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教育人物群体的最初建构
——以20世纪上半叶38种教育史著作为中心的考察

2023-09-19 05:47杜成宪张月佳
关键词:教育史著作学案

杜成宪,张月佳

(1.华东师范大学 教育学系,上海 200062;2.上海同济大学附属存志学校,上海 200092)

中国有着悠久的教育历史,但在20世纪之前却没有专门的教育历史书写。在中国,教育史学科诞生在20世纪初,撰写一部完整的中国教育史就成为进入20世纪后一桩筚路蓝缕的事业。中国历史上的教育制度和教育理论是古往今来一代代教育先贤智慧的结晶,撰写教育史就离不开记述他们的思想、精神和业绩。然而,又应该将哪些人物写入中国教育史,并将他们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这成为建立中国教育史学科必须要解决的问题。20世纪上半叶是中国教育史学科初建期,对教育人物的选择和确定是学科建设的重要内容。本研究依据至1949年为止中国正式出版的中国教育史教材和著作,尝试分析其中选入了多少人物?选入了哪些人物?所选人物被选频次如何?人物群体是如何被确定下来的?由此透视中国教育史学科在20世纪上半叶的创建之路。

一、20世纪上半叶中国教育史著作出版基本情况

最早在中国发行的教育史著作多由日本学者编写、中国学者翻译,基本用作师范学堂课本。现今所见最早正式出版的中国学者编写的中国教育史著作是杨游所编《教育史》(商务印书馆1914年),我们搜集从此起至1949年正式出版的各种中国教育史著作(教材)共38种(见表1)。这38种著作包括以下几种情况:(1)以“教育史”“中国教育史”“中国现代教育史”“中国教育思想史”等为名的著作;(2)当时出版的教育史著作版次和印次并未严格区分,一书重印一次也称为再版、三版等,有些著作的版次多其实只是印次多。因而,标示版次而内容未作修改的,只计算首版,不重复计入之后各版。只有内容、书名作了改动的,则重复计算(如王凤喈、陈青之等所著);(3)当时的教育史著作绝大部分是教材,反映了学科初建阶段教育史著作编写的主要目的系出于教学需要;(4)所收入的教育史著作多属于通论性质,大部分是贯通古今的著作(29种),也有分别为古代(5种)、近代和现代(4种)的通述性著作,总共有34种教育史著作涉及中国古代教育人物;(5)为数不少的教育史著作在内容上是中外合璧,名为“教育史”,反映了学科初创时期师范学堂教育史课程不分中外的状况。而名称为“中国教育史”的著作数量更多(23种),超过半数,反映了教育史学科分化、课程分设的趋势;(6)带有专题性质的著作,如古代书院制度、学制史、教育行政史、女子教育史等,不予收入。

表1 38种中国教育史著作(1919-1949年)目录

在1914-1949年的36年里,有16个年份没有中国教育史著作出版,12个年份出版1种,4个年份出版2种,各有1个年份出版3种、4种、5种和6种。年均1.06种。

如果我们以5年为一个统计年段,则自1914年起的36年里中国教育史著作的出版数量,在最初三个年段里每年段都只有两三种,然而在1929-1933年段却骤增至16种,达到最高点,抗日战争爆发后,则一蹶不振,就此未能复苏。中国教育史著作生产的态势与当时中国时局变化的走势颇为一致。

表2 1914-1949年每年出版中国教育史著作数量

二、所选入古代教育人物数和选入频次分析

由于处在学科发展初期,中国教育史著作对教育人物及其教育思想的论述并不严谨、规范,这就给判断某个人物是否属于被选入中国教育史著作造成了困难。我们统计选入人物判断的标准是:(1)凡章、节、目等标题出现教育人物姓名并对其教育思想和实践作专门论述的;(2)凡章、节、目等标题中虽未出现教育人物姓名,但在正文中对其教育思想和实践作专门、正面论述的;(3)只是提及而对其教育思想和实践未作专门、正面论述的的人物不计入。据此,统计38种著作中总共选入中国古代教育人物187人,是1979-2015年间中国大陆地区出版的57种中国教育史教材中所选入古代教育人物91人的一倍多[1]。这个数字意味着38种著作在选入教育人物方面存在很大差异,所选人物十分分散,反映了发展初期的中国教育史学科在应当将哪些教育人物写入教育史的问题上,缺乏共识,甚至缺乏明晰的认识。

38种中国教育史著作中所选入古代教育人物的被选频次,最低1次,最高31次。我们按入选1-10次、11-20次、21-31次,将所选入人物分成低频人物、中频人物、高频人物三个档次(见表3)。

表3 38种清末民国中国教育史著作中所选入古代教育人物频次统计(187人)

1.所选入人物的数量和频次

38种教育史著作中所选入古代教育人物多达187人,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历史上对中国教育作出贡献的人物确实不少,但能够写入史册的一定是那些作出十分重要贡献的,数量如此庞大的一个人物群体是否都符合要求?

187人中,低频人物(1-10次)多达162人,中频人物(11-20次)21人,高频人物(21-31次)4人,分别占所选入人物总数的86.63%、11.23%和2.14%。低频人物162人中,只被选入1次的竟有86人,低频人物162人的总选入频次为353次,人均只有2.18次;中频人物21人的总选入频次为296次,人均14.10次;高频人物4人的总选入频次为103次,人均25.75次。如果一个教育人物的思想和实践应对时代挑战、解决社会问题越是富有创造和成效,就越可能为后人所记取,成为具有普遍价值的教育遗产。教育人物在历史上的知名度、认同度就来自他为后人所记取的频度和程度,人物与人物之间因此就有了差别。选入教育史著作的人物频次差异就体现了这种差别。教育史著作中低频人物占据如此之大的比例,说明这份人物名单具有很高的不确定性,反映了教育史学科初创时期在对教育历史人物选择和确定方面的不成熟。但从中、高频人物的名单又可以看出选入人物在分散中也存在相对集中的情形。

2.所选入人物的时代分布

所选入187人的历史时期分布为:传说时代6人,殷商1人,西周1人,春秋7人,战国19人,西汉11人,东汉11人,三国4人,两晋3人,南北朝5人,隋2人,唐15人,五代1人,北宋18人,南宋17人,辽金元13人,明21人,清31人,另有外国人1人(释迦牟尼)。除了秦,中国历史上主要朝代都有人物被选入。细究起来可以发现,这份人物名单其实存在“厚今薄古”的现象,因为宋、元、明、清入选人物偏多(共100人)。清代最甚(31人),超过明代(21人)、两汉(22人)、春秋战国(26人),而接近两宋(35人),与清代教育状况并不相符;明代选入21人偏多;辽金元选入13人,接近唐代的15人,同样偏多;中国教育思想发展第二个高峰期的两宋选入35人,远超中国教育思想发展第一个高峰期的春秋战国26人。这种“厚今薄古”现象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些著作在评鉴人物方面缺乏统一标准。

然而,进一步考察这些著作时发现,中、高频人物25人的时代分布为:春秋3人(管仲、老子、孔子)、战国5人(墨子、孟子、庄子、荀子、韩非)、两汉3人(董仲舒、扬雄、王充)、隋唐3人(王通、韩愈、李翱)、北宋5人(胡瑗、周敦颐、王安石、程颢、程颐)、南宋2人(朱熹、陆九渊)、明1人(王守仁)、清3人(顾炎武、黄宗羲、颜元),不仅是重点突出的(突出春秋战国与两宋,又更突出春秋战国),而且是“厚古薄今”的(辽金元全部落选,明只1人,清只3人),似乎更能反映历史事实。这表明,这些著作在确定各时代代表性人物方面是有一定共识的。

3.所选入人物的身份

187位教育人物的身份大致有:传说中的君主(如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明主或枭雄(如商汤、周公、王莽),股肱之臣(如管仲、商鞅、吕不韦、范仲淹、王安石、张居正),诗人骚客(如屈原、陶潜、李白、杜甫、苏轼),军事谋略家(孙武、吴起、鬼谷子),历史学家(如司马迁、班固、班昭、司马光),逻辑学家(如公孙龙、惠施),天文历算家(如李淳风、僧一行、郭守敬),经学家(如马融、郑玄、陆德明、孔颖达、颜师古、王鸣盛、钱大昕、王念孙、王引之),还有为数不少可称作教育家的人物(如孔子、孟子、王守仁、朱熹、荀子、胡瑗……)。这份名单上的人物确实身份混杂。不是说诗人、军事家、科学家等各个领域的杰出人物不能被写入教育史,而是要看他们是不是以教育贡献被写入。

基于这样的认识,上述人物写入教育史有的毫无问题,有的却理由不足。如“股肱之臣”:管仲提出“四民分业”主张,商鞅提出“教民农战”的思想,范仲淹和王安石提出和推行了全国范围的教育改革“庆历兴学”和“熙宁兴学”,都可以成为教育人物。但《吕氏春秋》虽有独到教育见解,却无助于吕不韦成为教育人物,因为此书并非由其亲手撰写。再如经学家:汉代马融、郑玄不仅大规模讲学,还编纂了传世经学教材;陆德明、孔颖达、颜师古编成系统的经学教材,适应了封建国家办学需要,这些学者均可作为教育人物。而清代王鸣盛、钱大昕等人虽考订诸经,形成了新的十三经读本,但他们研究经史主要出于商榷、考信等学术目的,尤其是时代的主题是思想和制度变革,在这方面,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颜元更具有代表性,乾嘉学派大师们是否作为教育人物写入教育史需要讨论。至于三代“圣王”属传说中人物,当然不能轻易写入教育史;诗人、军事家、历史学家、逻辑学家、天文历算家等,也不可不加分析地作为教育人物。因此,这份187人的名单中能够写入教育史的就会大大减少。

4.所选入人物的学派背景

从所选入的187人可以看出教育史编写者的学派倾向。如春秋战国人物:孔子、子夏、曾子、子张、子思、孟子、荀子属儒家,老子、杨朱、庄子、列子属道家,墨子属墨家,管仲、申子、商鞅、韩非属法家。除此之外,还写入了纵横家鬼谷子、苏秦、张仪,兵家孙武、吴起,名家惠施、公孙龙,医家扁鹊,杂家吕不韦,等等。这份名单反映了春秋战国主要教育流派儒墨道法相争而以儒家为主导、儒道法相抗衡的基本判断。选入纵横家、兵家、名家、医家是值得商榷的。

再如所选入的两宋人物:对照《宋元学案》,所选入人物及其对应的学派有:安定学案胡瑗、程颐;泰山学案孙复、石介;高平学案范仲淹、张载、石介;庐陵学案欧阳修、王安石、苏轼;涑水学案司马光;百源学案邵雍;濂溪学案周敦颐、程颢、程颐、苏轼;明道学案程颢、谢良佐、杨时、游酢、吕大临;伊川学案程颐、谢良佐、杨时、游酢、吕大临、尹和靖;横渠学案张载、吕大临;上蔡学案谢良佐;龟山学案杨时;廌山学案游酢;和靖学案尹和靖;晦翁学案朱熹、蔡元定、黄榦、蔡沈、陈淳;南轩学案张栻;东莱学案吕祖谦;水心学案叶适;龙川学案陈亮;象山学案陆九渊;西山蔡氏学案蔡元定;勉斋学案黄榦;九峰学案蔡沈;北溪学案陈淳;西山真氏学案真德秀;深宁学案王应麟;鲁斋学案赵复;静修学案刘因。还包括伊川学案程颐、杨时、罗从彦;豫章学案罗从彦、李侗、朱熹;等等。这份名单包括了今之所称的象数学(邵雍)、濂学(周敦颐)、关学(张载)、心学(陆九渊)、事功学(叶适、陈亮)等,但学派的倾向性也十分鲜明,即强烈尊崇程朱理学。所选人物中与程朱有直接师承关系的有程颢、程颐、谢良佐、杨时、游酢、吕大临、尹和靖、李侗、朱熹、蔡元定、黄榦、蔡沈、陈淳、真德秀等,占所选入两宋教育人物的近一半。从这份名单还可以看出《宋元学案》对选择和确定两宋教育人物的巨大影响。可以将这份人物名单所构成的两宋教育史称之为理学教育史,甚至是程朱理学教育史。显然,这是有失偏颇的。类似的情况还表现在明、清两代教育人物的选入上,黄宗羲《明儒学案》、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也同样影响了对明、清教育人物选入标准的确定。

5.所选入人物与其在教育史上的地位

在187人中,进入高频人物(21-31次)只有4人,而中频人物(11-20次)有21人。在38种教育史著作中,除去4种近现代著作,另外34种都是写入古代教育人物的,但其中又有3种著作内容上未涉及先秦。孔子(31次)在选入频次上毫无争议拔得头筹(也是“全票”),孟子(26次)位居次席,王守仁(25次)以一次之差居第三,朱熹屈居第四(21次)。高频人物4人与他们在教育史上的重要性基本匹配。略显意外的是王守仁“得票”高于朱熹。与王守仁高居第三相映成趣的是“陆王心学”的另一位代表陆九渊(16次)选入频次也较高。这一结果反映了民国时期阳明学说得到比较广泛的推崇。可以质疑的是,高频人物群体在表现中国教育思想的完整性方面存在欠缺:一是只体现了春秋战国与宋明两头;二是只体现了儒家学派①。

中频人物21人这个群体的被选出,从教育史学科建设角度而言具有较高学术价值。因为这个群体不仅包括了儒、墨、道、法等中国传统教育奠基期的主要流派,而且儒家学派的人物也更丰富。中频人物中儒家以外的人物包括道家(老子、庄子)、墨家(墨子)、法家(管子、韩非),老子与墨子的选入频次已十分接近高频人物(都为18次),表明对道家和墨家有着更高的评价,有助于表现一部教育价值多元的教育史。

这个人物群体也存在一些不足。一是有些应选入的人物而未选入。魏晋南北朝时期教育人物缺失不免是缺憾。如以嵇康为代表、作为儒家思想对立面和批判者的玄学教育思想;以颜之推为代表、作为传统儒家教育改造者的士大夫教育思想;以傅玄为代表、坚持儒家基本价值的尊儒崇学思想,这些都有价值。然而,颜之推(6次)、嵇康(2次)、傅玄(6次)都只是低频人物②。从教育创造和贡献的标准衡量,颜之推、嵇康都可以进入中频人物群体;虽然北宋有多人选入:胡瑗(19次)、王安石(16次)、程颢(13次)、程颐(13次)、周敦颐(11次),但张载(10次)被选频次偏低,这位提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教育家,确应受到更多关注。二是选入人物存在被高估和被低估的情况。被低估的人物:如与王守仁相比,朱熹选入频次偏低;荀子与孟子相与,荀子选入频次(19次)偏低;老子(18次)、墨子(18次)、庄子(14次)等先秦诸子选入频次都偏低;法家代表韩非(12次)虽进入中频人物,但入选频次偏低,甚至进入高频人物也不妨。管仲(14次)和低频人物商鞅(7次)两位法家代表选入频次也可适当提高;董仲舒和韩愈选入频次也明显偏低(都为14次),这是两位分别在汉、唐时期推动教育和教育思想实现历史性转折的重要人物,进入高频人物也未尝不可;作为明清之际具有思想启蒙性质的教育人物颜元(11次),选入频次也偏低,他可以被视为中国封建社会后期变革传统教育的代表性人物,也具有进入高频人物的条件③。被高估的人物:北宋的胡瑗(19次)差一点被选入高频人物。他提出“明体达用”的教育目的观,在苏州、湖州两地府郡学校开展分斋教学,确有创造,但毕竟不能与老子、墨子、荀子等相提并论;唐代王通(15次)坚持儒家教育立场,撰写续《五经》而下启韩愈,但毕竟不如韩愈(14次)弘扬儒家学说所作的贡献那样全面而影响深远,其地位自是不当在韩愈之上。

三、中国教育史著作中古代教育人物群体的形成分析

我们将1914-1949年的36年大致按10年为单位划分为四个时段(第四个时段6年),考察每个时段被选入的古代教育人物及其频次变化,以期从中透视古代教育人物群体的构建过程。四个时段所出版的中国教育史著作顺序为5种、19种、13种、1种(见表4)。

表4 1914-1949年中国教育史著作所选入古代教育人物变化情况

表4列出了教育史著作中选入的187位古代教育人物在1914-1923年、1924-1933年、1934-1943年、1944-1949年四个时间段选入频次的变化,从中可考察这些历史人物在教育史书写中的浮沉和作为教育人物群体的形成过程。

1.不同时段对古代教育人物群体的建构

在1914-1923年这个时段中共出版5种中国教育史著作,被写入的古代人物总共13人。其中,王炽昌编《教育史》写入5人(孔子、孟子、胡瑗、朱熹、王守仁),人物最少;张华年编《新体教育史讲义》写入13人,人物最多,即孔子、孟子、荀子、胡瑗、邵雍、周敦颐、张载、王安石、程颢、程颐、朱熹、陆九渊、王守仁。这13人可以看成是最初提出的一个古代教育人物群体,这个人物群体有其合理性,但其缺陷在于:先秦只选入儒家,汉唐之间和清代未有人物入选,两宋人物多达9人,不足以反映中国教育发展实际。

1924-1933年这个时段比较重要。一是这10年中出版著作最多,达19种,占36年出版总数的一半;二是选入人物数量最多,142人,其中50人只出现了1次;三是各著作在选入人物数量上相差悬殊,且不断增加,如1928年王凤喈的《中国教育史大纲》选入56人,1929年余家菊的《中国教育史要》选入67人,1932年毛邦伟的《中国教育史》选入人数多达101人;四是选入人物在代表性方面有进步,如将1914-1923年和1924-1933年这两个时段选入次数总共为5次以上的人物列举出来,得到如下名单:管仲(6次)、老子(9次)、孔子(20次)、墨子(9次)、孟子(15次)、庄子(7次)、荀子(10次)、董仲舒(5次)、扬雄(5次)、王通(6次)、韩愈(5次)、胡瑗(9次)、周敦颐(5次)、张载(5次)、王安石(8次)、程颢(6次)、程颐(6次)、朱熹(12次)、陆九渊(8次)、王守仁(14次)。总共20位人物,与1914-1923年时段的13人名单相比,除了邵雍,其他都得以保留,还增加了8人:管仲、老子、墨子、庄子、董仲舒、扬雄、王通、韩愈,既使春秋战国时期主要教育流派得到基本呈现,也使汉唐教育思想发展脉络得到展现,还使两宋人物选入偏多情况得到一定平衡,但问题在于明清人物显单薄,清代无一人入选。

1934-1943年这个时段有其特殊性。一方面选入人物的探索还在继续,但人物的选择也显示聚集趋势,相对稳定和完整的人物群体开始形成;另一方面,由于抗日战争爆发,学术探索进程被打断,难以为继。这个10年出版的中国教育史著作共13种,共选入教育人物132人,其中新增45人,有36人只出现了1次。各著作中的人物选入数量,最高达到84人,但呈现逐步减少趋势,如:1936年陈青之的《中国教育史》选入84人,1937年任时先的《中国教育思想史》选入62人,方秉性的《中国教育史》选入45人,1943年周思真的《中国教育及教育思想史讲话》选入36人。如果将1914-1923年、1924-1933年、1934-1943年三个时段中选入次数总共为10次以上的人物列举出来,获得以下结果:管仲(13次)、老子(17次)、孔子(30次)、墨子(17次)、孟子(25次)、庄子(14次)、荀子(18次)、韩非(11次)、董仲舒(13次)、扬雄(11次)、王充(11次)、王通(14次)、韩愈(13次)、李翱(10次)、胡瑗(19次)、周敦颐(11次)、王安石(16次)、程颢(12次)、程颐(12次)、朱熹(20次)、陆九渊(15次)、王守仁(24次)、黄宗羲(10次)、顾炎武(12次)、颜元(10)。总共25位人物,与前述中、高频人物名单完全吻合,与1924-1933年时段的20人名单相比,很遗憾地丢失了张载,而增补进了韩非、王充、李翱、黄宗羲、顾炎武和颜元6人。韩非的进入十分重要,使得法家教育代表人物地位得到确认;黄宗羲、顾炎武和颜元的进入也十分重要,使清代教育人物的空白得以填补,也使明清教育人物整体上有所加强。可以说,这份名单展现了一部比较完整的中国教育思想史,教育史著中一个比较恰当的人物群体大致形成。

1944-1949年时段只有一种中国教育史著作问世,即王凤喈的《中国教育史》。选入古代教育人物36人,未新增人物。在上一时段中已初步形成的25人的古代教育人物群体没有改变。

2.古代教育人物在群体中的起伏变化

由于上述人物群体是逐步形成的,就说明这些人物在不同时段里被选入教育史著作的频次是起伏变化的,体现了教育史撰著者的选择意志、对人物的评价和历史认识的变化。

第一,选入频次始终稳定。有一批人物的选入频次始终稳定,尤其是孔子、孟子、王守仁都保持着选入频次的高位稳定;朱熹、荀子选入频次稍低,却也稳定。表明这些人物得到了比较一致的认可,争议不大。当然,这几位人物选入频次的差别也表现出一定的评价倾向,如在孟子与荀子之间更赞许孟子,在朱熹与王守仁之间更赞许王守仁。这种倾向可以讨论。

第二,选入频次由低向高。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选入频次增高是稳步渐进的,如王安石、张载、程颢、程颐、陆九渊等人都是如此,说明对他们的历史贡献争议不大,只是在贡献大小程度上存在认识差异;另一种情况是选入频次增高具有骤起特点,最初这些人物都未被选入,但在第二个时段开始出现,甚至爆发,如管仲、庄子、韩非、董仲舒、扬雄、王充、王通、韩愈等人都是如此,尤以老子、墨子为最,说明这些人物的价值是逐步被认可的,或者存在争议,对他们的评价随着外部思想环境变化而有改变。

第三,选入频次由高到低。这种情况并不多,胡瑗可算一位。在第一个时段5种教育史著中有4种选了他,选入频次只在孔子、孟子、朱熹、王守仁之下。选入频次虽然在第二个时段依旧有较好的表现(9次),但到第三个时段却增长乏力(6次),最终与荀子并列第五(19次)。尽管胡瑗对宋代学校改革和教育思想发展有引导之功,毕竟难与老子、庄子、墨子、韩非、董仲舒、韩愈等人相比。从胡瑗入选频次降温可以看出,视如集体“无意识”的选择,其实还是有意识的。

总之,中国教育史教材和著作撰写中通常会遇到一个困扰人的问题,可以写入的人物总是觉得很多,而能够写入的人物又总是有限,就必须有一个取舍。如何取舍?可以考虑先确定一个基本人物群体,人数稍多,然后从中选择确定一个核心人物群体,人数稍少;核心群体是讲清中国古代教育必不可少的人物群体,而基本群体则可以依据编撰者对教育历史的理解、编撰的客观需要等因素参酌选择,不求一律。20世纪上半叶在中国教育史编写中这样两个群体事实上已经大致出现,可以把38种中国教育史著作中选入的高、中频人物共25人称作基本群体,而把高频人物4人称作核心群体。这个基本群体基本可以反映中国古代教育发展的实际状况,而核心群体则不足以反映中国古代教育的核心价值,不仅是因为核心群体人数过少,尤其是这个群体所代表的教育价值过于单一。所以,如果能够扩大核心群体,在孔子、孟子、朱熹、王守仁之外,让原中频人物中的一些人物(如老子、墨子、庄子、荀子、韩非、董仲舒、王充、韩愈、王安石、颜元)进入高频人物群体,让原低频人物中的一些人物(如商鞅、嵇康、颜之推、张载、许衡、戴震)进入中频人物群体,将会是一个相对理想的中国古代教育人物名单。只是这样的名单到了20世纪后半叶才最终形成。

(浙江大学教育学院2018年级博士研究生李得菲对此文作出了重要贡献)

注释:

① 在《57种中国教育史教材所选入古代教育人物分析》一文中,统计选入频次在50次以上的古代人物8人,他们是:孔子(57次),孟子、荀子、董仲舒(56次),朱熹(55次),韩愈、王守仁(52次),墨子(50次),都为高频人物。包含了儒墨两家,而儒家人物呈现出多样性,且反映了儒家教育思想发展的基本线索。

② 在《57种中国教育史教材所选入古代教育人物分析》一文中,颜之推进入高频人物(49次),嵇康为中频人物(21次),傅玄为中频人物(14次)。

③ 在《57种中国教育史教材所选入古代教育人物分析》一文中,颜元(46次)为高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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