低,其就业质量的差异较小。与之相比,体制外单位更多受市场规律引导,更加追求效率,就业质量内部差异较大,工资待遇更多由劳动者和雇主谈判决定,非认知能力对其就业质量的影响可能更明显。相关实证研究也表明,非认知能力对个体工作表现的影响在中低端劳动力市场更为突出,如林奎斯特和韦斯特曼[42]发现,非认知能力对低技能群体和低收入群体的影响高于认知能力,因为非认知能力的作用在于如何避免失败,认知能力则在于如何追求成功。另外,库尔科瓦(Kureková)等[43]发现,不同劳动力市场对能力类型的偏好也有很大差异,认知能力在正规化程度较高的劳动力市场上更受青睐,而非认知能力在需求灵活性强的劳动力市场上更被看重。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说5:青年非认知能力对就业质量的提升效应在体制外工作青年中更为明显。
1.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自2018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CFPS于2010年在全国25个省/市/自治区开展基线调查,是一项全国性、大规模的社会追踪调查项目。CFPS2018首次在全国大型综合调查中引入了国际上通用的大五人格简短量表,且包含了个人工资收入、人口统计学特征、工作特征等详细信息,为本文实证研究提供了数据支持。本文主要关注在业的青年受雇群体,国家统计局的人口普查将青年年龄界定为15~34岁,由于CFPS成人问卷包含的是16岁以上人群,因此,本文将青年劳动力的年龄界定为16~34岁。排除失业、自我经营、上学和变量缺失的数据后,最终有效样本量为3182个。
2.被解释变量:就业质量
就业质量具有多维综合性,包含客观和主观两方面[44-45]。客观方面,关注劳动者的客观工作条件,如工资收入、工作时间、社会保障、工作稳定性、职业发展、工作技能等[46-47];主观方面,关注个体的主观评价,如工作满意度[48]。充分借鉴现有研究,遵循全面性、可得性、主客观相结合的原则,本文从工资收入、工作强度、工作保障、工作稳定性、职业发展和工作满意度六个维度构建青年就业质量指数。工资收入用平均每月税后工资收入对数表示[49],工作强度用每周工作时间衡量,为降低异常值的影响,工资收入和工作强度均进行前后1%的缩尾处理;工作保障根据青年劳动力是否享有医疗保险、养老保险、工伤保险、生育保险或住房公积金进行测度;工作稳定性用是否签订劳动合同测量;职业发展用“过去12个月是否获得行政职务晋升或技术职称晋升”来表示;用“总的来说对这份工作有多满意”的回答结果表示工作满意度。其中,工作强度为负向指标,其他五项是正向指标。将各项分维度指标标准化后,进行等权重加权平均,最后乘以100得到青年就业质量指数。[50]
3.核心解释变量:非认知能力
参考已有研究[51-52],采用国际上广泛应用的大五人格量表,即从尽责性、开放性、外向性、神经质(反向为情绪稳定性)和宜人性5个维度测度青年的非认知能力。这五个维度比较全面地概括了所有人格特质,并在不同文化中具有高度普适性,用其衡量非认知能力已是国际趋势。其中,尽责性与责任心、勤奋和办事效率有关;开放性与富有想象力、创造力和好奇心有关,情绪稳定性与焦虑、紧张和抗压能力有关,外向性与开朗、健谈、不保守有关,宜人性与礼貌、宽容和为他人着想有关。与以往研究中非认知能力指标选取较为随意不同,CFPS2018采用了与美国、德国和英国家庭调查相同的大五人格简短量表,每个维度有3个题目,每个题目得分为1(完全不符合)到5(完全符合)。参考李根丽和尤亮的研究[53],用每个维度题目的平均得分来衡量该维度非认知能力的高低,五个维度的加权平均构成非认知能力综合指标。其中,为保持和其他维度作用方向的一致性,将神经质得分反向为情绪稳定性。
4.中介变量
(1)过度教育。参照李根丽的做法[54],将青年的实际受教育程度与“胜任工作的教育程度”进行比较,如果前者大于后者,赋值为1,表示过度教育,其他情况赋值为0。(2)互联网信息渠道。参考相关研究[55-56],将“互联网作为信息渠道的重要程度”作为其代理变量,取值为1~5分,值越高表示互联网信息渠道依赖度越高。(3)社会资本。借鉴王沛沛的研究[57],选取月平均手机费用(取对数)和人缘关系的自我评价(取值为0~10分)作为社会资本的代理变量。
5.控制变量
参考已有文献[58-59],本文控制了性别、受教育水平、年龄、户口、婚姻、健康状况、是否党员等个体特征,单位类型、职业和行业等工作特征,并加入了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特征以反映经济发展差异。其中,单位类型控制体制内和体制外工作的差异,体现劳动力市场的体制分割,用虚拟变量体制内表示,青年的工作单位属于政府部门、事业单位或国有单位时,取值为1,是私营、外商等其他企业时取值为0。
1.基准回归模型
本文主要考察青年非认知能力对其就业质量指数及各分项指标的影响,根据被解释变量的性质,选取OLS模型、Probit模型或Oprobit模型。
当被解释变量为就业质量指数、工资收入对数、工作强度时,由于是连续变量,设定OLS模型:
Yi=α0+α1Pi+α2Xi+εi
(1)
其中,Yi为青年的就业质量指数、工资收入对数或工作强度,Pi是非认知能力,Xi为可能影响青年就业质量的控制变量,εi为随机误差项。
当工作保障、工作稳定性或职业发展为被解释变量时,由于是二值变量,使用如下Probit模型:
Pr(Yi=1)=φ(β0+β1Pi+β2Xi+μi)
(2)
其中Pr(Yi=1)表示青年有工作保障、工作稳定性或职业晋升的概率。
当工作满意度为被解释变量时,由于是顺序变量,因此采用Oprobit模型:
(3)
其中Yi为青年的工作满意度,Xi表示包括非认知能力与控制变量在内的所有解释变量。
2.中介效应模型
为验证非认知能力是否通过过度教育、互联网信息渠道和社会资本影响青年就业质量,参考温忠麟和叶宝娟[60]的方法构建中介效应模型。首先对方程(1)进行回归,检验青年非认知能力对其就业质量的总影响效应;其次,在α1显著的基础上,使用方程(4),以中介变量为被解释变量,检验非认知能力对中介变量的影响效应;最后,使用方程(5),检验非认知能力和中介变量对就业质量的影响。
Mi=θ0+θ1Pi+θ2Xi+εi
(4)
Yi=γ0+γ1Pi+γ2Mi+γ3Xi+υi
(5)
其中,M是中介变量。如果θ1和λ2都显著,则说明青年非认知能力部分通过中介变量进而影响就业质量,然后根据λ1是否显著区分为部分中介和完全中介。如果θ1和λ2有一个不显著,则需要通过Bootstrap法进一步检验。
1.青年就业质量基本情况
表1展示了主要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结果显示,2018年青年就业质量指数的均值为51.1879,标准差为21.4678,最小值仅为4.1667,最大值为100,具有较大差异。从各分项指标来看:青年的平均月工资对数为8.1960,平均月工资为3903元,低于2018年城镇私营单位就业人员月平均工资4131元;在工作强度方面,青年的平均周工作时间为52.2203小时,高出周法定工作时长约8小时;在工作保障方面,至少享有五险一金一项的青年占比为57.30%;在工作稳定性方面,有61.79%的青年签订了劳动合同;在职业发展方面,过去12个月获得行政职务或技术职称晋升的青年占比为13.89%;在工作满意度方面,青年的平均得分为3.6502,介于一般和比较满意之间。
表1 主要变量定义及描述统计
2.青年非认知能力与其就业质量的相关性
对青年的非认知能力与就业质量进行相关性检验,结果见表2,可以看出,青年的非认知能力与其就业质量指数及各分项指标均至少在10%水平上显著相关。分维度看,除尽责性外,其他4个维度非认知能力均与就业质量指数显著正相关。然而相关关系并不意味着因果关系,本文接下来将检验在控制了人口统计学特征、工作特征等控制变量后,青年非认知能力对其就业质量的影响效应。
表2 青年非认知能力与就业质量的相关性分析
本文首先研究了青年非认知能力对其就业质量指数及各分项指标的影响,使用基准回归模型得到相应结果,如表3所示。所有模型的VIF值均在2~3之间,通过了多重共线性检验。回归结果显示,非认知能力对就业质量指数的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非认知能力每提高1单位,就业质量指数平均提高4.5955单位,这相当于青年就业质量指数均值的8.98%(=4.5955/51.1879×100%)。从就业质量分项指标来看,除了工作保障外,其余各项的非认知能力回归系数均至少在10%水平上显著,即青年非认知能力显著促进了其工资水平、工作稳定性、职业发展和工作满意度,显著降低了其工作强度。简言之,表3的回归结果验证了假说1,青年非认知能力对其就业质量具有显著的提升效应。
在控制变量方面,年龄、性别、受教育水平、户口、体制内和东部地区对青年就业质量的影响显著,与文献已有结论基本一致,不再赘述。值得一提的是,青年就业质量存在较大的体制差异。在其他变量相同的情况下,与体制外青年相比,体制内青年的就业质量指数高出6.9181,分项指标看,体制内青年月工资收入更低、工作保障和工作稳定性更高、工作时间更短,职业发展和工作满意度的差异不显著。
进一步考察各维度非认知能力对青年就业质量的影响,具体结果见表4。从青年就业质量指数看,开放性、情绪稳定性和外向性更为重要;从青年就业质量各分项指标看,各维度非认知能力的重要性有所不同。首先,青年情绪稳定性对其就业质量的影响最大。情绪稳定性每提高1单位,青年就业质量指数平均提高1.4836单位。情绪稳定性对工资水平、工作强度、工作保障、工作稳定性和工作满意度的影响均至少在10%水平上显著,且是工作保障和工作稳定性的唯一显著的非认知能力维度。其次为开放性,开放性每提高1单位,青年就业质量指数平均提高1.3040单位。开放性显著促进了工资水平、职业发展和工作满意度,且对工资水平和职业发展更重要,这与程虹和李唐的结论类似[61]。第三,外向性高的青年,更具有领导力和活跃度,容易获得更多人脉资源,其工作强度更低,职业晋升概率更大,工作满意度更高,综合就业质量更高。第四,尽责性对就业质量指数的影响为正但不显著,从各分项指标看,尽责性对工资收入和工作满意度有显著正向作用,而且是工作满意度的最显著的预测因素。另外,宜人性对就业质量指数、工资水平、工作保障、工作稳定性和职业发展的影响为负,这与现有文献认为宜人性对工资收入具有负向作用的结论基本一致[62],但统计上不显著。有趣的是,宜人性高的青年劳动力,虽然工资水平、工作保障和工作稳定性等客观就业质量没有显著提高甚至有降低倾向,但其工作满意度更高,这与坦普勒基于新加坡数据的分析结果一致[63],宜人性高的个体因在工作中建立和谐的关系而得到鼓励和奖励,进而带来更高的工作满意度。
表4 各维度非认知能力对青年就业质量的影响
1.PSM回归
不同类型的职业对非认知能力的需求有所不同[64],青年劳动者也会根据自身的非认知能力主动选择更适合的工作以取得更高的就业质量。为解决模型可能存在的自选择问题,本文借鉴王春超和张承莎的方法[65],根据全样本非认知能力的均值,将大于平均值定义为“高”水平组,取值为1,等于或小于均值定义为“低”水平组,取值为0,采用PSM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以性别、受教育水平、年龄、户口、婚姻、健康、党员、体制内为匹配变量,匹配后,所有变量的标准化偏差有较大幅度降低且偏差值低于5%,t检验的结果不拒绝处理组和控制组无系统差异的原假设,即匹配结果较好地平衡了数据。表5展示了近邻一对四匹配、核匹配、半径卡尺匹配和局部线性匹配四种方法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出,非认知能力的ATT处理效应均在1%水平上显著,且四种匹配方法的结果相似,说明在处理样本选择问题后,青年非认知能力对其就业质量仍有显著正向影响。
表5 PSM估计结果
2.工具变量回归
本文考察的是青年非认知能力对其就业质量的影响,实证研究面临着由遗漏变量和反向因果带来的内生性问题。一方面,青年的非认知能力和就业质量可能同时受到不可观测或难以度量因素的影响,例如,父母投资和认知能力等,即存在遗漏变量问题。另一方面,本文使用的是截面数据,无法获得青年刚开始工作或更早时候的非认知能力,而青年劳动力的非认知能力可能随着工作情况而变化,由此产生反向因果问题。因此,为了缓解上述内生性问题,借鉴陈博欧和张锦华的研究[66],使用同区县平均非认知能力作为青年非认知能力的工具变量。同一区县的青年因相似的成长环境、文化习俗等,具有同群效应,其非认知能力存在一定关联性,满足工具变量的相关性要求。同时,该变量体现的是群体层面的特征,不直接作用于个体就业质量,满足外生性要求。表6汇报了工具变量回归结果。从第一阶段回归结果看,同区县平均非认知能力与青年非认知能力在1%统计水平上显著正相关。同时,第一阶段回归的F统计量为62.01,高于经验值10,说明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第二阶段回归结果显示,使用工具变量后非认知能力的系数仍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青年非认知能力对其就业质量存在显著正向影响的估计结果具有稳健性。
表6 工具变量回归结果
另外,本文还将青年重新界定为16~24岁或16~29岁群体,使用更为客观的熵权法重新测算青年就业质量指数,对基准模型再估计,基准回归的结论仍具有稳健性。
如前文所述,青年非认知能力可能通过降低过度教育概率、增强互联网信息渠道依赖和提高社会资本水平而提升就业质量。本文使用中介效应模型进行机制检验,结果见表7。第(1)列显示,非认知能力对过度教育的影响在5%统计水平上显著为负,(3)(5)和(7)列显示,非认知能力对互联网信息渠道、手机费用和人缘关系的影响在1%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这表明青年非认知能力有助于降低其过度教育概率、增强其互联网信息渠道依赖度和社会资本水平。同时,(2)(4)(6)和(8)列中的过度教育、互联网信息渠道、手机费用和人缘关系的估计系数均在1%水平上显著,且非认知能力的系数依旧显著为正,这意味着青年非认知能力确实通过降低其过度教育概率、增强互联网信息渠道依赖度和提高社会资本水平而促进就业质量提升,假说2、假说3和假说4得到验证。
表7 机制分析
青年就业质量存在较大的体制差异,青年非认知能力对其就业质量的影响是否也存在体制异质性,接下来用交互项来检验。具体地,在基准回归模型基础上,加入非认知能力与体制内虚拟变量的交互项。表8汇报了相应结果,可以发现,非认知能力与体制内的交互项系数为-5.5746,在1%水平上显著,由此可见,青年非认知能力对就业质量的提升效应确实在体制外青年中更加明显。而且非认知能力对体制外青年就业质量各分项指标的正向作用(工作强度为负向作用)均大于体制内青年,尤其在工作保障和工作稳定性两方面的差异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说明非认知能力对体制外青年工作保障和工作稳定性更为重要。这可能因为体制内单位和体制外单位差异最大的是合同签订率和五险一金覆盖率。样本青年中,体制内青年签订合同和拥有五险一金的比例分别为83.7%和85.7%,然而体制外青年仅仅为54.0%和47.2%。因此,青年非认知能力对其就业质量的提升效应具有显著的体制差异,对体制外青年更加明显,从而验证了假说5。
表8 异质性分析
本文基于2018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从工资收入、工作强度、工作保障、工作稳定性、职业发展和工作满意度六个维度构建青年就业质量指数,用大五人格测度非认知能力,采用实证方法分析了非认知能力对青年就业质量的影响、机制和异质性。研究发现:第一,青年非认知能力能够显著提升其就业质量,在进行PSM回归、工具变量回归和更换样本与替换变量等稳健性检验后结论仍然成立;第二,从就业质量分项指标看,青年非认知能力能显著促进其工资收入、工作稳定性、职业发展和工作满意度,降低工作强度;第三,从非认知能力各维度看,开放性、情绪稳定性和外向性对青年就业质量提升更为重要;第四,从内在机制看,青年非认知能力主要通过降低过度教育概率、增强互联网信息渠道依赖度和提高社会资本水平而提升其就业质量。第五,从异质性看,非认知能力对体制外工作青年就业质量的影响更为明显。
本文研究结论具有一定的政策启示,政府应加大对青年,尤其是体制外工作青年就业质量和非认知能力的关注和投入,加强非认知能力培训,提高其创新精神、沟通能力、情绪控制等非认知能力,发掘非认知能力在降低过度教育、增强互联网信息渠道依赖和社会资本方面的潜力,从而帮助青年实现更高质量的就业。另外,深化现有教育体系改革,改变过于偏重学业成绩的现象,更加重视非认知能力培养,促进青少年人力资本的全方面发展,使他们能够以更高的综合能力进入未来劳动力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